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暖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飘红楼
“太后,太后,您听奴婢说,华家权倾朝野,又不知收敛,早晚会被皇上处置的。您现在已经是太后了,安安稳稳地过完以后的日子就完了,别再想以前的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您就往前看吧!”
姝太后不答,只是软弱无力地哭泣着,悲得不能自已。仿佛将前半生所有的悲哀情绪全发泄出来。身体里的水分被挤得一滴不剩,她几乎昏厥。
郭嬷嬷拉着她的手,满脸地焦炙不忍。
已经到了春天,晋国的春天有点初夏的味道,发闷,就连一丝清风也被稠乎乎的空气凝住了,青草茂盛,红花似火。
白兔从书房回来,看见冷凝霜正坐在门廊下,全神贯注地纳鞋底。
纳鞋底……
是的。他没看错,她在纳鞋底!
额角挂起一滴大大的汗珠,他走过去。嘴角抽抽地问:
“娘子……你在做鞋?”
“看了也知道嘛。”冷凝霜咕哝着回答,屏气凝神,仔细地缝过来再缝过去。那紧张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培植种苗。
白兔满头黑线地看着,接过冷飒递来的凉茶。喝一口,问:
“怎么突然想起来做鞋了?”
“大兔二兔早上去北宫家参加生日会,回来说歌凡他娘给歌凡做了双鞋,直夸歌凡他娘手艺好,鸭子绣得跟鸳鸯似的,还用一副瞧不起的眼神看着我!”冷凝霜一提起来就火大。
白兔别过头小声道:“两个小傻子。若鞋真做出来,倒霉的是你们的脚!”
“你说什么?”冷凝霜问。
“没有!我什么没说!”白兔把头摇成拨浪鼓,旁观了一阵。实在忍不住,“娘子,你这针脚太粗了,针脚太粗做出来鞋穿不住,线还缠得那么乱。这是做鞋,线乱一点脚都不会舒服。”说着。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针线,开始麻利地纳鞋底。
纳了一会儿,忽然感觉身侧射来的冷光,讪讪抬起头。
冷凝霜问:“我纳还是你纳?”
白兔嘿嘿笑了两声,把针线鞋底重新还给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纳!你纳!”
冷凝霜哼了一声,接过来,继续。
白兔又吃了半盏茶,才向冷凝霜说:
“我这两天想过,抄了华家虽然抄到不少钱,可还远远不够。这么些年,皇室奢侈,朝臣贪腐,早把国库折腾空了。偏又要为了树立形象减免税赋,这样一来更是捉襟见肘。所以我想起你以前说的扶持商业,加强贸易。靠商人富国不是不可行,不过我担心商人圆滑,若给予的方便太多,反而生事。”
“君主制时期进行自由市场经济没好处,但我们可以将主要商业进行国有化,在各个重要产业由国家控股,扶持地方商贾,占据主导地位。这样皇室既不用只靠商人纳税,还能在必要时出手调控市场。
如今四国对商业普遍都不是很重视,赋税极重,地位又低。但是士农工商,除了贪官,没有人比商人更有钱。若能吸引大批商人定居晋国,和平时期他们是移动金库,战争时期,他们是军饷的来源。”
白兔听罢,皱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只怕朝中元老反对,士人自古瞧不起商人,又不能因为这个嗔戒他们,伤了人心。”
“无妨,可以士族入股,你拿大头。长安城每一家都开销极大,有钱赚,没人不依。”
白兔想了想,噗地笑了:“到底是你主意多,这件事若要做起来,冷家最在行。”
冷凝霜微笑道:“若能把产业迅速做大,延展到其他三国去,翻手让他们米价暴涨,覆手让他们的通货膨胀,赢的就是我们。”
白兔望着她,眸光沉了沉,清浅地笑道:
“是该准备了,发展太快,只会引来更强烈的觊觎之心。”
……
商业国有化正式提上日程,以恪靖侯为首一半赞同,以苏太傅为首一半反对,两个老头子在朝堂上掐了起来。
白兔被吵得头疼,刚下了朝,就碰见一脸喜色的郭嬷嬷。
郭嬷嬷上前来,屈膝请安,很欣慰地笑说:
“皇上,太后娘娘请您去泰安宫用午膳。”
霜暖 第四十章 绝望母亲的错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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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微怔,姝太后素来不待见他,突然邀他一同吃饭,实在诡异。
郭嬷嬷见他皱眉,急忙笑说:
“皇上,您别多想,奴才从小就伺候着太后,太后的心思奴才还是能揣测几分的。太后的心里其实一直很记挂着皇上,她只是说不出口。今日一早她还和奴才说,想亲手做几道菜,和皇上好好地吃一顿饭。”
白兔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沉声吩咐:“小叶子,去无极宫告诉皇后一声,朕有事就不回去了,让她好好吃饭。”顿了顿,对郭嬷嬷说,“走吧。”
郭嬷嬷满脸喜色地应了,难得太后想和皇上和好,她的心里才是最高兴的。这世上哪有母子像太后和皇上,明明是亲生的,却还不如没有血缘关系的。现在好不容易太后想踏出这一步,想缓和母子二人的关系了,她只希望太后未来能够母慈子孝,平平安安地过完后面的日子。
白兔满心沉重地跟着郭嬷嬷前往泰安宫。
他是个严重缺乏父母关爱和家庭温暖的人,即使与冷凝霜成亲多年,感情融洽,可妻儿永远也代替不了父母的温暖。他的心底深处始终是有缺失的。
他很早以前就明白,他的父亲先是无视他,继而也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宠物兔子的替身去宠爱;他的母亲憎恨他,莫名地憎恨他,从那淡漠木然的眼神深处就能看出来。
长久以来,他一直是在渴望得到关爱,却又鄙视嘲笑渴望得到关爱的自己,这样的矛盾心理下长大的。
然而纵使他再鄙视自己,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他的母亲能对他和颜悦色。
姝太后今天穿了一件素净的象牙色绣银纹宫衣,发髻上只戴了一朵白珍珠攒成的珠花。看上去就像是在戴孝,让白兔的心中有些不悦。
她虽然用浓厚的妆容遮盖了红肿的眼眶,但眼里的红血丝却非常明显,看起来十分憔悴。
桌上已经摆了几十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姝太后看了白兔一眼,勉强勾了勾唇角:
“坐吧。”
白兔的心里更加不舒服,不想笑就不笑,何必硬挤出来,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厌弃的。
一言不发地坐下,郭嬷嬷见母子俩的气氛太僵硬。急忙赔着笑脸道:
“皇上您看,这一桌子菜全是太后为您做的。这道野菌鸽子汤太后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炖了,听说您每日都朝务繁忙。太后这心里心疼,特地炖汤给您补身子,您一定要喝啊。”
“郭嬷嬷,”姝太后微皱了皱眉,似有点烦她的聒噪。冷漠地说,“你先下去吧。”
郭嬷嬷的一张脸僵在那里,尴尬了几秒钟,讪讪地笑,抿着嘴说:
“是,那奴才就下去了。皇上和太后慢用吧。”说着,弓着腰退出去。
姝太后在桌前坐下,和白兔隔了一段距离。默了片刻,着手开始盛汤。
“突然叫朕过来,你又想搞什么名堂?”白兔很没好气,她突如其来的“殷勤”让他心里很别扭,别扭出了一股火气。森冷地问。
姝太后盛汤的手停了一停,长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眼睛没看他,淡淡地说:
“你长了二十几岁,我们从来没有一起用过膳,今日是头一回吧。”
“二十几岁?”白兔满眼轻蔑地看着她,冷笑道,“母后已经将朕多大年纪都忘了吧?朕有时候都在怀疑,朕真的是母后亲生的吗?”
姝太后蓦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一双森黑空洞犹若千年枯井的眸子里写满了让人看不透的复杂,有回忆、有悲苦、有凄凉、有绝望,还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偏执与恨意。
有一瞬间,白兔被这样的眼神惊住了。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仍旧如往常一样平静无波,仿佛一潭死水,好似他刚刚的感觉只是一场错觉。
“你自然是我生的,二十三年前的冬天,晋国百年罕见地下了一场小雪,我因为得罪了华皇贵妃,怀着身孕被打入冷宫,在冷宫里一个人生下你和你哥哥。
那一天,先皇和皇贵妃去了玉翠山庄游玩,而我身边只有郭嬷嬷,连烧水的炭火都不够用。我从来没那么冷过,那是我一生最冷的日子。大半夜里,难产,出了好多血,我望着桌子上被风吹得不停摇晃的蜡烛,害怕得想不如直接死去算了。”
她微带着哽咽,幽幽地讲诉着,唇角勾起一抹涩意,可那涩意深处却带了一丝怀念,一丝温暖。
她犹记得那一夜里,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时,华雄深夜闯宫,拿着剑逼着御医一定要救活她。他摇晃着她的身子,恶狠狠地告诉她,她不能死,她还没有承受完他的报复。她若是敢死,他一定会追到阎王殿去,抓也要把她抓回来。
从那一刻起,她知道,他的心里其实还是有她的,纵使他再恨她,他也舍不得她死去……
也是从那一刻起,无论他怎么折磨她,她都不怨。
被他疯狂地折磨着、报复着、羞辱着,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湿润的感觉覆上眼球,让她下意识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白兔投来的复杂眼神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因为心头酸涩的幸福感还没有完全褪下去,她不由得对他笑了一下。
这笑容异常温柔,白兔长了二十三年,姝太后从来没有对他笑过,这是第一次。他一刹那有些恍惚,心里沸腾起的酸涩复杂让他一时间无法呼吸。
“用膳吧。”姝太后将汤碗轻轻放在他面前,唇角在下一秒便收敛起来,又恢复了木然冷漠的表情,但语气却还残余着柔和,“先喝汤,免得一会儿凉了,就入不了口了。”
白兔的喉咙里堵塞了一块硬结,垂下眼眸望着面前的汤碗,顿了顿,端起来,想要压抑住心底的酸涩般,慢慢地喝下去。
姝太后望着他捧着碗喝下热汤,眼眶开始泛红,接着变得湿润,再然后又变得晶莹。
泪水渐渐布满眼眶,直到再也存不住,形成一串泪珠,悄然滑落。
“生下你们之后我经常在想,如果你们没有出生就好了。”她木然地坐在椅子上,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该把你们生下来的,我应该让你们死在胎里,那样他就不会死,那样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啪!
白兔手里的汤碗落在地上,摔了粉碎!
他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呼吸了,仿佛有绳子勒在他的喉咙上。四肢不听使唤地在剧烈颤抖,胸口被千钧巨石重重地压住。全身的血液迅速倒流,如被抽干了一般,让他觉得自己极快地干涸下来,仿佛干涸成了一具骨架!
当他意识到是自己的母亲在汤里给他下毒了时,他透过早已不再清晰的目光望向她。
姝太后泪流满面,紧紧地咬住苍白的嘴唇去抑制哭泣声,那悲伤的表情,他觉得他几生几世都不可能忘掉……
无极宫。
当小叶子来告诉冷凝霜,皇上被姝太后请去泰安宫吃饭时,她只是皱了皱眉。
小叶子当时还笑嘻嘻地说,这是姝太后想和白兔缓和母子关系了。
冷凝霜想想也有可能,或许是因为华雄死了,姝太后心里的念想放下了,为了后半生着想,想更亲近亲近儿子,缓和一下母子关系,好继续当个安稳富贵的太后。
大兔二兔回来吃午饭,在饭桌上又是一顿嚷嚷。
冷凝霜头疼地听着,然而心里总觉得沉甸甸的,仿佛被什么压住了似的。
脑袋昏昏沉沉的,强烈的不安似让她丧失了思考能力。直到心不在焉地碰翻了碗,碗掉在地上碎成四瓣,她一惊,下意识弯腰去捡,拇指却被锋利的瓷片划破,鲜血直流!
“娘娘,您没事吧?”冷飒吓了一跳,慌忙用帕子捂住伤口,一叠声让人传御医。
冷凝霜望着迅速被染红的帕子发怔,就在这时,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地割了一下,仿佛刚刚的那块瓷片割在了心上。她心头一悸,霍地站起身,顿了顿,提起裙摆,转身飞也似的向门外跑去!
这举动惊呆了所有人,怔愣片刻,云蔷冷声吩咐:
“碧翘照顾好小皇子,红纤,冷飒!”
红纤冷飒一阵风似的跟云蔷追了出去。
冷凝霜两手拽起长长的裙摆,一路飞奔,向泰安宫而去。
泰安宫依旧如往日,宁静得凄凉。
冷凝霜狂奔到正殿门口,郭嬷嬷,小叶子正带着几个宫人在门口伺候着,见她这样跑过来全都惊了一跳,慌忙迎上来请安。
“皇后娘娘,您什么事这么急啊?”郭嬷嬷眉眼带笑地问。
“皇上呢?”冷凝霜眼眸森冷,努力抑制住气喘,冰若寒霜地问。
“回娘娘,皇上正在里面和太后娘娘用膳呢。”因为太欣慰,郭嬷嬷没注意到冷凝霜不对劲的情绪,含笑回答。
冷凝霜还没等她说完,就几步跃上台阶,猛地推开大门!
朱红雕花门吱嘎开启,里面的情景让她的心脏骤然紧缩,差点昏厥过去!
白兔脸色青白地躺在地上,手指已经被地上的碎碗瓷片割伤,血流如注!
姝太后跌坐在他身旁,怔怔地望着他,一双空洞没有焦距的眼眸张得很大。头发散乱,脸绯红薄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扑簌簌地往下掉,就像一只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霜暖 第四十一章 两宫太后们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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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冷凝霜的心跳骤然停止!
血液的急速倒流明明让她全身虚软,她却仍旧能凌厉如闪电地扑上前去,一把将姝太后推开,哆嗦着身体伏趴在白兔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心跳微弱,呼吸细小的几乎没有!
冷凝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身上没看见伤口,第一个反应自然是中毒了。
“云蔷,传御医,叫云鹤道人来!让慕吟风封泰安宫!来人,拿淡盐水,越多越好!”她声音凄厉地喊叫起来,喉咙干涩沙哑已经破了音,就像是刀刃划过磨刀石的声音,令人听起来极不舒服。
这声音让所有已经陷入恐慌和震惊中的人们肝胆俱裂!
泰安宫一时乱作一团,云蔷和冷飒听了吩咐,立马各司其职,指挥宫人快去。
这边冷凝霜紧张得手脚麻木,浑身冰凉,僵硬地趴下来,开始给白兔做人工呼吸:不管中了什么毒,首先必须保证心跳和呼吸,然后就是催吐了。
满脸薄汗地抢救着,就在这时,一直呆若木偶的姝太后仿佛突然意识到她正在抢救她,顿时像疯了似的尖叫一声,癫狂的野兽般猛然向冷凝霜扑来,拼死地抓挠着,嘴里发出不成人声的凄厉吼叫,昏天黑地地挥舞着手臂拍打着冷凝霜,就是不让她施救!
一腔怒火灼心地燃烧着,冷凝霜眼里蓄满了阴鸷,制服她的双手,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姝太后弱不禁风的身体推一边去,冷冷地道:
“他若是死了,我必剐了你!”
那一刻,刺透骨髓、冷若冰川、散发着已经饱和了的肃杀与嗜血的阴鸷之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自禁地感觉到一阵战栗!
然而姝太后却恍若不觉。张牙舞爪,疯了似的还要上前,却被吓得哭成泪人的郭嬷嬷死死地抱住,大声叫道:
“娘娘住手吧,您这是要干什么呀,娘娘!”
冷飒拿来一桶温热的淡盐水。
冷凝霜发髻散乱,脸绯红,拿起大海碗,一碗又一晚地舀着,撬开嘴给白兔全灌了进去。紧接着又将他翻过来,手指伸进他的舌根处,开始催吐。
连续试了几次都不成。急得她满身是汗,一遍又一遍,让她内心焦躁,混乱不安,爆粗口怒吼道:
“你他妈的给老娘吐出来啊!”
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试了多少次,直到再次灌进一碗盐水后,手指熟练地伸进他的喉咙里,白兔终于吐了出来!
冷凝霜还没完,连续灌了半桶淡盐水,灌了吐。吐了灌,直到吐出来的就剩刚刚喝进去的水,胃袋差一点就要吐出来了之后。方才罢休!
早已等在门前,一脸惊恐地看着皇后“残忍”地“凌虐”皇上的御医们这时得令才敢上前,把脉的把脉,验毒的验毒。
少顷,云鹤道人和周御医一人放下白兔的一只手。云鹤道人给白兔喂了一颗通红的丹药,接着在所有御医都给白兔诊视过后。大家汇总了下,由周御医拱手回禀道:
“娘娘,皇上中的是丹毒,不过娘娘请放心,因为这毒皇上刚吃进去不久,毒性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就又吐出来了,如今皇上体内残余的毒物虽然险,但却不致命。臣等开了清毒的药,等把体内的毒全部清出来,皇上就没有大碍了。”
冷凝霜冷若寒霜的神态把大臣们看得满头是汗,她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云鹤身上。
云鹤耸耸肩膀,一双小眼睛观察小白鼠似的观察着白兔,说:
“无妨,我已经给他吃了百清丸。你给他催吐的方法很有用,不过他本身似乎对毒物就很有耐毒性,体质好像训练过。若是别人,早就一命呜呼了吧,难为他能撑得住。”
冷凝霜没把他后面的话听进去,听他说没事,心里的大石头悄悄落地,松了一口气,凝声吩咐:
“把皇上抬回无极宫。周御医,马上把药准备好。今日之事,若是在场的有人敢走露出半个字,小心你们的脑袋!”
“奴才不敢!”
“微臣不敢!”屋里的大臣宫人们齐齐跪下,汗如雨下,惶恐不安地高声道。
冷凝霜不耐烦地手一挥,吓得脸色惨白的小叶子急忙指挥几个太监临时找了一张软榻来,把皇上小心翼翼地放上去,抬出正殿,又抬上了早已守在外边的龙撵,垂下四周的明黄色纱帘,浑身哆嗦地往无极宫赶。
御医们也急忙跟着去煎药的煎药,贴身待命的贴身待命,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自己又听见了什么不该听见了。
冷凝霜用冰冷得刺骨的眼神阴鸷地看着仍旧坐在地上的姝太后,嘴里却对慕吟风说:
“封了泰安宫的门,派人把守着,没有我的令,不许进也不许出。”
“是。”慕吟风凝声应了,皱眉看了姝太后一眼,转身出去布置了。
姝太后因为刚刚的那场歇斯底里,仿佛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此刻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上,被郭嬷嬷死死地抱住,脸上凝固着泪痕,皮肤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头发散乱,仰着头,一双空洞虚暗的眼直勾勾地往上看,却没有任何焦距,如压了光泽的墨,干得几乎龟裂。
冷凝霜毫不掩饰厌恶与忿怒地看了她一会儿,不屑地说:
“为了一个男人,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子动手……猫都比你有母性,你也配做个母亲!”
说罢,转身,大步往外走。
“又不是我想生下他的!是他逼我的,是那个男人他逼我!那孩子,那孩子本不应该出生的,早知道在那个时候我就应该让他死在肚子里!”就在这时,姝太后再次激动地大叫起来。
冷凝霜的脚步顿了顿,满腔愤慨,冷冷地道:
“我看最不该出生的,其实是你。”
冷凝霜走后。姝太后堆坐在地上,回味着她最后的话。这句话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盘旋打转,回味着回味着,她苍白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惨淡的笑:
“我的确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
无极宫。
冷凝霜喂白兔喝了药。
大兔二兔站在床边,担心地皱起小眉毛,扁着嘴问:
“爹爹不要紧吧?”
“不要紧,已经喝了药,御医说没事了。”冷凝霜轻声回答。
“那他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嗯……”冷凝霜望着平躺在床上,双眼合闭的白兔,顿了顿。回答,“他太累了,想歇歇。”
大兔二兔这才放下心来。
白兔昏睡了两天。明明云鹤已经说过他不要紧了,可他仍旧没有醒来。
到了第三天,天刚破晓,云蔷匆匆走进来,附到她耳边。低声道:
“娘娘,泰安宫传来消息,孝徳太后吞金自尽,郭嬷嬷也跟着触柱殉主了,这是孝徳太后留下的一封信。”
冷凝霜的心里咯噔一声,皱眉接过来。这并不是一封信。只能算是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姝太后说,她死后不想被葬在皇陵。她想和“他”葬在一起。
即使只是一行字,却仍能读出她偏执恣意的语气……
冷凝霜动了动嘴唇,一时之间无言。
回过头去,却正对床榻上一双森黑无澜的眼,吓了一跳!
白兔朝她伸出手。冷凝霜犹豫着将字条递给他。
白兔拿着那封信,看了好一会儿。
明明只有一行字。他却足足看了半刻钟,好像上面写了什么深刻难懂的句子。
良久,他忽然冷笑一声,重重地冷笑一声,一边将信纸一点一点、带着憎恨地撕碎,一边嘲讽又悲凉地说:
“既然这是她想要的,那朕就圆了她的心愿,一把火烧掉,一起洒进东海里吧。”
他无力地将手中的碎纸屑一扬,那些纸屑就像雪花似的纷纷扬扬,洒落得满床满地都是。
冷凝霜咬着嘴唇看着他。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一般,坐在床上,低垂着头。过了一会儿,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滚过他的腮颊,打湿了床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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