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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千丞
元家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整个府邸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驱散了不少冬日寒意。
为了迎接准亲家,元思空一大早起来,就帮着陈伯夫妇打扫,元家一共就这两个家丁,陈伯看门、做杂役,刘婶煮饭、做细活,虽然年纪都大了,元卯也不忍辞退,说是下人,其实更像家人。
忙活了一天,才将整个宅邸收拾得干干净净,挂上新买的灯笼,备上一桌好酒好菜,迎接客人。
元卯难得换下轻甲,穿了一身好衣裳。他三十刚过半,相貌俊朗,身姿挺拔,平日里披甲戴盔,显得生冷难近,如今着一身藏青纹绣长袍,竟衬出了几分贵气。
元思空称赞道:“爹,你今天这身真好看,像个着常服的大将军。”
元卯心情极好,笑着说:“是吗,爹很少穿这样的衣服,看来以后也可多穿一穿。”
“要多穿一穿,你这样跟娘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元思空朝岳轻霜眨了眨眼睛。
岳轻霜掩嘴笑道:“空儿就是会说话。”
“哎,亲家来了!”陈伯站在门口遥望,兴奋地吆喝着。
元卯拉起岳轻霜的手:“走。”
元卯夫妻在前,元少胥领着两个弟弟在后,准备迎客上门。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闪进了门,差点撞上元卯。众人一惊,因为那并不是他们期待中的准亲家,而是神情严肃的胡百城。
元卯还没开口问,胡百城已经急道:“千户大人,大事不好了!”





逐王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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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卯一把将胡百城从地上捞了起来,沉稳道:“说。”
“金人……”胡百城面腮抖动,“潢水冻结,金贼趁雾突袭啊!”
元思空眼前一暗,头皮顿时炸开了。
元卯还抓着胡百城的胳膊,力道之大,深陷肉里,胡百城也不敢言语。他的喉结上下滑了滑,眼神变得又深又沉,“少胥,传令广宁将士彻夜待命,百城,随我去见李大人。”
“是!”
元卯拉着胡百城就往外走。
“老爷……”岳轻霜小声叫道。
元卯浑然未闻,直至准亲家的马车停在了元府门前,元卯才想起来,他扭头看向元思空:“空儿,好生招待。”
“是。”
元卯带着胡百城急匆匆地走了,林家二老正好下车,见亲家头也不回地远去,一脸不解。
元思空在背后轻轻推了推岳轻霜:“娘,别怕。”
岳轻霜拉住元思空的手,将纤瘦的身板挺直,走上前去迎客。
元思空代为解释了元卯突然离开的原因,林家人顿时也忧虑十分,他们离广宁虽是还有一日车程,但广宁现在乃辽东门户,唇亡齿寒。
一顿饭吃得众人都不是滋味儿,可正事还是要办,元卯不在,由岳轻霜做主,两家把亲定了下来。
父兄都不在,只能元思空主持迎来送往,他将林家人在客栈安顿好,没有回家,而是急匆匆就往元卯的府衙赶去。
他一晚上心神难安,只是强打精神招待客人。四年来如噩梦一般萦绕心头的最恐惧的事,终于还是来了。去年的这个时候,金人就曾试探过,以两千轻骑突袭韩兆兴营寨,未得逞。
这次必然军情重大,胡百城才会那般慌张。
到了府衙,果然见着元卯在跟城内将领议事,钱安冗也在。他不敢进去,只能躲在门外,却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但见人人神情肃穆。
自晟军放弃辽北七州后,韩兆兴带兵三万,面潢水扎营,这一扎就是四载。据闻朝廷曾就是否在潢水边上再建一座城池商酌过,但未有下文。金人没有水军,要渡河只能等冬日,大约是考虑到潢水绵延几百里,城池不如建立营哨,哨以营为中心流动,更能及时检测敌军之动向。
如此,韩军与广宁卫遥相呼应,成掎角之势,金人不敢轻易进犯。
但元思空一直不信任韩兆兴。他知道不能以一战之成败论英雄,但韩兆兴实在败得一塌糊涂,擎州城坚粮足,如若固守,拖也把金人拖垮,他却冒然出城会战。他一败,败走了中原把持三百余年的辽北,败走了太祖皇帝殚精竭虑打下的江山,他败得臭名留史。
最让元思空唾弃的是,韩兆兴并没有受到应得的惩处,什么削爵罚俸,根本无关痛痒,韩兆兴依旧是辽东总兵,是辽东军权的实际执掌者。
此次韩兆兴和金人交兵,元思空直觉韩兆兴会败,或者,已经败了。
元卯一直商议到深夜,元思空坐在门口,不小心睡着了,直至元卯发现他。
“空儿,空儿。”
元思空缓缓睁开了眼睛:“爹……”
“你怎么在这里?夜里如此寒冷,你该受凉了。”元卯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在等你。”元思空看到元少胥,叫了一声“大哥”。
元少胥点点头,面无表情道:“这里是商议军情要务的地方,你跑来做什么,快回去睡觉。”
“少胥,今日你去值夜,有任何情况,马上回报。”
“是。”元少胥恭手。
“空儿,林家二老,可安排妥当了?”
“爹放心,我也为爹解释过了。”
元卯拉上元思空:“那就好,随我回家吧。”
元思空忙问道:“爹,潢水军情如何?”
元卯却不急着回答,带他上了马,马儿慢跑起来,他轻声说:“你可记得四年前,也是我这样抱着你,共乘一匹,那时候你比现在小多了,瘦得就剩一把骨头。”
“空儿永不敢忘。”元思空甚至能回忆起那夜的雨有多么地冰冷,因而元卯的体温才显得格外炽热。
“一晃四年了。”元卯感慨道,“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提心吊胆,不知金人何时会跨过潢水,会军于广宁城下。”
元思空心脏颤抖:“爹,是韩兆兴败了吗?”
元卯沉声道:“金贼趁雾突袭,冲断了左军帐和主营的联络,左将军李密和三千将士战死,韩兆兴整军之后,金人暂退了。”
元思空握紧了拳头,咬牙道:“韩兆兴无能!”
元卯平日不允许元思空这样出言不逊,怕他恃才傲物,这次却没有斥责,只是叹息:“金人马快,最擅长途奔袭,杀你个措手不及,此次与去年一样,乃轻骑当前锋,探营虚实,我恐怕大军在后啊。”
“爹,韩兆兴现在是何策略?”
“你觉得应该是何策略?”
“当然是退守广宁,寒冬将至,金人深入我地,攻城不下,必然师老心疲,自然就会撤退。”
“我也以为是,但韩总兵并无退意,依旧镇守潢水大营,似是要与金人交战,正催促广宁运去粮草辎重。”
“简直糊涂!”元思空气得心肺直抖。
元卯剑眉紧蹙,显然忧虑极深:“若他真能挡住金人还好,若他挡不住……空儿,你觉得广宁能挡住吗?”
元思空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广宁城小,城墙已有百年历史,原本有辽北七州于前,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城,四年前成为战略要地后,便不断加固,但也还算不得坚城。
当然,城小确也有城小的好处,分兵防守,易于调动,只是能不能守得住,哪里是可以轻易回答的问题。他答道:“无论如何,有城可守,总是占了上风。”
“没错,只希望韩总兵能够杀退金贼吧。”
“爹,你平时不与我说这些,今日怎么了?”元卯的语气让元思空颇为不安。
“你等我到这个时辰,不就是关心军情吗。”元卯摸了摸元思空的脑袋,“我知道你一直无法放下辽北,一直痛恨金贼,擎州已经没了,泰宁也没了,爹一定会守住广宁的。”
元思空抱住元卯的胳膊,颤声道:“我相信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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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元思空一夜未眠,待到晨光熹微之时,他实在躺不下了,起身下床,坐在案牍之前,铺开草纸,给封野写信:
封野吾友,
他日广宁拜别,已有月余。
辽东盛寒,朔风凛冽,潢水冻结之时,金贼……
写了两行字,元思空的手顿住了。
给封野写这封信,意欲在何呢?若只是互寄惦念,便不该跟一个八岁的孩童提及军情,否则岂不是让封野白白操心。
元思空搁下了笔,用力抱住了脑袋。
他是慌了,乱了,只想找个人倾诉心中的恐惧,却不敢与周围人说。
金人之凶残暴虐,辽东人无不知晓,大人都拿其吓唬三岁孩童,他也是伴着金人的恐怖长大的。
听说金人烧杀掳掠,毫无人性,若说当年背井离乡、家破人亡,只是间接体会到了金人的可怕,那么跨过潢水,直逼广宁的金人,让他真切地感觉到了那寒入骨髓的惧意。
他不敢想象,若是广宁城破,城内四万百姓,将会遭遇怎样的灭顶之灾。
元思空伏在案上,看着自己写下的封野的名字,想象着若镇守辽东的是封家军,辽东子民将不会如他这般在深夜里颤抖。
元思空闭上眼睛,将那草纸团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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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元卯和元少胥几乎昼夜不见人影,城防加重,军士在城内来回运物,广宁卫人心惶惶。
元卯组织城外的百姓全部撤回城内,明显是要坚壁清野,备守待敌,看来他跟元思空一样,担心韩兆兴战败,虽然前线尚无变化,但战事之紧要,皆在一丝一发,就像一头假寐的猛虎,谁也不知道它何时就会蹿起来咬人。
元思空极想了解军情,还想对城防和民众的安置提出意见,他看着大人们往来忙碌,却到处是纰漏,总觉得自己能比他们做得更好,又明白自己这样只是多事,会被元卯或元少胥责骂,终日惴惴难安。
在韩兆兴大营被突袭一个月后,敌情终于不在沉默。




逐王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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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深夜。
元思空正在熟寝之中,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他瞬时从床上弹了起来,瞪大眼睛,满脸盗汗,神智介于清醒与模糊之间。
沉静了一会儿,他仔细辨认,发现自己并非梦魇,外面真的有声音。
自开战以来,为防止奸细入城,广宁卫早已施行宵禁,此时不该还有人在外喧哗,除非是出事了!
元思空翻身下床,快速套上衣物,飞奔出去。
打开府门,眼前的情景令他终身难忘。
火把如林,人头涌动,数不清的伤将残兵,带着一身狼藉和满面颓丧,行尸走肉般踩过广宁城的街道,留下沾着泥泞血污的脚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夹杂着阴森地寒气扑进了元思空的每一个毛孔,他瑟瑟颤抖,双腿发虚,要用手扶着门,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他看到了浑身是血的人,缺胳膊少腿的人,眼珠子挂在下颌的人,还有一团模糊、躺在木板上生死不知的人。
他第一次见到败军,第一次直面这样的伤残和死亡,第一次感受到那能将人压得窒息的绝望。
“思空!”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吵杂中穿入了他的耳膜,他转头看去,是徐虎。
徐虎跑了过来,将他推进府内:“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元思空一把揪住徐虎的胸甲:“徐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韩总兵与金贼交兵于冒儿谷,大败,除中锋陈宇隆带着两千将士逃回广宁外……”徐虎重重叹了口气,“全军覆没。”
虽然早已猜到,可从徐虎口中被证实的那一刻,元思空依旧感到彻骨的寒意将自己打透了,他颤声道:“我爹呢?”
“千户大人正安置伤员,并调派兵力加固城防。”
“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哎呀思空,你现在去岂不添乱,不如你来帮我照料伤兵吧。”
“也好。”
元思空正要出门,就听着背后传来叫唤:“二哥。”
元南聿不知何时拄着拐出来了,甚至元微灵也匆匆赶来。
元思空不容置喙道:“聿儿,马上回去休息,你腿伤未愈,不要……”
“咱们是不是败了。”元南聿一把抓住元思空的胳膊,脸上显出惧色,“金人要打进广宁城了吗?”
元微灵呵斥道:“别瞎说,广宁有爹镇守,金贼打不进来!”她清灵的声音里分明也有着一丝轻颤。
元思空深吸一口气:“大姐说得对,广宁有爹在,你不要害怕。”他又转向元微灵,“姐,你务必陪着娘,入冬正是她气喘旧疾要发作的时候,别让她胡思乱想。”
“放心吧。”元微灵拉过元南聿,“聿儿,我送你回房。”
“二哥你去哪儿?”
“我去救治伤兵。”元思空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府,随着徐虎去了。
元卯将伤兵暂时安置于城内百姓家,让全城的郎中都去救治。元思空算不得郎中,医术也止于皮毛,但因将士们的伤大多在表不在里,他反而能尽其所学。
除此之外,他还将四百多名伤兵的住所、伤势、伤处、用药全部记录在案,按照伤情之轻重缓急分列开来,着人抄了数份给治伤的大夫。
待元卯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熬了一个昼夜没睡。
元卯将他拽到一旁,严肃道,“谁让你来这里的?”
“空儿想来帮忙,如此多的伤兵,空儿……”
“这里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元卯厉声道,“你马上回家去。”
元思空这次却不惧元卯,理直气壮地说道:“爹,广宁告急,人人自危,我既能效力一二,怎可袖手旁观?”
“你还小,可知打仗并非儿戏!”
元思空瞪着拉满血丝的眼睛,反驳道:“岳云十二岁从军,甘罗十二岁使赵,罗士信十四岁平叛,有志不在年少,空儿哪里儿戏了?!”
“你……”元卯看着元思空眸中闪烁的坚毅锋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爹。”元思空拉住元卯的手,诚恳地说道:“空儿想为爹分忧,空儿懂得不比别人少,爹不信任空儿吗?”
元卯垂下了眼帘,低声道:“爹不愿你过早看见人间残酷。”
“若广宁城破,空儿岂止是‘看见’啊,全城百姓,都躲不过金贼的马刀。”元思空轻颤着,“无论如何,我们要守住广宁,空儿能做什么,定当全力以赴。”
元卯轻叹一声,摸了摸元思空的头:“你是个好孩子,也好,你便在这里救治伤员吧,但是要注意休息,别把身体累垮了。”
“空儿明白。”元思空反问道,“爹,如今军情如何?”
“韩兆兴在冒儿谷中伏,生死未卜,随行将士或死或俘,回到广宁的,就这两千多士卒,还众多伤残。”元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北方,“金人正带着大军向广宁进发,军情堪忧啊。”
元思空咬住了在发抖的嘴唇:“金人……有多少兵马?”
“号称兵马十万,斥候回报,至少在七万以上。”
元思空紧紧握住了拳头:“咱们能调集的兵力又有多少?”
元卯低着头,没有回答。
“爹,你隐瞒我又有何用呢。”
“加上陈宇隆带回的两千士卒,也不过四千人。”
七万对四千,元思空只觉寒意贯体。
“李大人已经派人调援,左屯卫或许还能调来两千,若得六千兵力,我又有城可守,当可不惧金贼。”
“爹,只要城内粮草充足,一定守得!”
元卯点点头:“城内粮草足以供一岁之需。”
元思空心中稍安,寡兵孤城逼退大军的战例也比比皆是,虽然形势危急,也并非是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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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虽然住满了伤兵,但元卯治理有方,仍井然不乱,只是城中流言四起,惧意弥漫,百姓惶惶不安。
几日之后,他们又得到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左屯卫派来的两千援兵,被金人半路设伏,全歼之。
昭武十六年十月二八,女真大皇子卓勒泰领兵七万,带着一统辽东的虎狼之心,过潢水,进军广宁卫。
谁也不会想到,这场战役会在波澜壮阔地大晟帝国史上占据一席之地。
大军压境之日,天降暴雪,寒风肆虐,白茫覆盖了辽东每一寸冻土,却唯独盖不住黑压压的、漫山盈野的人,那岂止是七万人,更是七万利刃、七万饿狼、七万魔鬼,一旦他们攻破城门,则广宁必血染大地,片甲不留。
元卯站在城头,凝视着卓勒泰的血色帅旗在风雪中刺眼地飞扬,久久未动。
“千户大人。”一名将士登上城墙,恭手道,“斥候回报,卓勒泰已在城外十里扎营。”
“继续盯着。”
“是。”
元少胥道:“爹,这大雪不知要下几日,恐怕雪一化,卓勒泰就要攻城了。”
“以他的兵力,攻城必然损伤无数,我听闻此人有勇有谋,怕不会这般莽撞,静待其变吧。”
“除了左屯卫,我们还能去哪里请援呢……”
元卯蹙起眉,对于能够请到援军,他难抱奢望,从放弃辽北七州,其实就可以看出朝廷的态度,辽东守得住则已,守不住……怕是就要如弃子般丢掉了。
国之所欲,惟土疆耳,当一个王朝已经可以步步退让王土,怕是气数不久矣。当然,元卯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仅是个五品守备,不敢揣度帝王心,他只愿守住广宁,守住他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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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大雪许是老天开眼,很是争气地下足了三天,雪厚没膝,举步难行。
元卯和元少胥已经好几日没回家,岳轻霜心忧丈夫和儿子,备了热腾腾地饭菜,让元思空送去。
元思空踩着积雪,路过广宁最热闹的街巷。从前这里商铺如鳞,人流往来,络绎不绝,街头的张瞎子包子铺,开了二十余年,生意红火,他们全家都爱吃。如今几乎所有商铺都闭着门,有亲友可以投奔的,早早出城避难去了,街景萧条,令人心中颇不好受。
元思空找到元卯的时候,他正在商议军情,巨大的班台之上铺着辽东舆图。
元思空安静地走了进去,元卯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跟陈宇隆说着什么。
陈宇隆虽然品级在元卯之上,但他是韩军之将,不能过问广宁城防之事,李伯允不在,钱安冗一介文官,不懂带兵打仗,广宁卫的实际最高指挥,就是元卯。
元思空放下饭菜,瞧瞧凑过去,想看一看地图,他个子小,倒也无人察觉。
这时,听得一名军士大喊着“报”,急匆匆地冲进了屋里。
“千户大人,韩……韩总兵回来了!”
屋内人皆错愕。




逐王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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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陈宇隆带回韩兆兴生死未卜的消息时,他们已认定此人凶多吉少,如今他竟又回来了,意外之余,众人都心情复杂。
似乎就连他的下属陈宇隆,也没有明显地欢喜。
因为韩兆兴之所以能死地反生,多半是被俘了,被俘又放还,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
韩兆兴单骑回城,胯下战马还是他的战马,但那马儿便跟人一样失魂落魄,士卒战死,主将苟活,这是何等的耻辱。
“元大人,是否开城门?”城门守将恭请道。
元卯站在城头,看着焦躁地在雪地里来回碾踏的马儿,和形容狼狈的韩兆兴,心头有一丝犹豫。那匹马他是认得的,并非辽东马,也不是秦马,而是曾经缴获过的血统纯正的女真马,放眼辽东也找不到一匹比它更好的马,自然被总兵大人收入麾下。好马也需良将驾驭,如今这马儿可还有一丝女真马的雄浑气魄,便跟着韩兆兴一样充满了败军之将的颓丧。
此时他是广宁守备,韩兆兴单骑回城,有通敌之嫌隙,他不开城门也理所应当,但不开,韩兆兴只有死路一条,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元思空趁乱跟了上来,忐忑地在心中叫着:“不要开,不要开。”
元卯闭了闭眼睛,沉声道:“开城门。”
“爹!”元少胥急了。
韩兆兴一回城,广宁兵权可就不在元卯手中了。
“大人,这可……”
元卯挥手制止劝阻他的人:“我与韩总兵同朝为将,又一同守卫辽东,虽然他此次战败,但闭门拒败将,岂不令其他将士心寒?而且,韩总兵必然比斥候还要了解敌情,开门。”
“爹,万一他通敌呢!”
元卯目露寒芒:“若他通敌,我就亲手杀了他,待此战了结,我再向朝廷请罪。”元卯刚毅清正的声音糅杂在凛冽寒风之中,凭添几分威严,令人不敢置喙。
城门守将极不情愿地喊道:“开门,迎韩总兵回城。”
元卯朝楼梯走去,经过元少胥身边时,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从戎,在家以外的地方,只有主从,没有父子。”
“……是。”元少胥躬身,表情极为不甘。
元思空人微言轻,连像元少胥那样表达不满的资格都没有,只是握紧了小拳头,恶狠狠地瞪着韩兆兴。
元卯是个极有才干的人,清正廉明,治军有方,否则不会而立之年就当上千户,他之所以没有高升,唯一的原因不过是不打仗,没有契机罢了,反观韩兆兴,虽然位居辽东总兵,却屡尝败绩,先丢擎州,后失潢水,半个辽东都被他糟蹋没了,若让他来执掌广宁守卫之战,怕是广宁也难以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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