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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穆延泽生怕他爹再动手,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爹,“父皇!大姐姐已经知错了!”
穆元帝大怒,“传内制官,这等……”急怒之下,穆元帝想寻个恰当的词来形容自己闺女,一时气晕头,竟寻不出,于是,更加暴怒,“这等孽障,也配做公主!”
穆延泽脸都吓白了,内制官唯一的用途就是替皇帝拟圣旨,圣旨一旦拟定,经内阁便可明发,那姐姐这一辈子就完了。穆延泽苦苦哀求,“父皇!念在大姐姐是初犯,求父皇看在父女之情上,给大姐姐一次改过的机会!儿臣愿意替大姐姐向魏国夫人与贵妃赔罪。”
诸皇子公主皆跪下相求,赵贵妃等人真心假意的也一并替永福公主求情,胡太后更是哭道,“谁还能一辈子没个错儿呢。皇帝你也想想,永福年岁还小呢,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些人求情,穆元帝当晚就把永福公主放逐到静心庵去了。
连带着皇长子穆延熙都跟着吃挂落,“你是做长兄的,当时看她不妥,就当拦下她!一句话不说,你还有个长兄的体统吗!你还不如长泰!”
穆延熙低头认错,“儿子知错。”他真是冤死了,人家谢姑娘两次要走都走不成,宁荣大长公主、宜安公主、长泰公主三位公主都拦不下永福公主上赶上撞南墙,谁有本事能拦住永福公主啊。
把宫妃打发走,穆元帝问穆延熙,“如何耽搁到这会儿才回宫?”既是一去宜安公主府就生了场气,怎么还出去了一天啊!穆元帝还以为孩子们玩儿得很高兴呢。
穆延熙毕竟年岁不大,他道,“儿子们在宜安姑姑府上用过午膳,又看了戏。李姑丈、谢姑丈、胡家舅公都去了,说说笑笑的挺好。就是先时大妹妹和谢姑娘拌嘴,大妹妹也没吃亏啊。儿子觉着,谢姑娘说百灵鸟的事儿不是在针对大妹妹,大妹妹是想偏了。谢姑娘天大胆子也不敢拿大妹妹比百灵鸟啊,儿子们都在当场,要是大妹妹真吃亏,儿子们断不会坐视。儿子不知道她一直在生气,不然,早回宫了。”
穆元帝气的一掌击在凤榻扶手上,骂一声,“那个蠢货!”堂堂公主,倚仗身份想欺负个人,没欺负成不说,还自爆智商值,穆元帝这辈子都没这样丢脸过!他们家的女人,彪悍强势寻常,除了他老娘有些糊涂,真没这种智商欠费的!
打发了儿子闺女,穆元帝连晚饭都没吃,召来内侍吩咐道,“取一只百灵鸟给谢家大姑娘送去。”这个该死的臭丫头,竟敢这般讽刺朕!
胡太后还迷糊着呢,不满,“还给她送什么鸟儿啊!倒是叫她长脸!”不就是死了只百灵鸟么,自己冻死的,又不是皇家给她掐死的!还要补偿她啊!
穆元帝不说这个,反问道,“母后,处置孙嬷嬷的事,永福缘何知晓的?”为了老娘的脸面,穆元帝没令人张扬。
胡太后道,“永福自小得孙嬷嬷的照顾,突然人没了,永福问,我就说了。”
穆元帝叹,“母后不要什么都跟那蠢才说!”
胡太后嘟囔,“大过年的,别人家都是儿孙团聚,你倒把人给我送到静心庵去,那是女孩儿家该呆的地方么?就是孩子有不对的地方,好生教导就是了。皇帝这般,倒像为个外头的什么毛丫头收拾自己孩子似的?要传出去,人人都以为公主可欺呢。”
公主可欺?
有他这个皇帝在,没人敢说公主可欺!穆元帝道,“什么时候把脑袋放明白了,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一辈子不明白,一辈子就不用回宫了!”说完这话,穆元帝便去了麟趾宫。
内侍于公公跑了一趟尚书府,谢莫如刚与母亲用了晚饭,原已换了家常衣裙,听到内侍来送东西,只得再另行梳妆,去了松柏院。于公公提着鸟笼道,“陛下知道大姑娘心爱的百灵鸟儿死了,吩咐奴才给姑娘再送只好的来。”
谢莫如谢恩后接了鸟儿笼子,笑道,“谁说我的百灵鸟儿死了?我的百灵鸟儿活的好好的。”
于公公这等在宫廷打滚儿熬出头的内侍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谢莫如低头逗一逗百灵,这鸟儿颇是伶俐,立刻欢快的唱起来。谢莫如笑,“表舅是听了我在宜安公主那里讲的百灵鸟儿的故事了吧?”皇帝陛下这是在警告她呢。让她好生呆在笼子里,不然哪天皇帝陛下忘了杜鹃院的存在,争着下手给她们母女一场暴风雪的人可多着呢。是这个意思吗?
于公公心说,你的鸟儿没死,你讲啥百灵鸟儿的故事啊?你怎么这么会编啊!编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你表舅是哪位啊!
谢莫如仔细的把鸟笼的笼衣放下来,笑,“故事当然是假的了。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想讲个有趣的故事哄一哄永福公主,不想再让永福公主生气而已。不想表舅这般惦记我,我不好进宫,就劳公公代我跟表舅说一声吧,谢他惦记我。虽然我有一只百灵了,再得一只也不嫌多,你问问他,有鹦鹉吗?我也喜欢鹦鹉。”
于公公真是服了谢莫如,光这胆色就了不起啊。于公公道,“大姑娘的话,奴才记下了。”
“真记下了?”谢莫如笑悠悠地,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你不知道,我就怕你们断章取义。就因公公上次说我类外祖母,许多人听到后都这么说,令我烦恼许久。”
于公公拱手道,“大姑娘诶,奴才真记下了,再不敢多嘴的。”您小人家隔空都能干掉太后身边儿的老嬷嬷,小的哪儿敢得罪您哪。
“有劳公公。”
谢家给了赏钱,于公公谢赏,半句不敢多言,回宫复命。
穆元帝正在麟趾宫陪谢贵妃说话儿,谢贵妃其实得多谢永福公主,昨日穆元帝处置了太后宫里老宫人,太后正看她不顺眼,永福公主这般一闹,她立刻成了受害者,又得了穆元帝怜惜。谢贵妃素来善解人意,道,“臣妾也是一时急怒,现下想想,臣妾还是得劝陛下,公主知错便好,小姑娘家,年岁小,难免争强好胜,就容易拌嘴。臣妾想着,孩子们在宜安公主府上还是挺高兴的,不然能在宜安公主府上呆这一整日么。陛下重惩公主,叫宜安知道岂不多想?又有太后娘娘有了年岁,平日里最重儿孙。要按臣妾的意思,这就叫大皇子二皇子一并去把公主接回来吧。”
穆元帝道,“这事不必劝,现在叫她学个乖不是坏事。不知轻重,以后再闯出祸事,朕不欲大义灭亲!”
谢贵妃沉默片刻,道,“陛下这般思量,当真慈父心肠。只是我还得说,陛下挑些厚道仁义善于劝解的嬷嬷过去服侍,就是静心庵的姑子,也要挑明理的,能时不时的开解公主才好。不然,您随意将公主往庵里一丢,唉,公主尊贵惯了,哪里知道下头人的势利呢。”
俩人正在说话,朱公公回来复命,朱公公简直是一字不落的学了谢莫如的话。听到谢莫如亲切的称他为“表舅”,穆元帝唇角都没控制住抽搐了一回,穆元帝听到谢莫如还想要鹦鹉,唇角一勾,道,“嗯,等她什么时候说个鹦鹉的故事,朕再赏她鹦鹉。”
朱公公道,“陛下,奴才要去传这话吗?”
“去吧。”
朱公公今夜简直跑细了腿,他到尚书府时,谢莫如已经准备睡觉了,听说朱公公又来传话,只得再起来梳妆换衣,披着大斗篷去松柏院。听朱公公传了口谕,谢莫如一笑,“表舅实在风趣,多谢公公跑腿。跟表舅说,知道表舅没生我的气,我总算能安心睡觉了。”
朱公公能在太监群里混出头,约对是人尖加人精啊,他这会儿才知道谢莫如为啥要鹦鹉,鹦鹉有啥要紧的啊,人家堂堂尚书府千金,啥鹦鹉没有啊。这姑娘纯粹是为了试探陛下啊,陛下还有心情回这一句,起码近期内没算账的意思。不然,依陛下的脾气,对亲闺女永福公主都是一句话后打发到静心庵思过,又何需同一个小丫头费口舌。
谢家再给他赏钱时,朱公公都有点儿不大敢收了。





千山记 58.提5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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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人如今才知道谢莫如也有巧言令色的时候啊,唉哟,自谢莫如随便一张嘴对着于公公亲切自如的说出“表舅”二字,饶是谢尚书此等老狐狸也麻了一麻。
打发了于公公,谢莫如就回杜鹃院休息着了。
永福公主去了静心庵祈福,这当然是官方说法儿。之后,整个帝都女眷的社交界就突然静寂了。自宜安公主府的年酒后,谢莫如便不再随谢太太出门儿,她自认低调收敛,但是,有人来谢家吃年酒,见着她也是客客气气的退避三舍。此等效果,谢莫如也在意料之外。
便是三老太太听说连皇帝陛下给谢莫如送了一只鸟儿后,私底下颇是心惊胆战的与江行云道,“你说,那丫头会不会报复我?”为啥这事儿跟江行云说啊,一则这是她亲侄女;二则,三老太太也知道谢莫如送了好几回东西给江行云。俩人关系好,三老太太是想着让江行云替她在谢莫如面前美言一二、缓和一下什么的。
江行云明知故问,“姑姑得罪过谢大姑娘?”
“算是吧。”三老太太道,“她娘以前——”说到此处,三老太太脸上浮现一抹深切的羞耻难堪,紧握双拳,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江行云便知这不是一般的羞耻难堪,她还是安慰道,“姑姑放心吧,谢大姑娘不是那样的人。您是长辈,她怎么会对你不敬呢。”
三老太太咬牙低声道,“你不知道她们那一种人,发作起来哪里还管长辈不长辈,都是六亲不认的!”
看来,姑妈被六亲不认过。
三老太太说着叹口气,“真真是老天无眼,怎么叫这小的给翻了身呢。”
江行云道,“姑妈要是想和解,这样的话还是要少说,您与谢大姑娘的事儿,我代为说和,如何?”
对谢莫如,三老太太是既憎恶又忌惮却又很识时务,她瘪下嘴,“成。大不了以后我都躲着她。”
江行云微微一笑。三老太太知道侄女是为她做事,还问,“要什么花销不?要不咱们也送她一只鸟儿?”
唉,真个好馊主意!您老确定陛下赏谢莫如一只百灵鸟不是讽刺她?还是说,您老以为,陛下能赏她百灵鸟,便人人都能送她百灵鸟儿了?江行云道,“不用,谢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过两日,江行云差丫环给谢莫如送了回东西,当天便与三老太太道,“已经与谢姑娘说了,谢姑娘果然没有介怀。”
三老太太深吁了口气,放下心来,赞江行云能干,又悄悄问她,“你是怎样与她说的?”
江行云笑,“姑妈只管放心就是。”何需去与谢莫如说和,谢莫如的眼睛放的够远,姑妈不去招惹她就好,怕她也没兴致与姑妈计较那些琐事。再者,谢莫如手边儿最便(bian)宜的倚仗就是尚书府,姑妈是谢尚书的亲婶子,谢尚书对三叔三婶素来礼待有加,谢莫如怎会无缘无故的对谢氏人出手?自断臂膀,那就太傻了。
一个笃定的人,总能给人以信心。虽然心下好奇,但,江行云这样说,三老太太便信了。
自三老太太那里回了自己的小院儿,江行云也不禁留意了一回廊下鸟笼,她对养鸟儿逗鸟儿没什么兴致,不过,富贵人家的内宅,多会养些鸟雀添上一景儿。这些鸟雀亦有专门的婆子丫环的照顾饮食,矜贵的很。江行云抚摸着乌木紫光竹丝编就的鸟笼,里面白眼棕额叠尾的画眉精神活跃的呖呖叫着……这只鸟儿在想什么呢?不过,得先确定,笼子里的鸟真的是只百伶百俐的百灵鸟吗?
倘是一只鹰,这样的笼子,可是关不住她的。
谢莫如根本不知三老太太要与她求和的事儿,便是知道,她也不会放在心上。三老太太无关紧要,倒是与江行云交换了一本书后,过了初五,陛下开笔开玺,朝臣们也开始上朝当差了。
谢莫如知道自己如今是群邪辟易,除了上午去松柏院跟谢太太学理家事,余者时间就安安静静的在自己屋里看书。便是宜安公主去长公主府的春日宴,也只有谢莫忧相随,谢莫如是不去的。
经过这一个新年,谢莫忧的人生观再次得到颠覆,原以为谢莫如那样得罪了永福公主,她都担心家里会受谢莫如的连累,谁晓得谢莫如没事,谢家也无事,倒是永福公主,把自己折腾到静心庵里去了。哪怕皇室是说永福公主去静心庵祈福,谢莫忧对皇室的解释也深信不疑,可她又觉着,此事或者就与谢莫如有关。而且,听说谢莫如还得了皇帝陛下御赐的一只百灵鸟儿。永福公主去静心庵的那天晚上,内侍来了两趟,都是找谢莫如的。
如今,谢莫忧早没了与谢莫如争强好胜的心思,她完全觉着,她跟谢莫如除了都姓谢,都是谢氏女外,谢莫如是一种,她认知之外的生物。
谢莫忧甚至后悔,要早知谢莫如这等本领,当初说什么也该劝着姨娘的。再想做正室,再想做嫡女,但,遇着谢莫如这种连太后说句话都能挑出不是、公主都能搞进静心庵的家伙,她们母女,再怎么想,也该忍着的。
非但谢莫忧后悔,宁太太也在家后悔呢,不同于谢莫忧,宁太太的消息更灵通一些。宁太太简直是后悔的n次方,上次行事,委实轻率。
相较于坐立不安的老妻,宁大人一如平常,急什么呢,在笼子里的都不急,笼子外的先沉不住气。再者,他宁家与谢莫如,除了他那不争气的闺女外,皆为公仇。倘谢莫如真有大长公主的志气,也不该找他寻仇。倘谢莫如要寻宁家报仇,那这帝都城中与谢莫如有仇的就太多了,不说别家,谢家也是其中之一。他其实就盼着谢莫如如此格局,介时不必任何人动手,谢莫如自己便是众矢之地!
可惜的是,笼子外的太没耐心,而笼子里头的,太有耐心。
笼子里头的谢莫如正在园中看迎春花,迎春花一开,天气就渐渐暖了。春风拂过,谢莫如又搬回了紫藤小院儿。
谢柏过来看谢莫如,二人去紫藤小院说话,谢柏笑,“过些天紫藤花也要开了吧?”
“是啊。”四季轮回,年年如此。
丫环捧来香茶,谢柏接了,笑,“怎么这般没精神。”
“春困秋乏。”出头鸟不禁打,剩下的全都缩着脖子,不怪谢莫如精神不好。
谢柏笑,“说一件事你就有精神了。”
“什么事?”
“西蛮王的生辰在五月,我给陛下上书,问陛下是否谴使问候,陛下准了。”谢柏并不贪谢莫如之功,特意过来与她说一声。
谢莫如笑,“恭喜二叔。”
“该是我谢你。”谢柏笑,“走,跟我去书房说。”
谢莫如道,“等我换衣裳。”她在杜鹃院都是穿常服。
“快点快点。”
不必谢柏催,谢莫如也俐落的很。迅速换好衣裙,谢莫如便与谢柏去了书房,谢柏自己的书房。墨菊上了两盏茶,谢柏便打发她下去了,与谢莫如分主宾坐了,道,“我朝自太祖立朝,边患不断,陛下亲政那年,晋王都阵亡在西宁关。这个西蛮王,你猜多少儿子?”
不待谢莫如问,谢柏笑,“成年的就有二十一子十五女。”
谢莫如惊叹,“好会生。”
谢柏自袖子里取出一张薄绢,展开来,上面是西蛮王各子女联姻的关系图,详尽至极,连多少年岁都有记述。谢莫如赞叹,悄声问,“二叔哪儿弄来的?”这些都是机密吧?
“当然是打听来的。”
谢莫如道,“帝都还有这般清楚西蛮境况的人。”
“猜一猜?”
谢莫如思量片刻,望向谢柏,“通四海者,必商贾也。”
“莫如真乃神猜。”谢柏一笑,“去岁你给我提了醒,我便想着,西蛮什么境况,除非去过那儿的人才知道。帝都里公门侯府是有的是,真正熟知西蛮的,只有一家,永安侯府。先永安侯曾在西宁关打过仗,西蛮大致什么样,永安侯府定是知道的。可要说现今形势,先永安侯已经过身,今永安侯尚主之后就没出过帝都城,怕永安侯也不大清楚的。不过,我还是跟永安侯打听到了一些西蛮的事,年下公主得了一件紫貂裘,这种名贵的皮料,便是产自西蛮。我这才想到,与西蛮做生意的榷商。”
“你素来对西蛮有兴趣,这些事情我已经上禀陛下,给你看看,你心里有数,别往外说就是。”对谢莫如的嘴巴,谢柏还是很放心的。
谢莫如低头把绢帛上的记录看一遍,便还给了谢柏,笑,“那二叔该准备准备出使西蛮了。”
说到这个,谢柏叹,“自晋王战亡西宁关,陛下便鲜少用亲贵于危事了。”
谢莫如道,“说到晋王之死,我早便有些不解,上次听祖父说,陛下因晋王之死问罪当时的西宁关守将老永安侯。既是问罪老永安侯,如何今永安侯又得以尚主,这般问罪,倒也稀罕。”你家有罪,我把嫡亲妹子许给你儿子?天下竟有这般逻辑?不通啊!
谢柏呷口茶,“这里头的事儿就早了,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有一事倒是朝野震动。晋王死后,老永安侯回朝,接替老永安侯的守将宋大将军在平定西宁关之后,给陛下上过一道奏章,名字就叫,谏权贵从军书。”
“反正吧,我猜着,晋王大概是别有死因,不一定就怪到老永安侯头上。”谢柏所龄所限,并不知此间内情,不过,他也能看出蹊跷来,想到晋王还是自己岳父,又叮嘱一句,“在公主面前万不要提此节。”
谢莫如笑应,又道,“南安关守将一样是承恩公的公子。既是二叔上的折子,陛下也批了,我猜使臣肯定有二叔的份儿。难不成出使比胡公子在南安关打仗还危险?”
谢柏笑,“这也有理。反正该做的都做了,陛下要用我,我时刻侯着。不用我,也悠闲,正好三月酿桃花酒去。”
谢莫如也是一笑,出身官宦之家,又是少年得意,二叔自然少不了名利之心,不过,谢氏清贵,二叔已是驸马,并不需太过汲汲,故而,进退间便多了一分洒脱。谢柏笑,“跟你说,我少时志向辅国以忠、爱民以德,泓远也空泛,如今真正做了官,才知做好一件事也不容易。”
“要是这般容易,人人都能为卿为相了。”
谢柏哈哈一笑,道,“是啊。”
说话间,谢柏敛了笑,道,“长公主府春日宴,我托了公主试探李樵之事,谁晓得公主刚一开口,长公主便沉了脸。先时苏不语托过李宣,也在长公主面前碰了壁。李樵明年还想考秋闱,怕他报名都难。”
谢莫如认真听了,道,“我劝二叔,以后莫走长公主这条路子了,长公主非言语可动之人。而且,李先生少时之事,绝非长公主所为。倒是长公主,怕是代人受过了。”先时听人口口相传,只以为文康长公主为人鲁莽彪悍,可真正接触后才知道,长公主彪悍是真,鲁莽绝对没有。这位长公主明晰善断,非寻常人,便是瞧不上庶子,也不会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只是,长公主过于彪悍,一力降万法,才让许多人误会,以为李樵少时之事是长公主指使下人所为。
谢莫如的话,谢柏也是赞同的,他自从尚主后,直接进入皇族的圈子,对这位长公主也有了些自己的了解,也觉着长公主不像做出那种事的人。
李樵少时之事,竟成谜团。
谢莫如忽然道,“二叔倘有意使臣之职,倒不如请李先生介时一道随行。”
谢柏道,“你是说,让永安侯府……”把永安侯府捆到一处。
“李先生科举颇是艰难,何必一棵树上吊死,除了科举又不是没有别的活路了。”谢莫如当然是想到李樵的出身有可用之处,起码倘此事成行,永安侯府派两个老家将,就能帮上二叔大忙。她道,“科举不过是晋身之阶,像二叔,如今为官,可用得上当年十年寒窗所读的四书五经礼义文章?再者,出使西蛮的机会,不是寻常能有的。李先生有兴致再好不过,倘李先生没兴致,也便罢了。并不是要勉强她,我只是觉着这是两相得益的好事,才有此提议。”一个人,有可用之处并非坏事。最怕的是,倘连可用之处都没有,便可悲了。
谢柏正色道,“李樵还有一样天大好处,他精通西蛮文。”
谢莫如颇是讶意,“李先生实在学识渊博。”
“李樵之优异,尚不止于此。”谢柏笑,“且看吧,倘我真能名列使团,我必请李樵同往。”




千山记 59.万全策9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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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樵当然是优秀的,而且不是寻常优秀。
如果只是寻常会做两篇锦绣文章的书生,想来谢柏与苏不语不会同他有这等交情,这两位简直是急李先生之所急,想李先生之所想,把李先生的事当自己的事。
李先生名声之事,谢莫如真没看出李先生哪里着急,倒是谢柏、苏不语两人,一个走李宣的路子,一个走公主媳妇的路子,而且双双碰壁都不肯罢休……
能做到这一步,总不是没有原因的,不是吗?
纪先生在教两位女学生煮茶,其实谢莫如对于烹茶之类的事兴趣不大,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这种安静的光阴。一道水流倾入紫砂盏,纪先生递一盏给谢莫如。谢莫如欠身接过,茶香清透悠长,不愧是今春新茶。纪先生再递一盏给谢莫忧,谢莫忧嗅一嗅茶香,慢呷一口,道,“也就先生这煮茶的手艺,才算不辜负了这好茶。”
纪先生笑,“是茶好。”
谢莫忧笑,“茶好,先生更好,都好。”
纪先生示范后,两姐妹分别学着做了一回,纪先生道,“煮茶怡情养性,但有悠闲时光,煮上一盏茶,解乏宁神。”
谢莫如将紫砂盏放下,问,“先生喜欢什么茶?”
“以往机缘巧合,倒是见过不少名茶。要说哪种茶格外好,就是各花入各眼了。”纪先生笑,“我的话,更喜欢蒙顶茶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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