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睡务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发呆的樱桃子
轮椅上加了两个人的重量,摇起来咯吱咯吱响,花栗把顾岭弄上床后,出了一身大汗,顾岭倒是不认生,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一躺上自己的床,就伸手去拉自己的被子,不管不顾地滚成一团,好像那被子是什么了不得的珍宝似的,他深深浅浅地呼吸着,把手放在他脸的位置,能感觉他呼出的气都像是要烧起来。
花栗摸着那人直往三十□□度飚的体温,发愁过后,也只能认命地叹气,去给他拧了把凉手巾,又烧热水,喂他喝了些水后,人才恢复了点神智。
顾岭在病中,眼睛没了往日的清亮,朦朦胧胧的,话倒是说得直奔主题:“花栗,我错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两个小时前,顾岭回到厨房想冷静下,就看到了买来准备为羊肉除膻的白酒,一向生活节制的他一口气灌了半瓶下去,脑子被酒呛得一阵阵发麻,借着酒劲,他倒也平静了一会儿。
然而,一刻钟不到,他的心和胃就一起烧了起来,烧得他坐立不安,在家里痛苦辗转了不知多久,满脑子都是花栗的名字,直到再也忍受不住,他才起来敲了花栗的家门。
花栗没吭声,把热毛巾捂在他抽搐的胃部,顾岭一把抓紧了他的手,眼睛里满是祈求:“……就一次,好么?我知道我当初有多错了,花栗,你再考虑一下我可以吗?我可以对你好的,真的,我一辈子对你好……”
酒精让顾岭的眼睛时刻处在雾茫茫的状态,看起来像是在呜咽,花栗的手被他拢在手掌心里,他感觉很无力。
定定地看了顾岭半天,花栗才垂下头,声音艰涩:“……顾岭,我很羡慕你。”
“真的,从初中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挺羡慕你的,后来和你在一起,我还是觉得你比我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不过有一点我特别高兴,你一直没有我高。”
花栗把双肘撑在床边,缓缓地说着,声音清晰,顾岭似乎也在聚焦精神,竭力地想听清他每一个字。
“……可是我到初三就不长个儿了,你倒好,一直长一直长,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刚刚到我眉毛……”
花栗抽出一只手来,在自己鼻尖儿部位比了一下,顾岭也扬扬嘴角。图书馆的第一次正式照面,他也记得清楚。
“……后来你跟我一样高了,我还在心里安慰自己,花栗,没事儿的,二十三还窜一窜呢。”
顾岭的脸色突然变了,青白交加,他开始意识到,花栗说的内容不是他所希望听到的,花栗却仍自顾自地说下去:“后来你走了,我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自己想就能实现的……刚开始我还犯傻,我跟自己说,顾岭会回来的,他只是没想好怎么跟我说离开的事情。……后来我明白了一点,恨了你一段时间,可是后来我又想,我恨你干嘛?我腿断和你没有关系。再说,虽然我没捞着你,但我好歹捞着了个北理工吧?”
说到这儿,花栗捏了捏自己的大腿,自嘲地笑笑,再低头看顾岭时,他没有第一次被他欺骗时的愤怒了,有的只是满满的无奈:“顾岭,你让我信你喜欢我。我信。可我知道,你总会走的。”
顾岭僵了很久才开口,他的语气是那么伤心,让花栗也忍不住动容了一下:“……现在不是我走,是你要推开我。”
顾岭的手在颤,胃部更是痉挛得止不住,花栗感觉到一层层的冷汗从他的手心刷出来,那大概是胃痛的结果,他借着力,一点点抽出被顾岭紧攥着的手:“……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一声怒吼声,全然没有顾岭往日的平静冷淡,这半年的疯,他多是对着蒋十方和自己撒的,在花栗的记忆里,他除了第一次和自己见面时表现得颇为ooc,后面都还算画风正常,这么陡然拔高声调,花栗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下,都忘了把手往外拔。
顾岭暴怒地想要翻身坐起,可绞胀的胃部让他失了力气,差点儿从床上滚下来,可他还是用力扯着花栗,在察觉到花栗有点兢惧的表情后,他立即软了下来,转牵住花栗的袖子低低地重复:“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
可顾岭已经丧失了意识,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花栗,脸上的酒色和血色一并退去,眼圈倒是真的泛了红,机械地重复:“你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花栗家里没有胃药,顾岭越烧越凶,现在更是直接步入了胡言乱语的阶段,花栗搜遍他全身,没发现手机钱包身份证等一系列可用的东西,只好在仔细盘算了一下救护车的价钱后,叹了口气,挣出手来,出去打了电话联系医院,说清了时间地点后,再转回屋里,发现顾岭居然还抓着自己的被子,像是抓着自己的手一样喃喃自语。
花栗突然就觉得被他刺了一下,眼眶隐隐的有点酸热,心口闷闷地扎得慌。
这种感受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瞬,转过脸不看顾岭的话就能好点儿,于是花栗又转开了脸,慢慢挪到床前,问:“顾岭,你手机呢?我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吧?你病成这样……”
顾岭好像这才辨认出他拉着倾诉了半天衷肠的是条被子,他转开视线,被烧得几乎断弦儿的思维迟钝地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花栗在说什么。
而在反应过来后,他的动作之激烈简直超出了花栗的预料。
他一下挣扎了起来,扑上来抱紧了花栗就往床上拖。
花栗的腿软绵绵地给不上力,顾岭虽然病了,可用了蛮力也格外凶悍,转眼间他就被顾岭压在了床上,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热的吐息,花栗的瞳孔一瞬间都要散开了,拼尽全力把顾岭往外架:“……你要干什么?”
顾岭狠狠地把花栗摁在自己的怀里,箍得死死的,浓烈的酒味混合着他低沉撩人的声线,听起来绝望到化不开:“不要赶我走……”
他像一只老虎,威武、冷漠、独来独往,可到头来也摆脱不了猫科动物的属性,他把花栗抱在自己怀里,又不敢用力弄疼花栗,只圈着他发抖,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猫。
花栗想起自己刚刚打的120,未免有些心虚,推了推他的头,低声说:“让我走。”
顾岭又抱得紧了点:“那你不要赶我走。……我在窗底下,一直想进来陪你,一直想……快想疯了……”
为了脱身,花栗只好撒谎:“好好,不赶你走。”
顾岭果然乖乖地松开了,花栗马上往轮椅上爬,顾岭的双目已经失焦,可还是拼命地找着花栗的方位,对着他的影子微笑。
花栗坐在距离床五六米远的地方,看着顾岭对着自己并不存在的地方笑,心里有点木,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不好过就是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他第三次给顾岭换下降温的凉毛巾的时候,救护车终于到了,几个医护人员来敲门,花栗摇着轮椅去接他们,两个年轻人进来给顾岭检查身体时,顾岭倒是没什么知觉,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可当他们要把他搬上担架车的时候,顾岭动了。
他睁开迷蒙的眼睛,只依稀看到几个人影拉扯着自己移动,刹那间如遭雷击,可浑身发软,他想抓住点什么,但伸手抓住的,只是包裹着一层帆布的担架铁管。
他努力翻身从担架上翻起,对着虚空中层层叠叠的幻影呢喃,低哑的嗓音里满是绝望:
“……花栗,你不要赶我走……”
“不要赶我走。”
“我不要走……”
在担架通过卧室门的时候,顾岭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门把手,声音极力维持着冷静,可那哭音已经颤得叫人心痛:
“花栗,算我求你,别赶我走……”
花栗看着如同不肯去幼儿园的孩子一样固执混闹的顾岭,微微觉得舌根有点苦酸,他转眼看向医护人员,说:“……麻烦了。”
那个负责抬担架的小哥司空见惯地点点头:“先生,您也得跟去。我们还需要家属协助办理相关的手续。”
花栗:“……啊?我……我不是他的家属……”
担架小哥:“那您能联系到病患的家人吗?”
花栗:“……”
……果然还是甩不脱的。
男神睡务局 第48章 不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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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医院,上下忙碌了好大一圈,花栗才办理好所有的手续。
看着病床上打着点滴昏睡的顾岭,花栗自觉悲催。
他上辈子肯定是和顾岭有杀父夺妻之仇,这辈子才被他折腾成这个德行。
但无论怎么吐槽,顾岭这一百多斤的人是撂在自己眼前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出来得这么急,手机钱包,该带的东西一样没有,最后还得花栗自己掏腰包付账。
花栗捏着自己的信用卡有点心疼。
所幸顾岭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情绪和睡眠饮食不规律导致胃溃疡发作,受了寒,再用酒那么一刺激,就给跪了。
注视着顾岭沉睡的脸,花栗发了好长一段时间呆,直到医生敲门,他才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做一些例行的询问:“你朋友的饮食起居怎么样?”
花栗思考了一下,据实以答:“饮食我不大清楚……呃,对了,他好像没有吃晚饭的习惯,从以前就是。睡眠……昼夜颠倒吧……”
“昼夜颠倒”四个字花栗都说得相当不确定,这半年来,即使他刻意避开和“顾岭”、“岭南有枝”这两个关键词的所有信息,也不能阻挡“岭南有枝”依然是存在感极强且自带光环的大神的事实。配音区里他的新作品压根没有停过,推出一部就被顶上首页推荐一部,世安工作室也一直在推出以恐怖游戏为主的新作,不少游戏区新人up主都会玩世安出品的游戏,顺便在标题上带上【岭南大大出品】之类的文字来做噱头。
说是“昼夜颠倒”,其实这个人根本没有给自己任何的休息时间。
医生点点头,随即叮嘱了花栗很多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听得花栗很是尴尬。
……这不就意味着他还要跟顾岭有交集?
花栗有点想打断医生的话,可几番跃跃欲试后也做不出这么不礼貌的事情,索性安心听了,听到后来,他还仔细地问了不少问题,包括用药时间、具体剂量等小细节。
他打算把这些一一记下来再转告给顾岭,接下来自己就能安心放手了。
不料,当他摇着轮椅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一直在门口收拾器材的担架小哥回过头来,对花栗灿烂地一笑:“……还说不是家属啊?”
花栗:“……啊?我们……”
担架小哥露出了“我们都懂”的笑容,冲顾岭的病房方向努努嘴:“小年轻嘛。……跟他吵架了?”
花栗:“……”
他想了想,还是温柔地回应:“不是啊,我们只是认识而已。”
也许是看花栗太软了,开玩笑都有种在欺负人的感觉,担架小哥开朗地笑笑,说了声“开玩笑的”,就推着花栗送到了顾岭的病房门口,临走前还拍拍他轮椅的扶手:“咳,花先生你别见怪啊,刚刚救护车上,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我跟小陈都猜你们俩是那啥呢。老梁非说肯定不是。”
说着,他在胸前不知道比划了个什么图案,自己也觉得这么背地议论人不大好,摸着后脑勺笑:“不好意思哈。”
花栗当然不介意这种事,点头回礼后,目送着担架小哥离开,他正准备进门,就闻到身侧飘来一阵淡淡的香水味。
味道攻击性不强,倒是柔和得很。
他下意识地扭过脸去,看到一个漂亮的红衣卷发的女人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视线相碰,双方俱是一愣。
花栗发愣,不仅是因为她长得亮眼。
她的五官眉目,和顾岭有一种微妙的相似感,几乎可以一眼判断出她的身份。
女人在短暂的怔愣后粲然一笑,眉眼中独特的风华气度能看出她出身绝非平凡:“你就是花栗吗?”她的眼神友好,看着就有种亲和力,“我看过你的照片。你有点不上相,真人要好看得多了。”
花栗回给她一个笑容,尽量把措辞做到得体又客气:“你好,顾峥姐,一直没有跟你打过照面。”
以前花栗看过顾岭家的全家福,他有一个姐姐,叫顾峥,比他大八岁。
顾峥轻笑起来:“你的声音念我的名字怪好听的。方便跟我谈谈吗?现在?”
花栗看了一眼病房内,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发现里面人影攒动,看起来有不下三个人陪在顾岭身边。
顾峥缓步走来,把手搭在花栗的轮椅把手上,简单地交代情况:“他在任何地方出事,顾家都会知道的。他的情况你不用操心。……现在可以和你谈谈了吗?”
花栗轻出了一口气,再抬起眼的时候,他眉峰就弯了起来,眼中流溢的温暖光彩叫顾峥不觉都屏了息:“好,我也很久没有和漂亮的女孩子谈话了。”
说完,他就摇动着轮椅朝走廊另一头走去,顾峥回味了一下花栗那叫人如沐春风的夸赞,不无欣喜地撩撩鬓角的卷发,对着病房门上半透明的磨砂玻璃照一照自己的妆容,随即跟上了花栗的轮椅。
最终两个人的谈话地点选在了一间空病房里。
花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顾岭的家人来了,不外乎是两个目的,第一,看看自己这个妖艳贱货到底是什么个情况,第二,把顾岭弄回家里去关禁闭。至于顾峥那客气的开场白,应该也是意思意思而已。
没想到她一开口,画风就和花栗想象中大相径庭。
“花栗,我必须得先跟你说声不好意思。半年前,顾岭那小子闹着要出柜的时候,我跟我爸妈商量了个主意——顾岭倔,认定的事就非做到不可,让他流落街头他都九死不悔的。倒不如从你身上下手,顾岭说不定就老实了。”
花栗一听“下手”两个字就起了一身白毛汗,直直看着美艳动人的顾岭姐姐。
她一脸歉意不似作伪,真诚道:“所以先说声不好意思了,花栗同学。后来我家调查了你的背景,还有和顾岭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片刻,斟酌了一下用词,随后痛心疾首道:“……的确,我家弟弟太不是东西了。”
花栗:“……啊?”
……难道顾家没有护犊子的传统么?
事实证明,顾家似乎的确没有。
花式痛骂自家弟弟五分钟且不带重样后,顾峥又补充说:“……后来妈交代下来,说如果我们顾家是流氓无赖,就尽管对花栗下手好了。她还说,就让顾岭自己作去,他什么时候回心转意随便他。”
花栗想想自己那小小的淘宝店铺,九十几平米的小房子,还有自己性情温软的爹妈,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谢谢。”
顾姐姐不在意地挥挥手,动作潇洒,话题也极顺地推进到了下一个:“……但是,我看顾岭那小子好像没什么要回心转意的意思,他这些日子白天黑夜地在你旁边,我们全当他发痴做无用功。可是今天你愿意送他到医院来……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对顾岭现在是什么想法呢?”
花栗:“……等等,‘白天黑夜’是什么意思?”
顾姐姐肯定地点头:“是啊,他住你们家隔壁。”
花栗:“……”
住你们家隔壁。
你们家隔壁。
隔壁。
壁。
花栗差点儿一口气没倒上来,下意识地想要申辩:“我们家隔壁住的是一个上班族,还有一个坐轮椅的……”
……哑巴……
花栗的心陡然往下一沉,像是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水里,晃晃悠悠地沉浮飘荡,怎么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心慌到手脚发麻。
……坐轮椅的哑巴……
所以说,那夜从隔壁卧室传来的广播剧,日日被倒掉的垃圾,还有那张提醒他摇轮椅手会冷的卡片,贴在自己窗玻璃上、用胶带粘上的手套……
花栗的手指深深陷进了轮椅扶手的海绵垫上,咬着唇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倒是顾姐姐看到他这不知是羞是气的反应,很是了然地抚了抚他的肩膀,又跳到了下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话题上:“……顾岭弄到了你的医疗记录,我们自然也能拿到。这半年我一直在找相关的医生,我有个华裔的同学,专攻骨科的,他看了你当年的诊疗记录后,说你的情况……也许不那么糟糕。”
如果说刚才那句话是一句重锤,这段话就像是霹雳一样,狠狠砸在了花栗的心脏上。
他说话都结巴了:“……不……不糟糕是什么意思?是……可以……”
顾姐姐微抿抿唇:“话我只能说到这里,毕竟具体情况不明,要再做一下全面检查才行。现在我还不能给你太多的希望,抱歉。”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继续道:“这是顾家理应做的,也是顾岭的意思。他这半年间跟我联系过几次,也老是催问这件事,烦死了,现在事情有了眉目,我就先跟你打声招呼。……怎么了?顾岭他没跟你提过么?”
花栗按住自己的腿,浑身止不住地打颤,眼底也浮出了一层薄雾,嘴唇抖抖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抬起头,满怀感情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这两个字,配合上花栗闪闪的眼睛,把顾峥的心狠狠电了一下,几乎没忍住泛滥的母性情怀伸手去揉花栗的头发。
但她此行最大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她把手搭在花栗的轮椅扶手边,注视着花栗的眼睛:“抱歉,还得冒昧问一句,你对顾岭,还有没有那种感觉?”
花栗一愣,还没来得及做出回答,就听顾峥缓缓道:“你放心,我不是拿条件来要挟你,只是代表我父母,还有我自己来征求下你的意见。……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对我弟弟再没有感觉,能不能下下狠心,直接拒绝我那个蠢弟弟,好让他也断了念想?”
男神睡务局 第49章 还有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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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栗看着顾峥,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去。
他还记得被车撞倒的第二天,他在医院醒来时的场景。爷爷就坐在自己身边,看到自己醒了,老人浑浊的虹膜里顿时溢满了泪,手颤抖地碰了一下被子,又收了回来,像是怕碰碎了他似的。
花栗身上痛得快碎掉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晕眩,不过发现自己活着,他挺庆幸,因为他在路边昏过去前,以为自己一定会死。
他试着开口,嗓子里像是塞了血块一样干涩,发出的声音也难听得不像人声,但他竭力伸手摸上了爷爷撑在床边的手背,小小声道:“爷爷,我没事。我……”
话还没说完,花栗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花栗懵了,记忆里一向温顺的爷爷,刚刚还把他当瓷娃娃一样的爷爷,举着布满老茧的手,身子颤抖得似乎马上就要倒下,眼里的泪落在了花栗的被子上:“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呀!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呀!……”
花栗迷糊着想要起来扶住爷爷,却疼得软回到了床上,一片片蚊影从他眼前飞过,他只能在剧烈的疼痛中抓住爷爷的衣角,嘶哑着嗓子安抚:“我没事儿的,爷爷,不要担心……爷爷,我好好的,好好的呢……”
一老一少就在病床前不住地重复着自己的话,爷爷那一句句“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呀”,像是一块块烙铁一样直戳花栗的心,让他预感到,自己肯定是做了什么伤老人家心的事情。
所以,半个月后,当医生委婉告知自己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时,花栗只愣了半分钟,就抬头看着床边低头不语的爷爷,说:“……没事,没事,这样您就不用担心我到处乱跑晚上不回家啦。”
听了自己的话,爷爷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花栗搂着爷爷的背轻轻地拍,他很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给爷爷唱小时候他唱给自己的歌,偏偏花栗是个五音缺了四音的音乐白痴,唱得走调,唱到最后自己都听不下去了,才住了口。
人在接受坏消息时,总有一个反刍和消化的过程。
直到当天半夜,花栗才缓慢地意识到诊断结果意味着什么。他怎么也睡不着,偷偷拿了爷爷的手机,趁着爷爷起夜的时候,他按记忆里顾岭的号码拨了过去。
没有应答,只有语音信箱。
在嘟的一声留言提示音响起来后,花栗的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窝在被子里打哆嗦,一出口就是不成调的哭腔:“顾岭,顾岭,顾岭……你在哪儿?到国外了么……我是花栗……我没想打扰你出国念书,可你……你能回来陪我两天吗?我……我怕……顾岭我怕……”
后来,花栗觉得自己这么做真的挺蠢的。
他到国外去,原先的手机也不会再用,自己打出了一个主人根本不可能接收到的电话,还哭得惨兮兮的,简直是羞耻play。
这之后,花栗的心就慢慢淡了,只是有的时候陪爷爷在家看新闻,看到有关于德国的新闻,花栗就会发上好长一段时间的呆。
花栗感到庆幸的是,直到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他都不知道自己孙子到底为什么在那个雨天像是中了魔障一样跑到机场附近去。
回到现实中,花栗低下头,摩挲着自己的心口位置。
那夜他哭着给顾岭打电话的时候,心口撕裂一样的疼,从那个时候起,他对顾岭所有的希冀便碎裂成粉末。
现在……是彻底划清界限的时候了么?
他低着头给出了回答:“……好。”
摇着轮椅离开空病房前,顾峥给了自己一张小面额支票,填的金额正好是花栗这次垫付的医疗费数额,花栗也没有推拒,就收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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