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归真录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如是我云
玄奘今年不过三十二岁,亲逢丹元之会,这还是第一遭。
“丹元会是在明年,那么三十年后就是道佛两门莲华大会了。”玄奘将尹文cāo送出院门,回到院中,喃喃自语,微微皱起了修长的眉毛。
第十九章 阁皂山
贞观十年,冬至。
长安大雪。
语云:yin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冬至乃yin极阳生,阳气发动之日,为有汉以来国家三大节之一,仅次于元旦,内外臣僚绝事不听政,安身静体,前三日,后三日,加上冬至正日,一共要休假七天。
杜子美有诗云: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刺绣五纹添弱线,吹葭六管动飞灰。
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yu放梅。
云物不殊乡国异,教儿且覆掌中杯。
本来是十分隆重喜庆的大节,但百官却不能纵情欢乐,太上皇帝大行不过数月,更兼长孙皇后自初春卧病,入冬已十分沉重,皇帝于南郊圜丘祀昊天上帝而回,有诏免万国百僚朝贺,禁天下屠沽张乐,复又大赦四方,一切善政德政,都是为皇后求福赦罪,因此西、东两京百官相见,不免面作戚容,又不能饮酒作乐,真的只是安身静体而已了。
大雪纷飞,长安城笼罩在一片茫茫的白色中。
东城晋昌坊无漏寺,两名小尼僧正在院中堆雪为戏。
无漏寺建于隋开皇九年,本来也是颇有名气的大寺,水竹森茂,冠于京师,惜乎经隋末大乱,众僧逃之八九,入唐之后,更是荒颓,要到十三年后,方才重新扩建,改名大慈恩寺,以为译经道场,方极一时之盛,眼下却只有一名妙贤比丘尼带着几个小徒儿住在此地,倒也清净,
两名小尼僧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穿着青布衣袍,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将积雪聚拢,砌成桥梁、塔刹、楼台种种形状,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有一片轻轻飘下,转了几转,落在雪地上。宝光微微一闪,雪花上现出一尊小小圣像,赤发獠牙,形如骷髅鬼母,全身金色,身着纯白天衣,头冠宝珠璎珞,四臂各持青色利刃,两目空洞,中有焰火燃烧。
这尊圣像看着两名小尼,微微点了点头,身躯慢慢长大,须臾间已长至丈二高下,白雪纷纷,都在圣像身周烈焰中燃烧殆尽。
两名小尼却只顾埋头专心堆砌雪塔雪楼,浑然不觉身前已多了一人。
“尊者,你来了。”
清亮的声音在廊檐下响起,两名小尼吃了一惊,回头去看,只见妙贤比丘尼一袭白衣,站在殿前。如此寒冷的天气里,比丘尼却还赤着双足。
“师父!”两名小尼叫了一声,妙贤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只是目视前方。
两名小尼顺着比丘尼的目光转过头,登时尖声惊叫起来。
骷髅恶鬼般的形状就在她们面前一丈之外,双足离地三分,悬空而立。
“我来将阿逸多舍利送与明空。”鬼母道。
“明空即将入世了么?”妙贤问道。
“正是。”鬼母仿佛不喜多言。
“明空,不要慌张,这不是鬼,这是诃利帝母护法尊啊!”西首那名小尼容貌平常,xing情却十分沉稳,首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明空经她提醒,也认出了诃利帝母,怯怯地点点头,两人退后数步,看着师父与诃利帝母。
诃利帝母足不沾地,飘飘向前移来,仔细打量着明空,虽然还不满十二岁,身量十分单薄,又穿了僧衣,那与生俱来的惊人秀色却遮掩不住,正在从内向外地散反出来。
“善哉!”诃利帝母赞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串晶莹的项链,弯腰戴在明空项间。
看着鬼母骷髅般的脸庞靠近自己,明空十分惊骇,却一点也不敢动弹。
项链戴在明空项间,发出七彩的毫光,映得漫天深雪仿佛五彩的花瓣一般,缤纷艳丽。
诃利帝母站起身来,向妙贤一躬身,妙贤也躬身还礼,两名小尼也连忙合掌躬身,等到抬起头来,诃利帝母已不见了踪影,眼前唯有满空飞雪而已,刚才的一切宛若梦境,明空低下头来,项链却还挂在自己xiōng前,一颗颗晶莹圆润,非珠非玉,明空不禁伸出手指捻弄,温热的气息瞬间从掌心透入,传遍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妙贤怔怔地抬头看着天上的大雪,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明空,自今日起,你便蓄起头发吧。”妙贤道,“明天我请你母亲过来,接你出寺居住。”
“啊……”明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小女孩儿,蓄起头发,自然是愿意的,可是师父叫她出寺,却让她有顿失依靠的感觉。
父亲已经死了,她母亲乃是继妻,父亲死后,母女四人便饱受家中叔伯兄弟白眼冷遇,不得已,只得带着三个女儿来到长安,投靠父亲生前故旧,可是母亲一人带着三个女儿,终究十分辛苦。恰巧那天妙贤经过,看见明空,十分喜欢,便收她为徒,带回了无漏寺,寺院生涯虽然也并不宽裕,却十分安定,明空不愿离开此地,也是人之常情。
“明空,不要慌,只是出寺和你母亲一起居住而已,我会叫优昙陪你同住,师父也会经常去看你的。”
“哦。”明空点了点头,优昙握住了她的手掌,明空觉得安心了不少。妙贤不再说话,转身入内。
“师姐,师父叫我蓄发,为什么呢?”明空问。
“想是你尘缘未尽,还要应世间俗法吧。”优昙猜测。
两人也无心再堆雪弄冰,就在廊下坐了看雪,诃利帝母送给明空的项链十分神异,七彩的光晕散将开来,暖意融融,两人坐在廊下,倒也不觉寒冷。
大雪下个不停,太极宫立政殿内,长孙无垢病已危殆,气息奄奄,李世民坐在无垢榻边,泪痕满面,三子承乾、泰、治环跪于前,悲声啜泣。
“沙竭罗……青鸟……稚奴……”
封神归真录 第 67 章
垢一一唤着三个儿子的小名。
“姆妈!”承乾三人又跪上一步,伏在榻上,哀哭有声。
无垢吃力地抬起手臂,抚着三个儿子的头发,“姆妈要死了,我死之后,你们三人要相亲相爱,一如yòu时,这样我才能安心离去,知道了吗?”
“知道,遵姆妈教诲。”稚奴与承乾高声回答,李泰却微微犹豫了一下,方才同声附和。
无垢虽然虚弱,却仍然十分敏锐,这这小小的神情变化逃不过他的眼睛,“好,你们在我面前立个誓来。”
宫女用漆盘托上一把小银刀,三人都拿起刀来,截断一缕头发,放于盘中,齐声立誓:“我兄弟三人,于兹为誓,永相敦睦,友爱如初。有违此誓残害手足者,如此发!”
无垢终于放心了一点,在枕上点了点头,道:“你们出去吧,我与你们父皇说几句话儿。”三人哽咽磕头,退了出去,跪在殿外。
“二郎。”无垢转过头来,李世民握住了无垢的右手,哽咽道:“观音……”
“二郎,我一闭眼,便看见息王、巢王满面血wū站在我面前,二郎,我真的要死了。”
息王、巢王是李世民追赠建成、元吉二人的封号。
“观音,你不要胡说,人死神灭,我不信有什么冤魂厉鬼,你不要多想,好好将养,天下名医都在宫中,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自己知道,我不行啦,我只是不放心沙竭罗和青鸟……”
“观音,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观音,你放心,有我在,永远不会再有那一天。”
无垢突然急剧的喘息起来,“二郎,二郎,我又看见他们了,就在那里!那里!”李世民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转头大声吩咐:“来人!快请魏征进宫。”掌心中的热度却迅速退了下去,李世民低头看去,见无垢双目紧闭,伸手探她鼻息,“观音!观音啊”李世民撕心裂肺的呼喊传出殿外,承乾三兄弟连忙抢入殿内。
太极宫中哀声大作,长安寺观钟声相继鸣响,这一天,正是冬至正日。
消息传出,百官都停了休假,穿上丧服,入宫赴丧。
皇后的丧礼比太上皇帝更为隆重,皇帝一连十余日不曾上朝,国政俱由太子承乾代理,各种繁缛的丧礼与仪式一直持续到贞观十一年暮春,皇后灵柩方才入葬于昭陵。
葬礼已经完毕,皇帝思念皇后,仍旧不能自已,又在宫中修建了层观,登楼以望昭陵。
五月初五,重午良辰,天下十道千州的白色终于去尽,正是:
冉冉绿yin密,风轻燕引雏。
新荷翻沼面,修竹渐扶苏。
芳草连天碧,山花遍地铺。
溪边蒲chā剑,榴火壮行图。
家家角黍飘香,户户菖蒲高悬,都共庆佳节,更有赛龙舟、饮雄黄、佩香囊、备牲醴等诸般习俗,热闹非凡。
阁皂山凌云峰前,玄奘与数名老僧芒履锡杖,带着一众弟子,走在山yin道上,看这千年道门名山,峰回峦复,古竹苍松,霞蒸云蔚,引絮含烟,真是洞天福地,人间胜境。
阁皂山万寿崇真宫,乃道门大宗灵宝派元始法坛所在之地,自汉至唐,道法不衰,传有元始万神铜印,灵宝五符,八维真符等玉虚至真法,与茅山清微法坛,龙虎山正一法坛同列三大法坛,当今传嗣教宗师葛洪年近四百岁,门人极盛,灵宝派执掌太平玉符与灵宝三图,号令天下道门,已经三个甲子,其余两大宗门法坛茅山清微派与龙虎山正一派一直都无法与争。有赞为证,赞曰:
灵宝开宝笈,真境落天纪。
洞碧翠玉虚,章法清霄妙。
玄气遍八区,岭上修士客。
吟咏念隐书,斗步朝星汉。
长龄永地居,望进仙都域。
炼行乘空举,无所深思集。
三周阳明曜,紫角运金生。
龙啸响云飞,入室野歌语。
劫会屡经过,忘弃大界色。
璇玑躔足通,自然亨无穷。
胜日服果子,有异觉神情。
麒麟狮象住,景藏和升得。
这一次丹元大会,听说葛洪功果圆满,要在此会飞升,不再留居人间,清微派宗师王远知与正一派宗师张应韶闻讯十分欣喜,心中存了指望,都提前数日领着弟子到了阁皂山崇真宫,至于楼观道,传闻乃玄都法脉,却是超然物外,从来不参与玉符灵图之争的。
佛门宗师不过是来循例应邀观礼,自然无此热心,因此都是端阳正日方才抵达山下,天台智者、三论嘉祥、禅宗道信、华严帝心与玄奘结伴同行,一路指点讲论。五人都是当今佛门宗师,平时谈经论法,于佛法知见颇有格,每有争执,今日不涉宗派之见,只叹山景,倒也颇为相得。
智者大师长眉轩动,见前方山色如楼,四围青黛,一株大松长在接仙桥头,足足有十丈粗细,数百丈高下,枝叶浓茂,将接仙桥整个覆盖在下,白雾弥漫,接仙桥石梁一派,若隐若现,智者叹道:“阁皂山果然是人间仙境!”口占七律,道:
“雪谷孤松自郁然,纷纷朝菌但堪怜。
坐更拂石芥城劫,时说开皇龙汉年。
淡煮藜羹天送供,闲拖藤杖地行仙。
共看王室中兴後,更约长安一醉眠。”
他年过百岁,历梁、陈、隋、唐四代,几废几兴,此诗颇合身份,嘉祥、道信、帝心、玄奘,纷纷称赞,此时五人已到了接仙桥头,见那石梁十分狭窄,百余丈长短,却不过尺许宽阔,更兼雾气沾润,十分湿滑,玄奘年轻还可,智者、嘉祥、帝心、道信四僧俱已年过耄耋,平生都只是jīng研佛法,无有神足,这接仙桥如此狭窄湿滑,几个老和尚筋骨衰迈,石桥窄小,也不能容弟子从旁搀扶,却如何过去?一众光头宽袍的和尚无可奈何,看着石梁发呆,合掌诵佛不已。
正在为难之际,一道银光如匹练一般从凌云峰上飞坠而下,落在众人面前,现出一名鹤氅羽衣的中年道士来。
道人将手中青拂一甩,躬身施礼:“五位宗师远来,家师特命贫道前来接引。”众僧连忙还礼:“有劳简寂先生亲迎,贫僧等愧不敢当。”这简寂先生是葛洪的大弟子,论年龄已经两百多岁了,比智者大师还年长百岁,众僧在佛门之内固然德高望重,见了这堪称陆地神仙的灵宝大弟子,怎敢居长?因此都忙不迭地还礼。
“贫道为几位宗师引路。”简寂道,转过身去,大袖一拂,风雾漫漫,四面涌来,将众僧裹住,往凌云峰头飞去。
这简寂道法果然惊人。众僧心中都十分忧虑,端因六朝以来,中土神僧如佛图澄、鸠摩罗什、道安、慧远等人忽然消失,佛门自此失去xing命双修之法。佛法浩繁,深入思维,便不能兼修神通,而修神通者,往往又因道心不凝,进境艰难,常有走火入魔,害人害己之事,因此神通一道渐渐为大乘佛门弃去。而莲华大会与丹元大会一般,不但要论道,而且要斗法。
谈经论道,今日在此的各位高僧都是佛法深湛、口才便给的大德之士,自然不惧,这斗法一项却着实为难,百余年来,莲华二度,佛门两度败北,因此到了本朝开国之时,道门便稳居佛门之上,号为国之正法,势力之大前所未有。
佛门为应对三十年后莲华大会,也拣选僧人,专修神通,这些弟子日夜闭关用功,却无暇前来观礼。
今天看这简寂先生乘云摄雾,携多人飞赴万丈峰头,这等道术实非中土佛门所能,玄奘与嘉祥、道信等人都暗中摇头叹息。
耳边风响,无移时,众人脚下一顿,已踏上实地,抬眼看时,眼前宫殿巍峨,高书五个金jīng大篆:万寿崇真宫。在日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众位法师这边请。”简寂引着众僧,在西首高台入座。
此时崇真宫中金钟连鸣,道门诸大宗师联袂走出崇真宫元始殿,遥遥向佛门众僧作礼,众人连忙还礼。
不论灵宝、清微、正一三大法坛及其他小宗支派,都是东昆仑玉虚宫元始天尊阐教源流,因此钟声响过,众道人先朝上拜礼,颂赞天尊宝号:
三界之上,梵弥罗。上极无上,天中之天。郁罗萧台,玉山上京。渺渺金阙,森罗净泓。玄元一,混沌之先。宝珠之中,玄之又玄。开明三景,化生诸天。亿万天真,无鞅数众。旋斗历箕,回度五常。巍巍大范,万道之宗,大罗玉清,虚无自然,至真妙道,元始天尊。
赞毕,众道人方才或坐云床,或占蒲团,分门别派,一一在宫前广场上坐下。
六十年一度的丹元论道大会,正式开始了。
第二十章 长春zhēn rén
楼观道嗣法宗师岐晖长居终南山,出入于京师大内,自不必说,清微派嗣法宗师王远知、正一派嗣法宗师张应韶、灵宝派简寂先生与天下道家诸宗派掌门多在世间往来,玄奘等人大都认识,唯独葛洪这位灵宝传嗣法宗师闭关已垂百年,足迹不到凡尘,今日逢六十年一度丹元嘉会,方才开关,休说玄奘等年青僧人不认识,就是嘉祥、智者等年过百岁的佛门耆宿,也都从未见过这位当今道门名声最盛的抱朴zhēn rén。
一众僧人打量这抱朴zhēn rén,见他穿一领葛袍,苍形古貌,两道长眉垂下双肩,却浑然漆黑,不见丝毫斑白,端然凝坐,气度俨然,其余各派宗师高士或黄衣、或青衣、或紫衣,都是眉朗目秀,顾盼jīng神,一派仙风道骨,其中又有黄衣女真一人,与岐晖、葛洪等人并坐一处,身边带了一名十八九岁的小道士,众僧都不认识这女真,但既能与诸大宗师同列,想来绝非常人,众僧抿了一口清茗,且举目而观。
楼观道向不参与诸派论道斗法,因此丹元大会向来便由楼观宗师主持,众人坐定,都把眼来看岐晖。岐晖微微一笑,轻摇麈尾,朗声吟道:“六龙齐驾得升乾,须觉潜通造化权。”王远知接道:“真道每吟秋月澹,至言长运碧波寒。”张应韶接道:“昼乘白虎游三岛,夜顶金冠立古坛。”葛洪手抚须髯,含笑结句:“一载已成千岁yào,谁人将袖染尘寰。”王远知、张应韶听了,心中不乐:你这老道,你这是讥讽我等兀自在尘世中打滚,不能霞举飞升么?耳边岐晖已宣布论道开始。
论道不涉神通法术,无非是些纸上谈经,玄之又玄的道理,群道人摇头晃脑,吟诗作歌,互相批驳,不亦乐乎,却往往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空自争得脸红耳赤,众僧看了,不禁莞尔而笑。
论道三日已毕,终究是三大宗坛门下弟子正法源流,见识高人一等,兼之人多势众,其他小宗派哪里辩得过他们,只有愤愤而已,不过论道终究只是口言,不过循例而已,并不能真正见出优劣,终究还是要在手底下见出真章,岐晖为大会主持,也不过略略指点评论几句而已。
自第四日开始,便要斗法了。当今天下道门,除了楼观道以玄都法脉自居外,不论大宗小宗,都是昆仑山玉虚宫支派,认真说起来,都是一教所传,因此上代祖师立有严规,斗法只定优劣,不可互相残害,若有互害之事,天下道门可共击之。
因为有这样的规矩,所以这丹元斗法颇有别开生面,别出蹊径之处。崇真宫广场之前,参与斗法的道门各派jīng英足有五六千之众,岐晖将一面小小铜钟执在手中,轻轻一击,一声清响。场上数千道人手抚双膝,端坐不动,身躯却都飘了起来,离地约有三尺,就那么悬空而浮,瞑目入定。
这一坐就要坐上七日之久,不但考校心xing定力,抑且悬空端坐,十分耗费法力,因此此举看似平淡无奇,但能挺过七日不动不落地的,往往还不到十分之一。
和尚们虽不需悬空打坐,却也要陪着群道人枯坐,好在参禅入定,本来就是佛门日常功课,自然难不倒这些来观礼的高僧,众僧合掌齐颂:“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也都垂眉趺坐,入定去了。
数千僧道垂帘默坐,再无一人说话,崇真宫前一片静寂,与前一日气氛迥然有异。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不觉三日过去,广场上响起了啪、啪的微声,却是有道人已经支持不住,落下地面,落地道人满面羞惭,悄悄出了人群,到东首观礼台上就座。
到得第四日,第五日,落地之声更是此起彼落,络绎不绝,东首观礼台上黑压压坐了一片,足有四五千人,第六日清晨开始,落地之声却又少了,只因这时场中已多半是清微、正一、灵宝三派jīng英与一些小宗派的掌门、长老而已,这些人已初登天人合一之境,体内法力生生不息,纯是这般浮空端坐,休说是七日,便是一个月、两个月也不觉疲累。
第七日正午,岐晖轻击玉罄,第一lún斗法便告结束,尹文cāo点算人数,此刻场上共剩六百零六人,其中灵宝派二百一十八人,清微派一百八十一人,正一派一百七十七人,其余北帝派、重玄派、高玄派、升玄派等掌门长老合共才三十人,那黄衣女真与身边小道士却也赫然在列。
这第一lún斗法浮空定,终究还是灵宝派胜出,清微、正一紧随其后,又是千年不变的三坛鼎立的局面,其余宗派大感沮丧,观礼台上的道士们自然更是羞愧难当。
葛洪与简寂环顾场中,眼角都是笑盈盈的,张应韶、王远知鼻底轻哼,更是不忿。
第二lún比较的却是花开顷刻,移转四时的神通,只见灵宝、清微、正一三派弟子起身走到广场中央,齐齐张开手掌,掌中便各有奇花生出,开枝散叶,慢慢盛开,或梅或莲、或兰或菊,或陀罗,或曼珠,或一朵,或二朵,或三朵,或五朵,或七朵,一时间崇真宫前异香馥郁,彩色烂漫,与日争辉。
北帝派掌门邓紫阳、重玄派掌门成玄英等人见了,浩然长叹,心灰意冷,只因以他们一派掌门之尊,百余年jīng修的功力,掌上最多也不过能生花七朵,每朵不过尺余方圆,而此刻广场之上,掌上持花七朵者不下百人,朵朵流光溢彩,有的更是有车lún大小,他们自知不及,叹息数声,站起身来,也不入场比试,自己率门中长老走到场边观礼台上去了。
西首观礼台上,玄奘与众僧看了道门这般奇术,神色变幻不定,额上都有冷汗只因当今中土佛门,务求清净解脱,不
封神归真录 第 68 章
重神通异法,对道士们今日显露的这等声色神通,颇有不屑之意;然而不屑归不屑,当今佛门会这般异术者,屈指算来,也不过十二三人而已,三十年后莲华斗法之时,却要如何应对?
众僧正在思量,场中忽有人朗声长笑:“此小术耳,何足道哉!听我道来:头角苍浪声似钟,貌如冰雪骨如松。匣中宝剑时频吼,袖里金锤逞露风。会饮酒时为伴侣,能行诗句便参同。来年定赴蓬莱会,骑个生狞九色龙。”众僧抬头看去,见黄衣女真身边那少年道士站起身来,长笑不已。王远知弟子潘师正脸色微变,冷笑道:“道友好大口气,便是南溟师伯,却也不曾出过如此大言呢。”原来那女真乃是黄龙派南溟夫人,论行辈还在王远知等人之上,只是黄龙派僻处南海,向来收徒极稀,自春秋以来,不过二三传而已,每传往往相隔五六百年,自知力微,所以每次丹元大会,只是演法论经,并不当风出头。这少年道士吕岩此刻作为却是大违常态了。
葛洪双目jīng光bào涨,深深注视吕岩,眉头一轩,转头对南溟夫人道:“此子英华内蕴,一身道行竟似不在我徒简寂之下,看来道兄此次是有备而来,要与我灵宝宗门争这总领之位了?”南溟夫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我黄龙派也是玉虚正法,难道没有资格与贵派相争么?”葛洪一时语塞黄龙派乃玉虚正仙黄龙zhēn rén在人间法脉,非小宗支派可比,若说资格,自然是有的,只是黄龙派人丁微薄,千余年来几乎从未真正参与过玉符灵图之争,众人已是渐渐忘了世间还有黄龙zhēn rén这一脉亲传了。葛洪被南溟夫人一语噎了回去,强笑数声道:“自然是有的,自然是有的。”不再言语,只抬眼观看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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