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谢柏道,“这宋老爷年岁也不小了吧?”怎么听着闺女还小的样子?
“这你不知道,宋老爷跟三老太太差二十岁,与你阿骥叔一个岁数。”谢太太感叹,“正当壮年呢。”
谢柏劝道,“寿数天注定,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到时把孩子接来好生看顾,宋老爷也能心安。”
“是啊。”
谢莫如端坐着听谢太太与谢柏说话,直待天时不早,起身道,“母亲还等我回去一道用饭,祖母,我先回去了。”
谢太太笑,“我正说,今天你祖父大约是回来不早,咱们先一道用晚饭呢。”
谢莫如笑,“祖父既没有特意打发人回来说要晚些回家,想来虽稍迟却不会太晚,祖母略待片刻,想来祖父也就到家了。祖父辛劳这一旬日方有一日休沐,今日该好生歇息。祖母若喜欢我过来相陪,我明日再来是一样。”
谢太太硬给谢莫如感动了一下子,想着谢莫如今日是真高兴,不然断不能说出这般体贴的话来。谢太太笑,“这也好。”
谢柏道,“那我也就回了,娘有好汤,给我送一份儿就成。”
谢太太笑弯了眼,嗔,“什么都少不了你的。”
谢柏便与谢莫如相伴告退,谢柏先送谢莫如去杜鹃院,提醒谢莫如明日出门穿得简单些就成,丫环婆子亦不必多带,四个足矣。谢莫如静静的听谢柏说完,于杜鹃院外驻足,道,“怕是去不成。”
谢柏立刻明白谢莫如话中意,笑道,“你想得多了,三老太太又不是大病,有你祖母过去看看就行了。”再者,他娘要是想让他一道去看三老太太,肯定直说啊。
落日的光落在谢莫如的眼中,谢莫如一笑,眼尾斜飞向上,竟有些光华潋滟的意味,她道,“明日便见分晓。”
第二日晨间,晚辈俱去松柏院请安。谢太太既说去瞧三老太太的身子,这是亲婶子,谢尚书道,“多带些滋补物什。”
谢太太笑,“哪里还用你说。”
谢松道,“我服侍母亲过去。”
谢太太笑,“这才几步路的事儿,哪里还用你,在家歇着吧。这是探病,我带着莫忧去就行了。”
谢松坚持,“儿子不在家没法子,既在家,自当服侍母亲。”说着便道,“莫如,你在家可有事?倘无事,就跟你祖母一道过去。你是长女,该为弟妹表率。”
谢莫如道一声,“是。”
谢莫如没啥,倒是宁姨娘不禁瞧向丈夫,谢松见爱妾眼中写满焦虑,便对谢莫如道,“我听你姨娘说你原是要跟你二叔去文玩铺子的,那铺子什么时候去不得,如今只你妹妹随你祖母过去,倘有人问起你来,这不大好。”想想这个长女素来寡淡,难得听说她有什么兴致,这次定是真想去文玩铺子的,遂道,“那什么铺子,下次我带你去也一样,或是你要什么,我买回来给你。”
宁姨娘真想去撞墙,她昨天明明是这样劝丈夫的,“你送母亲过去,便别强求莫如了,她都跟二叔说好了。再者,三老太太病的也不重,又是探病,咱们忽啦啦去一屋子人,倒扰了三老太太的清静。这病人哪,就得清清静静的养着。”
当时谢松倒没说啥,谁晓得今日……
谢松完全是为长女考虑,他说的,就是他想的。的确是这样,谢莫如是嫡长女,有什么事,自然是她打头儿。至于逛什么文玩铺子,等有空在去呗。他倒是没想过宁姨娘,宁姨娘怎么了,这是位贤妾,自来对长女多多照顾,从未说过长女一个不字,宁姨娘当然也是盼着长女好的。谢松明白,许多话,宁姨娘不好说,他毕竟是做亲爹的,就给闺女提个醒儿呗。
谢松一席话合情合理,谢柏也说不出半个字的不是啊。他只是瞧了宁姨娘谢莫忧母女一眼,一瞬时又移开了视线。
千山记 18.一次性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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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莫如去三老太太府上,不必说,那经历也是不大愉悦的。
三老太太并没有什么大病,她老人家年长娘家兄弟二十岁,是出嫁后,继母才给她爹添的老来子。姐弟两个不一个娘不说,三太太远嫁帝都,与这个弟弟见面也有限的很,可这些年,娘家年年都打发人过来问候,给她这位老姐姐送东送西的,三老太太心里就觉着,娘家兄弟心里是有她这个姐姐的。何况在漫长的父权夫权的年代,娘家对女人都有着极其特别的存在意义。一想到娘家兄弟年纪轻轻便病体支离,膝下亦只一弱女,三老太太心里伤感,身子略有不爽。如今见着谢太太过来,刚想同谢太太诉一诉心下苦处,抬眼正瞧见谢莫如安安稳稳的站于谢太太身畔,当下便眉间上火,问,“你怎么来了?”
谢莫如实在不想与三老太太多言,不过,她的定力绝对胜三老太太百倍,她依旧带着一种诚挚口吻道,“听闻三老太太身体不适,奉家父之命来探望三老太太,愿您老人家如意安康。”
三老太太娘家兄弟要死,正是心下不痛快的时候,此刻见着让自己不痛快的人,顿时更添三分不悦,哪怕谢莫如觉的自己诚挚非常,三老太太看来却似毒箭入骨,咬牙道,“你不来,我就如意安康了!”
三老太太发飙更胜以往,连谢环谢珮谢琪都给吓了一跳,唯谢莫忧低头掩去神色,谢莫如的神情冷清浅淡,她的眼睛在三老太太面儿上一掠,遂对谢太太道,“既如此,太太,我就先回吧。”
谢太太其实也不大痛快了,谢莫如好歹是跟着她过来的,三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哪怕有些旧事不愉,到底也与谢莫如无干。只是,她这来探病的,倒不好赌这口气,谢莫如既然主动退了一步,谢太太便道,“也好,先让你父亲送你回去吧。”
好在谢骥之妻李氏尚算机敏,连忙过去挽住谢莫如的手,柔声和气的哄她道,“莫如跟我来这边儿吃果子吧。”拉着谢莫如往外走。其实李氏更希望谢莫忧一并过来哄一哄谢莫如,奈何谢莫忧已在三老太太身畔柔声细语的说话,根本没留意李氏的眼色。倒是谢环年纪最长,见母亲神色如此,人也机伶,一拉妹妹谢珮的手,两人连带谢琪都跟着往外走,谢莫忧也只好跟上来。
谢莫如走到门口就听三老太太与谢太太道,“方家那等谋逆大罪,让她在家安安静静的便罢了,还带她出来做甚。”
谢莫如脚下一滞,李氏手下用力,想拉谢莫如快走,谢莫如仿佛脚下生根,她看向李氏拽自己的手腕的手,提醒李氏,“大太太,你拉疼我了。”真是多谢三老太太神来之笔,她马上就能走了。
李氏连忙松手,干笑,“看我,一时没留心,疼了吧,我瞧瞧。”
谢莫如不愿与这人做出些假模假样的假亲热来,理了下袖口,正避开李氏再伸来的手,道,“不必了,请大太太着人去通知家父,我就回家了。”
李氏含笑哄她,“老太太是病的沉了,莫如你素来懂事,莫要计较这些小事。你姐妹们都等着跟你说话儿呢,我那里有好果子。”
谢莫如客气地,“不了。”吩咐静薇,“你去前头问一声,让父亲安排车马送我回去。”
李氏一个眼色,身边儿的大丫头已挽住静薇的手,笑,“好妹妹,主子不痛快,咱们该劝着才是,哪儿能把主子的气话当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谢莫如不喜这些腻腻歪歪和稀泥的事,她脸上一冷,问,“大太太,你这是要看管我,还是要看管我的丫环?”
她脸一冷,李氏必竟是与谢太太一辈的,又有女儿侄女的在一畔看着,顿时脸色也不好看了,掩口道,“看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好意请你过去吃果子,你倒给我脸色看。早就听说你这孩子有些糊涂,以往我还不信,如今才是见着真的了。”
谢莫如打量着李氏,“我糊不糊涂,家父家母家祖父家祖母尚在,就不劳大太太评判了!”紫藤两步过去,一把推开拉着静薇的那丫头,两人扶着谢莫如走了。
谢松正在前头与三太爷谢骥父子说话,就见谢莫如进来了,谢松吓一跳,问,“你怎么来了?”
谢莫如喜用证据说话,“静薇,你同父亲说。”
静薇立刻将谢莫如与三老太太的对话惟妙惟肖的学了一遍,三太爷与谢骥顿时面生尴尬,谢松看向这父子二人,不解,“这是怎么了?”又问谢莫如,“你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三老太太?”
谢莫如道,“我也想问,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三老太太?”
谢骥忙道,“唉,母亲这几日病的昏沉,糊里糊涂的,昨儿我去看她,连我也骂了,莫如你莫要放在心上啊。”
谢莫如望向谢骥,“三老太太还与祖母说,‘方家那等谋逆大罪,让她在家安安静静的便罢了,还带她出来做甚。’,堂叔祖,三老太太这是在说我吗?”
谢松这回真是变了颜色,问三太爷,“三叔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太爷立刻吩咐长子,“去你母亲那里瞧瞧,如何说出这等胡话来!便是些许旧事,与咱们谢家是不相干的。”
谢骥抬脚便要走,谢莫如道,“既然堂叔祖要过去,我便再托堂叔祖一事,刚刚我要过来找父亲,贵府大太太硬要我去她那里吃果子,大太太盛情,我却是不敢过去。即便我年纪小些,也没见过贵府大太太这样请人的。”谢莫如说着伸出手腕,一圈青紫,谢骥脸上涨的通红,谢莫如道,“幸而忠仆相护,不然岂不陷堂叔祖于不义。”
谢骥脸上更添尴尬,低声道,“这个没轻重的。”
谢莫如理一理袖口,转脸对谢松道,“父亲着人送我回去吧。”
谢松也不想多坐了,与三太爷道,“三叔祖,我们这就回了。”着小厮去里头问一声,请谢太太一并回府去。
三太爷忙道,“这老婆子,真是病的疯魔了。”
谢松看向谢莫如,谢莫如平静一如往常,谢松起身,正色道,“莫如姓谢,她是我的嫡长女。嫡系嫡长,同一辈的女孩子,倘莫如都不能见人,那置她的同族姐妹于何地。她是我的长女,带着妹妹陪祖母过来探望三叔祖母,其言其行并未有任何不妥。三叔祖既然说三叔祖母病沉了,我不计较,以后不论谁再这样说,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三叔祖恕我也是做父亲的,将心比心,自能明白做父亲的心思。骥堂叔,据我所知,堂婶素有贤妻良母的名声,两位小堂妹比莫如尚且年长,堂婶这做亲娘的,是不是平日也对两位堂妹如此没轻重。倘是如此,就是我误会堂婶了。”谢松这一席话,三太爷谢骥父子的脸面一扫而光。
三太爷年岁不算太老,却是家族中辈份最尊者,平日里他的尚书侄儿也很给他这位小叔面子,这许多年了,三太爷头一遭颜面无光。
待谢太太谢莫忧出来,谢松便带着母亲女儿告辞回府了。
谢松面沉如水,回家先叫了谢莫如去书房说话,秉退左右,谢松问,“三老太太早就这样嫌你?”
谢莫如道,“见了我常说我怎么还在。要不就是哼两声。”
谢松气的一拍桌子,道,“你怎么不早说?”
谢莫如道,“我以为父亲知道。”宁姨娘难道没说过,不,宁姨娘肯定说过,只不过,怕是她说话的口气有问题,让您忽略了吧。
“我怎么——”谢松一时哑口,他倒是听宁姨娘说过,三太太似乎不大喜欢莫如的样子。谢松以为也就是三太太待谢莫如不似待谢莫忧那般亲切呢,却没想到……
谢莫如逆光而坐,书房的光线毕竟不如室外,以至于她的瞳仁格外幽深,有一种特别的洞悉,仿佛看透了谢松心内所想。
谢松最终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就与我说,我平日要忙衙门的事,在家的时间少,却也不会看你白白受这种欺负。”
谢松又安慰长女几句,“三老太太素来糊里糊涂,你不要理会,她今后不敢再胡说八道!”
谢莫如安静倾听,她完全没有受委屈或是不悦的神色,而是一种很特别的淡然,仿佛这世间万物并不在她的心上。
这种姿势神态,总能让谢松忆及故人,他道,“莫如,你是我的嫡长女。”
“我知道。”这就是血缘的牵绊,这个男人不见得多喜欢她,但他们之间有这种骨与血的牵绊。有人打她的脸,这个男人就会不舒服。哪怕不为她,他也要为自己找回脸面的。
谢松忽就心生倦怠,道,“去吧,好好歇着,我命人去请大夫了。”
谢莫如回到杜鹃院,张嬷嬷还奇怪呢,不是去三太爷府上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自家姑娘面色尚好,张嬷嬷便未急着问,先服侍着谢莫如换了家常衣裳。
谢莫如衣裳还没换好,谢柏就过来了,静薇连忙请谢柏去书房坐。
是的,谢莫如也是有书房的。她不仅是有一个书房,因她春夏秋冬按季节换着院子住,所以,她每个院子都有书房。
所以说,精神上不论,物质上,谢莫如真没受过什么委屈。
谢柏问静薇,“你不是跟莫如去的三老太太府上,出什么事了,我看母亲面色不大好看。”
这事原也不是什么秘密,问她的人是谢柏,静薇端来香茶,便一五一十的说了,“二爷评评这个理,我们姑娘可是好意过去,姑娘刚到三老太太屋里,一句话没说,三老太太便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谢莫如一声笑,道,“好了,你倒告起状来。下去吧。”打发静薇去了。
谢柏道,“听说母亲回来了,我还说怎么回的这般快,三老太太魔怔了不成,怎地这般失礼?”
谢莫如不以为意,“她自来如此,倒不足为奇。”
谢柏谢松不愧是亲兄弟,都是一个反应,“自来如此?难不成早便这样说话?”
谢莫如自己倒了盏茶,轻声道,“好在以后大概不用再多打交道,或者,即便打交道她们也愿意虚情假义一些。”
虚情假义不算什么不好的事,让人觉着不大舒服的是那种□□裸鄙夷厌恶,尤其是这种表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面对面直接针对于你,躲都躲不开,装听不见看不见,又不真就是聋子瞎子,幸而天赐良机,一次性解决。
千山记 19.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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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太太与李氏婆媳就这么把尚书府一房的男人都得罪光了。
其实,大多数内宅的事对男人们影响并不大,男人们天生狂妄的自信一直觉着女人之间也就是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拈酸吃醋,便是含沙射影啥的,不值一提。如谢莫如这回赤果果的打脸,在整个谢家的家族史上都是极为罕见的。
但,的的确确又是发生了的。
这事发生的时机多么巧妙,三老太太看不上谢莫如不是一天两天,这位老太太早就瞧谢莫如不顺眼,且这位老太太又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每次见到谢莫如都会很直接明晰的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是,谢莫如以往从不出门的,故而都是三老太太来尚书府时见着谢莫如表达一下,在尚书府多少回,谢莫如从来就没吭过气。再由于宁姨娘总会恰当时机的含糊,这事总能保持在一个恰当的范围内。三老太太在家都说呢,“跟个哑巴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这主要是谢莫如从不回应她老人家的情感所致,谢莫如从不回应,以至于三老太太身边的人都觉着她是个怂包。
真的,真的是太意外了。
她们眼中的怂包竟然初次破天荒的回应了三老太太的感情,并且选了个再恰当不过的时机:三太爷府上,还是谢松说出莫如你是长姐要为弟妹表率,主动要求谢莫如去探望三老太太病体的时候。
再巧妙不过。
倘不是在三太爷府上,而是在尚书府。倘不是谢松要求谢莫如去探病,倘不是李氏太过轻率,都不会有这种效果。
三老太太病中都得了丈夫一句埋怨,“莫如毕竟好意过来瞧你,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三老太太还好,这把年纪,孙子都有了,地位稳固,凭丈夫怎么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爱咋咋地!李氏不得不承担婆婆的错处,谢骥抱怨她,“母亲病的有些糊涂,为什么要你在身边服侍,还是不想你劝着母亲些。莫如是跟着堂嫂一道来的,骂她这就是在打堂嫂的脸。你不劝也就罢了,你看看你把那孩子的手腕掐成什么样了,阿松是莫如的亲爹,你叫人家做亲爹的怎么想!”
李氏其实很冤枉,她不知道她把谢莫如的手腕掐紫了,实在是谢莫如瞧着年纪小,可每天勤于煅练身体,力气并不小,谢莫如不肯走,李氏用力拽她,两人拔河,谢莫如皮肤娇嫩,就给捏紫了。当时李氏真的没有看到,倘她看到,再怎么也不能叫谢莫如这样带着现成的证据去告状啊。她就是再不拿谢莫如当回事,也得给谢莫如上了药,亲自同谢太太说几句好话将此事略过才行啊。
可惜的是,李氏不知道,谢莫如根本没叫她看见。故而,丈夫说到这个,李氏根本一头雾水,“我没怎么用力啊。”对上丈夫的冷厉的目光,李氏声音稍低,“就,就稍稍用了点力气。我,我也没见她疼啊。”是啊,谢莫如那张脸,不要说疼了,简直眉毛都没动一根。
但不管怎样,三老太太的身份辈份是不方便出面给谢莫如赔礼的,冤不冤的,这名声都得叫李氏去担了。最后,李氏得了丈夫一句评语,“你还好说人家莫如糊涂,你看看你,你这也是堂祖母辈的,我就没见你什么时候明白过!”
对别人刻薄的人,往往自身环境也并不宽厚。李氏自认为不刻薄,就她自己而言,她与谢莫如没什么恩怨,哪怕追溯到方氏,俩人也没有旧怨。谢莫如不过一十岁小女孩儿,平日里寡言鲜语半透明,谁能与她有什么恩怨,便是三老太太,也只是同方氏有些个……嗯……
这与李氏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本就与李氏无干的。
可李氏自嫁了谢骥,做为三房的长子长媳,却是三年连生两个女儿,可怜的是,婆婆三老太太又非宽厚之人。故此,李氏在婆婆面前非常之抬不起头。于是,为了讨好婆婆,不得不以婆婆的喜恶为喜恶。婆婆每次都要踩一踩谢莫如,她便紧随婆婆的脚步。
终于到今日,崴了脚。
非但崴了脚,她还不得不替婆婆顶缸道歉。
李氏非常憋屈,非常冤枉,当然,这是她自己的感觉。丈夫谢骥的感觉是,做媳妇的,替婆婆分忧也不算啥,何况李氏本就有错处。婆婆三老太太的感觉是,缺了你去吗?死都不去!给方氏的女儿低头,宁可去死!
李氏有儿有女,暂时还不想死,她也顶不住丈夫的压力,于是,只得去道歉。
其时,谢莫如正在华章堂上学,谢太太命素馨去请了谢莫如过来。
不过一日未见,谢莫如并没有什么变化,哪怕昨日谢太太说手腕受伤歇两日再上课也使得,她觉着无碍,也没歇。
谢莫如依旧如故,进屋后见了礼便坐在谢太太左下首的位子,谢太太温声道,“你堂祖母听说你病了,过来看你。”李氏既然来了,又是给晚辈致歉,谢太太没打算叫李氏难堪,连屋内的丫环婆子都打发去了大半。
谢莫如还是那幅淡然的样子,她知道李氏是来道歉的,她没有半点高兴或是愤怒的意思,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李氏,道一声,“堂祖母客气了。”
素蓝捧上茶,李氏接了,握着茶盏,移开眼睛,艰难的开口,“我,我,说来都是我不留心,昨儿个捏疼了你的手腕吧。知道后,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昨儿个,我们老太太是病的沉了,莫如你别往心里去。”
一口气将准备的话说出来,堂祖母辈了,三十几岁的人,有儿有女的,儿女都比谢莫如年长,如今她却要给这么个小丫头道歉,哪怕她确有些不到之处,眼圈儿仍是禁不住的红了。
宁姨娘忙道,“婶子你就放心吧,莫如再宽厚不过,断不会放在心上的。”说着还急急的给谢莫如使了个眼色,叫谢莫如说几句软话给李氏个面子啥的。宁姨娘倒不是想着谢莫如真就看她的眼色顺她的心意,她现在已不再希望谢莫如做出什么回应,只要谢太太看到她尽力就好。
按宁姨娘的看法,李氏毕竟是长辈,三房与尚书府到底同出一系,便是谢莫如受了些委屈,两家也不可能就此恩断义绝。毕竟事情不大,如今李氏过来致歉,谢莫如不接,就是谢莫如的不是了。
不想谢莫如当真就一言不发,直待李氏擦干眼睛,谢莫如方满是惋惜道,“我知道,这事不与堂祖母相干。那天,堂祖母不过是拽我用了些力气,当时您着急,没留心,并非有意。您要知道我受伤,肯定会给我擦药请大夫的。您与我,与我的母亲,并无嫌隙。今天,您来了,别人不清楚,我心里是明白的。我明白您的委屈和难处,我都明白。”
谢莫如简直是说到李氏的心坎儿啊,她冤啊,可是,她不得不来啊!李氏刚止住的眼泪刷的又下来了。
看到李氏失声落泪就能明白,一个人最大的本事并不是面无表情,亦非八面玲珑。谢莫如并没有再说什么,宁姨娘劝了李氏好一阵,李氏方收了泪,丫环送上温水,重洗面匀粉,情绪稳定后方道,“我带了些东西,莫如你不要客气,这原就是给你的。你拿着玩儿,或是赏人,都使得。”
谢莫如点头。
李氏实在没有说笑的心,略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谢太□□慰一二,着宁姨娘送了她出去。
谢莫如自幼修习隐形大法的人,先时在谢家,她完全是个半透明。如今乍然出手,简直光芒万丈。谢太太亦是惊心动魄。她以为谢莫如昨日不过是不忿三老太太的话遂打一打三老太太的脸罢了,关于打三老太太脸一事,谢太太心里并不反对。她亦深恶三老太太在她面前给谢莫如没脸,谢莫如是跟她过去的,给谢莫如没脸,她这个做祖母的难道会有什么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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