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明开夜合
她目光微微一错开,突然间看到了不远处桶里晚上剩下的那条鱼。在狭窄逼仄的桶里,它依然不断地摇尾挣扎,而就在旁边的垃圾桶里,躺着它同伴的鱼鳞和带血的内脏。
苏嘉言胃里立即泛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一把推开傅宁砚,趴在水池边干呕起来。
傅宁砚眉头狠狠拧起,伸手轻拍苏嘉言的后背,担忧问道:“嘉言,你哪里不舒服?”
她并非真的想吐,只是非常恶心,干呕了半晌,也只吐了一些酸水。她拧开水龙头漱了漱口,又浇了一大捧水在脸上,而后转过身,背靠着台子,认真地看着傅宁砚,话说出口,几分艰涩和微讽:“三少,我差点以为你是好人。”
她额发打湿了,有几缕垂在眼前,衬得她湿漉漉的脸更有一种病态的苍白,而眼睛更显幽黑深邃,仿佛浓雾迷散的深潭。
傅宁砚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目光,亦或是她说的“好人”,更或者她说的“差点”,让他的心脏极短暂地抽搐了一下。
傅宁砚长久沉默,而苏嘉言一直注视着她,目光倔强,仿佛要透过他狭长的眼睛直看到他的内心。
哦是的,他一直知道苏嘉言并非乖巧温顺,她身体里隐藏着一根反骨,他最爱的就是她牙尖嘴利的模样。但什么事情一旦较了真,就没那么好玩了。但是显然,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还是没能让苏嘉言学会这一点。
傅宁砚很短促地笑了一下,退开一步,语调轻浮,“很遗憾宝贝儿,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厨房。片刻后,苏嘉言听到了大门关上的声音。
霎时间,她好像终于从一个非常规的状态之下解脱出来,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头。从她自己的字典里找不出任何一个或者多个词语形容她此刻的情绪,她只感觉自己似乎由里而外被彻底掏空了,包括“情绪”本身。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腿有些麻了,这才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将剩下的食物倾倒干净,随后拎着两只大袋子下了楼。
而就在她踏出楼梯间的同时,她看到了傅宁砚那辆熟悉的大奔,依然停在刚刚的位置,没有挪动过半分。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了一半,傅宁砚的手臂探出来,搭在车窗上,而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了一支烟。缭绕的淡蓝色烟雾中,他正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只看见那支烟拖了长长的一截烟灰,随时都要散落下去。
苏嘉言突然觉得有冰冷的海水从脚底灌上来,飞快淹没至顶。从未有一刻像此刻一般,她突然惶惑不知所终,好像有人将她一把拽入颠沛流离的战局,从此以后她的生命只剩金戈和炮火的尖啸。
她将垃圾袋放在脚边,蹑手蹑脚地倒退一步,又倒退一步,退到第四级台阶上时,她突然转身朝着楼上狂奔而去,仿佛虚空之后身后有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正紧追不舍要将她拆吃入腹。
声控灯一盏盏都亮了起来,而苏嘉言却已顾不得许多,只没命地狂奔着,到四楼时她双手颤抖着打开了房门,跑进去将房门重重关上。她背靠着门板,急促而惊惶地呼吸着,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窜进来几句唱词,“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那是陈梓良第一次唱给她听的昆曲,当时她刚刚承受失亲之痛,每天除了照顾痛哭不止的苏懿行几乎一言不发。陈梓良就唱戏讲故事给她听:“嘉言啊,昆曲五百年,名段无数,我年轻时唯独觉得《离亭宴带歇拍煞》最是凄凉,你说,还有什么比‘那乌衣巷不姓王’更为残忍呢?但现在我才知道,饮水寻常自有寻常的残忍,人的一生,说不过就是各式各样的残忍。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哪一样不是残忍,又有什么事是长久欢愉呢?你还太小,或许听不懂,但我只愿你一生都记住这样一句话,人因为苦难而自省自已,无论身处何地,你一定要做一个省净的人。”
许久又许久,夜已经非常静了,苏嘉言的呼吸也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她缓缓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车子已经开走了。
她伸手抱住自己的手臂,一动不动地看着楼下那一片空地。心里想的,却是之前无意间和聂君君的一番对话,那个时候聂君君刚刚喜欢上班长,苏嘉言问她为什么。
“长得帅啊,打篮球也很拉风的样子。虽然其实比他更帅,打篮球更厉害的人也有,但就是喜欢他啊,没有什么特定的理由。可以为了他绕大半个校园,听到关于他不好的话也都会自动忽略,甚至会打了鸡血一样上去维护他。喜欢这件事,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四周的民居也都熄了灯,只有路灯隐在树叶里,静静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更远处的灯火却像是一层薄薄的光雾,浮在沉沉的夜色里,她极轻的一声叹息,落在空气中就飞快地消散了。
蚕食 第18章 六神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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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潺潺,顺着窗户望去,绿意清透,雨水顺着阔大的芭蕉叶缓缓流下,石板小径上落满了浅粉的花瓣。
苏嘉言手执白子,踌躇良久,还是不知该落在何处。方才陈梓良刚刚吃了她一大片,此刻局已过半,倒有几分无可转圜的意味了。
“嘉言,你心不在焉。”陈梓良笑道。
苏嘉言面上一哂,将棋子放回钵中,“师傅,我认输了。”
“还没下完就认输,可不是你的风格。”陈梓良虽这般说着,却还是停了手,提起煨在一旁炉子上的水壶,将两只茶杯冲满。
“师傅,最近懿行找过你吗?”苏嘉言信手拈着一粒一粒微凉的棋子,将其重新放回。她今日穿一条长裙,头发蓬松地编成辫子,垂在左侧身前。面容依然清秀雅致,目光清透宛如叶尖落下的雨滴,只是比起之前,又多了几分沉静。
“你是不是和二小子吵架了?”哪怕苏懿行已经念大三了,陈梓良依然叫他“二小子”,“他啊……这段时间给我打电话总是遮遮掩掩问你的情况。上上周还偷偷过来看你唱戏,就猫在后台那儿,看你快要唱完了就赶紧走了。”陈梓良呵呵笑着。
苏嘉言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出,自上次和苏懿行争吵之后,她没少给他电话,但是他态度非常冷淡,一听到她要提起和傅宁砚的事就立即调转话锋,或是匆匆敷衍几句就挂了。
苏嘉言是了解苏懿行性格的,小时候为了不肯让他学昆曲的事,他和她足足冷战了两个月。她笑得几分无奈,“您也知道懿行的性格,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陈梓良哈哈一笑,“你小时候可不也是这样,有次你错了一个手势,我骂了你一句,你一整天不吃不喝就练那一个姿势,人家吃饭的时候你练得最起劲,真是专程来气我。”
苏嘉言也莞尔,“我幼稚不懂事,师傅见笑了。”
陈梓良摆摆手,“二小子到底还是关心你的,有什么心结还是直接说开了好,亲人之间哪里有隔夜的仇。”
苏嘉言“嗯”了一声。
陈梓良端起茶杯啜饮一口,“这周你小师妹就要登台了,时间真是过得飞快啊!”
“师妹练得怎么样?”
“问题不大,就是有点紧张——你当真打算休息?”
苏嘉言闻言沉默片刻,方说:“宁砚想让我多陪陪他,也就这一年吧,等事情……等事情定下来之后就好了。”她目光低垂,看着棋盘上的黑子白子。
“以后你还要结婚,生孩子……”陈梓良轻叹一口气,“也罢,你跟着我唱了这么多年,是该让你好好休息了。现在剧院境况好了,黎小子也在帮我打理,等六月开始动工改造,以后也会越来越顺,你也不用担心,日子当怎么过就怎么过。”
苏嘉言心里微微发酸,“师傅,嘉言不孝……”
“别瞎说,我总不能让你就唱一辈子戏吧,能找个好归宿,自然是很好的,你和傅宁砚还顺利?”
苏嘉言立即点头,“还好,您别担心。”
“我不担心,你就在眼皮子底下呢,我担什么心,”陈梓良笑道,转而又说,“可惜我心脏越来越不好了,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年。”
“师傅您别乱说,”苏嘉言立即打断他,“您自己说的,还要看着徒孙出生呢。”
陈梓良哈哈一笑,“好,那你可得抓紧了,争取也生个女娃,最好长得像你。”
陈梓良早年遭到迫害,妻子孩子都不幸去世,后来事情过去了,他也未再娶,茕茕孑立这么多年,只为剧院和他们一帮孤儿殚精竭虑。
他们正说着话,廊下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梓良笑道:“听着脚步,一定是黎小子没跑了。”
话音刚刚落下,便听见黎昕的声音响起:“师傅,你在书房吗?”
陈梓良应了一声,黎昕将滴水的伞放在廊下,抖了抖沾湿的裤腿,抬头看到苏嘉言,立即笑道:“嘉言,你也来了,看来懿行这次要无功而返了。”
苏嘉言一怔,“懿行来了?”
“就在大门口,说非让我进来探探风,要是你在的话,他就回去。”黎昕忍不住笑,“你们还是姐弟吗,搞得跟地下党似的。”
苏嘉言当即站起身,“师兄,借一下你的伞,我过去看看。”
“去吧,”黎昕看了看棋盘上还未理完的棋子,搓了搓手,“正好我来陪师傅切磋一局。”
苏嘉言撑伞走进雨中,远远地便看见门口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苏懿行,另一个是一个身形瘦长的女生。她将伞尖立在地上,手握着伞柄,飞快地转着,伞上的水花连同她的笑声一起散落在雨雾之中。
两人聊得入神,并未注意到苏嘉言的靠近。苏嘉言走近之后才发现那女生有几分面善,似乎就是上次辩论赛叫做徐沛珊的一辩。
“懿行。”
苏懿行立即转过头来,看见是她迈开脚步就要,苏嘉言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懿行!”
苏懿行动作停了下来,却偏过头不肯看她,明显依然还在赌气的模样。
苏嘉言乐了,将伞收起来放到一边,跟徐沛珊先打了个招呼,“你好。”
“苏姐姐,你好。”今日徐沛珊没穿上次那不适合她的正装,穿着一条齐膝的裙子的白色裙子,头发梳成马尾,静静站着好似一朵盛开的马蹄莲。
“你们是一起过来的吗?”
徐沛珊点头,“呃,我……我很想看看懿行一直生活的地方,所以……”
苏嘉言看了看二人神情,忍不住莞尔,“你们……”
“如你所见。”回答的是苏懿行,语气依然有几分冲。
“我说你啊……”苏嘉言笑着摇摇头,“还能更幼稚一点吗?好吧……你瞒着我,我也瞒着你,这下我们扯平了?”
“哪这么简单就扯平了,”苏懿行顿了一顿,又说,“除非……”
“除非什么?”
苏懿行背过脸,别扭开口,“做红烧排骨。”
苏嘉言立即大笑起来,丝毫不给苏懿行面子,“有点出息好吗,沛珊还在这里呢。”
徐沛珊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没关系……挺可爱的。”
苏懿行表情更加别扭了。
——
苏嘉言在切菜的时候,苏懿行进来说要帮她择菜。他长手长脚站在这里,衬得厨房更显逼仄。
“出去陪着沛珊吧,不用你帮倒忙。”
苏懿行见台子上大碗清水里浸着的西红柿新鲜诱人,忍不住伸手捞出来,看了一眼,一口咬下去,“她在打电话。”
“诶统共就两个西红柿你吃了我怎么做菜……”苏嘉言哭笑不得。
“那个什么傅宁砚……” 苏懿行一边吃着西红柿,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苏嘉言手里动作不易觉察地顿了顿,笑了笑说:“挺好的。”
这样说着,思绪却不自觉飘远了。
傅宁砚生日那天至今,他们都没有任何联系。她也是在某次在等公交的时候,看到电子报刊栏娱乐版登着大幅的彩色照片,标题是“当红影星酒店晚归,背后金主疑似现身? ”照片里戴墨镜的人是她那次在电视中看到的赵姗姗,她身旁低着头的男人虽然面容模糊,却是傅宁砚无疑。
生活好像瞬间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她依然是那个生活单调宁静的苏嘉言,而他还是声色犬马的傅家三少,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交集。
“杜教授上次找我打听过你的事。”
苏懿行的一句话,又将苏嘉言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杜教授人很不错。”
苏嘉言继续低头切着土豆,“那又如何。”
“虽然我很不喜欢自己的老师与我扯上学术之外的其他关系,但我更不想看到……”
“懿行,”苏嘉言出声打断他,“我们还是暂时别说这个了,我自己有分寸。”
苏懿行手里的西红柿也差不多吃完了,他耸了耸肩,打开水龙头将手洗干净,“反正不管怎样,谁要是敢欺负你,我一定会十倍地报复回去。”
他语气状似轻描淡写,说的话也是十足幼稚,苏嘉言却觉得心里一暖,喉咙微微梗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好了你出去吧,你待在这里我束手束脚的。”
苏懿行走出去的瞬间,苏嘉言忍不住极轻地叹了口气。
一餐饭吃得轻松愉悦,徐沛珊并不健谈,性格有几分内向。但可能也是受过辩论训练的缘故,话虽不多,但都条理清晰言简意赅。而最重要的是,她看向苏懿行的目光永远永远温柔专注。苏嘉言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也知道目光是不会说谎的。
之后苏懿行告诉她,徐沛珊家境不太好,是以有些自卑。最初她也并不是辩论队的人,是苏懿行他们从学生会秘书部挖过来的。学生物的女生本来就少,堪当一辩的女生更是少之又少。徐沛珊跟着他们一轮一轮比赛打下来,整个人变得自信了许多。
苏懿行和她之间一直是有些暧昧的,只是最近才把话讲透。
吃完之后,徐沛珊非要过来帮她收拾碗筷。苏嘉言推辞不过,只好由着她去了。
在厨房,徐沛珊声调轻轻柔柔地开口:“姐姐,以后还要麻烦你多担待了。”
“懿行脾气有些倔,你多担待他才是。”
“懿行真的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我从来没想过可以……”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别过脸,食指轻轻擦了擦眼角,露出一个微笑,“如果以后我要是做了什么错事,姐姐你一定要多多包涵。”
苏嘉言揽了揽徐沛珊的肩,笑着说:“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我了解懿行,他绝非随便的人,他也一定是非常喜欢你才会答应的。”
收拾妥当之后,苏懿行和徐沛珊因为实验室还有事,就先离开了。一时空间又静了下来,窗外雨声依然滴答响个不止。
苏嘉言照例打算继续看手里的话本,看了几行字却觉得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心底压着一阵冲动,好似要破壳而出一般。
她又坐了半晌,终于挨不过,起身去翻抽屉,摸索半天,从最里面发现了一直未曾用到的,栖月河别墅的钥匙。
蚕食 第19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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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白蒙蒙的雨雾之中,别墅影影绰绰。苏嘉言下了出租车,撑开湖蓝色的雨伞,走向别墅。刚行几步,便看见里面的停车坪上停着一辆她从未见过的红色法拉利。
通常钟凯提前通知之后,苏嘉言才会过来。是以除了每天固定的保洁人员,并不会有其他人过来——她可从未听说过保洁人员开得起这样贵昂贵的法拉利。
苏嘉言将伞撑在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内干净整洁,和她上次来时前一模一样。而屋内阒静,没有一点声音。
她换了拖鞋进去,“有人吗?”
话音落下,便听见二楼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即一个穿大红色浴袍的女人出现在二楼楼梯口,她一袭中分的栗色卷发,皮肤白皙,画着浓妆。一瞬间苏嘉言就认出她来了,当红明星,赵姗姗。
她正要说话,赵姗姗却率先开口,语气不耐:“你就是这里的厨师?怎么才来?快去给三少煮完醒酒汤来!”
苏嘉言一怔,原来傅宁砚在这里。
赵姗姗见她站着不动,不耐烦说道:“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我……”
“快点,做好了端上来!”说罢,赵姗姗撩了撩头发,重新回到卧室里。
苏嘉言静静站了片刻,随即面无表情地走向厨房。
——
中午傅宁砚在凯撒酒店谈并购案,而赵姗姗也正好和制片方在酒店吃饭。结束时赵姗姗碰上喝得几乎站立不稳的傅宁砚,使了个心眼,骗钟凯说傅宁砚让她送他回去。他们最近复又打得火热,钟凯是知道的,便没有怀疑。
赵姗姗也是问了傅宁砚才知道他在栖月河还有还有别墅,本以为是金屋藏娇,到了才发现居然没有半个人影。
这处别墅视野极佳,环境又很是清净。待栖月河一带开发完成,别墅肯定是坐地升值。
此刻傅宁砚在床上睡得极不舒服,皱眉呻|吟一声,睁开眼睛。他目光有片刻的迷茫,随即才渐渐聚焦。
耳畔传来一个甜腻的女声:“三少,你醒了?”
傅宁砚偏过头,便看到了赵姗姗灿烂的笑脸,他眉头顿时拧起:“你怎么在这里?”
“是你让我送你过来的啊,你忘记了吗?”赵姗姗语气几分娇嗔。
傅宁砚按了按跳疼的太阳穴,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朝着卧室走去。
赵姗姗笑得几分暧昧,“需要我帮忙吗,三少?”
回应她的是浴室门重重关上的声音,赵姗姗笑容顿时凝滞。
热水从头顶淋下来,傅宁砚思绪清明少许。水汽氤氲,他陡然想到之前在这浴室里,苏嘉言为他宽衣解带的场景。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并购案,同时要招待谢老爷子和孙妙彤,闲时有赵姗姗作陪,几乎就要将那个女人冷淡的脸从脑海中抹去了。
他只记得中午喝得醉醺醺,一双手扶了过来,鼻息间一阵熟悉的幽香,思绪便恍惚起来。
洗完澡出去,赵姗姗正在试戴一枚镶祖母绿的戒指,梳妆台的抽屉打开着,一旁的衣橱也大敞着。
傅宁砚脸色顿时一沉,“东西取下来。”
赵姗姗没有留意到傅宁砚的动静,听他说话,顿时吓了一跳,忙将戒指取下来放回去,慌忙将抽屉推回去,站起来赔笑道:“我……我就试试。”
傅宁砚扯了浴巾,从衣橱里找出干净的衣服,自顾自换着,也不理她。换到中途,他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声音平淡地说:“把你现在正在用的洗发水换了。”
赵姗姗一怔,“三少你不喜欢?”
“让你换你就换。”傅宁砚声音沉冷。
赵姗姗缩了缩脖子,嘴微微一撅,有几分委屈:“你无缘无故发什么火。”
她近来年风生水起,腕越来越大,在旁人面前都是颐指气使,唯独对着傅宁砚伏低做小。一方面是由于傅宁砚出手阔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傅宁砚的确算是一个称职的情人。平日里只要不出格,她耍些小性子他都是由着她的。今日傅宁砚醒来就没给她好脸色,她不明就里,自然会有几分委屈。
傅宁砚也觉得自己情绪有些反常,态度一时软下来,对赵姗姗说:“过来。”
赵姗姗粲然一笑,腻了过去。傅宁砚搂住她的腰,攫住她艳丽的红唇,修长的手顺着她浴袍的领口滑进去。赵姗姗一边娇俏笑着一边迎合,手也大胆地抚上傅宁砚的前端。
苏嘉言端着醒酒汤,沿着楼梯缓缓走上去。到了二楼才发现卧室门没有关,她正要喊赵姗姗,却听见里面传来调笑的声音。
苏嘉言身体顿时一震,本想立即退开,脚却像是钉在了原地,无法挪开,她忍不住朝里看去,却见赵姗姗正跪在傅宁砚身前,而傅宁砚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插在栗色的发间。
手里的半碗汤突然似有千钧重,又好像滚烫的烙铁,等苏嘉言反应过来时,碗已经落在了地上。汤水溅了一脚,而刺耳的破裂声却似将整个空间都生生划开了一般。
屋内的两人动作顿时停住,赵姗姗站起身惊恐地转过头来,傅宁砚也飞快地捞起一旁的浴袍,然而他在看清是苏嘉言后,动作一时僵住,“嘉言?”
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恶心,以及其他混杂的不明情绪之后,苏嘉言反而冷静下来,甚至比平日更加冷静。
“看来三少不需要醒酒汤了,”她声调平淡,脸上也没有分毫感情,平静地跨过一地狼藉,朝着屋里走去,“我过来找本书,你们继续。”
说着,便看也没看二人一眼,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拂开一堆的瓶瓶罐罐,从最底下抽出了一本书。拿到她需要的东西之后,她又面无表情地走回门口。
傅宁砚一把推开他身前的赵姗姗,飞快上前抓住苏嘉言的手臂。
苏嘉言目光落在傅宁砚的手上,又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往上,最终落在傅宁砚脸上,“我打扰你们了?”她目光净澈宛如浸在清泉之下的琉璃,声音平淡,甚至带着几分可笑的无辜。
就在这一刻,傅宁砚突然想狠狠地掐断她的脖子。
她居然,她居然这么平静。
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念头在脑海中百转千回,却最终化作唇边一抹不羁的笑意,傅宁砚语调无比轻佻,“当然没有,想加入我们吗,宝贝?”
如他所料,苏嘉言的表情一瞬间僵滞下来,眼中也泛起一层愤怒,“她微微扬了扬下巴,语调微讽,“哦不了,我怕得病。”说完,便甩开傅宁砚的手臂,头也不回地朝着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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