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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归真录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如是我云
“太乙道友此言差矣,小小心得,乃我听接引、准提两位老师阐法所悟,并非通天师叔教理。”燃灯道人长眉不动,徐徐说道。
“我岂不知,自破万仙阵后,西方教主就常受邀来昆仑盘桓,讲他那什么三乘妙法,众生平等,一切皆空之理;老师与文殊、普贤几位道兄受惑更深,趁掌教师尊演讲之暇,常到极乐世界听经,嘿嘿。”太乙zhēn rén冷笑道,“我看那西方教主虽与掌教老爷同破万仙阵,所言所行倒与通天师叔别无二致。”
文殊广法天尊、普贤zhēn rén、慈航道人、惧留孙听了,脸上变色,心中恼怒。
“西方教法jīng微,别有玄妙,与通天师叔所传似同实异,太乙道友此解只得皮相,未得真谛。”燃灯淡淡道。
太乙zhēn rén连连冷笑。
他二人言来语去,针锋相对,十二弟子亦分作两派,文殊、普贤、慈航、惧留孙为一派,赤jīng子、广成子、玉鼎zhēn rén、道行天尊、灵宝大法师为一派,互相攻讦,场上气氛一时十分紧张,黄龙zhēn rén、清虚道德真君觉得双方所言都有道理:固然天地之间,人身最贵,不过人身与兽身本源却无二致,同为四大会聚而成;按理来说两者确然平等,只是细细想来,又觉得十分不妥,人妖终有分别,但若要说这不妥之处在何处,却又说不上来。
所以两人一言不发,皱眉苦苦思索,耳边听得太乙zhēn rén大声说道:“……人身法天象地,一身之内,自有yin阳太极,三光九灵,森罗万象,岂是禽兽可比?盖男女俱以火为先,男女俱有jīng。但男子阳中有yin,以火为主;女子yin中有阳,以jīng为主。谓yinjīng阳气则可。男女合,此二气jiāo聚,然后成形。成形俱属后天矣,后天百骸俱备,若无一点先天火气,尽属死灰矣。此一点先天火气,乃三位掌教圣人亲手于混沌之中采得,借女娲氏之手而chéng rén身,岂同禽兽草木?……”
众弟子在此争执,互相不服,不觉得违了戒律,都把音量渐渐放高,到后来各自怒目相视,竟已有剑拔弩张之态,黄龙zhēn rén、道德真君两边圆场,两边都不愿相让。
二人正无可奈何之际,听得一人说道:“为何在此大声喧闹?”声音清澈,也不甚响亮,却自有凛然之威严,将众弟子争吵之声一齐压了下去,乃是元始天尊亲出宫门,南极仙翁在旁跟随。
众弟子一凛,忙倒身俯伏:“老师!”
太乙zhēn rén道:“老爷,适才弟子等在此讲论,燃灯老师所言甚是妄谬,弟子不能苟同……”
元始抬手道:“你不用说了,尔等所言,我尽知之。”视线一一掠过燃灯、惧留孙、文殊、普贤、慈航五人,缓缓开言道:“你们几个,既然心向外道,我这里也留你们不得了,尔等不必在我门下,自投西方去罢。”
“啊!”燃灯道人与文殊等人大惊失色,“老师,弟子等……”
“一心已动,虽留何益,尔等不必再言,速速下山去罢。”天尊衣袖轻轻一拂,转身入宫,将众弟子撇在地下。
众弟子都知掌教老爷言出法随,既如此说了,那就挽回不得,不由得面面相觑,做不得声。
燃灯道人跪在地下,并不抬头,良久,忽而咚咚磕了四个头,“老师,我们去了。”道人起身,向众人一揖,大踏步下山,文殊、普贤、慈航、惧留孙四人也默默磕了头,站起身来,向众师兄弟施礼作别,随着燃灯下山去了。
赤jīng子、广成子、玉鼎zhēn rén、道行天尊、清虚道德真君、黄龙zhēn rén、灵宝大法师看着五人远去背影,心头说不上来什么滋味,默默无语,太乙zhēn rén长身挺立,脸上木木然并无表情。
西方极乐世界,青竹jīng舍之前,燃灯道人与文殊、普贤、慈航、惧留孙躬身施礼,准提道人听了经过情形,叹道:“元始道兄素来方严,只是未免过于拘执。五位道友此来亦是缘法。”转头对接引道人道:“道兄,五位道友俱是根行深重之辈,可与我等代理,管领三千弟子,道兄你看可好?”接引道人道:“可。”准提道人道:“燃灯道友,你可将灵鹫山移来极乐,与众居住,此后凡教内传经论法,大小庶务,你五人尽可自决,不必来问我与道兄。”燃灯迟疑道:“两位老师,弟子等人德薄……”准提道人笑道:“道友何必过谦。”五人躬身合十:“多谢教主寄予重托。”转身去了。
第二节菩提树下
尼连禅河河水宽阔,洋洋西去。
菩提树苍劲而青翠的枝叶遮住了正午的阳光,轻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泛起微微的白光。
风中的菩提树悄然不语,只是向着明净、湛蓝的苍天默默地展开它纷繁茂盛的枝叶,一如它在过往的数千年岁月里所做的那样。
树下,一名瘦长的僧人结跏趺而坐,僧人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年青的身体因长期的苦行冥思而显得非常虚弱,偏袒的右半边身子处露出的肌肤苍白到近乎透明,头上淡栗色的卷发散乱如雀巢,而且也真的有一对小鸟在乱发间筑起了鸟窝,生下了几只雏鸟,忙碌地飞去飞来。
每当飞翔的yin影落下,带来一阵清凉的气流,僧人蓬松的短发间便会发出急促的叫唤,几张嫩黄的小嘴迫不及待的张开又合上。
瞿昙不言不动,他已经在这株古老的菩提树下整整静坐了九十天,他苦苦思索着道的真谛。
雨季过去,旱季到来,灼人的热浪炙烤着大地,长期的枯坐除了使自己的身体更加虚弱,他一无所得。
大地在强烈的阳光下干燥到了极点,干热的空气从地上升起,使得地平线出现了奇异的轻微扭曲。
这个时候,东方的地平线尽头走来了三个人,三名道士,一老二少,轻盈的步履仿佛根本不曾接触地面,干燥的白土路上没有扬起一点点尘埃。
道士们不紧不慢的走着,可是却很快走到了菩提树前。
为首的道士青鞋白拂,数绺长须飘拂xiōng前,顶挽三髻,迥然有出尘之态。
身边两名小道士,一名约十六七岁年纪,相貌清逸,装束打扮与师父几乎一模一样,一般也是梳着三个髻子,提着一柄拂尘,尘丝飞扬;另一名只有七八岁光景,寻常道童打扮,五官棱角分明,显得颇有英气。
长须道人走到瞿昙跟前,笑道:“大道须向变化中求之,安有枯禅灰身,闭心合智,可明至道?”手把拂尘,一挥击在瞿昙肩头,瞿昙一惊而醒,睁开眼来,见眼前光影朦胧中,一名异相道人背光而立,气度高华。
瞿昙忙起身合十问道:“老师远来,未知有何见教?”道人大笑,只将一个指头立起,在瞿昙面前连晃数晃,瞿昙一见,浑身一震,喃喃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脸带微笑,缓缓坐下,道人朗声长笑。
那小道士看着这一幕情景,浑然不明所以,少年道士却若有所悟,自己轻轻点头。
“丹阳、处机,我们走吧。”道人白拂一甩,悠然道。
“是,师父。”
三名道士齐齐转身,足下如行云流水,转眼消失在山水深处。
菩提树下,僧人垂眉而坐,又不知过去多少时候,忽然睁开眼来,眼前山仍是山,水仍是水,但在此刻的瞿昙看来,一草一木,一尘一沙,却都在诉说着无尽的玄微奥妙。
瞿昙一笑,天地山川同时笑意盈盈,僧人转身将头上雀巢轻轻取下,小心翼翼放在菩提树的枝干之间,待要迈步行出,却不期然晃了一晃纵然是入定期间无须进食,适才悟得的妙谛也使他满心喜悦,体力的消耗却几乎到了极限。
道上正走来一名牧羊女,蜜色肌肤,眸若莲子,不过十四五岁,头上顶着一个陶罐,脚步轻捷如小鹿,头上的陶罐却毫不摇晃。
牧羊女看眼前的这名僧人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取下头上的陶罐,递向前来,“吃吧。”
“多谢。”瞿昙合十,接过陶罐,将满满一罐牛ru粥一guàn而尽,气力稍稍恢复,再一合十,“多谢。”将空空的陶罐递回。
牧羊少女抿嘴一笑,接过陶罐,向远处的村庄走去。
瞿昙缓缓举步,走入尼连禅河,河水洗去了他一身的wū垢,满河摇曳的夕阳里,瞿昙走上岸来,jīng神奕奕,大步而行。
霄汉高远,凡人目力难及之处,风雾腾腾,一望无边,一头金翅大鹏鸟翼展百万里,卷动滚滚云海,正从东方飞来,背上负着一座高山,雄峻之极,正是灵鹫山。燃灯道人站在金翅鸟鸟颈处,回首观望东方故土,感慨万千,忽见下方祥光宝华,缥缈透上,燃灯含笑点头,将手中藜杖一摇,杖头上生出一朵青莲,含苞待放,道人轻轻将青莲摘下,抛向下方,霎时间满天花雨缤纷,空中无数天人密迹齐声赞叹。燃灯将鸟颈一拍,金翅鸟长鸣一声,双翅稍稍一扑,掠过西牛贺洲,飞入西方极乐世界。
尼连禅河之畔,五名苦行者持杖从北方走来,见到这名昔日曾被他们抛弃的昔日主人,只觉得瞿昙浑身上下都焕发出无比莹润的、包容一切的宝光,不由自主抛下手杖,上前拜倒顶礼。
二十九岁出家,至今六年,三十五岁的瞿昙终于在今日成就正等正觉,从此在南北天竺的广阔大地上传经讲道,人们称他为释迦牟尼。
第三节莲华色尼
王舍城。
木台已然搭起,台下堆满了木柴,莲华色女坐在台上,有几个白须的长者正在周围忙碌,将香油泼在木柴上,而更远的地方,人们围成了一圈,看着将要自燃的莲华色,有惋惜,有仰慕,而更多的则是鄙夷。
所有的人都知道,莲华色的年纪已经不轻了,可是她的容颜依然如初开的青莲华那样美好,像一lún秋月那样皎洁而苍白,她娇嫩的身躯散发出芬芳馥郁的异香,她的长相完美无瑕,她这一生却充满了坎坷与不幸,很难用语言述说。
太阳升上了中天,时辰到了,长者们在四面同时用火把点燃了柴堆,火焰很快随着一阵阵黑烟腾起,升上天空,渐渐卷向中央木台,莲华色紧紧闭着美丽的双眸,长长的睫毛颤动着,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火焰更猛烈了,火舌已经燎到了莲华色的身畔,她乌黑亮泽的长发开始发黄,卷曲,细小的浅黄色火苗在她周身的衣物间冒出。
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起了一阵sāo动。
“阿逸多尊者!”人群发出阵阵的礼赞声,像波浪一般分开两边,一名白衣的年青僧人缓缓从人群中走来。
台上的莲华色也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世尊释迦牟尼座下智慧第一的尊者,阿逸多,他在向自己走来。
莲华色空洞的眼眸中shè出了希望的光芒。
尊者向前走来,身周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使他看起来夜空中的星辰那样高远而圣洁。
莲华色在火光中合十向尊者施礼,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滚滚而落。
尊者已经来到木台前,他慢慢迈步走上火堆,随着他轻缓的脚步,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柴堆上的火焰开始萎缩,减弱,最后跳动了一下,完全熄灭了,只剩下几处余烬还微微散发着热气和青烟。
“尊者,我罪孽深重,我厌恶这个尘世,我也厌恶我自己,请让我死去吧。”莲华色抬起了头,绀青色的大眼睛饱含着悲伤的泪水,这时阿逸多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莲华色,我们都会在生死与爱yu的大海中迷失方向,身外的烈火无法焚去心中的烦恼,死去并不能让你得到解脱,只会让你沉入更深的苦海。”阿逸多柔声说道。
“那么,该怎样做才能得到解脱呢?”莲华色低声抽泣。
阿逸多并不直接回答,合掌缓缓诵念:
“不应作而作,应作而不作。
悔恼火所烧,证觉自此始。”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周围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这样wū秽不堪的罪人,也可以亲近正法,得到清净么?”
阿逸多微笑点头,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掌,覆在了莲华色头上,继续念诵:
“若人罪能悔,悔已莫复忧。
如是心安乐,不应常念着。”
阿逸多提起手掌,莲华色满头青丝纷然落下。
“今兹而往,世间再无莲华色女,唯有莲华色尼。”
“是,尊者。”莲华色的身体微微颤抖,合起双掌,深深低下头去。
一刻钟后,她再一次抬起了头,青莲般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悲伤,只有无比的清澈,仿佛能够一直看进人心底的清澈。
阿逸多见了,心头不由轻轻一动,他随即将这个念头抹去,低声说道:“莲华色,我们走吧。”转过了身子。
莲华色尼低低应了一声,合掌低头,跟在他身后,走下木台,走出柴堆,走过人群,向天边走去。
世尊释迦牟尼坐在苍翠的贝叶林下,他的弟子们围坐在身旁。
当年在尼





封神归真录 第 47 章
连禅河边冥思苦行的年青人,今年已经百岁有余了,他虽然已经成就了正等正觉,知道了世间真正的道理,却不准备用修持之力保持自己的色身,他想和世间的众生一样经历生、老、病、死的痛苦和无常的烦恼,因此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衰朽不堪,像冬日的枯木一般了无生气,只有低垂的眼皮底下仍旧闪着隐约的、不属于尘俗的光芒。
阿逸多带着莲华色尼从远处走来,莲华色尼上前向世尊恭敬地合十顶礼,释迦牟尼温和地微笑,叫她起来,和比丘尼们坐在一起,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阿逸多。
“阿逸多,你可以度脱他人,为什么自己的心却动摇了呢?”世尊说。
“是弟子道心微浅。”阿逸多躬身作礼。
“一念动时,便堕十世lún回。”世尊轻轻叹息。
阿逸多合掌微笑,坐了下来。
释迦牟尼右手虚拈,低声诵偈:
“诸法不牢固,常在于念中。
已解见空者,一切无想念。”
阿逸多闭上了眼睛。
大众同声诵念:
“诸法不牢固,常在于念中。
已解见空者,一切无想念。”
数百弟子的诵念声中,阿逸多通身上下发出耀眼的七色光华,灿烂的焰火冲天而起,阿逸多在氤氲的光气中消失了,刚才他坐过的地方只剩下一堆晶莹的舍利,玲珑剔透,血一般通红,雪一般洁白。
“尊者!”莲华色尼不禁叫出了声音。
“莲华色。”释迦牟尼轻声呼唤。
莲华色尼走到世尊面前,慢慢跪下,释迦牟尼垂下手臂,阿逸多留下的舍利从地上冉冉飞起,连成一串,世尊伸手将它轻轻抓住。
“莲华色,善护持此物。”释迦牟尼将舍利串成的念珠挂在莲华色的颈上。
莲华色尼合上手掌,拨动着这串晶莹绚烂的念珠,退了下去。
第二章 未审人间今何世
往事越千年。
牧野之战,血流漂杵,伏尸百万,悉随风烟卷去,人世沧桑,千余年分合离乱。
如今天下四大部洲,大国有五,东胜神洲,与南、北、西三洲远隔重洋,乃傲来国所在,国主自号万圣王。不过傲来国所辖,不过东洲五分之一,其余土地,多为古妖巨魔占据,并不受傲来国万圣王统辖。
南赡部洲,国号曰唐,领有南赡部洲大部,西牛贺洲及北俱芦洲小部,乃承周、秦、汉、晋一脉经隋而至唐,天下人口,十之五六都在大唐,号为中华正统。
北渡伤心海,则有魏,乃鲜卑拓跋部所建之大国,昔汉末三家分起,五胡乱华,胡汉诸族建国无数,南北大乱数百年,北海鲜卑拓跋部入中原争正统不得,退入北俱芦洲,世代与中华对峙。
西过葱岭,乃西牛贺洲天竺国,其国亦经千年兵火,当今分为南北天竺。
以上五大国之间,复有小国数百,或为人立,或为妖踞,不能一一遍指。
长安,太极宫两仪殿。
“宗师,我yu破国成家,以全骨rou手足,宗师以为此举可行否?”老者神色疲倦,坐在胡床上,倚着扶手,一柄铁如意在掌中翻来覆去,低声问面前一名道者。
老者就是当今大唐皇帝,李渊,这一年已是他在位的第九年了。
“陛下此话怎么讲?”道者白须白发,身着青袍,风神冲俊。
道者乃终南山楼观道宗师岐晖,隋末天下大乱,李渊在太原举兵,多得岐晖与道门之力相助,李渊对他十分信任。
李渊斟酌了一下语句,慢慢说道:“我老矣,每觉身痛。大郎、二郎近日相争愈烈,我恐前代兄弟相残之事,复现于今日。故我yu传位于大郎,而遣二郎还陕东道大行台,居洛阳,建天子旌旗,自陕以东皆王之,如汉梁孝王故事,庶几可免身后大患。”
“陛下此举,固然用心良苦。”岐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恕贫道直言,陛下yu破国成家,用意虽好,贫道只恐国既破之,家亦不全,使中原大地,万万生民,复陷刀兵水火之灾,陛下宜慎思之。”
李渊颓然低头,良久,方抬头道:“依宗师所见,该如何处分呢?”
岐晖道:“其实陛下已有主张,只是迟疑不决,贫道又何必多言?此乃海内至重之事,家国天下,都在陛下一念之间,陛下宜早决之,不然,虽有噬脐之悔,终究也是无用了。”
他是道门大宗师,地位超然,故此与李渊说话不比寻常大臣,甚为直截了当。
李渊默然,久久不语,半晌,道:“宗师,你说的是,我会早作决断。”
“陛下若能一举而定此事,诚为天下万民之福。”岐晖欠身道,“陛下,天色已晚,贫道告辞回山了。”
“好,宗师慢行。”
岐晖起身,稽首一礼,飘然而出。
李渊独坐殿内,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走出殿外,向北眺望,红日西斜,天边暮霭沉沉,色作暗紫,看不到北地关山。
六月天气,太极宫内蝉声聒耳,令人心烦意乱,李渊怔怔眺望向北眺望良久,喃喃低语:“迦陵,如果你还在这里,你会怎么做呢?迦陵,迦陵,我心甚乱,乱如丝麻。”
“大家,该用晚膳了。”张婕妤从内殿转出,低声提醒。
“哦,呵呵,好,用膳用膳。”李渊瞿然惊醒,张婕妤扶着他走入内殿,宫女们川流不息,将晚膳送上,尹德妃跪坐在席旁,正在摆放餐具。
李渊扶着张婕妤坐下,却又出起神来,尹德妃道:“大家,用膳了。”李渊一惊,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转头对内侍道:“传旨,明日一早,命太子、秦王、齐王与裴寂、萧、陈叔达入宫议事。”内侍领命,“是。”尹德妃、张婕妤闻言,喜道:“大家,你终于要下决断了么?”她二人却与太子建成jiāo好,生恐秦王世民即位,对己不利。
李渊挥了挥手,十分疲倦:“明日你们自然知道了。”说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张婕妤忙夹了一块鹿炙,送入李渊口中。
虚空,无边的漆黑,无数的人头,或生双角,或生三目,或长獠牙,或披红发,密密匝匝,俱都瞪着眼睛,大张着嘴,随着条条素天金气向中央急聚拢来。
人头堆起来,堆起来,构成一个巨大的奇怪头颅,万万千千人面在这个头颅上往外怒目而视,发出无声的呐喊。
幽蓝的雾气升起,那个巨大的头颅慢慢开始变形,变成一个苍黑色的狰狞牛头,顶上长出了两支弯弯的、长长的利角。头颅上的无数面孔消失了,而千万只眼睛向牛的额头上汇聚,汇聚成为六只血红的怪眼;六只怪眼诡异地上下移动,牛头高高昂起,张开大嘴,神情扭曲,似乎正在发出痛苦的嘶吼与咆哮。
牛头痛苦地颤抖着,挣扎着,它的脸忽而从中慢慢裂开了,裂开,裂开,裂缝越来越大,中央飘出一缕清光,清光在裂开的牛头上方跳跃着,舞动着,旋转着,慢慢成为一个人形,有四肢,有五官,双眼紧闭,霍然一下睁开,两道厉电破空急shè而来……
承乾一声惊叫,霍地坐起身来,浑身大汗淋漓,他又做梦了,从懂事起就常常做的梦,每次都一模一样,而他也每次也都会在这个场景惊醒。
“姆妈。”承乾摸到榻边的水杯,端起来一饮而尽,“姆妈。”他又叫了一声。
没有人应声。
母亲平日总是守护在孩子们身边的,每次承乾惊醒,就会看见母亲温婉的目光,于是他可以扑入母亲怀中,而母亲总是微笑着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安慰:“没事,没事,姆妈在这里。”
母亲到哪里去了呢?
承乾在府内穿梭着,寻找着,偌大的秦王府,今日竟似空无一人,母亲、父亲、父亲的僚属,都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空空dàngdàng,只有知了的叫声响成一片。
院角的一处房子里忽然传出低沉的、急促的喘息声,是什么人?
承乾蹑手蹑脚,走上前去,趴在门边,从门缝里向内张望。
啊,父亲!承乾不由得低低叫了一声,屋内的两个人似乎都处在一种jīng神恍惚的状态中,根本没有听到承乾的叫声。
承乾看见父亲李世民发髻散乱,浑身是血,身躯微微颤抖,将手伸在铜盆里,一遍一遍地反复清洗着双手,盆里的水泛着艳红的光芒,血腥味透过门缝飘来。
母亲跪在一旁,一盆水洗过,又换一盆。
父亲杀人了吗?杀的是谁?为什么我感到很紧张,气都喘不过来。
承乾向门里望去,见父亲终于洗完了手,母亲拿过白色的丝巾,将父亲的手细细擦干,父亲举起自己的双手,久久的注视着,突然倒身扑在母亲的怀里,背脊不住抽动,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母亲抱着父亲,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柔声安慰:“二郎,没事了,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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