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北南
姜漱柳说不过他,给他把饭添满以堵他的嘴。
晚上稍微凉快一点,丁汉白闷在机器房里打扫,他向来不管家务事,椅子倒了绕路走,绝不抬贵手扶一扶。但机器房是个例外,他从不让别人碰,亲自洒扫,平时锁着门窗,揣着钥匙。
姜采薇时时打趣,说那里面的藏着几十万的好料,丁可愈好奇闯入过一次,只想饱饱眼福而已,结果被丁汉白一脚踹进影壁前的水池里,数九寒天闹了近一个月的感冒。
夏日月夜,院子里的光线柔和透亮,丁汉白带着淋漓汗水从机器房出来,左掌端着个红酸枝的托盘,里面放着块荔枝冻石。他洗完澡往藤椅上一坐,就着月光和小灯开始雕,最小号的刀,顺着细密的萝卜丝纹游走,下刀没有回头路,这是容不得丁点差错的活计。
丁汉白雕了座手掌大的持如意观音,还没细化先犯了困,打着哈欠看看月亮,有点自嘲地想:着什么急啊,反正雕好也不一定卖得出去。
干脆回屋睡觉。
文物局平时没什么事儿,丁汉白去得早,正赶上接待市博物馆的副馆长,谈最近一批展示文物的报备情况,顺便确定文物局下去检查的时间。
等博物馆的领导刚走,张寅到了,丁汉白立马劲劲儿地站起来:“张主任,你这件衬衫料子不错。”
张寅皮笑肉不笑的:“我这礼拜一直穿的这件。”
丁汉白好话坚持不过一句:“您怎么说也是个坐办公室的,怎么那么不讲究。”
他跟着对方进主任办公室,张寅落座,他同步坐在办公桌对面,摆明有话要说、有事相求。张寅把茶杯往前一推,架势也挺坦荡,他计算着呢,这办公室就丁汉白这个最年轻的没给他泡过茶。
丁汉白有钱有脾气,就是没奉承人的眼力见儿,目光从杯底盘旋至杯沿,啧啧感叹:“百货大楼的柜台货,次。您去我们家店里挑一个,当我送的。”
张寅气得够呛,不倒茶就算了,还看不上自己的东西,他靠着椅背拉着脸,问:“你有什么事儿?”
丁汉白把桌角那摞文件抬起,抽出最下面一张纸:“我周一递了出差申请,今天都周五了。”
“周五怎么了?”张寅没接,两肘架在扶手上,十指交握,“不批,我带老石去。”
丁汉白捏着那张申请单:“石组长都五十多了,你让他大老远颠一趟?再说了,这次去是看那批文物,我懂那个,最能帮上忙。”
张寅一边嘴角挑起:“懂不懂你说了不算,你少在我跟前装一把,翻过大天去,你家也就是个刻石头的,真把自己当圈里人了。”
这个时间其他同事已经陆续到了,都不由得往办公室里瞧一眼,心热的操心丁汉白惹祸,心凉的单纯看热闹。丁汉白不负众望,满足了两种心态的围观群众,气定神闲地回道:“算不算我还就说了,我懂不懂,反正比你这个主任懂。我们家也用不着翻过大天去,哪怕就剩一间玉销记都是行里的翘楚。”
“雕石头的?我丁汉白雕烂的石头你也买不起。”丁汉白靠着椅背,就跟在院里的藤椅上乘凉一样,“倒是你有点逗,不会做个文物局的主任就把自己当专家了吧,出了这办公室谁他妈鸟你。”
丁汉白几句堵死张寅,一早上谦恭伏低的模样早消失殆尽,他这人别的都好说,独独容不得别人损丁家的手艺地位。读书人又酸又傲,他这种技高人胆大的不止傲,还狂得很。
张寅闷了腔怒火,碍着自己的身份不好发作,他早看丁汉白不顺眼,这半年多也挑了不少刺,但明刀明枪吵起来还是头一回。
丁汉白心里门儿清,他一个笔筒顶张寅三年工资,局长见了他就打听玉销记有什么新物件儿,其实这本来没什么,可张寅心眼小又财迷,那就有什么了。
最要紧的是,张寅和他都对古玩感兴趣,而古玩圈没一个缺心眼儿的,一知半解的看不起新手,懂行的更是谁也不服谁。
骂完解气,丁汉白闲闲起身,走到门口时一顿:“出差申请不批,那请假批不批?”
张寅不想看见他:“赶紧给我滚蛋!”
丁汉白走人,这会儿回家肯定被姜漱柳念叨,干脆骑着车子奔了料市。料市从周四就开始热闹,大部头选货的,精挑细选的,全是买主。
每个玉石摊位前都有买主讲价,丁汉白没带那么多钱,闲逛一圈后进入家木料店。他要选一块檀木镂字,店家看他年轻又穿得干干净净,不像淘货的,便没理他。
“老板,你这是紫檀木么?”一位大姐在立在柜前问。
老板说:“正儿八经的小叶紫檀,你看这纹路,我拿料板上显星水,让你瞧瞧金星。”
大姐懂一点:“现在好多小叶紫檀都是假的,我心里没底。”
“本店保真,比玉销记的还真。”老板翻着样板,“大姐,您选料做珠子还是干吗?现在流行小叶紫檀做珠做串。”
大姐立刻忘记真假:“我就想拿去玉销记做珠子,成品太贵,我自己买料便宜点。”
丁汉白本想安生自己看,奈何对方频频戳他神经,他往柜台上一靠,揣着兜光明正大地听。老板说:“那当然了,我这儿的料比玉销记的好,说实在的,玉销记的东西齁贵,谁知道是真是假啊。”
丁汉白不浓不淡地插一句:“比你用血檀装小叶紫檀乱市强。”
他给大姐说:“玉销记的玛瑙就是玛瑙,紫檀就是紫檀,你环太平洋一圈去鉴定都错不了,而且虽然贵,但看行情,紫檀串子肯定升高价,反而赚了。”
丁汉白说完就走,赶在老板发脾气前闪人。
其实玉销记的确厉害,不然那些人不会损一把以抬高自己的身价,但为什么从人人追捧变成贬损了呢?说到底还是生意差了,店铺一再缩减,近百年的声誉积攒起来,消减也就一年半载的工夫。
但最让丁汉白不服气的是,玉销记没落不是因为东西差,而是因为近年这行迅速发展,进圈的人多了,上不了台面的料也多了,凡多必滥,可玉销记不肯降格,只能曲高和寡。
他没了兴致,挑好一块木料便打道回府。
周末向来热闹,兄弟几个都在,丁汉白舅舅家的小弟姜廷恩也来了,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喜欢赶时髦玩儿新鲜的,但听闻丁延寿今天下飞机,只好憋在家里装用功。
丁汉白在书桌前镂字,裁好的木料下垫着层层宣纸,他拿毛笔写字,然后准备下刀。三个兄弟围在两旁,把亮光都挡住,他心烦地抬头:“动物园看猴儿呢?”
碎玉投珠 26.第 26 章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碎玉投珠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足, 此为防盗章, 24小时候撤销。 丁汉白和纪慎语闷在书房画了一整天,画崩的宣纸落满地毯, 他们要切磋, 那就得分清彼此, 他们又要合作,那就得有商有量地进行。
几乎是同时搁下笔, 横开的宣纸并起来, 两幅相同主题的画跃然眼底。纪慎语吭哧咬了嘴唇一口,就像睡觉时突然蹬腿, 无意识行为, 但咬完心里发慌。
他无暇比较,专注地盯着对方那幅, 飘动的人物衣饰和振翅的乌鹊都太过逼真, 纹理细如发丝,繁复的褶皱毫不凌乱。他想起丁汉白画鬼魅纹, 每一笔都细致入微,引得看客拍掌叫好。
丁汉白懒散骄纵,画作却一丝不苟,所以纪慎语惊讶。
“有什么想说的?”丁汉白也审视着两幅画,“你这幅我说实话, 拿出去很好, 在我这儿凑合。”
纪慎语已经钦佩对方的画技, 便没反驳:“怎么个凑合?”
丁汉白随手一指:“咱们画不是为欣赏, 是为雕刻打基础,所以务必要精细,要真。有画家说过惟能极似,才能传神,你这‘极似’还不到位。”
纪慎语虚心接受:“还有别的问题吗?”
丁汉白瞥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谦逊,于是指出问题的语气放软一些:“画讲究两大点,布局聚散有致,色彩浓淡适宜。咱们只需看布局,你觉得自己的布局有没有问题?”
纪慎语端详片刻:“活物太集中,偏沉了。”
他坐好重画,彻底没毛病之后与丁汉白合图。合图即为共同完成一幅,对着一张纸,把各自的画融成一幅,不能偏差,不能迥异,要外人看不出区别。
姿势拥挤,纪慎语的右臂抵着丁汉白的左臂,即将施展不开时丁汉白扬手避开,把手臂搭在后面,半包围着他。二人屏气,蘸墨换笔时或许对视一眼,此外别无交流。
一场无声的合作随日落结束,一整幅画终于完成。
丁汉白点评:“能画成,那为什么之前不画得精细点?”
纪慎语也是刻苦学过画的,不愿平白被误会,起身跑去卧室,回来时拿着本册子。硬壳封皮只印着纪芳许的章,他说:“这是我师父的画,你看看。”
丁汉白打开,里面山水人物各具其形,线条流畅简单,设色明净素雅,然而不可细观。但凡细节处都寥寥几笔带过,韵味有了,却没精心雕琢,让人觉得这画师挺懒。
丁汉白摇摇头:“不对,我家也有纪师父的画册,不这样。”
丁汉白翻找出一本花鸟册,是纪芳许年轻时送给丁延寿的生日礼物,翻开一看,花花草草都极其逼真,鸟禽都活灵活现,难以仿制的精细。
纪慎语随即明白,纪芳许后来迷上古玩,重心渐渐偏了,反正有得也有失。
一夜过去,丁汉白又不上班,大清早拎着铝皮水壶灌溉花圃,丁香随他姓,被他浇得泥泞不堪。浇完去书房等着,准备上午完成勾线。
纪慎语叼着糖果子姗姗来迟,往桌前一伏:“师哥,我有个问题。”
丁汉白用鹿皮手绢擦石头:“什么问题?”
纪慎语说:“咱们不是要切磋吗?可是合雕一块东西必须保持同步,那怎么分高下?”
丁汉白抬起眼眸,目光就像纪慎语雕富贵竹那次,语气也不善:“你能跟上趟儿就行了,分高下?比我高的也就一个丁延寿,分个屁。”
纪慎语猛地站好,他早领教过丁汉白的狂妄自大,但没想到对方仍这么看不起他。
二人守着芙蓉石勾线,这石头是他们不容怠慢的心头爱,因此较劲先搁下,尽力配合着进行。纪慎语已经见识过丁汉白勾线的速度,他师承纪芳许的懒意画风又不能一夕改变,渐渐有点落后。
他知道丁汉白在放慢速度等他,但放慢四分正好的话,丁汉白只放慢不到两分。
纪慎语手心出汗:“师哥,等等我。”
笔尖顺滑一撇,丁汉白完全没减速:“求人家等干什么?可能被拒绝、被嘲笑、被看不起,不如咬牙追上,追平再超过,那就能臊白他、挤兑他、压着他了。”
纪慎语咬紧齿冠加快,眼观鼻鼻观心,堪堪没被落下。好不容易勾完线,他沁着满头细汗问:“等某一天我真臊白你、挤兑你、压着你,你会怎么办?”
丁汉白回答:“不怎么办,那怪我自己没努力。”他把毛笔涮干净,笔杆磕着笔洗甩水珠,珠子甩出去,脸上却浮起淡淡的笑,“永远别恨对手强大,风光还是落魄,姿态一定要好看。”
纪慎语点点头,自打来到这里,丁汉白对他说了不少话,冷的热的,好的坏的,他有的认同,有的听完就忘。刚才那句他记住了,连带着丁汉白的神情语气,一并记住了。
画完就要出胚,从构思到画技,他们俩各赢一局,眼下是最根本最关键的下刀刻,没十分钟再次出现分歧。
丁汉白做贼似的,偷瞥对方数眼:“珍珠?”
开腔还装着亲昵,他说:“粗雕出胚,你拿着小刀细琢什么?”
纪慎语捏着长柄小刀:“传统精工确实是粗雕出胚,可我师父不那样,点睛几处要点,把整体固定好,中心离散式雕刻。”
丁汉白想起南红小像,他当时给予高度评价全因为光感,可是下刀不能回头,必须每刀都提前定好。“这样是不是决定亮度?”他问,“其实你确定的是光点?”
刀尖霎时停住,纪慎语有些急:“你、你不能……”
丁汉白饶有兴致:“不能什么?”
纪慎语难得疾言厉色:“不能偷学!这是我师父琢磨出来的,不外传!”
这种技法和传统雕刻法相悖,看似只是提前加几刀,但没有经过大量研究和练习,根本无法达到效果,外人想学自然也不容易。
丁汉白故意说:“别失传在你手里。”
“不牢你惦记。”纪慎语劲劲儿的,“将来传给我的儿女,再传给我的孙辈,代代相传无穷无尽……没准儿还会申请专利呢。”
丁汉白笑,掩在笑意之下的是一丝后悔。他把话撂早了,纪慎语也许真能与他分个高低,抛开灵感妙思,也抛开独门技巧,他只观察对方的眼神。
纪慎语醉心于此时的活计,面沉如水,只有眼珠子活泛。眼里的情绪十分简单,除却认真,还弥着浓浓的喜欢。
丁汉白回想一番,纪慎语没这样看过他爸,没这样看过姜采薇,更没这样看过自己,只如此看着这块芙蓉石。但他明白,如果换成鸡血石,换成玛瑙冰飘和田玉,纪慎语的眼神不会改变。
他说过,一旦拿刀,眼里心中就只有这块料。
他做得到,纪慎语也做得到,但存在大大的不同。
出胚完成已是午后,纪慎语回房间了,丁汉白用鹿皮手绢将芙蓉石盖好,静坐片刻想些杂七杂八的,再起身迎了满身阳光。
天儿这么好,不如出去逛逛。
丁汉白换上双白球鞋,不走廊下,踩着栏杆跳出去两米,几步到了拱门前。卧室门吱呀打开,纪慎语立在当中:“你去玉销记吗?”
丁汉白揣起裤兜:“我玩儿去,你要想跟着就换衣服。”
纪慎语挺警惕:“去澡堂子?”
他心有余悸,搓澡蒸桑拿的滋味儿简直绕梁三日。换好衣服跟丁汉白出门,丁汉白骑自行车驮着他,晃晃悠悠,使他差点忘记梁上的“浑蛋王八蛋”。
“师哥,”纪慎语道歉,“对不起啊。”
丁汉白毫不在意:“没事儿,那次怪我忘了接你。”
就这两句,说完都没再吭声,一路安静着到达目的地。大门进去,长长的一片影壁,后面人声嘈杂,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纪慎语跟着丁汉白走,绕过影壁踏入一方大千世界——玳瑁古玩市场。
满目琳琅,满地宝贝,先摘出真假不论,一眼望去各式各样的好看,叫人目不暇接。人和器物一样,多又杂,丁汉白踩着紧窄的路开始逛,稀罕这个着迷那个,把纪慎语忘到脑后。
纪慎语也顾不得其他,每个摊位都仔细瞧,蹲久了还被人踹屁股,起身后搜寻一圈,见丁汉白在不远处挑串子。他过去旁观,觉得木头串子真难看,扭脸望望,不少摊位都在卖木头串子。
老板努力夸赞自己的木头手串,紫檀,油性大,金星漂亮……丁汉白把玩着,说:“十个紫檀七个假,我看你这珠子质感不行,过两年就得崩茬。”
老板打包票:“不可能,我这绝对不崩!”
丁汉白又说:“不崩说明密度小,上乘木料都密度大,那你这原材料就不行。”
老板被他套住,左右都没好,眼看就要吵起来。纪慎语往丁汉白身后一躲,薅住丁汉白衣角拽一拽,不想惹事儿。
谁知丁汉白挑完刺儿竟然乖乖掏钱,把那几串全买了。
他们逛了很久,从头至尾没有错漏,最后在小卖部外面喝汽水,桌上摊着那些手串。纪慎语拿起一条,闻闻皱眉:“假紫檀。”
丁汉白首肯:“确实。”
那你买来干什么?纪慎语想问。没等他问,丁汉白先问他:“木质的,核桃的,极品的十二瓣金刚,你觉得这些手串怎么样?”
纪慎语想都没想:“难看,倒贴钱我都不戴。”
丁汉白饮尽橘子水:“我也觉得难看,可好些摊儿都卖,比玉石串子红火。这就是行情,就是即将炒热的流行趋势。”
这古玩市场就是个缩影,泛滥的假货,无知的买主,圈子里的人越来越多,真的、好的却寻不到市场。变通就要降格,具体到玉销记,降格就是要命。
“那怎么办?”纪慎语这次问了。
丁汉白答:“不怎么办,这样也挺好,高级的还是高级,俗气的更迭变换都无所谓。”
他们继续逛,但纪慎语没之前那么兴奋了,他隐隐觉出丁汉白话没说完,换言之,丁汉白跟他说不着。
他还隐隐觉得丁汉白心里藏着什么,藏着高于玉销记的东西。
又逛了一会儿,丁汉白见纪慎语两手空空,想尽一下地主之谊:“有没有看上的,我给你买。”
纪慎语自觉地说:“我看看就行,没有想要的。”
丁汉白误会他的意思:“是不是怕选中赝品?”
那一刻,纪慎语透过丁汉白的眼神读出得意,再一看,丁汉白浑身散发着游刃有余的大款气质,他以为丁汉白要糟钱,却没想到,丁汉白凑近对他讲了句悄悄话。
“这些我分得清真假,绝无错漏。”
纪慎语被领着转悠,停在一处摊位前还发着怔,他看见各式孤品玩意儿,一时有点花眼。丁汉白让他挑一个,他随手挑个珐琅彩的胸针。
丁汉白蹙眉:“你戴?”
“我送给小姨戴。”他说。
丁汉白夺下放回去:“我送你,你送小姨,借花献佛还明着告诉我,我用不用再谢谢你?”
他说完挥开纪慎语的手,亲自挑选,筛掉瑕疵货和赝品后一眼确定,提溜起一条琥珀坠子。“就这个。”他把坠子扔给对方,付完钱就走人。
回去的路上将要日落,纪慎语在后座看坠子,捏着绳,手忽高忽低寻找最好的光源。对上远方的晚霞,琥珀打着转儿,把千万年形成的美丽展露无遗。
他说:“谢谢师哥。”
丁汉白蹬着车子,没说不客气。
纪慎语又问:“为什么选这个送我?”
“颜色好看。”丁汉白这次答了,却没说另半句——像你的眼睛。
各自回房,丁汉白始终不知道纪慎语闭关做过什么,也不知道今天的颓丧是因为什么。而纪慎语服了软,还道了晚安,总之暂释前嫌。
月落日升,丁汉白险些迟到,吃早饭时狼吞虎咽,动作一大又杵掉纪慎语的包子。到单位时仍然晚了,晚就晚了吧,顶多被张寅说几句。
丁汉白做好挨批评的准备,结果张寅端着茶杯在办公室溜达,而后立在窗口吹风,像家有喜事。他伏案工作,片刻后肩膀一沉,抬头对上张寅的笑脸。
“有事儿?”丁汉白纳闷儿,这厮今天好反常。
张寅问他:“你不是吹牛一脚能跨进古玩圈么?那去过市里几个古玩市场没有?”
多新鲜啊,丁汉白说:“去过,又不要门票。”
张寅天生的挑衅脸,招人烦:“那你淘换到什么宝贝没有?”
丁汉白答:“那里面没什么真东西。”他懂了,这人有备而问,想必是捡漏了。果不其然,张寅拍拍他肩膀,招手让他跟上。
主任办公室的门一关,丁汉白看见桌子中央摆着一青瓷瓶,张寅满脸的显摆,等着听他说一句“佩服”。他弯腰伏桌上,全方位地端详,张寅还给他紫光手电,胸有成竹地说:“别整天吹,用真东西说话。”
丁汉白目不转睛,连抬杠都忘了。
“怎么样?”张寅逼问,“看出真假没有?”
丁汉白看得出,器型款识哪哪都过关,那上面的脏污更是有力证据,证明这是件海洋出水的清朝青瓷瓶。但他纠结,他莫名其妙地感觉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
他当然见过,这就是他扔掉不要的那堆残片。
他当然又没见过,因为纪慎语捂得严实,脱手之前密不透风。
张寅显摆够就撵人,丁汉白站直往外走,拉开门回头问:“你在哪个古玩市场淘的?卖主什么样?”
“玳瑁。”张寅说,“卖主是个败家子,换完零花钱估计不会再去,你不赶趟了。”
碎玉投珠 27.第 27 章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碎玉投珠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足, 此为防盗章,24小时候撤销。
他说着用手推门, 力道没控制好, 雕着藤枝花草的门板咣当一声,彻底洞开了。纪慎语站在中央激灵一下, 立刻承了满身的阳光, 似乎连小臂上的细小汗毛都清晰起来。
“师哥,”纪慎语没有以卵击石, 平和地以柔克刚, “东西收拾出来, 那箱子放哪儿?”
丁汉白说:“机器房装东西。”
纪慎语点头放心,不是劈成木柴就行,他没话问了,沉默的空当和丁汉白对视两秒。他知道自己眼中毫无内容, 也知道丁汉白眼中又是“哎呦喂”。
丁汉白向来恣意, 什么情绪都懒得藏匿,纪慎语没表情的模样让他想起“面如冠玉”这个酸词,紧接着又想起纪慎语稀巴烂的手艺,眼神不由得轻蔑起来。
再漂亮的草包也是草包。
中午人不全, 吃饭时圆桌周围人数寥寥,丁汉白天热没多少胃口,端着碗绿豆汤坐在沙发上慢慢喝。“汉白, 打算歇几天?”丁尔和吃完过来, 拿起遥控器调大电视机的音量, “新来的五师弟怎么没吃饭?”
丁汉白浑不在意:“管他呢,不饿呗。”
丁尔和不大的声音盖在电视的背景音下:“我听我爸说,他实际上不止是纪芳许的徒弟,还是纪芳许的私生子。”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