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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千丞
燕思空心中念道:“爹,你在看着吗,你一定在看着,你终可以安息了。”
读完了罪状,午时将过,监刑官向封野请示是否行刑。
封野面无表情地抓起了火签令,密密麻麻跪了几百人的刑场,顿时哭声震天。封野眉头轻蹙,顿了一顿,但那犹豫也仅仅是一瞬,他甩手一掷,火签令“啪”地一声脆响,落地。
成排的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大刀,整齐划一地砍了下去。
刀起刀落,不过刹那,顿时鲜血喷涌如柱,人头滚落。
燕思空眼前不断浮现当年元卯被行刑时的画面,那噩梦般的场景,他以为过了二十年,早该模糊了,如今与眼前的血腥之像重合,又变得无比地清晰。
他头眼昏花,心肺仿佛要裂开来一般地痛。
谢忠仁被绑在刑架上,眼看着自己的亲眷一批一批地身首分家,起初嚎啕大哭,可哭到最后,却又麻木了,呆呆地看着那些活生生的人在弹指间变成尸身。
一次斩首六百人,刑场血流成河,哪怕是见惯了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也没有人可以不动容。
封野面容紧绷,冷酷得便如地狱罗刹,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在皇城之内,造下这样的血腥,成王败寇,可见一斑。
他这样做,又岂止是为了报仇,自他入京以来,不乏明里暗里不愿屈从的官员,他也是在杀鸡儆猴。
当六百余人被一一诛殛后,便轮到了谢忠仁。
行刑人是太医院的太医,曾被谢忠仁害了全家,便主动请缨,要来干这脏手的活儿。
狱卒将谢忠仁的衣物除尽,让他那苍老丑陋的不完之身暴露在万千百姓面前。多年来,百姓深受其害,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人群中的喊打喊杀声此起彼伏。
那太医手持一柄薄如蚕叶的刀,他将用这柄刀,细细脔割谢忠仁身上的每一寸皮肉,直到死。
第一刀下去,谢忠仁便开始浑身颤抖,整个刑架都在剧烈晃动,足见他的痛苦。
燕思空咬紧了牙关,不错眼珠地看着。
他要将这阉狗的所有痛苦、悔恨、恐惧都收入眼中,以慰藉他父母和养父的在天之灵,他为了这一天,赔上了半辈子。
起初谢忠仁还在强忍,几刀下去,便克制不住地发出凄厉地惨叫,他带着口枷,无法清晰地说话,但含糊见,也能分辨出是对燕思空的辱骂诅咒。
封野想起死在他怀中不能瞑目的父亲,想起他深陷牢狱、受尽刑罚折磨羞辱,想起他狼狈出逃,辗转求生吃过的那些苦,便难消心头恨意:“他都这么老了,不知能撑多少刀。”
“金太医技术高超。”燕思空说着,突然站起了身。
“你做什么?”
燕思空充耳不闻,突然一步步地走向了行刑台,封野在背后皱眉看着他。
燕思空走到了谢忠仁面前,他身上被剜了一块又一块的血窟窿,场面之血腥可怖,叫人一生难忘。
谢忠仁勉强睁开红肿的眼睛,从那对模糊的瞳眸中,迸射出深深地畏惧和憎恨。
燕思空平静地看着他:“我花了二十年,就为了这一天,可惜往后不会有人为你报仇了,因为他们都死了。”
谢忠仁剧烈地挣扎起来。
燕思空突然从金太医手边的盘子里,拿起了一块谢忠仁的肉,他看着那血淋淋地小肉块,淡道:“我曾在我爹坟前起誓,要食汝肉,饮汝血,枕汝骨,寝汝皮。”
谢忠仁瞪大了眼睛盯着燕思空。
燕思空当着刑场数万人的面儿,将那块肉毫不犹豫地送进了嘴里。
谢忠仁突然疯狂地挣扎了起来,形如见了厉鬼,恐惧写满了他枯瘦惨白的脸。
燕思空慢慢地咀嚼着,忍着阵阵地反胃,轻声道:“嗯,腐臭。”他突然抓起盘子,将那肉块甩进了围观的百姓之中。
百姓群情激愤,纷纷抢夺而食,以此发泄对这天下第一奸宦彻骨的恨意。
昭武三十九年春,谢忠仁在西市被处以凌迟之刑,受刑两千六百一十四刀而毙,天下人无不拍手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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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忠仁死后,燕思空将自己在屋内关了一天一夜。
什么都想,也什么都不想,仿佛在背后推搡了他二十年的东西,就这样消失了,他却突然之间,不知该如何前行了。
他恍然回首自己的半生,发现他除了一条命,竟是一无所有。少年时他也曾踌躇满志,以为凭着自己的天纵英才,定会在这人世间闯出一番名堂,如今名堂是有了,却是骂名,功名、声誉,一塌糊涂,理想、志气,都做粪土,亲友、所爱,大多反目,他活得怕是连一个安居乐业的泥腿百姓都不如,他还剩下什么?
他报了仇了,然后呢?
他是否聪明反被聪明误,走到了绝地,发现自己其实愚蠢至极,奈何要用前半辈子来看穿。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啊?!
他知道,现在并不是他自艾自怨的时候,如今他还有未完之事,他要救回元南聿,他还不能放过韩兆兴,可倘若这两样也让他如愿了,之后呢?
他不停地在这世间翻搅风云,会否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目的?
这世上没有人全心全意的在乎他、需要他,他也没有归处,他是无根的浮萍,抓住了什么,便想依附其上,却永远不会有什么长久。
他曾将希望寄于封野身上,以为封野就是那个他命定要相伴一生之人,后来……后来不提也罢。
从未有一刻,他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无用之人,曾经他为复仇而活,往后又该为什么?
真是可笑,他燕思空这一生,是何其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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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地颓丧,当燕思空出现在人前时,依旧不露破绽,他顶着太傅的头衔,可以在京中任意活动,不过,身边随时跟着封野派来的侍卫。
谢忠仁死后,封野开始肃清京中与他对抗之人,抓的抓、罚的罚、杀的杀,一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众人眼看着狼王变得愈发冷酷蛮横,毕竟,没有人能够抵挡专权的诱惑和腐蚀,没有人。
燕思空心系着元南聿,不得不去主动找封野,顺便劝封野稍加宽仁,不失为收买人心的手段。
封野连日来都在忙于排除异己,见到燕思空时,不满道:“你终于知道主动来找我了。”
“我来打探阙忘的消息。”
“冯国丈已经去做说客了,今日还没消息,放心吧,陈霂不敢对阙忘乱来,我手里掌握着他的爹和兄弟姐妹,就算他和我一样希望他们都死光了,但在天下人面前,他也不能不拼死相救。”
燕思空点点头:“听说你这两日又抓了不少人。”
封野冷哼一声:“食古不化,不识抬举,既然这么想以身殉昏君,那我就成全他们。”
“只有真正忠贞之人,才能如此恪守臣礼,你若杀了他们,只会大失民心,适得其反。”
封野阴沉地说:“不杀何以震慑天下,只有局势稳定,我才能休兵养民,只要他们吃饱了饭,何愁不得民心。”
“如今勤王军尚在外城廓围着,就等你有失德之举,号召天下人讨伐。”
封野脸色变了变,勤王军是他坐拥天下的最后一道障碍,偏偏这障碍眼下难以攻破,且一步有失,都可能前功尽弃,他沉思片刻,道:“我先关着,派人规劝,他们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燕思空长吁一口气,封野已经掌控京师,看似胜券在握,但他不姓陈,陈家诸侯岂能让江山沦落外人之手,外面大军围城,封野,究竟有没有君临天下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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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这几天太忙了,呜呜





逐王 第2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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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国丈回来了,带回了陈霂的信,那信却不是给封野的,而是给燕思空的。
燕思空听到这个消息,心就直往下沉,他不知道陈霂会在信中写什么,但陈霂曾经在他和封野之间使过离间计,且颇有成效,知道这招管用,很可能会故技重施,否则,明明是封野派人去和谈,为何回信却是给他的,未免太不将狼王放在眼里。
果然,封野盯着那封信,面色阴恻恻的,但他并没有命人先递给他,而是示意将信交给燕思空。
燕思空伸手接过了信,就算一个字都还未看,他也知道这是烫手山芋,但他急于知道元南聿的安危,便毫不迟疑地拆开了。
刚扫了几眼,他就僵住了。
这……这哪里是敌我双方正当往来的文书,分明是吐露绵绵思念的情信,就连其中的指责都带着哀怨的味道。
燕思空看得头皮发麻,当看到最后时,他浑身大震,盯着那寥寥数字,简直瞠目欲裂。
封野也紧张起来:“阙忘怎么样了?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燕思空突然暴怒,腾地起身,几步走到了冯国丈面前。
可怜的老头吓得一哆嗦,畏惧地看着燕思空。
燕思空揪着那封信,寒声道:“陈霂想干什么?这信胡言乱语,满目污秽,他究竟把阙忘怎么样了?!”
冯国丈瑟缩道:“狼王,燕大人,老朽都按你们说的办了,其他的,我、我也不知情啊。”
“你在他营中待了那么久,你不知情?”燕思空逼视着冯国丈,“陈霂是你的外孙,你不知情,还要谁知情?”
冯国丈急道,“我、我是受狼王之命去劝降的,楚王是防备我的,我至多……至多也只是听了几句传闻。”
“什么传闻!”燕思空瞪得两眼通红。
封野走过来,一把抢过了信,快速翻看起来。
冯国丈目光闪烁,似是难以启齿,犹豫着说:“说楚王与他……往来……”他斟酌了半天的词儿,最后吐出了一句“密切”。
此时,封野也看完了信,脸色骤变,一身戾气暴涨,他冷冷地瞪着冯国丈:“出去,都给我出去!”
冯国丈和所有侍卫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封野和燕思空在冷凝的空气中相对而立。
封野抖了抖那封信,颤声道:“夕儿的事,我没有信你,因你当时在我心中毫无信用,做什么我都生疑,现在,我听你解释。”
燕思空冰冷地看着封野:“若不是事关阙忘的声誉,我根本懒得与你解释。”
“那就解释。”封野咬牙道。
“这不过是陈霂的又一出离间计,他故意激怒你,引你出城会战。”燕思空握了握拳头,他不愿意相信信中所言,他无法想象,聿儿被陈霂……
“陈霂写了这样一份情深款款又怨艾满满的信,指责你背叛了你们之间的情,为了救阙忘而与其互换身份,却使得阙忘代替了你与他……”封野气血翻涌,目光泄出杀意,“与他春宵帐暖、翻云覆雨。”
“他在胡说八道。”燕思空怒道,“我与他没有劳什子的情,他竟敢侮辱阙忘的声誉,我饶不了他!”
封野深吸一口气:“冯国丈方才说,俩人往来‘密切’。”
“不可能。”燕思空心焦不已,断然否决,“不可能。”
“是真是假,我派人去打探。”封野将那封信团成了一团,“我不会轻易上陈霂的当,但若阙忘真的被……”
燕思空脸色煞白,他紧抿着唇,连想也不敢想,但陈霂一旦发现了真相,确是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如果陈霂选择用那样的方式羞辱元南聿……他现在不敢信,不愿信,心里却早已经乱了。他强自镇定道:“旁的不论,先将人救出来再说。”
陈霂果然在信中提出要他自己去交换元南聿,但他知道封野绝对不会允许,而有过前车之鉴,他再想逃走,几乎是天方夜谭。
聿儿,我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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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野派出去的探子还没有回信儿,燕思空却从别人口中得到了他最不想得到的消息,这个别人——是佘准。
自冬日一别,已经过去了近百日,俩人当时分道扬镳,是因为他要去陈霂那儿“自投罗网”,而佘准则要去安顿阿力,之后他辗转多地,跟佘准彻底断了联系。
佘准并不知道在陈霂营中的“燕思空”,并不是燕思空,一心想去营救,未果,当他出现在城门前,求见狼王时,带着一身的血。
燕思空火速赶来,看到受了重伤的佘准,心都揪成了一团。
“佘准!”燕思空扑到床前,只见那平日里风流潇洒、玩世不恭的男人,如今苍白虚弱,狼狈不堪,扔在地上的血衣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
封野道:“已经请了太医为他医治,你放心,他性命无虞,早晚会好起来的。”
佘准的两个手下都受了轻伤,在一旁一脸焦急地看着。
佘准半眯着眼睛,看着燕思空,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话,却气若游丝。
燕思空哽咽道:“佘准,你是为了救我吗?你到底要救我多少次?你何不潇潇洒洒地一走了之,为何仍要回到这泥潭中啊。”
佘准摇摇头,轻声道:“我……没救出他,反累得他……为帮我,被拆穿身份……”
燕思空含泪道:“这不怪你,是我无能,我与他互换身份,是为了救他,结果弄巧成拙。”
佘准努力喘息着,却是连说话也显困难:“他……他和楚王……”
燕思空颤声道:“佘准,别说了,你要好好养伤,我会救出他,我一定会救出他。”
佘准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昏迷了过去。
燕思空摇晃着站了起来,走到外屋,将佘准的两个手下也叫了出去。
“燕大人。”二人拱手道,“多谢狼王、燕大人救了我们老大。”
封野道:“佘准当年救过我,应该的。”
燕大人深吸一口气:“佘准是怎么受伤的?”
俩人对视一眼,沮丧道:“老大以为在陈霂营中的是燕大人,打算去救你,他本来已经混入营中,也摸到了阙将军的位置,但千算万算,没算到……”
“没算到什么。”燕思空声音低哑不已。
那人面有难色,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燕思空加重了语气。
“没算到……陈霂会在阙将军帐中,与他……”那人偷偷瞄着封野,艰涩地说,“同寝。”
封野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一如平静的海面,却不知其下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燕思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白,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一把抓住书架,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聿儿……聿儿真的被……
是他,是他想出那愚蠢透顶的互换身份的主意,他万万无法想到,陈霂胆敢做出这样的事。
封野的声音透着森冷的杀气:“说下去,阙忘到底怎么样了。”
“我们老大想将阙将军救走,却正被陈霂撞破,阙将军为了助老大逃脱,打伤了陈霂,身份被拆穿了。”属下凝重道,“老大受了伤,为摆脱追兵,无法疗伤,以致伤势愈重,幸而、幸而及时赶到了这里。”
燕思空倒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全身都空了,他不敢去想,元南聿为了保命,假扮成他的这些日子,究竟是如何过的。
而陈霂又是怎样对他的。
封野冷道:“阙忘可有受伤?”
“没有。”
“可有被囚禁?”
“……亦没有。”
“下去吧。”封野背在背后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
俩人离开后,封野看着燕思空,沉声道:“阙忘三天前才被陈霂拆穿了身份,这段时间以来,陈霂将他当做你,对他……”
“住嘴。”燕思空恶狠狠地瞪着封野,目光赤红,“住嘴。”
封野眯起眼睛,忍无可忍道:“你是否与陈霂早有苟且,否则他怎会对阙忘做那等事!”
燕思空本就心中满是悔恨,听得这话,更是怒极攻心:“我与谁有‘苟且’,都与你毫无干系,你能奈我何?”
“你找死!”封野厉声道。
“对,我是找死,我早就叫你杀了我,你怎么还不动手?”燕思空想到元南聿所受的苦,心肺就像是要被扯碎了,封野那句句语刀子反而已经伤他不得,因为,他早已经遍体鳞伤。
封野一掌扫落了桌上的茶杯,眸中迸射出地狱般极寒的恨戾:“你若叫陈霂碰过你一下,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燕思空失笑,声音却满是痛苦:“封野,你已经让我生不如死了。”
看着燕思空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疯狂,封野心痛如绞,他咬牙切齿道:“你说你与陈霂清白,待我将阙忘救出来,我会亲自问他。”
“清不清白,我根本不在乎,你要如何对我,我也不在乎。”燕思空双目空洞地看着前方,“我只要他平安回来。”
“我也想让他平安回来,可他就算回来了,也算不得平安,而这都拜你所赐。”
这句话刺得燕思空脸色惨白,他哑声道:“是,是我的错,但要问罪,也轮不到你。”
封野几步走到他面前,逼视着他:“从何时起,你对我说话,就满是刺了?你从前是巧言令色、舌灿莲花之人,能说出所有人爱听的话,怎么对我,就偏偏只剩下这样的冷硬?”
燕思空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可他一点都笑不出来:“你当真希望我回答吗。”
封野阴沉地瞪着他。
“你是真的想知道,还是身为尊贵的、睥睨天下的狼王,已经受不了有人忤逆你?”
封野面容抽动,浮现狰狞之色,他伸手想去抓燕思空,燕思空却如惊弓之鸟,几步退开了,戒备而仓惶地看着他。
封野被那冰冷的眼神和疏离的态度狠狠刺痛了,他希望燕思空对他说一些好话,甚至……甚至笑一笑,哪怕从前那虚与委蛇的模样,都比如今的抗拒要来得好。究竟有多久,他不曾从这个人身上得到过一丝温暖了?可在这世上,能够捂热他的心的,偏偏只有眼前人。
他突然就退缩了、妥协了,突然就什么都疲于去计较了,如果,如果这个人能对他服个软,他或许可以放下,可以不提过去的所有,他费尽心血,九死一生地走到了今天,连天子都已经对他屈从,为什么他还是得不到他最想要的?!
三年前,那个给女儿取名“瑾瑜”的燕思空,那个尽心尽力为他招兵买马、为他出谋划策的燕思空,心里定是还有他的,如今呢?如今那眼中,什么都没有了。
燕思空低声道:“你不肯拿我去换,如今陈霂有了防备,派人袭营也只是去送死,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救他?”
封野深深凝望着燕思空:“若我救出了他来,你要怎么谢我?”
燕思空一怔,怒道:“阙忘为你鞍前马后,出生入死,你亲口说他是你过命的兄弟,难道你连救他也要跟我讲条件?”
“他治下不严,又感情用事,才会身中埋伏,累及三军,我想救他,是情义,若军法从事,他不死也要罚掉半条命,为了救他,你希望我付出多少?”
燕思空瞪着封野:“你的意思是,阙忘死了也活该。”
“是他犯下大错,怪不得旁人。”封野冷酷道,“但我仍会全力去救他,因为他确实是他过命的兄弟,但你,不要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燕思空嘲弄一笑:“你想要什么?堂堂狼王,不会告诉我,就要我一个年过而立的男人为你侍寝吧?你这摄政王做的,未免太寒碜了。”
“我要从前的你。”封野直勾勾地盯着燕思空,轻颤着说,“你当年背弃我,无非是因为我从靖远王世子变成了死囚,但我现在什么都有了,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若……若你能如从前那般待我,我可以不计前嫌。”封野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当年在牢狱中见到燕思空时,燕思空那震惊的、怜悯的眼神,再多的刑罚加身,都比不上那样的眼神令他痛苦,他从靖远王世子,变成了阶下囚,曾经他在燕思空面前有多风光无限,如今就有多么狼狈不堪,所以燕思空要迎娶自己那金枝玉叶的表妹,所以燕思空不肯跟他走。
他积蓄在心中的所有恨与怨,多年来苦苦纠缠着他,直到今日都不得解脱。
但他真的恨想解脱。他想要燕思空就像从前那样对他,就算是为了他的权、为了他的名,也无所谓,他认了,他一辈子放不下一个无心无情的薄幸人,他也恨,他也不甘,可他也只能认了,只要他有权、他有名,他就不怕这个人再离他而去。
他只是想要从前的燕思空,哪怕是在骗他,那就骗上一辈子。
燕思空体会到锥心地痛,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不再为这个人起波澜,可这终究不是他能自控的,他看着封野那略带无措、又心有不甘的模样,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从前的燕思空。
从前的燕思空,是什么样的?
是那个还会笑、会动情、会幻想与人白头偕老的燕思空吗?
那样的燕思空,早已经死于自己的愚蠢和软弱,也活该死于此。
只是,亲手杀死那个燕思空的人,如今又勒令其复活,真是可悲、可笑。
燕思空看着封野,他好像很久不曾好好地看过这个人了,这个曾经最亲密、如今最疏离的人,他对这个人,早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期望。他冷静地、平淡地说:“只要能救出阙忘,你要什么都能如愿。”
封野也看着燕思空,他觉得自己眼前站着一具空壳,这个人只有燕思空的表,没有燕思空的里,可他能做什么,他感觉到自己甚至连一具空壳也难以掌握。
燕思空低下头,从他身边擦过,走回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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