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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千丞
陈霂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
“殿下!”沈鹤轩叫道。
陈霂逼视着封野:“既然你要四府封邑,那么朝贡几许?”
“从前赋税的十一。”
“殿下,不可答应啊!”沈鹤轩激动得几乎从车辇上跳起来,“若任其壮大,有朝一日必然……”
“我今生今生,不入中原。”封野一身雄浑之霸气,目光满是坚毅,“只要你信守承诺。”
沈鹤轩怔怔地望着封野,他欲言又止,最终沉默了。
利害其实全都在他们面前摆的清楚明白,但如何权衡得失,却是一道大大的难题。
陈霂选的,是先坐上皇位,再征服北境,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今生今世,还有没有可能真正的统御。
陈霂深吸了一口气,他脸色苍白,但双目更加阴冷:“好,我也准了,但封邑可不止纳贡,还需有人朝觐述职。”
言外之意,陈霂要一个人质。
封野第一个便想到燕思空,果然,陈霂的目光也飘向了燕思空,封野龇起里獠牙:“休、想!”
陈霂冷笑:“怎么,既是封邑,却不敢派人来京述职,封野,莫非你心怀鬼胎,还想着伺机谋夺我陈家的江山?”
“如若此,我现在根本不会给你。”
“那便派一个你真正在乎之人,每年秋后丰收时节,来京纳贡朝觐!”陈霂厉声喝道。
“你这辈子。”封野咬牙切齿地说,“都别妄想再碰他一根头发。”
陈霂咧嘴一笑,笑的露出一口白森森地牙,笑得冷酷而阴毒,他道:“你不舍得燕思空,好,那我要他。”他举起马鞭,指向了——元南聿。
元南聿浑身一僵,而后瞠目欲裂,无意识地一把抓住了腰间佩剑。
这回轮到燕思空吼道:“休想!”
封野也毫不犹豫道:“不可能,我会派……”
“派谁?派封长越?那一把行将就木的老骨头,禁得起几次舟车劳顿?还是派你的儿子?怕是还要等上十几年吧。”陈霂冷笑不止,“你要派谁?”
“我会派王申将军去述职,他追随我封家三十年,是我封家率然军主将,德高望重。”
“不够份量。”陈霂嘲弄道,“我说了,我要你真正在乎的,北境,封贡,我都让你了,你不同意,我便围到广宁粮草殆尽,再谈不迟。可到了那个时候……”他目露杀机,“你就只能保你自己的命了。”
燕思空只觉胸中怒意翻腾。
陈霂说得对,若真的拖到广宁不得不弃械投降,让陈霂进了城,或许封野和自己的命能留下,但梁慧勇,佘准,阙伶狐以及万千封家军,都有可能丧命于陈霂的复仇怒火之下。
以陈霂的心狠手辣,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可陈霂要的,是他绝对不能给的,是他的……
“好。”低沉的嗓音突然插入众人之间。
一直没有开口的元南聿,吐出了这样一个看似轻易,实则重若千斤的字眼。
燕思空瞪大眼睛:“聿儿,你……”
“我去。”元南聿丝毫无惧地直视着陈霂,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每年秋收过后,我会带着封贡,进京向你朝觐述职。”
“阙忘!”封野厉声道,“我命你闭嘴。”
元南聿面色平静:“狼王不必担心,封将军年事已高,不宜奔波于车马,二哥更不能去,所以我去。”他说这一席话时,并没有看向封野,而是始终冰冷地看着陈霂,讥诮道,“陈霂,你以为我怕你,我不敢去?我只后悔当初那一箭,没能将你射落乱蹄之下。”
陈霂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不怕我,可无论你怕不怕我,恨不恨我,都要向我屈膝下跪,俯首称臣,多好,否则为何人人都想当皇帝呢。”
元南聿拽紧了缰绳,掌心被勒得通红,他亦浑然不觉。
燕思空低吼道:“元南聿,我不准你去,狼王亦没有准你,你敢自作主张!”
元南聿翻身下了马,半跪于封野马前,抱拳道:“将士们吃了太多苦,不可为我一人,徒增无谓的牺牲,这场仗该结束了,结束吧,求狼王允我。”
封野沉着脸,没有说话。
元南聿又看向燕思空:“二哥,封邑的规矩不可不遵,你心里清楚,我去最合适,你从小教我背‘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此事关乎重大,你不能护短。”
燕思空本是又气又急,却见着元南聿目光坚定而无畏,心绪也慢慢镇定下来,他不能始终将元南聿当做孩童,人生而在世,谁能一生平安顺遂,不做出牺牲,也许,这就是元南聿的天命吧。
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封野沉声道:“阙忘,你可想清楚了。”
“我为狼王赴汤蹈火,何曾犹豫?”元南聿斜了陈霂一眼,轻蔑道,“何况是这等易如反掌的差事。”
陈霂嘴角带笑,眸中却并无笑意,他看着元南聿,就像猛兽看着猎物。
封野叹道:“好,阙忘,我便将此事交给你。”
元南聿用力一抱拳:“是。”





逐王 第3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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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霂扫视众人,他面上并无将要登上大宝的喜色,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即便有一天当上了皇帝,想着边关四府不在自己掌握之中,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安眠。
这便是代价。
他道:“文书由沈先生来拟……”
“不,由我来拟。”燕思空不容置喙道,“拟完后,我会送于你们查验。”
沈鹤轩道:“也好。”
燕思空看着沈鹤轩:“这许是你我最后一面了,望沈兄珍重。”江山,就交给你了。
沈鹤轩深深地望着燕思空,恍然间想起了当年俩人一同秋试的画面,那时他们年轻而意气风发,怀着一腔报国的热忱,想要轰轰烈烈地干上一番青史留名的事业,十数年宦海沉浮,经历过这些腥风血雨,他甚至有些记不起当初的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心中一阵酸楚,此时有多少恩怨异议,也懒得提起了,只轻轻颔首道:“珍重。”
燕思空也用力地看了沈鹤轩一样,才轻扯缰绳,想要调转马头,陈霂却叫住了他:“先生。”
燕思空顿住了。
“我想单独与你说几句。”
封野冷道:“不行。”
燕思空看了封野一眼:“不必担心,狼王先回城吧。”
封野迟疑了一下,他眼含警告地瞪了陈霂一眼,与元南聿一同向后退去,停在远处等着燕思空。
沈鹤轩亦挥动马鞭,驾着车辇退回了军阵之中。
燕思空与陈霂坐于马上,面对而立,沉闷而诡吊的气息在彼此之间流淌。
“先生后悔过吗?”陈霂突然问道。
燕思空笑了:“你指哪一桩?”
“与我有关的。”陈霂静静看着燕思空的眼眸,“可后悔教我,可后悔助我,可后悔背叛我。”
“我这辈子想要后悔的事太多了,但后悔亦于事无补,所以我便决定什么都不后悔。”
“人当真能无悔吗?”陈霂嘲弄道,“我猜你定是很后悔,不远千里去云南助我这个废太子,如今你心爱的狼王,要把你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让给我了。”
燕思空抬头看着天,此时是春日的午后,凉风徐徐,天高云淡,他道,“你安插的内奸泄露了封野的行军路线,他中伏那一天,我夜观星象,有紫气微茫于西南,我以为是封野,如今看来,是你啊。”
陈霂没有说话。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燕思空平静地说,“若我当时不扶植你,封野起兵名不正言不顺,必遭藩王围剿,你们是互相成就。”
“如果没有他就好了。”陈霂攥紧了马鞭,“如果没有封野,你便会全心全意为我。你我曾约定,我做皇帝,你做宰辅,复兴大晟江山,你可还记得?”
“我什么都不曾忘过。”燕思空道,“我也曾真心希望你当皇帝,可惜我早该看清,你并非能任人摆布的傀儡。”
“封野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陈霂阴沉地笑着,“但至少现在,我把皇位从他手里抢了回来。”
“希望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还能记得我曾经对你的教诲,记得如何为君,如何用人,如何治国,如何安民。”燕思空沉声道,“要多听沈大人的谏言,他是真正的社稷之臣。”
“你可知我年少时,没有一天不幻想做皇帝,只有贵为天子,才能让人不敢再欺辱我母子二人。”回想起不堪地过往,陈霂眼中难掩恨意,“父皇不愿意我做皇帝,很多人都不愿意我做皇帝,我便想,有朝一日我定要做皇帝,还要做永为后世赞颂的圣主明君,我要让天下人、让后人,都看到,我陈霂,天生就是帝王之才!”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好,我会在北境看着你,看着你为百姓带来太平盛世,可如若有一天,你也变成了一个沉迷声色、宠信奸佞的昏君,那你的下场,未必比你父皇好。”
陈霂看着燕思空的眼睛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微微一笑:“先生,你知道这世上,我最恨的人是谁吗?”
燕思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是父皇,不是封野,是你。”陈霂的嘴唇轻颤着,“当你,一把火烧了我的粮草时,当你在我和封野之间,总毫不犹豫选他时……母妃死后,你曾是这世上我最喜欢、最信任的人,于是我最恨你。”
“所以,你要用我弟弟报复我吗?”燕思空寒声道,“你可知你胆敢对他不利,哪怕是碰他一根手指头,宣化至京师,急行军十日可达。”
陈霂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令燕思空背脊发寒,他道:“先生放心,我定会好好招待他,我要让你每一年的秋收过后,都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南下入京,再辗转反侧地等着他回去,想着他在京师是否危机四伏,与你一样度日如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道哪一天,他就再也不能回到你身边,哈哈哈哈哈——”
燕思空的面颊抽动着,他不怒反笑:“便如同你一样,坐于龙椅之上,却时时要提心吊胆地北望,不知道哪一天,封家狼旗就会再次招摇在你的王畿。”
陈霂含笑道:“不愧是我的先生。若今生今世,你我还能再见,那必然有一个人,是沦为阶下囚。”
燕思空颔首:“不错,所以此生最好不见。”
陈霂深深望了燕思空一眼,勒紧了缰绳,马儿在原地轻踩着,他垂下了眼帘,调转马头而去。
“霂儿。”
陈霂浑身僵硬。
燕思空看着陈霂的背影,眼前浮现了那个躲在他怀中哭泣的可怜少年,他心中一紧,感慨万千,不觉叫出了这两个字。
陈霂颤抖地回过了头来,眼圈赤红。
“你可知,皇帝为何要自称‘孤家寡人’?”
陈霂的薄唇嚅动着,说不出话来。
“待你坐上皇位,便懂了。”燕思空最后看了陈霂一眼,决然地调转马头,撇下了最后一句话,随风飘进陈霂耳中,“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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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广宁后,燕思空想与元南聿谈一谈,但元南聿似是有意逃避,以军务为由匆匆走了。
于是燕思空回到房内,开始草拟相关的文书。
深夜,一直伏案苦思的燕思空,耳边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
门被推开了,封野踏入屋内,一名婢女端着饭菜随后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欠了欠身,就沉默地退下了。
燕思空解释道:“我在写……”
“我知道你在写什么。”封野冷哼一声,“陈霂肖想皇位二十三年,不差这几天,别写了,把晚饭吃了。”
燕思空放下了笔,起身走到了桌前,封野便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燕思空吃了两口:“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封野轻声说,“我想看着你吃。”
燕思空有些食不知味,也许是这些天发生的变故太大,也许是他心里还想着那文书怎么写,也许只是因为封野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快速吃完了一碗饭,燕思空实在有些咽不下去了,他抬眼看着封野:“我吃饱了。”
“吃得太少了。”封野瞄了一眼饭菜,不满道。
“今日不太有胃口。”燕思空放下碗筷,单刀直入地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封野凝视着眼前人,目光赤--luo,也直白道:“今夜我想留宿。”
燕思空眨了眨眼睛:“你的伤还没好。”
“我不做什么,只是想和你一起睡。”
燕思空顿了顿,点了点头。
封野看着燕思空局促的神情,苦笑一声:“服侍我就寝吧。”
燕思空起身,将坐在炉上的热水倒入盆中,烫湿了布巾,拧干,伺候封野擦手、擦脸。
燕思空握着封野的手,仔细擦拭着每一根修长有力的手指,而后那些手指不自觉地绞住了自己的,燕思空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交缠的十指,便像是他们的命运一般,盘根错节,难以分离。
他已经不再抗拒命运,因为他用半生抗拒过,败得一塌糊涂,如果说与封野纠缠终生也是他的命,他是否应该顺服?
就算不顺命,也该顺狼王为他守住的家乡、放弃的江山。
“伶牙俐齿的燕大人,此时连话也不会说了吗。”封野抬头看着他。
燕思空用嘴角牵出一抹淡笑:“我为你更衣。”他抽回手指,放下布巾,为封野宽衣除履,又小心将他的腿抬到了床上。
封野坐在床头,看着燕思空擦了手脸,脱了外衣,着里衣来到了床边。
俩人对视了一眼,同寝一榻,像是在百年之久前,年少时那些甜蜜的过往,仿若发生在别人身上,曾经那样的亲密,却如今相顾,大多无言。
封野心中酸涩,他朝燕思空伸出了手。
燕思空回握住他的手,躺在了他身边。
封野紧贴着燕思空,呼吸有些沉重。
燕思空开口道:“你今日骑了马,伤口可有反复?”
“没有。”封野顿了顿,小声说,“你如今是否只关心我的伤?”
“你差点就没命了,这伤岂能小觑。”
封野抓着燕思空的手,放到了胸前:“你摸摸看,我的心脏还在跳着,跟从前一样。”
燕思空将手背贴着封野的胸膛,感受着微微的颤动,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仔细养着吧。”
“当然。”封野低笑道,“我恨不能马上就好。你就躺在我身边,我脑子里全都是你赤---shen的、情迷的诱人模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你。”
燕思空刚刚放松的身体再次紧绷起来。
“但我知道。”封野小声说,“你还在抗拒我。在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后,你留在我身边,仅是在付我守卫广宁的‘报偿’。”
燕思空沉默着。
“我常常回想我对你做过的那些……那些事,我想着,若有人那样对我,我定也是,一生都无法原谅。”封野哑声道,“空儿,我还能看到你的真心吗?”
燕思空倒吸一口气:“封野,这世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够尽善尽美,每个人都是‘不足’的,何必执着。”
“那便不去争取了吗。”封野紧紧握着燕思空的手,像是身边人会消失一般,“我想要的,我就竭尽全力去要,足一分,是一分。”
燕思空心里憋闷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封野为了他,放弃了这世上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够放弃的东西——至高无上的权力,他震撼,他感激,他可以拿命去做这“报偿”。
可他唯独拿不出一颗毫无芥蒂的真心,不是不想,是不能,好比一个人一次又一次被火灼了手,哪怕那火真的不烫了,他也无法毫不犹豫地伸手。
封野是他一生唯一爱过的人,但他再也放不下对这个人的防备。




逐王 第3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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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内,他们先后送走了阙伶狐和佘准。
佘准离开辽东的前一夜,燕思空与他喝了个烂醉,俩人聊起少年时经历的种种,时而大笑时而垂泪,许是年纪大了,如今谈上几句话,总忍不住回忆从前。
人生难得一挚友,离别总分外让人伤感。
为了能安定的生活,佘准已决定退隐江湖,不再四处漂泊,带着万阳和瑾瑜回江南老家安度余生,天方地广,此次一别,也许就是永远。
燕思空反复嘱咐佘准要好好待万阳,万阳是金枝玉叶,一辈子没离开过皇宫,而佘准从小流浪江湖,不受礼数教条的约束,俩人之间差距如此之大,这日子过起来,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不过,他还是相信他们会白头偕老,因为佘准虽然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是个万分靠得住的男人。
佘准也郑重向他起誓,会一辈子将万阳奉若珍宝。
天明之后,燕思空和元南聿一口气把佘准送到了城外,俩人含泪道别,他留在原地,目送着佘准的背影远去,直至消失。
元南聿安慰你道:“二哥,别难过了,佘兄可是要去找自己心爱的姑娘了。江南是好地方啊,我还没去过,有朝一日,你我或许可以同游。”
燕思空看着元南聿,微微一笑:“我也希望。”
元南聿眨了眨眼睛,不等燕思空开口,主动道:“朝觐述职一事,我知道你还想劝我,不必了。身为狼王麾下的前锋大将军,我有我的职责和使命,枪林箭雨我都义无反顾,去纳个贡,反倒算是闲差了。”
“我担心陈霂对你不利。”他们都知道陈霂对元南聿做过什么,元南聿入京,不知会碰到什么凶险。
元南聿冷笑,“宣化离京师那么近,他敢把我怎样。”
燕思空叹了一声,心里沉甸甸的:“你说得对,你是个大将军,你有你的职责和使命,进了京,务必万事小心。”
“二哥放心吧。”元南聿露出安抚的笑容。
“你若真的全然……不怵他了,那也是好事。”
“我从来没怵过他,只是不能手刃他,实在遗憾。”元南聿眯起眼睛,“不过,想着他在那龙椅上也如坐针毡,如履薄冰,我心里又痛快不少。”
燕思空感慨道:“从今往后,他与封野当互相牵制,起初,两方必然都励精图治,休兵养民,不给对方可趁之机。但年头久了,时局变迁,那坐在金銮宝殿上的人,无论是谁,但凡有志要成就自己的皇图霸业,北境与中原的一战,便无可避免。”
“也许我们那时候都做了古呢。”
“是啊,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能安稳一代,已是不易。”
元南聿勾住燕思空的肩膀:“若不是二哥斗倒阉党,这江山早已腐朽进骨头里了,可惜天下人不懂你,亦不懂刮骨疗伤便是要先痛后愈。”
燕思空笑着摇摇头,云淡风轻地说:“无妨了。”
俩人回了城,便有侍卫前来通报,说封野急着见他们。
他们匆匆赶到驿馆,见封野面色阴翳,怒色蛰伏在紧皱的眉心。
“狼王,怎么了?”
兄弟二人心头不免有些紧张,毕竟陈霂大军就在城郊,他们唯恐事情生变。
封野问向燕思空:“文书已经送去了?”
燕思空点点头:“此时应已在他们手中了。”他道,“出什么事了?”
封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接到大同来信,勇王与哪答汗冲突不断,剑拔弩张,结果,萨仁趁机偷走了泽儿。”
“什么?!”元南聿脸色一变,怒道:“她好大的胆子,敢偷狼王的子嗣!”
燕思空深深蹙眉:“她是怎么偷走小殿下的?小殿下如今何在?”
封野指的“泽儿”,是他的幺子,他为他的双生子取名封岳与封泽,岳为山,泽为河,足见他对江山的志在必得。
“信中没说。泽儿被她带回了察哈尔,成了哪答汗手中的质子。”封野阴沉地说,“泽儿刚刚足岁,她一介弱质女流,重重重兵之下,怎么就能将一婴孩盗去关外?”
元南聿道:“得赶紧赶回大同,把小殿下救回来。”
燕思空凝重道:“我觉此事有些蹊跷,假如小殿下真的在哪答汗手中,便需派人去要回来,当年与察哈尔的结盟,是我谈的,我去。”
封野冷道:“思空,此时哪答汗已与勇王反目,你去了,他便可能迁怒于你,我要亲自去把泽儿救回来。”
“当年你我冒险出使察哈尔,哪答汗可是对我们抱有杀心,即便是那样的凶险境地,我们也活着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大同与察哈尔的缔盟。”燕思空道,“何况哪答汗与勇王交恶,并非你与哪答汗交恶,此事有大大的转圜余地,若处置得当,正好将大同兵权从勇王手里收回来。让我去。”
封野沉吟片刻:“先回大同,视情况再定。”
“事不宜迟,你们尽快动身吧。”元南聿道,“我留在广宁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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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霂与沈鹤轩看过燕思空送来的文书后,并无异议。这些文书包含将宣告天下封邑封野的圣旨,以及四府与朝廷之间关于军政法税的种种约定,其中细则自然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陈霂唯恐夜长梦多,统统答应了。比起入京之后,他要经历的一系列军变、政变,以及如何让自己看来名正言顺的践祚,这些条款根本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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