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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千丞
沈鹤轩从不怠慢公事:“好。”
俩人面对而坐,燕思空先扯了一些不紧要的,比如皇太后让祝兰亭去指导太子习武,比如太子文武兼修,令人欣慰云云,之后才话锋一转,提到文贵妃近日常常出入东宫,恐怕有所不轨。
沈鹤轩听完,陷入了一阵沉默。
燕思空知道沈鹤轩向来不喜参与党争,他做太子的讲师,就一根筋地只传道授业解惑,并未想过让自己卷入争储,而燕思空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显然是在试探他的态度了。
燕思空又道:“沈兄,皇太后凤体欠安,于是将祝统领派去辅佐殿下,就是担心日后殿下太子之位遭遇震荡,二皇子外戚势力庞大,沈兄不会以为,殿下已经坐稳了储君之位了吧。”
沈鹤轩皱起眉:“储位当由陛下定夺,我等甚至不该讨论。”
“此言差矣,‘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乃千古纲常,是其一,殿下敏而好学,宽宏仁厚,未来必成一代圣主明君,我大晟王朝之复兴指日可待,是其二,沈兄身为太子侍读,对殿下倾囊相授,寄有厚望,是其三。无论是于公于私于伦常,为国为民还是为自己,沈兄都该竭尽所能,护佑殿下登上宝座。”
沈鹤轩冷道:“燕大人是否言过其实了?你说文贵妃有所不轨,不过是一己之猜测,殿下已是太子,顺水行舟,登基不过是早晚的。”
燕思空笑道:“沈兄何等聪明,小弟不信你看不清时局。诚然,就如你所言,是我胡乱猜测,但若未来,我不幸一语成谶……”燕思空严肃道,“望沈兄能与我一同,为殿下肝脑涂地。”
沈鹤轩依旧没说话,但燕思空知道这番话已经奏效,沈鹤轩若是拒绝,便会直接说出来,从不迂回曲折。
从那日燕思空在东宫撞见文贵妃,他就已经能预料到一场针对陈霂的风浪,到时候,他们一定需要沈鹤轩这样的人,能用满腹经纶和思辨之才,帮助陈霂度过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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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 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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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正沉默相对着,颜子廉突然回来了,便齐齐起身行礼。
颜子廉看了燕思空一眼:“怎么,吏部太清闲了?”
燕思空苦笑:“不瞒老师,是有点……清闲。”
颜子廉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随我进来聊聊。”
走进内室,颜子廉关好了门,掩好了窗,还往外张望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坐。”
“老师今日可安好?”
颜子廉抖了抖朝服,泰然坐了下来,轻轻摇头:“不好。”
“老师何出此言?”燕思空心中一紧。
“靖远王与瓦剌战事胶着,令人提心吊胆,削藩一事虽因梁王谋反未遂而得以推行,但进展缓慢,地方官员与藩王多有勾结,皇太后沉疴日久,恐怕难以熬过这个冬日,文贵妃正虎视眈眈啊。”颜子廉深深叹了口气,“此多事之秋。”
燕思空安慰道:“老师不必过于担忧,我们平叛得胜,削藩亦稳中有进,我倒觉得大晟的国运来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前几日我去东宫,正撞见文贵妃,听太子殿下说,文贵妃近日有意笼络惠妃娘娘,不知所欲为何。”
“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要提醒殿下多多防备。”
“学生已经提醒殿下了。”
颜子廉看着燕思空,“为师老了,天气一凉,便觉得气郁困倦,你们要尽快成长起来,莫让我大好河山毁于奸佞之手。”
“老师放心。”
“你在吏部如何?”
燕思空说起了自己在吏部的不得志,其实这些他和颜子廉早有预料,起初仅仅是被无视,反倒算是不错了,这证明谢忠仁还没把他放在眼中。他现在越来越明白颜子廉为何要将他安插进吏部,因为除了他没有更好的人选了,既要职位低微,可以恰好接替主事之职,又要聪慧敏锐,长袖善舞,可以在那凶险之地能屈能伸,游刃有余,年轻一辈中只有他和沈鹤轩有这个资质,但沈鹤轩去了绝对是灾难。
颜子廉便耐心安慰他,让他收敛锋芒,低调行事,只要熬上几年,早晚会有他施展之地。
燕思空也早已做好了长期周旋的准备。
颜子廉抚须道:“其实,我已料到你在吏部不会太好过,而你才华出众,又是太子侍读,谢忠仁迟早会注意到你,我也担心他会为难于你,所以,我已为你想了一条完全之策。”
“老师请讲。”
“我今日进宫面圣,重提了万阳公主一事。”
燕思空心中咯噔一下,脸色微变:“呃……”
颜子廉面露喜色:“平叛一战,陛下对你甚为满意,他已经应允了,择日赐婚。”
燕思空感到呼吸在颤抖,他怔愣了片刻,起身,跪匐于地,不让颜子廉看到他的表情,他低声说道:“学生谢过老师……”
颜子廉只当他是太过高兴,也跟着呵呵笑道:“快起来吧。过了年,万阳公主便已十七岁,陛下的意思是,先赐婚,待皇太后病情有所好转,就挑一个良辰吉日把婚事办了。”
“……”燕思空大脑一片浑噩,他原本应该高兴。在外人看来,一个出身寒贱的穷酸书生,竟能娶回千金之躯的公主,怕是祖上十八代都积满了德,才能有此报偿,在他看来,有“驸马”这块匾额加身,不仅对他大有助力,还多了一道免死金牌。
可他此时只想着封野若是知晓了,会作何反应。
颜子廉得意地说:“那阉贼怕是想不到我会出此奇招吧。万阳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陛下曾私下与我说过,万阳天真娇纵,不愿让她嫁入世家大族,免得受委屈,你出身寒门,却前途无量,正是陛下想要的女婿。”
燕思空木然地看着地面,未有回应。
颜子廉这才发现燕思空的异状:“思空,你怎么了?难道你不高兴?”
“学生……学生当然高兴,学生只是怕……学生出身卑鄙,怕委屈了万阳公主……”
“思空啊,这京师之中,适龄的公子名士万千,可有哪一个比得上你才貌双绝?寻常姑娘见了你,哪有不欢喜的?英雄不问出处,陛下都看中了你,你便不必妄自菲薄,安心做你的准驸马吧。”颜子廉心满意足地说,“你父母双亡,身为你的老师,我能为你寻觅这样一桩好亲事,我自己也是万般欣慰啊。”
“……恩师如再造父母,学生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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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文渊阁,燕思空浑浑噩噩地往家行去。他应该告诉封野吗?他以什么立场告诉封野?
即便他不告诉,封野很快也会知道。
若是封野知道了,会如何呢……
又能如何,皇上亲自赐婚,难不成抗旨吗,再说,封野有朝一日也会娶妻,俩人在此分道扬镳,免得日后难堪,反倒是件好事。
燕思空正思绪纷乱,突然听得车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那是单匹马的蹄声,京城之内,除非有特赦或要务,否则是不准许骑马的,那蹄声不疾不徐,速度较缓,不似有要务,唯一的可能便是……
燕思空甚至未来得及思考,便猛地一把掀开了布帘。
一匹火红骏马正与他的马车擦身而过,他仰首一望,正对上了一双无比熟悉的眼眸,眸中闪过讶异。
燕思空和封野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即便擦身不过一瞬,眼神却早已凝固,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天地间惟有彼此的面容如此清晰。
俩人很快错开了。
燕思空强行克制着自己,没有回头,他将僵硬地脖子缩回了车厢内,却久久不能回神。
马蹄声渐行渐远,那悄悄在心底萌发的、不知名为何物的细幼嫩芽,也在刹那间枯萎。
燕思空面上浮现一抹自嘲地笑。
突然,那远去的马蹄声又急促地跑了回来,燕思空尚在怔愣中,他的马车陡然被逼停,两匹马儿发出短促地嘶叫,马蹄急躁而杂乱地踩着地,车厢晃动不已。
封野在车外高声叫道:“燕思空,出来。”
燕思空心脏狂跳,他抓着窗橼,一时不知所措。
封野又叫了一声:“出来。”
燕思空猛地推开了车厢的门,隔着两丈之遥,深深地望着封野,眼眸不住地闪动着。
封野歪了歪脑袋:“跟我走。”
车夫回头看着燕思空,为难地说:“大人,这……”
此时街上行人不多,但也都在侧目而视,对俩人之间这剑拔弩张却又有些莫名意味的气氛颇为不解。
燕思空暗自咬了咬牙,走出车厢,朝着封野跳了过去,封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腰身一旋,燕思空顺势坐到了封野身后。
封野一夹马腹,醉红朝着靖远王府小跑而去。
燕思空想说些什么,但喉头犹如被堵住一般,不止该说什么,而封野也一路沉默。
回到王府,封野拉着他往内院走去。
燕思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世子这是作何?”
封野充耳不闻。
“世子……封野!”燕思空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整了整起皱的朝服,人也早已镇定下来。
封野回头看着他:“你要在这里说吗?”
一旁就有正在做杂役的仆人,燕思空轻咳一声,挺直腰身:“世子请。”
燕思空随着封野进入了书房,封野从桌上拿起了一样东西,抛给了燕思空,燕思空顺手接住,定睛一看,是一个木盒,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封野。
“打开看看。”封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木盒,里面装着几封信件:“这是什么?”
“你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燕思空拿起最上面一封,拆了开来,当他展开那封信的时候,他呆住了。
那竟然是自己的画像,准确来说,是自己十六七岁时的画像,而且是作为衙门悬赏的公示,名字是当年的化名——南玉。
燕思空颤抖着拆开了其他信件,有当年他贩私盐被缉押的一些档案,还有关于他从前的老大和佘准的内容。
“我去调查了佘准和你。”封野平静说道,“你和他当年在江南沿海一带,跟了一个江湖人称‘六圣佛’的私盐贩子,后来‘六圣佛’被抓,你和佘准拿着他所有的脏银跑了。衙门通缉你三个月,你后来也被抓住了,但你花了十二万两白银,买通多名官员,找一个死囚顶替你被斩首,然后改名换姓,摇身一变,成了今日的燕思空。”
深秋时节,燕思空仍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淌,但封野愈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反而愈觉得如释重负,毕竟,他终于不用再装了。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勾唇一笑:“我是故意被抓的,为了让‘南玉’从此消失。”
封野握紧了拳头:“你都承认了?这些都是你干的?”
“你都已经查得如此清楚了,我还能作何狡辩?”
“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是个贩卖私盐、行贿脱罪的死囚!”封野厉声道,“你就不怕我告发你吗?”
“你不会的。”燕思空笃定地说,“否则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你……”封野指着他,“燕思空,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模样?!”
“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燕思空淡笑道,“我是一个为了报仇,工于心计、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只要能为我爹、为我一家报仇,贩私盐算得了什么,阴谋构陷又算得了什么,我早已身在地狱,我定要将仇人也拖下来。”
“那我呢!”封野低吼一声,恶狠狠地瞪着燕思空,“我在你眼里算什么?你说你身在地狱,那你与我在一起的欢喜,也全都是假的是吗,就跟你的过去,你的言辞,你的阴谋诡计一样全他妈都是假的。”
燕思空大吼道:“你是真的!”
封野怔怔地看着燕思空。
燕思空鼻头一酸,嘴唇微微颤抖着,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封野,你是……一个意外,我的复仇大计中,没有你,可你……可你还是出现了……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把你卷进来,你何必逼我。”
“……你说我是真的,是什么意思。”
燕思空低下了头,心脏撕扯着,他哑声道:“我从十三岁那年起,就几乎没再说过真话,没再真心待过任何人,只有你,我以为我和你,是真的……”
封野低低咒骂了一句:“你满口谎言,叫我如何相信你?”
“你……不必信。”燕思空抬起头,眼圈通红,“封野,你好好做你的世子便是,你我本就不该如此,本就不该。我有必须做的事,与你无关,只求你看在过去情谊的份儿上……当做什么也不曾发生吧。”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封野疾步上前,狠狠从背后抱住了他。
燕思空咬住了嘴唇,眼中满是痛苦和挣扎,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叫着拒绝,他必须拒绝这一切,他不能让封野左右他的心情,他不能让自己有一个不应该有的软肋,他必须无坚不摧。可身体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封野咬牙切齿道:“燕思空,你真他妈的混蛋,若早知你是这样阴险狡诈之辈,我、我定不会对你动心,可如今……”他收紧了双臂,几乎要将燕思空嵌进身体里,他长吁出一口气,任命一般苦涩地说,“我日夜都在想着你。”
燕思空用力瞪大了眼睛,才能阻止那悬框的眼泪滴落,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空儿,我又气你,又心疼你……”封野颤声道,“你定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你那么小就失去一切,你一个人漂泊这些年,你还想以一人之力去向那些位高权重之人寻仇,我过去不能保护你,难道我现在也不能让你依靠吗?”
燕思空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决堤而下,十一年了,这是头一次,有人说要让他依靠。
燕思空挣扎着转过身,捧住封野的脸,用力堵住了他的唇,俩人狼狈而粗鲁地亲吻着,微咸的眼泪淌进口中,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封野,别对我好……”燕思空哽咽而含糊地说着。
“为什么。”
“别对我好,我不是好人……别对我好……”燕思空将脸埋入封野胸的膛,恨不能永远藏于这温暖的地带。
封野轻声道:“你或许不是好人,但你是我的人。”
燕思空闭上了眼睛,任泪水横流。
俩人紧紧拥抱,这一刻,他们恨不能彼此融为一体,只为感知对方的温暖与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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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年前最后一次更新啦~~明天开始给自己放假,放到初五初六这样,我要当几天优秀的咸鱼,不码字,不健身,只吃吃吃睡睡睡玩玩玩
正好也趁这几天好好顺一下逐王接下来的剧情,请相信后面将铺设开更加宏大的篇章,和更加纠缠坎坷的感情
祝大家新年快乐,我爱你们=3=




逐王 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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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燕思空还是兑现了和封野在两湖军营中的承诺,温上一壶好久,相对而坐,将自己那漂泊的十年向封野坦白。
他几乎袒露了所有,包括这些年他做过什么、去过哪里、经历过哪些,又打算如何向葛钟、韩兆兴和谢忠仁复仇。但有两点他终究还是隐瞒了,一是他和佘准设计,策动梁王谋反,二是元南聿。
当年他不愿意让封野知道元南聿的存在,是出于想要独占封野的私心,现在过去了那么多年,要解释起来定然是大费口舌,而且,也完全没有必要了。
更重要的是,人有一种步入绝境就想豁出去的心理,如果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封野,他一定会忍不住把万阳公主的事也说出来,今天无论是他,还是封野,都承担了太多,封野需要大量的心力去重新认识、接纳他,俩人之间好不容易刚刚有所缓和,他说不出口,他知道他应该说出来,可他说不出口。
封野看着燕思空的眼神,又是讶异又是心疼,他想象中的燕思空并非是这般模样,毕竟重逢后的燕思空,确实不是这般模样,可现在他才看到真正的燕思空,通过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到了他深不见底的野心和刻骨的仇恨。
而他清楚地知道,这样的燕思空,已如毒药般渗入了他的骨髓,致命却难以自拔。
燕思空几杯酒下肚,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封野用长着后茧的指腹轻抹他的泪水,却不知能说什么,他遭受的苦楚,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抚慰。
燕思空仰首干了杯中酒,皱着脸,忍过那阵辛辣,道:“我说完了,到你了。”
“你想知道我大哥是怎么死的。”
燕思空摸了摸封野的脸,轻轻“嗯”了一声。
封野沉静片刻,低声道:“我大哥是个智勇双全的将领,他本可以像父亲一样,成为一代名将,但他有一个缺点,不,也许不该称为缺点,但却是为将者的大忌,他太讲究仁德。”
燕思空静静地看着他。
“他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军纪严谨,奖罚分明,体恤下士,他熟读孔孟,非常重诚信。”封野叹道,“认为‘君子不重则不威’,‘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丈夫当‘言必信、行必果’,他把这些施于兵法,有着自成一派的用兵之道,他是除父亲外我最敬重的人。”
燕思空沉默着,他已经猜到封猎因何殒命了。
“他带的将士,对他忠心耿耿,舍身忘死,大都是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可父亲也多次提醒他,以德服人可服人,以利服人亦可服人,要因人制宜,蜂虿(读chai)有毒,况乎人也?”封野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他握紧了酒盅,狠狠灌了一口,龇起森白的獠牙,沉声道,“他的下属在重利之下背叛了他,瓦剌诈降,多名将士提醒他可能有诈,但他相信了那个叛徒,也相信了瓦剌诈降的将领,结果……中了埋伏。”
燕思空握住了封野的手。
封野也反手紧紧与他交握,他咬紧了牙关,眸中迸射出烈烈燃烧的凶狠:“瓦剌以我大哥要挟父亲,我大哥浴血奋战,几次突围不成,便自刎了,他宁死不愿父亲为他屈从于蛮夷。”他眼圈逐渐赤红,血一般赤红,身体开始颤抖,“那帮狗贼,拖着我大哥的尸首前来挑衅……”
燕思空看着封野惨白的、扭曲的面容,一时心痛难当,甚至后悔要封野揭开这倒疤,因为他知道至亲被害有多痛,但凡尝过,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父亲知道必有伏兵,强忍剧痛,不允任何人出营追击,那是……他的、他的儿子呀。”封野的牙齿咬得咯咯响,“那年,我十四岁,父亲尚未让我独自带兵,我偷了他的令牌,召集了忠于大哥的几百死士,冒死追了出去,一箭射死了敌方将领,趁他们混乱,浴血杀出重围,抢回了我大哥的尸首。”
燕思空轻声道:“那一战,‘小狼王’之名响彻天下,我也是那时复又听到你的消息。”
封野用力抹掉了将要坠落的泪水,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俩人紧握的手,哽咽道:“父亲打了我五十军棍,我在塌上趴了两个月……但若能换回我大哥的命,叫我去死也义不容辞。”
燕思空理了理他垂落的发丝,轻声道:“封野,你是好样的,封家男儿各个都是好样的,你大哥赤胆忠心,虽死犹荣。”
封野用力点点头:“我常常想,父亲将我送回京师,也是为了让我远离沙场吧,他怕我年轻气盛,重蹈大哥的覆辙。”
“你明白靖远王的苦心就好,他只有你一个人儿子了。”燕思空叹道,“何况你性情冲动,总是冒险,我不知劝过你多少次了,我也很担心你啊。”
封野抿了抿唇:“有时我也自省,可我更怕错失战机,宁愿冒险一试。”
“你大哥带兵有得有失,你亦如此,你还未必有他的冷静稳重。”燕思空抬起封野的下巴,“封野,我们都有很长的路要走,一起活下去,活到最后,好吗。”
封野抓住他的手,勉强一笑:“你还说我,你也是刀尖上行走,又比我好上几分?只不过是见不着血腥罢了。”
燕思空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说得在理。”
封野重新为俩人斟上酒,举起杯,正色道:“空儿,我说过,你要报仇,我会帮你,谢忠仁为祸天下已久,人人得而诛之,能为民除害,我当仁不让,但是,你绝不可再欺瞒我。”
“我……”燕思空看着封野正气凛然的双眸,饶是再善于做戏,想到万阳公主之事,也心虚得开始目光闪烁,可他现在无法开口,至少不能是今日。
“空儿?”封野皱眉看着他。
燕思空苦笑道:“我已习惯了欺瞒,我能活到现在,便是因为我从不相信任何人,我怕让你失望。”
“你不相信我吗?”封野盯着燕思空的眼睛。
“你是这世上,我最相信的人。”燕思空认真而诚挚地说,“只是,只是,我不敢把我的仇恨交给其他人,它们太重了。”
“我担得起。”封野拍了拍燕思空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它们重逾千金,我更与你一起担,绝不再让你独自承受。”
燕思空轻轻颤抖着:“封野,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怎么回报?”
封野笑着捏了捏燕思空的鼻子:“用一辈子回报吧。”
燕思空搂住了封野的脖子,封野展臂环抱住他的腰,俩人紧紧相拥。
他们彻夜未眠,燕思空对封野讲了他的计划,谢忠仁一个阉人,之所以得势,全赖昭武帝的宠信,要让谢忠仁和庞大的阉党瓦解,归根结底在皇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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