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春山黛
“没有什么不顺利的吧?”
“别的都还算顺利,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上船之前我接到的信说是一直上供的一种萤石,今年的成色都不太好。说是因为长白山今年地动了,开采萤石的矿洞塌了不少,剩下没有塌的都是些挖的浅的小矿。”宗仪答道:
“但是因为是特别指定的,还马虎不得,现在正差人去民间搜寻收购往年的,不过还好这东西倒不算是特别稀奇。”
“供品里有这一项吗,还是特别指定?”面具少年奇道:“我见过有妇人拿这种石头来做发簪,但并不算好看也更不稀奇,就算是成色特别好的,也比不上红蓝宝东珠这些贵重宝石,宫里指定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虽然是在茫茫大海之中,四下无人的甲板上,宗仪还是习惯性地左右看了一下。
暗哨都还在。
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自然是因为宫里的那位要炼丹用了,这几年只要是忽然出现的,稀奇古怪又不甚值钱的供品,十有都是跟那件事有关。”
“这萤石也是前几年才出现在贡品单子上的,说是皇上新请了一位国师,能通神鬼,晓yīn阳,更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丹方之术。”宗仪颇为不以为然道:“因着这位国师,皇上和太后不知闹了多少次不愉快了。”
“呵,那是自然,母后的性子她又是最见不得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难怪会闹起来。”面具少年嘲讽一笑:“母后要动怒,那位国师居然能撑得住,可见是深得圣心了。”
“唉”这话宗仪不好接。
不过面具少年兀自说了下去:“前些年皇兄只是痴迷寻仙,这倒也罢了,派几个人到处转转倒是也没什么;后来迷上青词,也不过是宫里多养几个写青词的道士罢了。”
“再后来就有人敬献什么养生之道,若只是做些什么cào什么戏,倒也能强身健体,姿势怪异了些也无伤大雅。”
“后来竟然炼起丹来!”面具少年说的急促,被夜风吹的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前朝不是没有皇帝练过丹,练过丹的皇帝多了去了,有几个到最后不疯魔了的?为什么都觉得前面的人走火入魔只是因为他们不够虔诚?”
“嘘”宗仪连连摆手:“慎言,慎言呀王爷!”
少年放低了声音:“唉,我并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替皇兄的身子忧心而已。”
“皇兄他自小身子康健不知道珍惜,若是被丹药坏了身子,像我一样,那该唉,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宗仪怜爱地看了少年一眼:“王爷不必担心,宫里自然有御医看护着呢。倒是王爷本就内火旺,万万不可再多思虑了。等回府了之后我让小李子他们带王爷去打冰球散散心”
“仪公公你还把我当小孩子呢——”
“王爷本就是弱冠之年,自当是无忧无虑才是。圣上他是一国之君,自然考虑的事就要多,王爷嘛做个富贵闲王就应当自在一些。其实圣上执迷于炼丹求长生这件事,未必也没有其他原因。”宗仪叹道:“唉,说这些是僭越了。”
宗仪说着,又把手往袖笼里缩了缩。
少年失笑:“仪公公你不要假装自己很怕冷了,你修习的是内家功夫。张统领说你的水准甚至在他之上好了我这就回去。”
宗仪被他拆穿,也不觉尴尬,反正这样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说起来还是我义父有远见,他说我们这种残缺之人,年少时候或许还不觉得和常人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同,但是一旦上了年纪,衰老的会比常人快的多。”
“所以那时候一直盯着我跟侍卫们一起学功夫,那时候白天要做事,晚上歇下来还要练功,那个苦累就别提了,心里也不是没有怨言的。但看到义父年纪并不大,就老成了那样,身子也亏空的厉害,虽然抱怨归抱怨,练功还是不敢懈怠。”
“这不是也坚持练下来了。所以说到底,人为了怕老,怕死,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宗仪话题一转:“先帝也是年纪轻轻就去了,当今圣上心里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那是因为父皇想的太多,思虑过重导致积郁成疾。”少年冷笑:“还不是因为那位,活着的时候就会给人添乱,死了还要继续。”
“我那位好皇伯父,生来最爱听人吹捧,宫人几句奉承就觉得自己文治武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若是在宫里闹一闹也就算了,居然还想着御驾亲征!更荒诞的是他居然做成了!”
“当年朝中的大臣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硬骨头吗?”
“召集了号称三十万大军御驾亲征鞑靼,想成就自己千古一帝的名头呢。结果呢,他自己倒是当时侥幸没死,还有脸被俘虏,真是丢脸。”
“只可惜那些陷在边境上的无辜军民了!”
“可他偏偏又当时不肯死,父皇派人好不容易赎出了他,他却又死在了路上!”
“父皇白白因为他背上了那些说不清的罪,民间还不是最爱传那些二龙争位终弑兄的戏文?”
“那些大臣,当年不敢组织前头这位荒唐的去御驾亲征,含沙射影的指责父皇倒是熟稔的很,若不是这样父皇怎么会早早的就去了?”
“宁正宁正,年号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可是,呵呵。”
宗仪知道今天不让他说完,火气郁结在心里更是不好。反正茫茫大海四下无人,说了也就说了。此次带出来都是心腹手下,王府内务若是这点都控制不了,那他宗仪也不用做人了。
少年说完了之后见宗仪半天没答话,自己也轻轻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往者不可追,以后再慢慢写信劝劝皇兄吧。
宗仪拍拍少年的背,这次少年终于顺从地跟着他上楼进了船舱里。
落难良缘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天家骨肉情
这艘海船当年设计时,因知道了是在北方海上用的,所以三楼给贵人居住的房间,屋里沿墙壁一圈的地板都是用的和中间木板同色的石材,石材下面开了可以嵌进暖炉的暗格。
将暖炉烧起来,外面寒风肆虐,屋里温暖如春。贵人的用度自然也是上好的银霜炭,不带丝毫烟火气,只能感受到暖意却看不见暖炉。
透着那么种不经意,才好显得用度上和一般富贵人家区别开来。
屋里没有熏香,但仍有暗香悠然。原是几案上摆着一盆含苞待吐的水仙花,金盏银台叶如碧玉,放置在一个深灰色卷云纹的玛瑙缸子里。
宗仪对自己的布置很满意,冬季屋里已经烧着火盆了,再熏香就难免过于燥热,摆盆水仙就清润又雅致,比那些配出来的什么玩意儿香料不好的多吗?
还是水仙好,不用怎么伺候,可惜当时出来的急,没能多备上一点。下次若是还要在这个时节出来,就多带几个。这东西没发之前就跟大蒜差不多,但只要放上了水,再多照照太阳,随随便便就能开花。
就算是微服出行,也不能短了细致的用度啊。
少年却没有注意到宗仪的jīng心布置。
他径直走到了书案前,打开暗格——船再平稳,海上毕竟有风浪,笔墨自然不能像平时一样摆在桌子上——又摊开了一张裁好的信纸放在一边,开始慢慢磨墨。
正准备告退的宗仪动作一滞。
“王爷,这么晚了你这样是要?”
“我现在就给皇兄写信。”少年手下的动作不停。
“唉”宗仪上前自然地接过了少年手中的墨锭,开始细细磨墨,但他见到少年还想给皇兄写信说这件事,自然也是要劝诫的,沉吟了片刻宗仪还是开了口。
“王爷,你有多少年没有见到圣上了?”
少年一怔:“仪公公不记得了吗?上次见面还是父皇殡天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那次在京城里停留的时间长,一直到皇兄登基之后我才离开。算上路程,足足花了大半年吧。”
“所以王爷其实没有见过真正作为圣上的圣上对吗?”
“”少年清澈的眼神闪过片刻的迷惘,但很快又理解到了宗仪话里的意思:“仪公公是说,作为太子的皇兄,和作为圣上的皇兄,其实并不算是同一个皇兄了对吗?”
宗仪微微颔首,心里升起一闪而逝的欣慰,这欣慰是僭越的所以不能长留于心,但它确实存在过:“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真是长大了,什么人情世故也懂了,唉。”
见少年听进去了,宗仪才斟酌着开始慢慢细说里面的关节。
“圣上做太子的时候,自然是和做圣上的时候不一样了。权力是会腐蚀掉人的理智的,多少皇族子弟为了那个位子自相残杀?”
“如今圣上炼丹是为了求长生,王爷要是一直写信给圣上,圣上能理解还好,不能理解,或者周围有小人进谗言,圣上会不会以为王爷是要阻碍圣上求长生的路?”
“先皇可只有圣上和王爷两个儿子”
“更何况,先皇和正宁皇帝的例子还摆在面前,这本就是圣上的一块心结。”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宗仪也不打算再说什么明示暗示讲古说理了,这里是王爷的卧室,自然是要比外面甲板上安全的多。
山海关之变的故事,少年自然是从小听过的,但从今天这样的角度听说这个故事,还是第一次。
当年宁正帝——决定御驾亲征,本来这个决定是万万不能被朝臣同意的,一定会闹的天翻地覆。
但是据说,当年正是林总督平定西南土司之乱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的时候。这在大梁朝是第一次,把西南边陲真正纳入了版图。林总督确实是不世之材,他在西南苦心经营多年,一步一个脚印,不动声色地慢慢蚕食掉了外围小土司们控制的大部分地区。
等到云南王,不,匪首奢楠终于意识到自己只剩下核心区域的控制权之后,已经晚了。林总督已经积累了足够的钱粮,兵马和最重要的人心,西南瘴气横生的丛林不再是他的阻碍。
大梁官军的铁蹄踏平了奢楠的山寨,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土司和他的大祭司被吊死在山寨城门前示众整整七天之后,脑袋被送上了京城。
举国震动。
而一直向往做监军太监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志,心cháo澎湃——只可惜本朝根本没有监军太监这个职位。
但刘志既然能坐到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自然也是有他的过人之处。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打。
刘志跟宁正帝一拍即合。
当年的鞑靼确实经常在边境sāo扰,但规模都不算太大,这使得宁正帝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对手。但也许是刘志的蛊惑,也许是宁正帝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也许是当时的首辅王大人族里做的生意刚好和军需相关——这些蠢蠢欲动的念头在京城里像水下暗藏的火油一样各自涌动。
直到西南大捷的火点燃了它。
接下去就是顺理成章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然后——灰飞烟灭,一败涂地。
刘志当场就死了,虽然是为了保护宁正帝而死,但那个时候他若是独自逃生,下场只会比死更惨。
而事实上,即使刘志不舍命相救,宁正帝也不会死。后来发生的事证明了这一点。
宁正帝被俘,朝野一片哗然。
鞑靼那边很快送来了议和的文书,说是议和,那只是对于大梁来说遮羞布一般的说法,事实上,那是裸的敲诈。
林总督西南大捷班师回朝,迎面砸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可惜西南初定,局势未稳,林总督也只带了一小部分官兵回来。本来这次只是回京述职,不多时还得回到西南主持大局的。
但即使是有足够的兵力,也是投鼠忌器不敢正面交锋啊!
起初,大臣和宗室还是有忠心也有耐心的,第一次议和需要的钱粮很快就凑齐送了过去。
石沉大海。
很快鞑靼又送来了第二次议和要求。
大臣和宗室很快反应了过来,这样下去是无底洞,但皇帝在鞑靼手上,确实是投鼠忌器,但——若是找到了另一个替补的玉瓶呢?
大梁朝很快另立新君,就是当今圣上和吉王的父皇。
这个神一样的cào作立刻让鞑靼傻眼了,只听说做生意做的不好,货砸手里卖不出去的,第一次听说皇帝还能砸手里卖不出去的。
但后宫一众皇后妃子们也傻眼了,可她们只是一些深宫妇人,宫外他们的父兄早就已经站到了另一边。
既然已经另立新君,那双方就算撕破脸没什么顾忌了。各地赶来勤王的军队很快在边境上集结,将耀武扬威的鞑靼打回了老家。
自此,先皇就坐上了皇帝的位置。一开始当然是念着兄弟情深,想等打痛了鞑靼好谈条件把皇兄接回来的。
后来,心态就慢慢有了变化——这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没有诱因,没有触动,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宁正帝老死在那边永远都不要回来,但皇宫偏院里居住那些宁正帝的后妃们,偷偷联系上了宫外的人。
最终妥协的结果是,林总督第二次去赎人,这次带的只有后宫的筹备,但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为什么是林总督?当然是因为他是整件事里唯一可以说是完全的局外人了。本来朝中就在为了谁鼓动出征,谁鼓动另立新君的事争吵不休,唯一被各方信任,位置又足够高,人也可靠的,只有在西南十多年几乎没怎么回京的林总督了。
后面发生的事,就各有各的说法了。有人说是路上遇到了百年不遇的沙bào,有人说是因为鞑靼老汗在那个节骨眼上殡天,鞑靼内乱让护送的队伍遭到了乱兵冲击,有人说是先皇暗地里派了杀手——最后这种说法相信的人最多。
总之,宁正帝没有回来,死在了半路上。巨额的财富不翼而飞,林总督没有完成护送任务,本应除以极刑。但西南大捷的军功实在太过耀眼,先帝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这样处置他,这件事就一直不了了之了。
这也成为了先帝后来饱受诟病的理由之一,很多人认为林总督是他的人。
但先帝真的没有动过那个念头吗?试问谁能够抵抗的了这样的诱惑呢?如果心里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为什么要给宁正帝谥号“武”?
难道先皇真的就希望宁正帝回来吗?国不可一日无君,可此一时彼一时,那个位置虽然宽大,但也坐不下两个人!
呵呵,天家
“放心好了,我不过是半个废人罢了,自然不会成为皇兄的心腹大患。”少年自嘲道:“还有,说起鞑靼,那位自称是我舅舅的鞑靼人,是叫乌力吉?”
“是的,属下觉得这件事倒是最好写信亲自向圣上说清楚的好。虽然圣上多半是知道这件事的,但自己说出来和双方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有区别。”
“仪公公说的对。”端砚里粘稠的墨散发着略带苦味的清香,少年摊开了信纸,写的却是和开始计划写的完全不一样的内容。
“过了明路也好,做一个富贵闲王,不能太有用,也不能太没用,不是吗?”少年嘴角含笑,信笔闲书,仿佛只是在写一封和挚友谈论冬日盛景的诗文。
落难良缘 第一百七十六章 病来如山倒
白玉镇纸下压着写好了的信,墨迹在温暖干燥的室内慢慢被凝固。少年和宗仪的谈话也渐渐进入了尾声。
但冬天夜来的早,说是夜深了其实也不过才二更天。
“对了,仪公公,你去叫两个人把屋里的火盆撤几个走,今天一点都不冷,放这么多火盆也太燥热了些。”少年端起面前的茶杯往额角贴了帖,白瓷细腻冰冷的凉意让他暂时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冬天弄的跟夏天一样。”
宗仪正往信封里装信的手一停。
今天并不热,而且他当然知道吉王的身体情况,贪凉怕热,所以本来也就是只放了一半的火盆。
现在屋里也不过就是初春的温度罢了。
少年面具外半张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熟悉的嫣红,额角梳的整整齐齐的发根里,却没有半分汗意。
一直在少年身边照料的宗仪都不用上手试温度,就知道一定是又发烧了!
糟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本来吉王身子一向不好,府里自然是养着不少专门为吉王诊治的郎中。
这次出门自然是要带着随行大夫的,但这一路上杂七杂八事儿特别多,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知道那些杀手是哪里来的了。
这大夫一类的人,周围守卫自然不会很紧密,又不像是侍卫都有甲胄在身又武艺高强。大夫自然是没什么自保的能力,在冲突中首当其冲受伤的自然就是他了。
当时路上的局势不明,大夫又是当xiōng中箭,虽然性命无忧但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再继续赶路——而且路上也没有大夫给他诊治了。
本想着现在是冬季,即使没有大夫在身边,热疾发病的可能性也不大,更何况备用的冰心丸也够用到营口的,那之后就应该会有人送来了。
总不会那么点背吧!
谁知祸不单行,冰心丸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了。
“仪公公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白瓷已经被肌肤的温度同化了,不再让人感到舒适,少年放下手中的空杯子,发现宗仪正在面色凝重地注视着自己。
“王爷,你发热了。这屋里一点都不热的。”
“哦”
这样啊,发热不是常有的事吗?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少年换了个杯子继续冰着自己:“难怪会感觉这么热,确实要把火盆减掉一些了。仪公公你去安排吧。叫小德子和小安子进来伺候吧,他俩经常跟在郎中身边,虽不懂医术但还算有几分机灵。”
宗仪去门口说了些什么,门口的脚步声去远了,大约是去喊人了。
“王爷,让船调头回羊口镇吧。那边肯定能找到大夫!”
“不用了吧仪公公,除了感觉到很热之外,我没有其他不适啊。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的很,这次应该不是热疾发作,只是普通风寒罢了。”
“这可马虎不得!”仪公公额角的青筋一跳。
“可是现在是冬季,水流的方向是从羊口镇方向往营口方向的。虽然我们现在离羊口镇更近,可是我们现在调头回去,是逆着水流方向——到底是顺流往营口更快还是逆流放羊口镇更快还不好说呢!”
“”这倒是事实,一时情急忘了。
“小德子/小安子给王爷请安!”两个容貌整齐,年纪不大的小太监的到来打破了沉默,他们身后跟来的人有条不紊地取出炭盆,关上暗格门之后又井然有序地退走了,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少年看着有点不知所措的宗仪笑了笑,心想,他一定是在等着张影一起来劝我了。
果然,小德子刚把一条浸透了冰水又拧干的毛巾盖在了少年的额头上,门口侍卫便来报张影张首领求见。
额头上的湿毛巾带来了清新冰凉的适意,但顶上了这个之后,少年便只能半躺在榻上了,因为一起身毛巾就会掉下来。
张影本来就不善言辞,还没说几句,他和宗仪便发现榻上的少年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
病了是要多休息
小安子从橱里拿了一床薄被,轻轻盖在少年身上。宗仪在心里微微颔首,是了,发热的时候自然不能像这个季节平时一样盖厚的被子,那样只会热的更厉害。
张影和宗仪见小德子小安子伺候的也十分jīng细,便也将心放下了几分。反正宗仪也就住在隔壁的厢房,张影夜间是有巡视任务的,要想探视随时都能过来。
二人轻轻走出了房间又合上了门扇。
“对!我想起来了!”走在三楼走廊外侧的张影刚好能看到二楼女眷客房外面的一盏气死风灯,提醒了船上还有这群特殊人群的存在。
“那个卫氏不是之前去药铺买药的么,应该是通药理的,咱们船上没有大夫,但药材有的是啊!”
“哪个是卫氏?”宗仪对卫文秀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
“这个女的我碰见过两次,第一次就是因为她小姑子冲撞了王爷,她过来求情的——不过我们本来也就没打算把她小姑子怎么样,只是觉得荒郊野岭的忽然出现一个明显不是农妇的女人很是怪异罢了。不过这个卫氏胆子倒是挺大。”
“第二次是在药铺买药,当时你应该也在场吧?我又看到这个女人,就多注意了一下,她捡药看药看起来熟练的很。即使不通医理,药理总也是熟悉的。”
“船上王爷常用的药都是有的,王爷之前用的方子我见你那边都还存着呢。煎药的事小德子小安子都能帮得上忙。如果明早王爷执意不肯回程,就把那个卫氏叫过来看看,八成是有用的!”
“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宗仪看了一眼紧闭的门。
但愿王爷只是普通的风寒发作吧。
次日清晨,闵百户照例来向宗仪和张影请安——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但他还是坚持了。
虽然双方都知道对方的意思,但闵百户当然不会介意宗仪他们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不管现在是个什么态度,混个脸熟总是没有错的。船还要在路上走好几天呢,若是每天都来,总有机会能拉近些关系。
不过对于闵百户来说,溜须拍马这项技能,自从他成为锦衣卫百户之后,渐渐的就生疏了。
作为锦衣卫百户,虽然品级不高,可那些官员见到自己谁不是客客气气的?
可这次不一样,自己虽然是锦衣卫,但对方是亲王府的人。亲王府,说白了只要不是谋逆,什么罪名都扳不倒的。不过那位王爷的脸大概也不会想着什么谋逆的事了。
这可是一根无比稳固的金大腿了,这样的机会可不会常用,所以同船这几天,不要说是厚着脸皮,就算是把脸皮撕下来在地上踩,闵百户也是千肯万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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