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千丞
封野被激得愈发狂烈,他没有回应,只是将自己更深、更重地嵌入这个人的身体,以及那难以掌控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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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封野命人放了冯想,而沈鹤轩也妥协了,愿意去云南。封野起初不同意,认为沈鹤轩去辅佐陈霂,会令陈霂过于壮大,不好控制,但最终还是被燕思空说服了,燕思空担心,陈霂本无权无势,又还年少,如今军权在握,万一身边有人图谋不轨,或被朝廷策反来谋权,那他们就功亏一篑了。
料理完大同事务后,封野穿上了元南聿的衣甲,戴上了他的面具,封野比元南聿要高上一些,但身形都十分健壮,重甲加身,又骑在马上,也看不出太大区别,他和燕思空带着三千护卫和厚礼,西出边关,前往察哈尔部。
察哈尔部如今驻扎的地方离大同不远,不过两三日的路程,远远地,便能看见草原上遍布的一个个蒙古包,和游散放牧的牲畜,他们之前并不驻扎在这里,是与朝廷议和后,故意搬到离大同和河套较近的地方,意在威赫封野。
哪答汗的儿子图尔酷亲自前来接待,看到一箱一箱的礼品,不禁眉开眼笑,对他们客气许多,令他们将护卫驻扎在不远处后,就领着封野、燕思空和两名贴身侍卫去见哪答汗。
路上,图尔酷先假惺惺地向燕思空表达他们杀了狼王使臣的歉意,然后告诉他们,朝廷的使臣已经住了好些时日,也想见见他们。
燕思空知道,他们想见的正是自己,他泰然自若地说,按照礼数,他们应该先拜见大汗,至于大晟使臣,他自然要会上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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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 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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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大、最豪华的那个蒙古帐篷里,他们见到了察哈尔部的首领——哪答汗。
察哈尔部原是瓦剌麾下十三部落的其中一支,瓦剌一统蒙古时,尚且能压制住这些野蛮部落,瓦剌一败,他们顿做一盘散沙,又开始了无休止的内斗和侵扰边关。察哈尔是如今蒙古地区留存下来的最大的部落,但跟当年瓦剌的强盛相比,简直是天悬地隔。
哪答汗已年近花甲,但头发油黑,身体健壮,脸上的皱纹就像一道道深沟刻印在面上,记载着他不平的一生,此人是杀了自己的亲爹继承可汗之位的,是个狠辣角色。
燕思空和封野朝他深深鞠躬行礼,并为他送上了十箱各色珍宝和五名美女。
哪答汗一边往嘴里扔花生,一边上下打量着二人,然后将目光定格在燕思空身上:“你就是那个燕思空啊。”
“回大汗,正是在下。”
“你这个男人,细皮嫩肉的,长得比我们的女人还好看,难怪汉人皇帝让你当驸马。”
燕思空微微躬身:“惭愧。”
“当驸马算什么。”哪答汗旁边一人毫不客气地耻笑道,“狼王把他当女人呢。”
一屋子蒙古人哄然大笑。
封野的唇线僵硬地抿了起来。
燕思空不卑不亢道:“大汗是察哈尔的首领,未来的蒙古王,竟然纵容属下以市井流言蒙骗大汗,实在有损大汗威仪。”他斜眼看向那人,“况且,在我们汉人的礼仪里,没有王上的允许,擅自说话,乃大不敬。”
那人眉毛一横,拍桌子就要发火。
哪答汗沉声道:“兀路。”
被唤做兀路的人立刻老实了,但面上还是愤愤不平,怒瞪着燕思空。
哪答汗轻哼一声:“不愧是进士啊,牙尖嘴利的,不过,这里不是你们大晟,我们也看不上汉人的礼仪,更轮不着你教训我的人。”
燕思空淡笑:“大汗教训得是。”
哪答汗又看向封野,并指了指他:“你就是狼王的蒙面将军,阙忘。”
封野拱手:“见过大汗。”他压低了嗓音,听来十分稳重。
“我听说过你,是狼王军的第一猛将,很能打。”
“大汗过誉了。”
“你为何戴着面具?”
“少时因故容貌被毁,不能示人。”
“为什么呀。”
“不记得了。”
哪答汗戏谑道:“要是我命你把面具摘下来呢?”
封野淡定说道:“我曾发誓绝不将丑陋面貌示人,除非我死,如今我身在大汗营中,大汗若逼我摘下面具,我也只能从命,但大汗只为取乐就羞辱来使,此事传出去,大汗怕要颜面扫地。”
哪答汗脸色微变,重重哼了一声。
兀路认不住说道:“大汗,这帮子汉人最会绕弯弯,可别着了他们的道。”
“闭嘴。”图尔酷皱眉道,“兀路,大汗面前轮不到你说话。”
兀路气得脸色发青。
哪答汗挥挥手:“好了,你们汉人好说远来是客,坐下吧。”
封野和燕思空对视一眼,才坐了下来。
“你们来干什么,咱们都清楚了,实话跟你们说,朝廷已经同意了封贡。”哪答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燕思空笑了笑,道:“朝廷同意了,大汗也同意了吗?”
哪答汗瞪起眼睛:“本来就是我们提的,我们怎么可能不同意。”
“若大汗也同意了,现在就该绑了我送给朝廷以表诚意,大汗既然留下了我,我也定会不负大汗的期望,仔仔细细地告诉大汗,为何大汗应该弃朝廷而就狼王。”
哪答汗冷冷一笑:“好啊,我这儿听着呢。”
燕思空拱了拱手,不疾不徐地将所有的利弊与哪答汗分析了一番,该显示诚意的时候将哪答汗吹捧得十分妥帖,但该展示大同兵力的时候也绝不嘴软,听得哪答汗如坐针毡。
以如今的形势来看,察哈尔选择朝廷,还是选择狼王,其实都是各有利弊的。
朝廷毕竟已经与察哈尔部结盟,为察哈尔提供了大量的金银和军备,助他统一了好几个零散的小部落,日渐强大,虽说背叛盟友对连亲爹都杀的哪答汗来说也不算什么,但必须得有一个足够诱惑他的条件。
狼王这头呢,好处也是实打实地摆着。狼王控制了河套之后,互市便是能给予察哈尔的最大好处,且狼王大军就在大同虎视眈眈,哪答汗不是傻子,他知道一旦逼急了狼王,真的开打了,他没有胜算。
哪答汗对朝廷或狼王的选择,归根结底是对封贡或互市的选择,哪个可能给他的利益更大,他就会倾向于哪个。燕思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于是以曾经官拜兵部右侍郎、和昭武帝近臣的身份,向哪答汗有理有据地详述了朝廷的财力,归根结底,就是无论朝廷许诺了哪答汗怎样的封贡条件,到最后都不可能达成。
以燕思空的辩才,就是朝廷使者在当场,也能被他打得丢盔弃甲,何况当场只有一帮蛮夷,自然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要说哪答汗被燕思空全然说动,那是不可能的,但心中肯定已有了猜疑,最后,他命令图尔酷安排他们去休息。
回到帐篷,挥退了下人,封野才摘下了面具,露出那张丰神俊逸的脸,皱眉抱怨道:“他娘的,阙忘是怎么常年戴着这玩意儿的,憋闷得很。”
燕思空将布巾润湿,递给了他,心里不禁为他的话而难过起来:“也不知他戴了多久才习惯。”世人都说他貌比潘安,元南聿那张与他神似的脸,却因为墨刑而被迫常年覆面,怎能不叫他心疼。
封野没有接,而是挑眉看着他。
燕思空领会,用布巾给封野擦起了脸。
封野搂住他的腰,眯起眼睛:“那蛮狗居然敢调戏你,早晚我要杀了他。”
“不可冲动,那兀路是察哈尔大将,性格虽然莽撞,但骁勇善战,以后说不定用得着。”
封野冷哼一声。
账外传来脚步声,俩人立刻分了开来,封野快速戴上了面具。
原来是图尔酷带着人来给他们送晚餐,并告诉他们,择日将举办宴会为他们接风,朝廷使臣也会到场。
燕思空却拉住图尔酷不让他早,亲热地要求他坐下来一起用膳。
图尔酷岂会不知道燕思空打得什么算盘,没怎么推脱,便就坐下了。
三人一边吃酒,一边寒暄,封野不怎么说话,燕思空则舌灿莲花,把图尔酷吹捧得差点找不着北。酒过三巡,燕思空说起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他求图尔酷去劝哪答汗与狼王结盟,未来便助图尔酷承继可汗之位,还要助他成为未来的蒙古王。
图尔酷虽然是哪答汗的长子,但蒙古人可没有什么立嫡立长的传统,通常是哪个王子最彪悍,就让哪个做可汗,图尔酷不是最好的王子,也不怎么得宠,不过,他的母亲是哪答汗的阙氏,传闻哪答汗的阙氏是个母夜叉,哪答汗狠毒勇猛,小妾成群,独独有些怕老婆。
图尔酷被燕思空哄得有些飘飘然,拍着胸脯、大着舌头像燕思空保证一定去劝哪答汗,最后,还收了燕思空的厚礼,高高兴兴地走了。
“哪答汗自己倒有几分能耐,他这个儿子却是个废物。”封野不屑道。
燕思空冷笑:“废物也不是百无一用。”
“他真的会去劝哪答汗吗?”
“就算去了哪答汗也未必听他的,他之前肯定也收了朝廷的礼,我也不指望他真能起什么作用,别拆我们台就行。”燕思空喝了一口汤,他这一天说了无数的话,说得口干舌燥。
封野看着燕思空:“你觉得我们胜算大吗?”
燕思空放下了碗,深吸一口气:“老实说,一半一半吧,我们必须有让哪答汗不得不与我们结盟的理由,大到远远盖过背叛盟友的代价,眼下看来,是不足的。”
封野眯起眼睛:“你在大同的时候那么胸有成竹,就是为了让我放你来吧。”
燕思空无奈道:“若我不来,则一点和谈的可能都没有,我来了,尚有一搏的希望。”
“若和谈不成,我们都可能死,尤其是你。”
燕思空沉默片刻:“只有等见到朝廷使臣,我才能试出哪答汗的态度。”
“我有一计。”
“哦?说来听听。”
“光凭你一张嘴,至多能让哪答汗对我们和朝廷的态度持平,但不足以让他背信毁盟,要让他别无选择,必须下猛药。”
“什么猛药?”燕思空皱起眉,有些不降的预感。
封野握住燕思空的脖子,让他的耳朵凑到自己唇畔,低声说了一句。
燕思空大惊:“你简直疯了!”
封野面色平静:“我以为此计可成。”
“你要是这么做,连你们都走不了。”
“就如你所说,我们是来博一把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都敢将自己送到敌人面前了,还怕冒这个险?”
“封野,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该成熟稳重了许多。”燕思空咬牙道,“怎么还是这么喜欢走险棋?你是统领三军的主帅,岂能轻易涉险?你让我去舌战朝廷使臣,我至少有七八分的把握说服……”
“你刚才还说五分。”封野一把将燕思空拽入自己怀中,捏着他的下巴,戏谑道,“对你,真是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封野神情桀骜,“你总是步步为营,行事过于小心谨慎,其实你仔细想一想,此计才是最有可能成功的。”
燕思空还要反驳,封野却俯身堵住了他的唇,粗鲁又狂烈地掠夺着他口腔中的每一丝气息,直将他亲得粗喘不止。
封野轻轻抚过燕思空柔滑的皮肤,在他耳边说道:“我是狼王,听我的。”声音低哑,却不怒而威。
燕思空轻轻舔了舔被亲得红肿的双唇,脑中反复思索着封野所谓的“计”,眼神变得愈发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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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出了bug,新发布的章节总是会跑到救章节上面去,导致大家购买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没有更新,大家仔细看一下章节数,我已经跟编辑反应了正在解决~
逐王 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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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哈尔宰牛宰羊,载歌载舞,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场面看似十分热情,只有当局者看得见危机四伏,尤其对燕思空来说,更是一场鸿门宴。
燕思空和封野刚落座不久,就听侍卫喊道:“大晟使臣到——”
此次使臣团,除去护卫军外,一共十三人,为首的是鸿胪寺丞任卓和两名御史,还有一些文书和贴身侍卫,此次赴宴,任卓就带了御史及文书、侍卫各两人。
燕思空和任卓是认识的,过去在朝中有过公务往来,但没有太多交情,任卓政绩不突出,也非翰林出身,不过口才极好,为人八面玲珑,在朝中混得如鱼得水,还精通蒙古语、女真语,是使臣的不二人选。
见任卓进来,燕思空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任卓走进帐篷,先环视一周,找到了燕思空,鄙夷一笑,然后才向哪答汗行礼问安。
施过礼后,任卓转过身来,满脸不屑地看着燕思空:“哟,燕驸马,燕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燕思空站了起来,作揖道:“任少丞,自京师一别,确实很久了,看来你我皆安好,在下就放心了。”
任卓朝天拱手:“我身受天恩,犹如千斤重负,无一日不战战兢兢,殚精竭虑,唯恐上负陛下、下愧百姓,实在不敢言好,哪比得上燕驸马八面驶风、通权达变,如此会明哲保身,自然是安好的。”
燕思空笑笑:“少丞大人说得在下好生惭愧啊。”
“惭愧?”任卓冷笑一声,“一个欺师灭祖、通敌叛国之人,也会惭愧?”
燕思空不疾不徐道:“在下当年顺服谢忠仁,实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是为了彻底覆灭阉党的权宜之计,世人不懂我,我亦无怨无悔,如今我欲扶楚王夺回本就属于他的太子之位,也是为了天下苍生,我至多是判了陛下,可没叛国。”
“简直无耻之尤!”任卓喝道,“你背叛陛下,就是叛国。”
燕思空勾唇一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在下一心为国为民,深知国可无君,不可无民。”
“你真是……”
“够了,不要吵了。”哪答汗不悦地喝道,“诸位先落座吧。”
燕思空平静地坐回了座位,与任卓遥遥相对,四目相接,眸中均闪烁着夹杂了杀气的寒意。
哪答汗举起酒樽:“诸位无论因何来到我察哈尔,远来是客,不能叫人以为我察哈尔不懂待客之道,我先敬诸位一杯。”
众人齐齐与哪答汗干了这杯酒。
喝完了酒,哪答汗开始说起察哈尔对中原的世代友好,这虽然每一个字都是胡说八道,但依然得到了热烈的应和,看来哪答汗与汉人往来久了,旁的未必有长进,客套和虚伪倒是学了不少。
任卓一面附和,一面极尽恭维,显出朝廷与察哈尔有盟约在身、十分亲近的样子,燕思空在一旁但笑不语。
一群露着白臂纤腰和长腿的蒙古女子鱼贯进入帐篷,以舞乐给宴席助兴。
此时已是冬日酷寒,哪怕帐内摆着硕大的火盆,但穿着如此稀薄的布料,就是壮年男子也会受不了,她们却浑然未觉一般,脸上始终带着飒爽的笑容,她们的舞姿不似中原女子那般妖娆柔媚,而是像草原上奔驰的骏马一样豪放有力,看得一群汉人连连抚掌赞叹。
燕思空和封野对视了一眼,俩人心中暗潮汹涌,根本没空欣赏这异域风情的歌舞,因为,生死成败就在这一席之间了。
封野在桌下握住了燕思空的手,暗暗用力。
燕思空的手被握得有些生痛,但这样的疼痛给予了他安定的力量,仿佛就算天塌地陷,只有身边有封野,他就无所畏惧,他就所向披靡。
宴席之上,推杯换盏,舞乐升平,哪答汗大笑着与他们觥筹往来,还命舞女给他们斟酒、喂菜,仿佛只要酒够浓、女人够野,就谁都不记得宴席之下暗藏的阴冷杀机。
晚宴进行了足足两个时辰,暮色已经完全覆盖了大地,很多人都喝得面红耳赤了。
哪答汗突然挥退了舞女,粗糙的大手转着手中的金玉酒樽:“这个玩意儿,是大晟皇帝送给我的,听说一个就能买我一百匹马,可是真的?”
任卓笑眯眯地说:“陛下送给大汗的,自然都是千挑万选的珍宝,才配得起大汗的尊贵身份。”
哪答汗点了点头:“也只有你们汉人能做出这么精致的东西,多谢大晟皇帝。”
“陛下虽远居京师,也必然能感受到大汗的诚意,他日我回朝,定会将大汗对我大晟的倾慕之情上达天听。”
哪答汗哈哈一笑。
燕思空拱手道:“大汗的汉语讲得好,大汗的王子、臣子汉语讲得都好,足见大汗对中原文化的认同,察哈尔与大同府接壤,我见这里的许多东西,都与大同颇有渊源。”
哪答汗道:“不错,我们的衣食习惯,受西北影响最大。”
“如此看来,察哈尔与大同更该结为邦邻之好。”
哪答汗笑笑,没有说话。
任卓冷笑道:“燕驸马,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
燕思空挑了挑眉,看向任卓。
任卓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你可知这是什么?”
封野眯起了眼睛。
燕思空淡定自若:“在下没有火眼精金,如何能透纸识字,还请少丞大人明示。”
“这个。”任卓看了哪答汗一眼,得意地说道,“是我大晟与大汗签下的封贡文书。”
燕思空感到头皮发麻,虽然有所预料,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签了文书,而任卓会就这么赤裸裸地拿出来挑衅。
封野沉声道:“何时签的?”
任卓阴寒地看着燕思空:“在你们到达之前。”
封野握紧了拳头,周身戾气四溢。
哪答汗耍了他们,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与朝廷签了封贡协议,还将他们骗来察哈尔,分明就是为了绑了燕思空送给朝廷做人情!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手心里顿时全是汗。他本以为哪答汗尚在犹豫,也没料到朝廷反应如此迅速,竟然已经把封贡的文书给签了,他们这趟出使,是完完全全地自投罗网。
燕思空站起身,镇定地看着哪答汗,不卑不亢道:“大汗既然已与朝廷签了封贡文书,还邀我等过来和谈,是为了将我送给朝廷邀功吗。”
哪答汗哈哈大笑道:“不瞒你说,若第一次出使的人是你,说不定如今结果会不同。”
燕思空面无表情道:“那这宴席是为的哪一出?”
“自然是为了招待客人。”哪答汗阴险地笑着,“我砍了你们的使臣,叫汉人骂我是不懂规矩的蛮子,所以这次我就以使臣之礼招待你们。”他倾身向前,邪笑道,“如何,我招待得周不周到?”
任卓等人哈哈大笑起来,一屋子的蒙古将领也跟着猖狂大笑,燕思空和封野两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他们中间,就像入了狼窝的两只羔羊,随时可能被撕成碎片。
不过,他燕思空做不来羔羊,封野,更是彻头彻尾的真正的狼。
封野站起身来,走到了燕思空身边,周围的察哈尔侍卫整齐划一地抽出了佩刀,“刷”地一声,令人心惊。
燕思空与封野四目相接,眸中只剩下笃定和坚韧,燕思空拱手道:“既然如此,宴会未完,我们就还是大汗的客人,对吗?”
哪答汗低笑:“对,对,这宴会你想进行到何时?明天早上如何?”
燕思空没有回答,他看向任卓:“少丞大人,既然你也是客,我也是客,便没有主次之分,我就畅所欲言了。”
任卓挑起眉毛:“燕思空,你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可否给在下看一看这封贡文书。”
“你是吓糊涂了吗,朝廷的机密文书,怎么可能给你这个乱臣贼子看。” 任卓晃着手中的文书,“再说,大汗就在这里,难道还会有假不成。”
“文书的内容自然是真的,但是这文书不成立。”燕思空正色道。
“你说什么?”任卓腾地站了起来,嘲弄道,“你说文书不成立?你算什么东西。”
“我燕某人无足轻重,但我做了十年晟臣,知道祖制不可亵渎,律法不可不尊,少丞大人同意吗?”
任卓瞪起眼睛,一时不语,无论燕思空如何的声名狼藉,他的才学确是有目共睹的,这一听就是下套的话,他哪里敢轻易回答。
燕思空勾唇一笑:“我华夏乃礼仪之邦,律法有约,与外邦的任何文书,都必须一式两份,汉文一份,外文一份,以示对外邦的尊重。”他指着任卓手中的文书,“为何这文书只有一份?”
“你……”任卓一时语塞。
关于与外邦邦交的礼仪中,确实有这样的约定,但因为中原强盛,周围邦蛮都学习汉文,久而久之,文书便只以汉文书写,外文文书已十分多余,这条礼仪早名存实亡。
燕思空咄咄逼人:“任大人,你身为鸿胪寺丞,主管外邦邦交之事宜,竟然连这样基本的规则都忽视,你这是渎职呢,还是故意对大汗不敬呢?”
“你血口喷人!”任卓气得要跳脚,“这只是一时疏忽,无伤大雅,我再补上一份即可。”
“你补上一份,快马呈递回京,陛下盖了印,再返回察哈尔,这一来一往,一个月就没了。”燕思空讪笑,“任大人竟然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真叫人笑掉大牙。”
任卓颤抖地指着燕思空,突然又转向哪答汗:“大汗,在下绝无不敬之意,实是一时疏忽,这本算不得大事,大汗不要被燕贼的一张利嘴蛊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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