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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你那会儿除了吃就是睡,知道什么。”沈氏再次道,“你二伯娘的事,不要跟别人说,免得她脸上过不去。不然,咱们帮了她,她倒不知情了。”
“娘你还不知道我,你不叫我说的事,我什么时候说过。”何子衿对于她娘如此不信任她还有些生气哩。
沈氏笑,“不过多嘱咐你两句罢了。”
何子衿往沈氏床边走去,道,“我瞧瞧阿冽小猪,他也该醒了吧。”
“还早呢,你别闹阿冽,他还得再睡两刻钟,不然睡不饱。”沈氏把闺女拽回来,笑,“去把琴拿过来,咱们瞧瞧。”
“我听二妞说,她的琴要二十多两银子呢,陈二伯娘虽是有求而来,能得一张琴,也不赖。”何子衿一笑,欢欢喜喜拿琴去了。
母女两个虽没弹也不大懂这个,却也不懂装懂的好好的赏鉴了一番。
沈氏与女儿道,“以后多同二妞亲近些。”
何子衿道,“二妞姐心眼儿忒多,见表姐穿的素将就瞧不起她呢。势利眼的很。”
“世上谁不势利眼,人无完人,你这样挑剔,非得圣人才能得你一声赞呢。”沈氏教导女儿,“又不是叫你跟她处多深的交情,起码你在陈家念书,我看二妞那丫头是个有心计的,你二伯娘又主动来咱家说话,还白送你一张琴。人家都主动亲近你了,你与二妞近些,学堂上也自在不是?”
“娘你放心吧,我就是不喜欢她势利眼,也不会显出疏离来的。”
“对,就是这样。谁亲谁疏,有个数便罢了。”沈氏道,“去瞧瞧你表姐,二妞这样,她心里定不好过的。”
“哪儿啊,我看表姐根本没当二妞一回事。”
“有没有的,你都过去跟你表姐说说话。”沈氏耐心道,“三丫头是个聪明人,又好强,她不将二妞的轻视放在心上,这是她心宽,可心里不一定好过。要是你,早跳脚了。”
听沈氏这样说,何子衿就去了,临去前她还神秘兮兮的跟她娘道,“我总觉着表姐像有什么打算似的。”
沈氏挑眉,何子衿是个存不住事儿的,道,“一会儿回来我跟娘说。”她娘叫她保守秘密的事,她嘴都很严。但有些不用保守秘密的,她都会跟她娘絮叨。
何子衿到三姑娘那里的时候,三姑娘正临窗做针线。何子衿道,“光线不好,表姐就歇一歇,别伤了眼睛,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三姑娘笑,“自妹妹与我说了,我都是上午做活,这是练一练新针法,妹妹过来瞧,我中午跟黄鹂姐姐学的。”
何子衿恍然大悟,笑,“原来表姐把黄鹂画眉叫过来是为了学手艺呀。”
三姑娘把手里的针线递给何子衿看,“不然我也不乐意跟那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说话。”陈二妞那德行,她眼又不瞎,如何看不出来。她不过是想学些手艺,当没瞧见罢了。
何子衿自己针线不咋地,却也看出三姑娘活计细致。三姑娘与何子衿道,“别小瞧黄鹂这样的人,她们虽是奴婢出身,这是没法子,命不好奈何不得。不过,人人都有些立足的本领的。出身是天生的,强求不来,真正学些本事才是自己的。我叫黄鹂坐一坐,陈二妞都不高兴,可见她对下人刻薄。要是别的下人还好,这黄鹂能跟她出来,可见是贴身使唤的。不说别家,就是咱家对翠儿对周婆子,活计多些,却也不会刻薄她们。我每去绣庄揽活,李大娘对手下人也很和气。陈二妞对身边人这样,对别人也宽宏不到哪儿去。妹妹要防着她些。倒是黄鹂,针线确实好,指点了我很多。可惜我没啥基础,只得慢慢来。倒是妹妹在陈家上学,听黄鹂说她也是在一畔服侍的。妹妹针线上若有不懂的,问她也是一样。再有,陈二妞对她不好,咱们便对她好些。别以为下人低微就无用了,你看陈二妞,面儿上亲热,眼里可有谁?人情冷暖,她现在是不知道的。妹妹不要学她,正因有这个蠢货比对着,妹妹在她家才好立足。”
何子衿简直目瞪口呆,赞叹,“表姐你可真聪明。”
三姑娘笑,“这算什么聪明。为人当走大道,这些不过是小巧,我有意对黄鹂她们示好,为了就是学些手艺,也不算光明正大。不过,我想着,黄鹂姐教我这些,我就要多多对她好,我们也能是不错的朋友。”
何子衿笑,“表姐想的也太多了,就是现下人们去学堂念书,对先生恭敬,也是因为可以从先生那里学来学问。这跟表姐想从黄鹂姐那里学些针线手艺也没什么不同,还是黄鹂姐看你好才教你的。不然,她也不是笨的,如何肯平白教人。”
三姑娘一笑,“黄鹂姐她们走的时候,我把你给我的柿饼子包给了她们,多多少少,是我的心意。”
“我那里还有许多柿饼子,一会儿给表姐多拿些来,我看你爱吃这个,倒是不怎么爱吃榛子之类。”
“这个甜,好吃。”
“祖母也可爱吃甜的了。”
三姑娘悄然而笑,对何子衿道,“姑祖母十分嫌我爹跟祖父的,可我想着,大约还是血缘关系作祟,不然,我跟姑祖母的口味儿怎么这样像。现在姑祖母不喝糖水了,也喜欢吃你带回的柿饼子。”
“她一面吃一面还说,这是啥破烂东西哟,费牙的很,扔了又可惜,唉,吃吧。”何子衿板了脸学何老娘说话,学的惟妙惟肖。
表姐妹两个叽叽咕咕笑作一团。
何子衿与陈二妞有意彼此亲近,非但课堂上多了许多便利,也令何子衿与陈家二房迅速熟悉起来。
便是陈二妞也觉着,何子衿虽不若自己聪明,也不若自己貌美,勉强还算个不错的玩伴。只是家里穷了些,穿戴十分不像样,带出去有点儿没面子。好在,她与何子衿在外头的交集不多,更兼陈二奶奶说闺女,“哪儿就都似咱家这般富庶呢?你别高低眼,当初你祖父鬼迷心窍的要纳狐狸精,一家子亲戚,也就你舅祖母家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这才是实在亲戚,那些个站干岸看笑话的,再有钱怎样,你跟那样人交往,能交往出个甚!”暴发之家,尽管给闺女请了有学问的女先生教着,可家族积淀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如陈二奶奶,张嘴就同闺女说公公的荒唐事,尽管是背了人,也少了几分忌讳。
陈二妞鼓鼓嘴,“知道了。以前娘你还说子衿她娘是狐狸精来着。”
陈二奶奶忙捂住闺女的嘴,“闭嘴!以后再不准说这样的话!”教导闺女几句,便令闺女回屋玩儿了。
真正让陈二妞对何子衿另眼相待的是何氏夫妻两着儿子归宁之事。
冯太太过逝也几个月了,年前,冯姐夫带着妻儿来岳家探望岳母。自何氏陪丈夫到帝都以备春闱,足有三年未回娘家了。说是丧家不好进门,可只要能见着闺女女婿,何老娘再不讲究这个的。
何老娘见闺女大着肚子,满是心疼,“这般笨重了,我原是叫你弟弟年前去瞧你的。”
何氏笑,“母亲放心,我这胎相倒是稳当,又不是头一回生,都快六个月了,无妨的。”
“小心无大过。”何老娘握住闺女的手,又摸摸闺女身上的莲青色的素面儿大毛披风,觉着还厚实,笑问,“这一路可还顺利。”
“都顺的。”何氏扶着母亲的手进屋,冯姐夫带着儿子给何老娘见礼,甭看何老娘对媳妇挑剔,对女婿那是比儿子都好,让何恭拿了好茶来给女婿吃。说到冯太太的事,何老娘还有模有样的掉了两滴泪,又絮絮叨叨的说起冯姐夫中进士的事。
三姑娘也出来与冯家人相见,冯翼比三姑娘小两岁,瞧着三姑娘眉眼出众,也挺喜欢这个表姐,问,“外祖母,子衿妹妹没在家么?”
何老娘笑,“你妹妹去念书了,等中午就回来,下午你们一道玩儿。”
冯翼道,“妹妹这么小就会念书了?可真是厉害。”以前他也教过何表妹念书啊,那会儿何表妹还是个娃娃,冯翼觉着,何表妹这般聪明,肯定是自己启蒙启的好。
何老娘还挺谦虚,“胡乱学一学罢了,不比咱们阿翼,以后可是要考进士老爷的人。”
冯翼笑,“外祖母,我还差的远呢。”
沈氏命翠儿抱了何冽来,何氏爱的了不得,接了抱怀里说,“我听弟弟说弟妹生了阿冽,心里很是欢喜。这孩子生得真乖巧,像弟妹。”
当着闺女,何老娘说了句实在话,笑,“外甥不出舅家门,像阿冽他舅舅是真的。”
一时,周婆子送上杏仁茶,沈氏接了放到何氏手边儿几上,笑道,“姐姐如今不比别时,又坐这么久的车,定是累的。家里有现成的糯米粉,里面放了杏仁、松子、花生、桂圆,最后调入糖桂花,这是刚做好的,姐姐尝尝,先垫补一二。”
何氏笑,“弟妹说的我都饿了,有劳弟妹了。”
“原是应当的,哪里说得上劳累。”沈氏顺手自何氏怀里接过儿子,笑,“自打家里接了信儿,我算着姐姐这几日就该到的,提前预备下。现成在铫子上一煮,不消片刻就得了,并不麻烦。”
何老娘也赏脸的说一句,“你弟妹在这上头倒还周全。”何老娘道,“让三丫头瞧着阿冽,你去厨下看看,做几样好菜来。你姐姐有孕,吃食上注意些。”
沈氏便将儿子交给三姑娘,往厨下去了。
何恭请冯姐夫去书房说话,何老娘同闺女说些体己话。冯翼凑到三姑娘身边看白白胖胖的何冽,他见何冽这般小,偏又白胖宣软,心下喜欢,伸手戳了何冽胖脸蛋儿两下子,三姑娘没拦住,冯翼年纪说是大了些,只是没拿捏好轻重,直接把何冽戳哭了。何氏刚喝了两勺杏仁茶,撂下碗训儿子,“你给我老实些,再弄哭你表弟,看我不打你!”
“你赶紧吃。”何老娘说闺女一句,要了何冽来抱,在怀里悠悠的哄着何冽,对冯翼道,“你表弟小,现在还不能跟你玩儿,等大了就能一起玩儿了。”
冯翼也没想到小娃娃这样不禁戳,道,“外祖母,我没使劲儿。”
“小孩子娇嫩,你没使劲儿都戳红了呢。”何氏揉揉何冽的脸,笑对母亲道,“这孩子生得可真好,比阿翼小时候好看多了。”
冯翼瞥一眼,他因何冽挨了骂,他娘又夸这小子比自己好看,便道,“不如子衿妹妹好看。”他还是最喜欢子衿妹妹。
“哪儿啊,比子衿生得好。”在何老娘眼里心里,她孙子自然是世间第一好看之人,何况何冽的确生的白嫩可爱。
冯翼说,“太胖了。”
“说得好像你自己瘦似的。”
冯翼撅撅嘴,“我出去玩儿了。”
何氏道,“你老实坐会儿,怎么就没个稳当劲儿。”
冯翼道,“我去接子衿妹妹上学,不行啊?”
何老娘笑,“那就去吧。三丫头,你带阿翼去,给你些钱,路上阿翼想吃什么买给他吃。”
何氏道,“娘你别惯他这些臭毛病。”
何老娘说闺女,“我好几年好几年的见不着外孙子,惯能惯几天,偏你这样规矩多。行了,我不用你管。”
见她娘挨说,冯翼乐,“外祖母,你真厉害。我娘现在肚子里有了小弟弟,天天骂我,总看我不顺眼。”
何老娘大手笔的给了三姑娘一钱银子,笑对冯翼道,“这是傻话。你娘最疼你,我也最疼阿翼,就是有了小弟弟,也最疼你。你做兄长的,要护着弟弟才行,知道么?”
“外祖母说的,我就听。”冯翼笑嘻嘻的跟着三姑娘去了,走前还问,“外祖母,你想吃啥,我买回来给外祖母吃。”
何老娘大悦,笑,“你买自己喜欢的就行了。去吧,路上小心些,看着车,你妹妹也快放学了。那是你姑外祖母家,见着姑外祖母,好好说话。”
冯翼皆应了。待冯翼与三姑娘走了,何老娘还念叨,“阿翼这孩子,可真懂事。”
“那是娘你没见他气人的时候。七八岁,狗都嫌,老话再没差的。”何氏几口将杏仁茶吃完,拿帕子擦一擦鼻尖儿沁出的细汗,笑,“吃一碗热腾腾的杏仁茶,整个人都觉着暖和了。有弟妹这样周全的媳妇,娘有福。”
何老娘笑,“我也不求别的,如今有了阿冽,我总算能跟你那短命鬼的爹有个交待了。要能再给我添几个孙子,她就是不在我跟前伺候,我也情愿。”
“娘你可真不嫌贪心。”何氏笑,“弟妹这样就很好。”
何老娘笑问闺女,“肚子里这个是儿子?”
“请我们县的老大夫瞧了,摸着脉象看,像是儿子。”何氏笑,“我倒是乐得要个闺女,小子太淘了。”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弟妹要有你的本事,我得念佛。”何老娘摸摸闺女的肚子,极是欣慰。
“娘就爱说这样的话,弟妹比我还小几年,现在儿女双全。我较她大,不过刚怀第二胎,我约摸是像娘你的,生阿翼时挺顺利,偏生就好几年没动静。幸而阿翼是个儿子,那些年相公一意苦读功名,我婆婆才没说啥。”说到婆婆,何氏不禁叹了口气。
何老娘低声道,“不是我说话难听,你那婆婆得八百辈子没吃过石榴吧,怎么能叫石榴籽能呛死呢。”
“娘,看你说的,好似谁愿意死似的。”何氏道,“相公极是伤心,说好容易念出功名,老太太福都没享几日就这般去了。”
冯太太死都死了,何老娘只是说一句,“女婿是孝子。倒是女婿回来守孝,以后这官儿可怎么办呢?”
何氏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好在相公已有功名在身,以后甭管是谋外任还是怎么着,总算是有出身的。”
何老娘叹口气,再一次吐槽坟头里躺着的冯太太:真是死也不挑个时候。
(坟里躺着的冯太太:到时你挑个时候给我看。)





千山记 第339章 东宫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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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回死的不是时候的冯老太,何氏问,“娘,三丫头是怎么回事?怎么到咱家来了?”
何老娘将嘴一撇,“能怎么着,短命鬼的爹短命鬼的娘,没地方去了,就投奔了来。都是你外祖父造的孽,娶那么个狐狸精,生个败家子,又养一窝短命鬼!到头来让我做这冤大头!”
何氏问,“那头儿就一个人都没了?”
“但凡有一个,我也不能叫你弟收留三丫头。”何老娘叹,“那一窝儿王八崽子,合该短命!三丫头上头还有两个丫头,给她那臭不要脸的爹娘卖了。要不是她赶得巧,又有两分运道,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何老娘虽不喜三姑娘,也看不上卖儿卖女的王八蛋!
“这丫头也是命苦。”何氏有了身孕,颇有几分慈悲心肠。
“她能到咱家,还说不得命苦。”何老娘哼一声。
何氏道,“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弟弟跟弟妹都是心善的,我看三丫头模样不差,将来未必不能找一门好相亲。”
“你说的容易,她有嫁妆吗?”何老娘可是早有言在先,不会给三姑娘出半分嫁妆的,何老娘道,“看她自己造化,要是能干,她自己就委屈不了自己。要是个废物,我也不是菩萨,贴补不了她。”
“三丫头与阿翼一个年纪,这话还远的很,且论不到呢。”知道母亲素与舅家不睦,有这样的舅家,何氏也实无语可说,便不再说三姑娘,转而笑道,“倒是子衿,怎么去姑妈家上学了?姑妈不是一向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何老娘笑,“这几年你在帝都不知道,你姑妈家可是发了大财,如今也讲究起来了,给大妞她们姐妹花大笔银子请了女先生,学那些个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我跟你姑妈是什么交情,既是请了先生,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放,子衿早就跟着族长家的阿洛认了许多字,看她还不算笨,我就跟你姑妈说了,叫她一并去学学。不求她有多大出息,起码知些道理,跟着开开眼啥的。”
何氏点头,“娘这事儿做的好。子衿那丫头像弟妹,打小就能瞧出机伶来,弟弟又中了秀才,子衿模样生得好,再念些书,识些字,就跟寻常的土妞儿们不一样了。以后定能有个好前程。”
何老娘笑,“子衿才几岁,你这做姑妈的倒是想的长远。”
“不是我想的长远,这孩子呀,一转眼的事儿。”儿子渐渐长大,除了操心儿子的功课,何氏难免多想一些的。
“多好的前程我也不叫那丫头嫁得远了,经着你这个,到时就在本县给她寻个人家,一家子住在一处,来往也方便。”
何氏叹为观止,“这才几年没见,娘你真是大变样呀,之前嫌子衿嫌的跟什么似的,如今怎么又宝贝起人家来了?”
“你少来打趣老娘。”何老娘笑,“那丫头可是有个刁钻脾气,我略多疼阿冽一点,她就不高兴。我都说,见过多少孩子没见过她这样的。唉,有什么法子,我是遇着命里的魔星了。”
何氏看老娘笑呵呵的说着抱怨的话,可是没有半点抱怨的意思,不禁笑道,“您哪,就该遇上这么一个。”
何老娘哈哈一笑,悄悄同闺女道,“以前我多有嫌那丫头片子,如今不知怎地,越瞧越顺眼。”
何氏握着母亲热热的手掌,笑,“娘你总是这样,一张嘴从不说好听的话,心又不差的,要不也不能特特去姑妈那里说叫子衿去上学的事。怎么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不然若有不知道娘的心的,怕要误会你。”
何老娘将眼一番,道,“我问心无愧,管别人怎么想?爱咋咋地!要是在乎这个,在乎那个,还能不能痛快的活了!”
何氏又是一笑,道,“还有件事呢,娘知不知道一位宁三爷?”
何老娘道,“这如何不知,芳姐儿可不就是嫁到宁家去了。”说到小陈氏,何老娘不禁又是叹气。
何氏道,“说来险些丢丑。我在帝都,也不知道芳表妹的事。倒是碰巧宁三爷同相公是同一科的进士,两人还同入了翰林,后来论起来,不仅是同科,还是同乡呢,都是一个州府的,岂不亲近?再细论起来,竟是亲戚。我那会儿还琢磨,芳表妹如何有这般造化嫁到宁家去,后来才知道宁六郎的事。幸而没贸然打听宁六郎,不然岂不尴尬。”
何老娘道,“这有什么好打听,你当你姑妈家为何发了这大财,都是你姑丈这鬼迷心窍的,耽搁了芳丫头一辈子。”
何氏也只知道陈六郎早夭,小陈氏守了寡,再里头的事就不知道了,忙跟母亲打听。何老娘便将盐引的事说了,何老娘感慨,“芳丫头是小闺女,你姑妈最疼她,就是我,她们兄妹几个,我也最疼芳丫头。你姑丈这狼心狗肺的,就为着盐引,葬送了芳丫头一辈子。要是我,家里再穷,只要没要了饭,怎能卖儿卖女?再说,又不是过不下去的人家。这些年,你姑丈生意做得不赖,你姑妈也是穿金戴银,我常说你姑妈是有福的。可谁知前些年不显,如今才知你姑丈的嘴脸呢?卖了芳丫头得了盐引,又要纳狐狸精做小,把你姑妈伤心的了不得。也是从这事上,我才瞧着,你弟妹心肠倒还好。虽说她跟你弟弟的事先头我不大喜欢,可如今细瞧着,倒还是过日子的人。你姑妈多亏得她给出主意,芳丫头如今在宁家也好过了些。”
何氏听得这些事,叹道,“是啊,弟妹这样,当真难得的很。说来以前姑妈可是没给过弟妹好脸色,难得弟妹不记旧怨,这般为姑妈着想。”
“你姑妈也说,不经事不知人心。”何老娘愤愤,“就是你姑丈那混账行子,不知什么时候天打雷霹!”
何氏道,“以前姑丈可不是这样的人,小时候姑丈每每做买卖回来,买两支绢花,大娘一支,我一支。”
“谁说不是,跟你姑妈生了五男二女,咱们县里知道的,谁不说他们夫妻和睦。谁晓得怎么后来就跟着了魔一样,简直要发疯。”何老娘问闺女,“那盐引子,真的能挣很多钱么?”
何氏自比何老娘有见识,轻声道,“不要说很多钱,姑丈得了州府的盐引,一年起码万把银子,母亲想一想,咱家一月也就二两银子的花销。”
“我的天哪。”何老娘直念佛,不要说一万两银子,就是一千两银子,何老娘也没见过哪。她倒是有田地的,不过那田地是子孙的根本,万不能卖的。
何氏并不以为奇,道,“为着盐引,什么事做不出来。我听相公说,以前州府的纪家,也是大盐商,有了名的富户,银子赚的海了去。那纪家老爷有一对龙凤双生子,生得俊俏极了,人人称羡。因那巡盐御史瞧上,纪老爷生就把这一儿一女送了那巡盐御史,这也是嫡亲的骨肉呢。”
何老娘听的目瞪口呆,“竟有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怎么没有?”
“阿弥佗佛,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丧了良心,老天爷也不会饶的。”
“母亲说的是,那纪老爷把儿女都献上去,原本盐引是十拿九稳了,结果给那儿子一刀捅了个对穿。连盐课御史都死在他手里,这事儿可是哄动了朝廷,州府里略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后来人们就不敢这般放肆了。”
听到此处,何老娘方稍觉畅快些,说,“该!都是些天打雷霹的东西,但有气性的儿郎就该白刀进红刀子出!”
略出一口气,何老娘不无担心的问闺女,“你说,芳姐儿不会也寻个机会捅死你姑丈吧?”
何氏叹,“表妹哪里是这个气性。好在宁家是大户人家,总不会亏待表妹。她如今这般在宁太太身边服侍就很好,娘家非但帮不上她,还得指望着她。她唯有自己立起来,若得哪一日宁家准她过继个孩儿,也是一辈子的依靠。”
“我也日夜盼着呢。”何老娘道,“人人盼着嫁到大户人家去,可嫁到大户人家也有大户人家的难处,规矩忒大。”若小家小户,哪怕小陈氏守了寡又怕什么,二嫁便可,也不必这般守活寡。可话又说回来,若当初说的小户人家,断不会有今日之事。当然,陈家也发达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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