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太子便坐在父亲跟前,穆元帝道,“你要是直接毒杀了朕,朕在九泉下倒能瞑目。”
太子脸色微白,抿了抿干枯的唇方道,“儿臣自知辩无可辩。”
穆元帝冷冷一笑,“你要是敢在朕面前认下自己做的事,还算有朕的三分骨气。”
“倘为儿臣所为,儿臣自当认下。此非儿臣所为,父皇再怎么说,儿臣心有不服!”太子难得在穆元帝面前强硬起来。相较于那些装出的恭顺,穆元帝倒看他这强硬的姿态更为顺眼。穆元帝道,“那依你所言,是谁所为?”
“父皇都不知,儿臣更不知了。”太子讥诮道,“儿臣一直居于东宫,东宫一举一动,父皇比儿臣都清楚。先不说那往生之毒是何等难得□□,儿臣哪里来得这等本事配出这种毒来?父皇定是觉着儿臣狭隘,不能容老五,是,老五的确是好,父皇中的毒是他第一个发现的,解毒的夏大夫也是他请来的,连苏皇后也是为救父皇而死的,父皇要不说他是我兄弟,我还以为咱们老穆家生出一活圣人呢。”
“你敢说你对老五没有动杀心?”
“儿臣动杀心有什么错?朝中武将,靖南公、忠勇伯、南安侯,皆是他的人,江南半壁,多少官员是他一手安排下去的!父皇要是能容,当年怎么没容辅圣公主!”
“你放肆!”穆元帝给太子气得眼前一黑,低声怒喝,“苏相也是辅圣旧人,他对朕对朝廷,难道不忠贞么?永安侯年轻时一样为辅圣所用,他难道不是朝廷栋梁!这六部九卿,多有当年辅圣提拔上来的,他们难道就反了朕么?你自家无能,自老五从闽地立功,你就怕他军功太过。朕难道没给你机会,你把江南半壁都葬送给了靖江王,朕难道说过你一句?这些年,朕对你的用心,都喂了狗么?”
太子说到底也不是个能狠心到底的人,想到父子间的旧事,也不禁眼圈儿一红,滚下泪来,掩面道,“已然至此,父皇何必再提当初。”
“朕以为你都忘了。”见太子满面泪痕,穆元帝再次道,“朕再问你一次,那毒是谁给你的?”
太子哽咽的双肩直抖,道,“是程离。”
“宁荣府上的那个谋士?”
穆元帝气得眼前一黑,怒道,“你干脆认靖江为父的好!”
太子痛哭。
穆元帝喘了一回,继续问,“皇后是怎么死的?”
太子摇头,“此事,儿臣委实不知。父皇也知道,御前之事,儿臣一向插不进手。”
这话倒也不假,穆元帝对御前之人一向谨慎,那芙蓉香还是内务府出了差子。穆元帝盯着太子的目光阴冷而厌恶,道,“储君你是做不得了,秋风殿那里,朕都安排好了。你对朕无情,朕却是舍不得真就处置了你。一应供奉仍比照亲王,去吧。”
太子哭的双眼红肿,起身,略整衣冠,后退三步,郑重的对着君王行了大礼。穆元帝挥挥手,“去吧。”
太子却是猛然拔下头上玉簪便刺穿了颈项,穆元帝起身撞翻了面前的黄花梨的桌案,案间一盏雪白的官窑瓷盏哗的落地,碎成数片。穆元帝已奔至太子跟前扶起他,那些厌恶、痛恨早不知何处去,唯心下大痛,抱紧了太子,眼眶通红,“你这孽障,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么?”
太子浑身颤抖,脸色惨白,轻声道,“儿臣……一直……不安心……”还有,儿臣不能以废太子的身份活着。或许,儿臣的确不适合做太子吧,狠不能狠,忍不能忍……这样拖着、熬着、惴惴不安着,倒不如清清静静的去了。
也好。
太子就这样在父亲怀中闭上双眼,平静的眉宇间透出一分惯常的矜贵,温热的血转眼染红穆元帝的怀抱。
太子暴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
人们觉着,太子或者储位不稳,是的,如果没有确凿的毒杀陛下的证据,便是穆元帝,也不好因自己被下毒就废太子的。虽然太子在穆元帝中毒期间表现的有些急躁,但,急躁又不是罪。
□□已经准备好奏章,倘陛下要废太子,他们定要为太子说话的。
哪怕真的废了太子,依穆元帝的性子,平日间对诸皇子皇女的宠爱,那也舍不得杀了太子的,顶多流放,或者,交由宗人府关押。
谁都没想到,太子会死。
便是穆元帝也没想到,他是恨极了这个儿子,他最珍视的儿子,辛辛苦苦、呕心沥血的培养这许多年,要去江南也让去,把江山半壁能搞没了,穆元帝忍的吐血,也只是斥责了太子几句。穆元帝也承认,他近来是偏颇五皇子些,五皇子立下大功,他做父亲的,难道还不该多疼疼这个儿子。要说穆元帝有没有改立太子的意思,穆元帝想过,可摸摸心口,穆元帝还未动此意。不为别个,东宫不只太子一人,太子也有儿女数人,皇孙皇孙女日日在君前晃悠,穆元帝也得为他们想一想。这么个疼了多年,用心最多的儿子,竟然给他下毒,把他毒个半死,这叫谁,谁不生气,谁不恨啊!
穆元帝简直恨的牙根痒!
就这么恨,他也只是把事情查清楚,令人把秋风殿收拾起来,还决定给这逆子亲王供俸,好吃好喝的养着,不叫他去宗人府受罪。穆元帝觉着,自己做到这步,当真是仁至义尽了!
可谁想到,这逆子这般挖人心哪,竟然当他面儿自尽。
穆元帝在薛帝师面前都哭了,哽咽道,“这不是人子该干的事,朕前世不修,修来这等孽障。就当着朕的面儿,他就当着朕的面儿……小时候书是怎么读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书没读好,道理也没学好……逆子,这就是个逆子……他甭指望朕会心痛,朕一点儿不心疼,朕好好儿的……”
薛帝师听的也是伤感,帝王也是凡人,薛帝师道,“草民大郎去的时候,草民也如陛下这般。”
“大郎何等孝顺,那孩子,憨厚。不似朕这个……有过不知悔改……就知道剜朕的心……孽障孽障……”
穆元帝本就中毒后刚调养好的身体,经太子一事打击,又病倒了。
太子自尽,不要说穆元帝,太子的老对手大皇子知道后也是惊了一惊,流下泪来。自从父亲册老二为太子,大皇子是白天黑夜的盼哪,就盼着老二倒台,好把东宫让给他。嫌太子嫌了多少年,这回正遇着好机会,大皇子就觉着父亲中毒的事儿与太子脱不开干系,大皇子正想着推波助澜把太子弄下台呢,结果,太子突然就死了。就拿太子说吧,活着时,大皇子就恨不能世间从没这么个人。可人死了,大皇子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儿的。毕竟自小一并长大的兄弟,讨厌是真讨厌……大皇子都与赵时雨说,“这死老二,死也死的这么讨人厌。”
赵时雨是个再冷静不过的,道,“说不得是陛下赐死。”
“不可能,父皇再生气也不能赐死老二的。”大皇子颇是笃定,小小声同赵时雨道,“别看父皇一向威严,其实可心软了。母妃说,我小时候学走路,那会儿刚学会,磕磕绊绊的,不小心就摔地上把膝盖摔破了,结果,父皇看到,心疼的眼圈儿都红了。父皇这么心软,就是中毒那事儿是老二干的,父皇也舍不得的。”
赵时雨道,“殿下还是进宫看看。”
“你说的是。”
诸成年皇子,没进宫的就是正在养病的五皇子了,谢莫如让大郎代父进宫。
非但诸皇子公主,但是朝中六部九卿、公侯伯爵们,能进宫的都进宫了。大臣们进宫后才相信,太子是自尽,不是穆元帝赐死。
虽然谁都没料到太子会自尽,但人死都死了,就得议丧。
丧事要怎么办?
礼部、宗人府,得拿出个议程来。
穆元帝对着知心人薛帝师哭是真哭,伤心也是真伤心,但,太子丧仪的事,穆元帝完全表现了一位帝王的冷静。穆元帝强撑着身子道,“太子为储多年,颇多误国之处,今先朕而去,实为不孝,着以亲王礼发丧,谥号悼。”
穆元帝难掩伤痛,但对太子的评价委实不高,且并未太子自尽,而在丧礼上全太子颜面。但,亲王礼就是亲王礼,有诸多人因穆元帝对太子的评价而对太子丧仪懈怠,穆无帝恼怒之下,处置起来毫不手软。
今年对于皇室实不是个好年头,太子这里还未发完丧,后宫柳贤妃也去了。不过,柳贤妃此去,谥号丧仪全无,倘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不是宫中四妃之一,而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宫人呢。
柳贤妃一死,六皇子也是大为伤痛,穆元帝淡淡,“老六既身子不适,便回府休养吧。”还体贴的给六皇子派了个太医。
待把该办的丧事办完,时已入冬。
外头寒风呼啸,昭德殿收拾的暖若三春,穆元帝有些懒懒的倚着沉香软榻,手里翻阅着一本奏章,是太孙上的奏章,说是现下住在东宫不合规矩,想带着母弟妹搬出东宫的事。穆元帝轻声一叹,合上奏章,放回案头。
一时,郑佳进来禀道,“太后娘娘那边儿着李内侍过来说,倘陛下中午有空,就过去一道用膳,太后娘娘那里吊了好锅子,正合今日吃。”
穆元帝道,“也好。”
太子自尽,胡太后也是伤心的了不得,自己险哭坏了身子。可一转头,见儿子比自己还伤心,虽然心下极疼孙子,但儿子到底更近,胡太后一辈子就指望着这儿子呢。看儿子伤痛,胡太后还强撑着劝解了皇帝儿子几遭,至今日日关心皇帝儿子的吃穿用度,生怕儿子想不开。
穆元帝为太子伤心是真,不过,宫里讨他开心的人实在太多,又有亲娘胡太后每天关怀着,穆元帝的身子倒是渐渐养好了,且他本身是个孝顺的,自不会在胡太后面前露出哀色,不然,纵母子抱头痛哭,又有什么用呢?太子也不能活回来,就是太子活回来,处置依旧是处置,穆元帝也不能当事没发生过。
穆元帝到慈恩宫时,天空已飘起小雪,胡太后见儿子踏雪而来,还道,“知道下雪就不叫你了,哀家过去是一样的。”
文康长公主打趣,“母后莫说这话,纵母后肯,皇兄也舍不得你大雪天出门。”
胡太后呵呵笑,命宫人服侍着穆元帝擦脸擦手,又把自己用的金镶玉的手炉给儿子抱着,道,“暖暖手。”
穆元帝笑,“一路过来倒也不觉着冷。”
“哪里不冷,刚见皇帝大氅上都沾了雪花。”胡太后道,“今年第一场雪呢,皇帝爱吃羊肉,哀家问了,是西蛮来的小羊,正是鲜嫩的时候,咱们吊锅子吃,对时令不说,身上还暖和。”
文康长公主凑趣,“也别尽吃肉,再添几个清淡小菜才好。”
胡太后道,“你这丫头也奇,自小就这般,越是没有的东西,越是要吃。夏天多少菜疏没有,也没见你就格外喜欢。到冬天难得了,你就稀罕上了。”
“物以稀为贵么。”
母子女三人说说笑笑,穆元帝倒也龙颜得展。
待用过午膳,胡太后就让儿子在自己宫里歇了,穆元帝看老母亲上上下下的忙活着,就与母亲说了,“大郎今日上折子,说再住在东宫不大合适。那孩子,素来知礼明白,朕想着,这话也对。不如就将以前老二在宫外的府邸收拾出来,让大郎他们去住。”
胡太后年轻时倒不是个伶俐的,到老,脑子便慢,道,“这有什么不能住的?你做祖父的,哀家做曾祖母的,孩子住自己家里,可怎么了?”
“东宫,是太子居所。”
胡太后沉默片刻,心下有些难受,可当着儿子,又不能哭,生怕招了儿子伤心。胡太后看着儿子,“外头朝廷的事,哀家不懂,哀家就问你一句,你给哀家个明白话。”
“母后只管说就是。”
“太子糊涂,你妹妹都与哀家说了。可大郎是个好的,那孩子,脾气好性子好,人也孝顺,对长辈好,对弟妹也好。太子虽不好,不能立大郎么,以前,不也是叫他太孙么?”
“朕并未册封过太孙。”
胡太后叹气,摆摆手,“行了,哀家知道了。大事,还是要皇帝做主。你想的也对,他们住着东宫,叫下任太子可住哪儿呢。哎,早些出去也好,不然,又有小人挑唆。太子小时候多懂事的孩子,都是叫小人挑唆坏的。他不是自己想当皇帝,是小人挑唆他,挑唆着他当了皇帝,他们才能升官发财呢。”
胡太后嘟囔了一回,到底未再多言,她不是不想太孙继续为储,实在是看儿子那伤感模样,胡太后舍不得。
于是,当年冬至,穆元帝下旨,封太子嫡长子为安平郡王,奉母出宫而居。
当年的太子潜邸便改做安平郡王府,因冬日天寒,待明春府邸修缮后再允迁居。倒是安平郡王出宫看了,说府邸保持的很好,不必特意修缮,年前就带着母亲弟妹搬出宫去住了。
安平郡王出宫,紧接着“立太子以固国本”的折子如潮水般涌入穆元帝御案之上。
千山记 第332章 夺嫡之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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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中午何子衿回家,瞧见她舅那叫一个欢喜,她与沈素天生投缘,两人巴啦巴啦的说了许多话,吃过午饭,何子衿都不想去上学了,还是沈氏训了几句让翠儿送她去,沈素道,“反正没事,我送子衿去上学吧。子衿认得路吧?”
“认得认得。”何子衿还是愿意她舅送她的。
沈氏笑,“行。”
何子衿迈着小步子跟她舅说话,“舅,你多住几天呗。”
她舅心眼儿多多,于是道,“原是想多住的,听你娘说你功课不大好,总考倒第一,怕住久了耽误你功课啊。”
何子衿立刻不乐意了,道,“我娘总这样,我有多好她也不往外说,总说我的不好。要叫不知情的听了,还得以为我是笨蛋呢。”何子衿可不是啥谦虚人。
她舅想,小孩子果然好套话啊。她舅是绝不相信外甥女是笨蛋呢,五岁的孩子,诗经都能背下来了,这样灵光的小脑袋,怎么可能总垫底考倒数第一。
心眼儿多多的沈舅舅遇到话唠何外甥女,上学的路上,何外甥女就把她如何韬光隐晦如何低调求生存的事跟她舅舅讲了,何外甥女表示,“我是让着她们啦,一个个自己笨不检讨,总嫌我学的快。不过,我娘说了,我也不能一味装笨,偶尔也要考得好一些才行,不然别人都得以为我是笨蛋来着。”
沈舅舅牵着何外甥女的小手,笑眯眯,“好生上课,晚上告诉你件好事。”
“什么好事?”
“等晚上回来再跟你说。”
何外甥女哼哼两声,“舅,你给我买串糖葫芦吃吧。”她上辈子就爱吃这酸甜的东西。
沈舅舅听说外甥女还有三位女同窗,原打算多买几串给外甥女拿去做人情的,不想外甥女道,“买两串就好了,咱俩一人一串。”沈舅舅就听何外甥女道,“上次我在街上买了麦芽糖去,大妞她们都不吃,嫌脏来着,非要她们厨下的大厨自己做。好似她们以前没买过街上吃食似的,神经的不行,还跟我说州府大户人家的孩子们都只吃自家的东西,不吃外头的吃食,你说是不是有病啊!”就是皇帝还有微服私坊在外头吃饭的时候呢,你一个小暴发户,至于么?臭讲究的过了头!
沈舅舅听的直乐,自己跟外甥女一人一串糖葫芦吃的逍遥,叮嘱外甥女,“别学那些神神叨叨的臭讲究,你只管跟女先生学些有用的东西。等把女先生的本事学到家,就不用去了。理她们呢,咱们跟她家不是一路人。”沈舅舅一直很厌恶陈家卖闺女的行径,不过,他是不介意外甥女去占用一下陈家的教学资源滴,但要把控好外甥女的思想观是真的。沈舅舅跟外甥女慢悠悠慢悠悠的,终于在糖葫芦吃完的时候到了陈家,何外甥女把剩下的签子给她舅,道,“舅,你下午还来接我吧。”
沈舅舅笑,“行,准时过来。”顺道进去给陈姑妈问安,陈姑妈现在看沈素也没啥不顺眼的,她闺女能在宁家立足,多亏沈氏的主意。陈姑妈看沈氏顺眼,自然看沈素顺眼,大家和和气气的说会儿话,替外甥女请了半月假,沈素方告辞。
沈素回到何家就拆穿了他姐的谎话,沈素笑眯眯的对他姐道,“你赶紧给子衿收拾衣裳吧,我已经把要接子衿去咱家玩儿的事跟子衿说了,还说你早点了头的。孩子高兴的不行,说了明儿就跟我去,我已经跟陈家太太替她请好假了。”
沈氏一挑眉,“啥?你替她请假了?”
沈素说他姐,“姐你真是,说假话跟真话一个样。子衿已经跟我说了,她功课好的很。”
沈氏气笑,“你这死小子,倒去套那傻丫头话。”
沈素笑,“我不套话,也不知道姐姐在诳我哩。”他还找何恭评理,“姐夫说说,我姐这样到底对不对?”接着把沈氏如何出尔反尔的不让何子衿走亲戚的事同何恭说了。
何恭知道他闺女一直想去外家玩儿的,小舅子都来拉了,何恭跟着劝妻子,“让子衿去几天吧,盼好几年了。以前她年纪小,我不大放心,如今都大了,她身子也好,岳父岳母都想她,去住些日子吧。”
沈氏哼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好人,单我是坏人。”
“哪敢哪敢。”沈恭没啥说服力的恭维妻子,“你是咱家内当家,你不点头怎么行呢?”
沈氏笑,“去就去吧,给那丫头知道了再不叫她去,还不知怎么闹腾。”
沈素笑叹,“难得姐姐允口,姐夫,你不是说有好茶么,咱们去喝一杯。”
何恭一笑,同小舅子去书房说话了。
两人无非是说后年秋闱的事,沈素得了一套历年秋闱真题,兼历年秋闱前十位的文章集锦给何恭,何恭爱不释手,问,“素弟由何得来的?”
沈素道,“阿骏那小子跟他爹去州府寻门路买的,他就一份,借我抄了一份。这份姐夫拿着抄,等抄好了再还我就是。”
何恭不解,“找门路?找啥门路。”
沈素道,“我也不太清楚,约是托人去拜见知府大人或是学政大人吧。”
何恭道,“阿骏他爹望子成龙心切,这会儿拜会知府大人和学政大人有什么用呢,总要先把文章磨练好才行。”
沈素一指案上真题集锦,“不过,阿骏弄回来的这个倒是极有用的,我想着把这一百篇吃透,总能有些进益。”沈家寒微,可何家也不是大户,郎舅二人是没啥门路可走的,若说捷径,就是自己研究真题了。
何恭道,“等我抄好,我就细细琢磨这些文章,待年底,素弟来住几日,咱们一道去拜访许先生,有不解之处,一并请许先生给咱们解惑。”在这碧水县,除了县太爷,举人出身的许先生算是最有学问的了。可谁有那样天大面子请县太爷指点文章呢,郎舅二人却是在许先生学堂里念过书,与许先生是师徒情分。
沈素笑,“好,姐夫说到我心坎儿上,我也是这样想的。”
郎舅二人说了半日秋闱的事,正说到兴头上,何子衿郁闷着小脸儿回来了,问她舅,“舅你不是说去接我么?”却是翠儿去了。
何外甥女幽怨的眼神叫沈舅舅哆嗦了一下,沈舅舅一拍脑门,忙拉外甥女到跟前抱在膝上,祸水东引,“都怪你爹,我们说的太尽兴了,一时忘了时辰,对不住子衿了。”
何子衿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也只是抱怨一下,她还爱打听个事儿,“舅,你跟我爹说什么呢。”
沈舅舅最知外甥女的心事,笑,“说明儿接你到舅舅家住些天,可好?”
何子衿眼睛一亮,那叫一个惊喜,问,“可是真的?我娘同意啦?”
“同意,早同意了。”
何子衿欢乐的跑去问她娘,要知道,对于一个话唠,你没事先叮嘱她保守秘密,她是完全存不住话的。沈舅舅既然能从何子衿这里套话,到沈氏这里,根本不用套,何子衿欢喜万分的确认了她要走亲戚的事,就跟她娘道,“要不是舅舅跟我说,我都不能信!怪道送我上学的时候,舅舅说晚上有惊喜告诉我呢!”
沈氏多精明的人哪,瞬时知道被弟弟骗了,气笑,“这死小子!”
何子衿早头好几年就想去她外祖母家住一住了,如今沈氏何恭都点了头,何子衿欢喜的又去跟何老娘说。
出乎意料地,何老娘倒有些不乐意,问沈氏,“丫头要去多久啊?啥时回来?”怎么事先也没人问问她的意见哪。
沈氏笑,“子衿还有学里的功课,也不好耽搁太久,去个三五日就回。”
沈素道,“知道伯母疼子衿,您放心吧,我一准儿把子衿照顾好。”
何老娘听沈氏说只住三五日就没说啥反对意见,她对沈素还是有些客气的,笑,“这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到时少不了麻烦阿素把丫头送回来,唉,她刚学了不多几日,功课也不大好,我正发愁呢。要是再耽搁,怕是很难跟上了。”
沈素笑,“都听伯母的。”
确定了要走亲的事,何子衿一晚上都是乐呵呵的,晚饭都多喝了一碗汤。待用过晚饭,何老娘把何子衿叫到跟前私下叮嘱,“到你外祖母家,你可别这样敞开肚皮吃饭,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属猪的。”
“那怎么吃?”总要吃饱吧,再说,何子衿一点儿都不觉着自己饭量大。
“少吃一点。”何老娘道,“你看人家隔壁培培,一顿半碗饭都吃不光,你不仅要吃一碗饭,还得喝两碗汤,菜也吃许多。女孩子家,吃这么多会给人笑话的。在自家没事儿,到亲戚家不能这样。在亲戚家,你得懂事。”
“装吃的少就是懂事啊,祖母,那我岂不是要挨饿了。”她真不知道何老娘哪里来的这些奇怪想法,何老娘马上就为何子衿解惑了,“我听你姑祖母说,人家州府大户人家的姑娘们吃饭,跟小鸟儿一样,吃这么一点点就饱了。”何老娘比划了个桂圆大小。
何子衿郁闷,“咱家又不是大户人家。”其实就是平日里族人家有喜事出去吃酒席啥的,何老娘也不喜欢她们吃太多,生怕别人说她们贪吃来着。不过,何子衿从来没理会过何老娘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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