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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好在宁家还算知礼人家。”何氏道,“宁氏族中,算是宁三爷的堂伯,在帝都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宁三爷也是个出挑的人,相公与宁三爷在翰林相处这些日子,我也见过宁三奶奶,都还过得去。想着表妹在宁家也还过得日子,不然,宁三爷不会主动提及两家姻亲之事。那会儿若宁家不说,我是再不知道的。”
何老娘道,“我就盼着芳姐儿平平安安的。”
“母亲放心吧,兴许芳表妹的福气在后头呢。”
“也只得这样想了。”何老娘悄悄对闺女道,“芳丫头一日过不好日子,我心里总觉着,若当初你弟弟没闹着非要娶子衿她娘,芳丫头再不会如此的。”
何氏立刻道,“母亲这是哪里的话,我从不像母亲这样想。说句心里话,芳表妹不是外人,可再亲近也亲不过弟弟。母亲难道还没瞧出来,不说别的,就是论脾性,弟妹也强于芳表妹。哪怕弟妹家不比姑妈家富庶,可如今弟妹娘家兄弟也中了秀才,弟妹的父亲也是秀才,哪怕在咱们县,这也能拿出手了。还有一事,姑妈家虽富庶些,可再料不及姑丈是这样的人。就算弟弟当年娶了芳表妹,芳表妹不会被姑丈卖到宁家,可是,人一旦起了邪心,早晚得出事。哪里有弟妹妥当,哪怕家境寻常,也是小户书香之家。且她心思正,一心一意的操持这个家。我如今还得庆幸,弟弟就是运道好,娶了弟妹进门,一辈子受益,连子孙也跟着沾光。你看子衿跟阿冽的模样就知道,若非人舅家好相貌,母亲哪里有这般俊俏的孙子孙女。”
想到宝贝孙子还有讨人嫌的丫头片子,何老娘也笑了,道,“兴许就是命呢。”
“这话说的对。”何氏道,“弟弟就是命好,只看弟妹能帮着姑妈出些主意,帮着芳表妹在宁家立起来,她这人心肠便好。有这样的母亲调理着,孩子以后也品性端正。”
何老娘素来嘴硬,道,“凡事还有你弟弟呢,我只求她多为咱家生几个小子,别无所求。”她指望的是儿子,又不是媳妇。
“是。”何氏笑,“娘这话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母女两个说着体己话,三姑娘带着冯翼去了陈家。
冯翼到底大些了,想着头一遭去陈家,虽不是正式拜访,可这样两手空空的,也不好看。冯翼跟三姑娘打听陈家有几个表兄弟表姐妹,三姑娘道,“跟妹妹一道上课是大妞、二妞、三妞,还有四妞年纪小,不到上学的时候。余下都是表兄弟,陈志陈行陈方都在念书了,陈远还小,跟阿冽差不多大。”
冯翼点点头,见街边有卖糖葫芦的,便停下来买了十串。三姑娘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只与冯翼道,“别尽买山楂的,挑几串山药的,这样若有不喜欢酸的,可吃山药的。”
冯翼点头,及至付账,三姑娘要拿银子,冯翼连忙道,“我身上带了银子,怎能叫表姐付账。”
三姑娘笑,“你若不叫我付账,姑祖母该不高兴了。”
冯翼坚持自己掏的银子,道,“表姐不必为难,回去我自与外祖母说。”
三姑娘便没与他争这个,随冯翼身边的小厮拿出铜钱来给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及至到陈家,他们去的早了些,何子衿还没放学。陈姑妈见着冯翼极是欢喜,搂了他到跟前问,“你母亲什么时候到的?”
冯翼出来极有规矩,小大人似的说话,道,“家父家母也是今早刚刚到,如今尘霜满面,不好过来,待明日就来给姑外祖母请安。我听说子衿妹妹在姑外祖母这里上学,就来接她。听说几位表兄表弟都在念书了,这些糖葫芦是路上买来给姐妹们甜甜嘴的,不知姐妹们可喜欢?”
“她们小丫头家,最喜欢这些个零嘴儿。”陈大奶奶直笑,道,“唉哟,果然是敬表妹教导出来的孩子,实在懂事。”何氏,闺名何敬。
一时,陈二奶奶陈三奶奶陈四奶奶俱过来了,说话间又给冯翼贴上了诸如“长的俊”“有礼貌”“好兄长”“有出息”的标签,听到说何氏有了身孕,立刻赞何氏“有福气”,总之就是一个字,好!
女眷们围着冯翼似有说不完的话,待得何子衿放学准备回家,已有陈姑妈身边的丫环等在她们上课的求知堂的门口,道,“冯家大爷来接子衿姑娘回家,太太说叫三位姑娘并子衿姑娘过去说话。”
陈二妞先问,“冯家大爷是谁?”
何子衿道,“我姑妈家的表兄。算着这几天该到了,表姐见了就知道。”
陈大妞问,“是敬姑妈家的表弟么?”陈大妞较冯翼大三岁。
“对。”何子衿想不到冯翼来接她,心下挺乐,觉着过了好几年冯翼还记得她,对于小孩子,已是十分难得。此时何子衿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小豆丁一枚。
陈二妞问,“他年纪比大姐姐小么?”
陈大妞道,“听我娘说,比我小三岁,比二妹妹大一岁来着。”
陈二妞已是心中有数,她想着母亲曾与她说过,敬表姑妈极有福气,嫁的男人十分出息,上科还考取了进士老爷的功名,一等一的能干。陈二妞心下便添了几分慎重,笑道,“我妈前几天也念叨好几年没见敬姑妈了呢。什么时候敬姑妈方便,我们该过去请安。”
何子衿笑,“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姑妈定要来看姑祖母的。”
“妹妹说的是。”陈二妞拂一拂鬓间的小花钗,重将斗篷的带子打了个繁复的双喜结,笑悠悠的同何子衿打听这位表姑妈家的公子的事。
何子衿见陈二妞的动作,相当无语,想着这位表姐不会这般早熟吧?其实这完全是何子衿想多了,陈二妞不过是知道冯翼出身进士家,这年头,商人再富有,也不比进士门第贵重。何况,陈二妞知道这位冯家表姑丈是在帝都做过大官的人。冯翼自然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见官宦人家的子弟,自然要郑重些。
一行人去了陈姑妈的屋里,尽管三年未见,冯翼还是一眼认出跟在陈家三姐妹后面穿的像个棉球的何表妹来。冯翼欢喜的很,想不到三年未见,子衿妹妹还是这样可爱,且圆且软且白且嫩,仿佛牛乳糖一般。冯翼高兴的说,“子衿妹妹,你还认得我不?我来接你回家。”
何子衿心说,我又不老年痴呆,但这黑胖子不自我介绍,她还真不一定认得出这是冯翼。何子衿道,“表哥怎么长这般高了?”真的,兴许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冯翼这才三年未见,比起当初的小胖子,拔高了一大截不说,原本并不黑的皮肤不知怎地成了小麦色,简单的描绘一下就是一黑且胖,哪怕眉眼再出挑,有这两大优点,冯翼也与俊俏不搭边了。
冯翼听到何子衿说他个子高,很是高兴,挺挺胸脯道,“我做哥哥的,当然得长得快些了。”
何子衿又与三姑娘打招呼说话,并见过诸位长辈,陈大奶奶将大妞三姐妹介绍给冯翼认识,又道,“你几位表兄弟在许先生那里念书,得下午才回来。阿翼就与你姐妹们在家用饭,下午跟你兄弟们一并玩儿去。”
冯翼小小年纪,已极有大家风范,道,“来前外祖母千万叮咛叫我接了表妹回去,待明日重整衣衫,再随父母过来请安。明日便是舅母不留饭,我也是厚着脸皮不肯走的。”
陈大奶奶笑,“这也好,你外祖母念叨你们不知多少日子了。明儿你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冯翼客气两句,又辞过陈姑妈,就与三姑娘带着何子衿走了。陈大奶奶一直送他出了陈姑妈的院门,命管事婆子好生送到大门,若不是冯翼再三坚持,那管事婆子还要送他们回家哩。
出了陈家,冯翼明显放松许多,他拉着何子衿的手问长问短,还去摸何子衿的包包头,笑,“妹妹脸圆圆的,梳这包包头正合适。”
何子衿拍开冯翼的手,道,“你别总摸我头,会给我摸散的。”
“我这不是刚见妹妹高兴么。妹妹想吃啥不?我买给你。”
何子衿与三姑娘道,“表姐,你想吃啥,今天表哥请客,咱们吃大户。”
三姑娘笑,“姑祖母近来喜欢吃柿饼子,妹妹从舅家带来的都吃完了。不如表弟买一些,姑祖母定高兴。”
冯翼道,“那表姐和妹妹喜欢吃啥,我一并买给你们。”
何子衿道,“给我买串糖葫芦就行,我喜欢吃山楂的。”
三姑娘笑,“我要山药的。”
“女孩子都喜欢吃这个啊。”冯翼与何子衿道,“我去的时候也带了几串给陈家表姐妹们。多买几串,妹妹回家慢慢吃。”
何子衿瞅冯翼一眼,心眼你没被退回来吧。冯翼打发小厮过去买糖葫芦,三姑娘悄悄朝何子衿眨眨眼,何子衿便笑了,与冯翼道,“糖葫芦的确好吃,也不用买太多,我吃不了一大串,给我换个小串吧。”
小厮已经买回来了,一串给三姑娘,冯翼拿一串山楂的,折下一半,递给何子衿一半,道,“这半个我吃,省得糟蹋了。”余下的仍叫小厮收着,一并带回去。
几人一并回家,冯翼拿出买的两包柿饼子孝敬何老娘,冯翼道,“我听表姐和妹妹说外祖母喜欢吃柿饼,这是路上给外祖母买的。”
何老娘感动的了不得,摸着冯翼的头,极是欣慰,“阿翼就是孝顺。”
何子衿见过何氏,何氏拉她到跟前赞叹,“唉哟,我的乖乖,才三年不见,子衿出落的越发好看了。我这些年见的女孩儿里,子衿是个尖儿。”
何子衿笑,“有女随姑,姑妈看我,自然是好的。”
何氏一阵笑,“嘴也这般伶俐。”
何老娘道,“就一张嘴有用。定是你撺掇的你表哥买这些东西,怎么还买那些糖葫芦?没的又吃这些零嘴。”
“表哥非要给我买,我们表兄妹情分好,有什么法子呢?”
“以后不许这样了。”何老娘道,“跟你表哥学学,看你表哥,多孝顺多懂事。”





千山记 第340章 东宫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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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翼一来,何老娘偏心眼儿的病就又儿了。偏心眼儿也有情可原,毕竟是亲外孙,又时常不能见,这好容易来一次,自然要多疼冯翼些。何子衿活了两辈子,不至于为这点事吃醋。可何老娘却有个毛病,你偏心冯翼就偏心吧,也不知怎么要把何子衿说的一文不值来反衬冯翼的种种优点。若冯翼真那么浑身上下都是闪光点,何子衿也服了。明明两人差不多,何老娘非要抬一个贬一个,何子衿忍不住道,“表哥两包柿饼子就把您收买了,见了表哥,您老眼里还有谁呀。我是捡来的吗?我回来这半日,您瞅也不瞅我一眼。您跟姑妈还是亲母女呢,差别也太大了吧?”
冯翼正色道,“肯定是亲的,妹妹不知道,我娘也看不上我,时时得训我两训,不然过不了日子。”
何子衿给冯翼逗乐,一摊小肉手,耸肩做无奈状,“那就实在没法子了。”
何老娘何氏给这冯翼何子衿这一唱一和闹得哭笑不得,何氏笑嗔,“可见你们是亲兄妹,倒心有灵犀了。”
冯翼说了在陈家的事,何氏道,“本来就打算明天去给姑妈请安的。只是我这是丧家,回娘家倒罢了,不知姑妈家忌不忌讳。”
何老娘道,“哪儿这么多规矩,你跟女婿难得来一次,去瞧瞧你姑妈吧,她时常惦记着你呢。”
何氏笑,“我也备了好些东西给姑妈。”
闺女做事,何老娘素来没有不满意的。
冯翼则跟表姐妹说起帝都的风光来,尤其帝都的美食,说的何子衿垂涎三尺,冯翼坏笑,问她,“妹妹是不是馋了?”
何子衿看冯翼那一脸坏样,怎会如冯翼所愿,便翘着嘴巴道,“我就奇怪表哥怎么突然就长这么胖了,是不是在帝都吃多了好吃食的缘故啊?”
甭看冯翼是个黑胖,他如今渐大了,很知道些美丑。他一直很喜欢何子衿,不单是因这个妹妹论血亲与他亲近,也因这个妹妹生得乖巧可爱。想一想红楼里贾宝玉初见林黛玉,若林黛玉生得貌比无盐,想必贾宝玉也不会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了。冯翼是很喜欢何表妹,但他同样很不乐意别人说他胖,道,“妹妹倒没吃过帝都的好吃食,还不一样圆圆的,好似你瘦似的。表姐这样才叫瘦呢。”
三姑娘只是一笑,并不插嘴他们两人的话。
何子衿哪怕活了两辈子,也是女人哩,更不乐意别人说胖,她道,“你仔细瞧瞧,我这是胖么?我是怕冷穿的多。我里面穿了小夹袄,外头穿了大棉袄,才显得跟胖似的。”
冯翼道,“你脸圆的跟包子似的。”
“这叫福气。”何子衿给自己的小圆脸儿做注释。
冯翼道,“你看你手,伸平了,手背上好几个肉窝窝。”
“这叫福气。”何子衿给自己的小胖手做注释。
冯翼道,“你看你的小胖脖子。”
“这叫福气。”何子衿给自己的小胖脖子做注释。
冯翼哈哈大笑,“这还不叫胖,以后我干脆叫你小福气妹妹算了。”
何子衿:怎么这么想一巴掌抽飞这黑胖子呢。
何子衿觉着冯翼真不愧是狗都嫌的年纪,自从嘲笑她胖后,冯翼还无师自通的给何子衿取了外号,就叫小福气。
何子衿白眼翻他半日,他则愈叫愈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何氏这样聪明的人,见冯翼喊何子衿作小福气,竟半分看不出何子衿心中的郁闷来,反是仿佛何老娘智商附体,乐呵呵的同沈氏道,“阿翼与子衿就是投缘,上次来就玩儿的很好,这次头到来多少天,阿翼就念叨子衿呢。”
沈氏不愧何子衿的亲娘,无中生有的本事简直张嘴就来,她笑道,“子衿也是,上次阿翼走时送子衿的木雕小马,子衿一直摆在屋里放着。有时还悄悄同小伙伴们吹牛说表哥怎么怎么着,我想想都好笑。”木雕小马做摆设的事何子衿承认,只是,她可没跟小伙伴们拿冯翼吹牛啊,她娘可真是……
何氏与沈氏仿佛知音相遇,那是越说越投机。唯有何子衿,她自觉是个孝女,又事关她娘的面子,以至于她也没法子为自己辩白一下:她真的没拿冯翼吹过牛啊啊啊啊!这样没智商的事,谁会干啊!她娘真是太夸张了,稍有智商的人都不会信好不好!
谁知,冯黑胖就信了,冯黑胖坚信何表妹虽然面儿上喜欢翻他白眼,但背地里对他祟拜颇深,于是,带着一张自得嘴脸的冯黑胖更加讨人嫌了。
更让何子衿不服气的事在后面,冯翼喊她小福气,全家人都乐呵呵的,她叫冯翼一声冯黑胖,何老娘先骂她一顿,沈氏也说她不懂事。
冯翼除了日常喊何子衿小福气外,还喜欢揉她的包包头,每次不揉歪不罢休。还有诸如在何子衿的必经之路的树上跳下来吓唬何子衿,捏何子衿的小圆脸儿,检查何子衿的功课,故意说何子衿笨,等等幼稚行为,何子衿都懒得一一细述,直接私下写了一本“狗都嫌幼稚大全”。
好在,冯翼也不只是做些狗都嫌的幼稚事,每当欺负了何子衿,何子衿嘴一扁做出要大哭的样子时,他又会想出各种法子哄何子衿。当然,最有用的就是给何子衿买各种好吃的。
何子衿这等一生两世之人都能被狗都嫌逼到装哭的份儿上,可见冯黑胖有多么的狗都嫌,以至于让向来不大喜欢上学的何子衿都恨不能天天去上学了。
谁知,自从冯翼来了,何老娘与沈氏很有默契的给何子衿请了假,让何子衿在家与冯翼玩儿。面对这样郁闷的人生,何子衿也只得庆幸她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儿,她知道哪怕冯翼现在比较讨人嫌,也只是小男孩儿成长中的必经之路罢了。何子衿自觉心胸开阔,虽然冯翼现在比较讨嫌,她其实并不会太与冯翼计较的。
唯一让何子衿惋惜的是,每当她陪着冯翼玩耍,三姑娘是素不参与的,三姑娘宁可安安静静的做针线,纵使与冯翼说话,也带着表姐表弟的客气与礼貌。三姑娘这样端正严肃,冯翼在三姑娘面前也很有做表弟的样子。何子衿就琢磨着,她也学着三姑娘端正严肃一把,也好治一治冯翼这讨人嫌的病。谁晓得,她越是端正严肃,冯翼就越喜欢来讨嫌,以至于何子衿时时照镜子研究面相,难道她脸上写了好欺负三字吗?
讨人嫌是一种病。
好欺负也是一种病啊。
何子衿想了半日想出个给冯翼治病的法子,如今她既不上学,也不一径在家与冯翼玩儿,免得冯翼总做出幼稚事来戏耍她。何子衿干脆下帖子请来何洛何涵与族中念书的小伙伴,备好茶水点心,摆好桌椅板凳,就在她的花房,弄个诗会啥的。
花房里因要养花,每日要笼一盆炭保持温度,较他处暖和些。何子衿原是自荐为评委,冯翼第一个不服,“你刚学念书还是我教的,贪嘴小丫头一个,你会看诗?别笑掉我大牙了。”
何子衿道,“你倒是把大牙笑掉一个给我瞧,我也算开了眼。”
冯翼一呲牙,露出刚掉的小虎牙的位置,道,“这就是给你笑掉的。开眼了吧!”
冯翼大何子衿两岁,牙换好几年了还没换好,何子衿也开始换牙了,据何氏姑妈说,何子衿换牙算早的。何子衿白冯翼一眼,懒得理他,道,“我定找个叫你心服口服的!看你天天自大狂一样,也叫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找谁,不会叫那个何洛来做掌坛评诗吧?”明明他才是何表妹的启蒙先生,偏偏如今人们都说何表妹开始学字是跟何洛学来的。何洛是哪根葱哪头蒜啊这么抢他风头,人还没见,冯翼先有小小不爽。
“洛哥哥有学问的了不得,不过,我找他来做诗会掌坛你肯定不服,你放心吧,我肯定找个你服气服的五体投地的人做掌坛。”何子衿继续捏着鹅毛笔写请帖。
冯翼凑在一畔看何子衿写字,又道,“你这用鸡毛写字的法子倒挺好的,我虽也念书好几年了,爹还没叫我拿笔,有时想写字都写来。”
这年头,不是甫念书就学写字的,一般孩子都是启蒙早,然则起码过了八岁再学写字,主要是顾忌孩子太小骨骼太软,贸然拿笔练字,伤了指骨反不美。所以冯翼方有此一说。何子衿之所以为把鹅毛笔捣鼓出来,也是因这个。偶尔需要写字的时候,有鹅毛笔就可以自己写了。
为了这一支鹅毛笔,何子衿被何涵家大鹅拧了好几下,还有一回被拧到屁股,疼的何子衿好几天只能趴着睡觉,说来还有些丢脸呢。但就在这样艰难困苦且无人理解还有人反对诋毁(主要指何老娘)的情形下,何子衿终于表现出一生两世的智慧,她把鹅毛笔捣鼓出来啦!
虽然没人欣赏吧……她爹一直觉着这东西用起来不如毛笔得劲儿,而且写出的字写不如毛笔写出的有风骨韵味儿,更重要的是,别人写字都是各式狼毫、猪毫、羊毫之类,若单自己拿根鹅毛做的笔……虽然何恭不是那种特要面子的人,仍是婉拒了他闺女的热情推荐。于是,何子衿只得寂寞的孤芳自赏了。
如今不想给冯翼欣赏了,何子衿面儿上不动声色,心下还是略有小得意的。觉着冯翼虽是个黑胖,胜在眼力不错。冯翼非但眼力不错,他眼馋的很,问,“小福气,给我用用吧,我帮你写帖子,好不好?我念的书也比你多,认的字也比你多。”
何子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只是将眼皮往上一撩,瞟一瞟他爹的砚台道,“没墨了啊。”
冯黑胖虽爱欺负人,还是有几分机伶的,立刻卷起小袖子露出圆滚滚的手腕给何子衿研墨,他一面研,一面还傻乐,因有求于人,他也不叫何子衿“小福气”啦,而是说,“妹妹,你才多大,还会拐弯抹脚的使唤人啦~”
何子衿哼一声,拉长小奶音儿,“不爱磨就别磨,我可没使唤你磨墨。”
冯翼连连笑应,“是,你没使唤我,我心甘情愿,成了吧!”
“勉强勉强啦。”何子衿写了好几张帖子,冯翼有些着急,“你倒是叫我使一使你这鸡毛笔,成不成啊?”
“这叫鹅毛笔,别不懂瞎说了。”纠正了冯翼一回,何子衿把帖子写好,将笔递给他,“你写吧,可得轻点儿,别使大劲,不然该把笔尖弄坏了。”
“知道知道。”冯翼把何子衿自椅上拱开,自己坐了,从何子衿用剩的纸笺中抽了一张,想了想抄录了一首诗经的诗。刚要给何子衿看他写的字,何子衿把写的帖子数了数,从脖子里取下挂着的黄花梨的小木印,每张帖子挨个按了印泥,唤翠儿进来去送帖子。
冯翼问,“妹妹,你还有印哪,我看是刻的啥?”凑过去瞧半日没瞧明白,问,”这是字吗?”
“这都看不出来,笨!“何子衿终于有机会说一次冯翼笨了,心下倍觉舒爽。冯翼细看何子衿印在请帖上的图形,很实在的说,“真的不像字,倒像一头小猪。”
“本来就是小猪啊,我属猪的。这是我舅送给我的生辰礼,这可不是寻常的小猪,是我舅找了好木料,特意给我刻成了印。好看不?”何子衿说起来颇是自得。
冯翼憋着笑,点头,“嗯,比寻常猪圈的猪要好看。”
“知道什么,这是小福猪。”何子衿给自家印上的小猪取了个极吉利的名字,谁晓得冯黑胖一听,险没笑的厥过去,一面笑一面抖,“真是印如其人,我看你就个小福猪。啧,尤其你这胖劲儿,特像。”
何子衿将请帖交给翠儿去跑腿,狠狠瞪冯翼,见屋里没他人,便道,“冯黑胖冯黑胖冯黑胖!”身为一个传奇一样的女纸,哪怕活了一生两世,哪怕自觉颇具涵养,何子衿也忍受不了冯翼这样的嘴贱好不好!要不是如今她还没长大,非把冯翼暴力一回不可!
两人为“胖”字很是拌了几句嘴,冯翼非常不服何表妹叫他冯黑胖,何子衿也烦死冯翼每天要说她一百个胖。暂时翻脸后,何子衿直接去找冯翼之爹冯姑丈说话。当然,依何子衿一生两世的智慧,她没一开始就告状,她把自己写的帖子郑重其是交给冯姑丈。冯姑丈家里只有儿子,侄女倒有几个,瞧见何子衿这样圆润讨喜的小丫头也挺高兴,接了小帖子并不立刻就看,笑问,“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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