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北南
他说:“明天我带你去。”
纪慎语忙谢他,那灿烂的笑模样还是他头回见,严谨地说不是头回见,是这笑容头回给他。
丁汉白喜欢玉石良木,喜欢文物古玩,喜欢吃喝玩乐一掷千金,最不在意的就是别人心情几许,高不高兴关他屁事儿。这空当纪慎语谢完笑完,他却在沉沉日暮里心口豁亮,可能因为纪慎语笑得有些好看,不然只能奇了怪了。
了却一桩心事,纪慎语当晚入睡很快,并且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一觉醒来半上午,先看隔壁那位起床没有,门关着,丁汉白还没起。
他高高兴兴地去洗漱,换好衣服装好纸笔,去前院吃早饭,吃一份端一份,把什么都做完了,隔壁门还关着。他敲敲门:“师哥,你醒了吗?”
里面毫无动静,他推开门发现屋里没人。
纪慎语四处搜索,这处小院,前院里里外外,还去了二叔他们的东院,哪儿都没有丁汉白的影子。他在前院撞上姜漱柳,急忙问:“师母,你见师哥了吗?”
姜漱柳说:“他一大早接个电话就去单位了,好像有什么事儿。”她伸手擦去纪慎语脸上的汗,“让我告诉你一声,我给忘了。”
纪慎语心中的期待坍塌成泥,仍不死心:“师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姜漱柳说:“这没准儿吧,大周末叫过去,估计有什么要紧事儿。”
可能纪慎语的失落情态实在明显,姜漱柳都不忍心了,询问完因由后喊来姜采薇,让姜采薇带他去博物馆。
纪慎语其实想等丁汉白,但姜采薇利索地换好衣服,他就跟姜采薇出门了。
周末博物馆人山人海,入口都要排队,姜采薇拉着纪慎语,生怕对方走丢。人挤人进去,里面空间极大,顿时又变得松散。
纪慎语看见一个瓷盘,兴致勃勃地开口:“小姨,我知道这个。”旁边没人应,他转脸寻找姜采薇,可身后人群来来往往,他却越过无数个陌生人看见了丁汉白。
丁汉白不是去单位了吗?为什么在这儿?
既然在这儿,为什么不带他一起来?
纪慎语挪动目光,看见丁汉白身旁立着一个女孩儿,他们拿着馆里的画册在讨论什么,你一言我一语,丁汉白说的那女孩儿知道,那女孩儿说的丁汉白也知道。
纪慎语忽然懂了,丁汉白不是想带他来博物馆,是想来博物馆,捎带脚拎上他。可不管怎样答应了,为什么不做到?
那次不接他是忘了,这回是完完全全的反悔。
纪慎语静默,他没有立场和资格要求这位师哥对他上心,只好将目光收回。白瓷盘仍是白瓷盘,可他再也不想相信丁汉白了。
纪慎语反手捂着腰,听见“洗澡”立刻还嘴:“那我去华清池,我蒸桑拿。”
他翻身坐起来,褪去惺忪态,满是睡饱后的清明。丁汉白离他半臂距离,倾身嗅一嗅,皱眉瞪眼:“你都有味儿了!酸的,我吐了!”
那人语气神情太逼真,仿佛嘴巴再一张合真要吐出来,纪慎语的脸刷一下变红,窘迫难堪,在被子下捏着衣服犹豫:“我没出汗,我现在就去洗澡。”
丁汉白来一套川剧变脸,抬手拦住:“说了不让洗,先交代你这几天偷偷摸摸干什么了。”
话又绕回来,纪慎语也分不清自己是真有味儿,还是丁汉白诓他,弯腰从对方手臂下一钻,光脚立在地板上:“我关上门爱干什么都行,师父都没管,你更管不着……”
丁汉白一听就火:“少拿丁延寿压人,不顶用!这是我的院子,你干什么都受我管教。”他站起身,将对方迫得后退,“玩儿神秘是吧?今天开始不许去前院吃饭,就关上门在这屋里吃!”
纪慎语隐约觉得丁汉白吃软不吃硬,可是他丝毫不怕他,话赶话哪软的下来,干脆脖子一梗:“不去就不去,吃饭挨着你没胃口,我也吐了!”
丁汉白摔门离去,门敞着晃,感觉迟早掉下来。纪慎语被灌进的风吹醒,才发觉他们两个幼稚可笑,不过气已经生了,至少这周末对方不会再理睬他。
不理也好,清静。
纪慎语兀自收拾房间,还哼着纪芳许生前爱听的扬州清曲,忙完洗澡换衣服,人连着屋子焕然一新。这两天潮湿,青瓷瓶要阴干到周一,他索性拿上暑假作业去玉销记看店。
儿子不好惹,他哄老子开心去。
待到周一,天晴了,丁汉白的脸还没晴,撂下一句晚上有聚会就上班了。
纪慎语不慌不忙地挑衣服,穿一身最阔气的,用书包背上青瓷瓶,直奔玳瑁古玩市场。他二进宫,气定神闲地转两遭,买瓶汽水,找一光线明亮的空当,摆摊儿开始。
很快来一年轻人,问:“这脏瓶子什么情况?”
纪慎语吸溜汽水,白眼儿翻得能拿金鸡百花:“没什么情况,别挡光。”
这地界,不一定能听出行家,但门外汉肯定早早暴露,他把看热闹的人驱走,垫着旧报纸盘腿坐好,等待真正的买主。
不多时,一位老太太经过,银发梳得妥帖,和珍珠耳环交相辉映,停下说:“哎,我得戴上花镜瞧瞧这个。”
周围有人投来目光,原来这老太太是熟客,喜欢收藏旧首饰。纪慎语摸不准对方的斤两,睁圆俩眼打量,故意端着目中无人的神态。
老太太问:“小宝,你卖东西不介绍介绍?”
纪慎语说:“我家古董多呢,这个是从柜子里随便拿的,卖了换零花钱。”
老太太慈眉善目:“家里那么多古董,你穿的衣服又讲究,还差零花钱?”
碎玉投珠 49.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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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买比例不足, 此为防盗章, 48小时后撤销。 之前那晚他被纪慎语一碗细面搅软了心肠, 头脑一热提出继续接送对方, 奈何他实在不是伺候人的命,送了几次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幸亏放暑假了, 两个人都得到解脱。
机器房的门关着,纪慎语终于能仔细观摩一遍,丁可愈和丁尔和擦拭机器, 挑选出要用的钻刀。三五分钟后丁延寿也到了,一师三徒准备上课。
空调没开,满屋玉石足够凉快, 丁可愈声若蚊蝇:“哥,咱们和他一起?”
“他”指纪慎语,丁尔和瞄一眼丁延寿, 没有出声回答。
“你们仨过来。”丁延寿洗净手开口,“小件儿易学难精,你们都知道技法, 得自己不停琢磨。这个不停——不是一个来月, 也不是一年半载, 是这辈子。”
丁延寿顿了顿:“慎语, 芳许有没有说过这话?”
纪慎语回答:“师父说这行没顶峰,这行也不能知足, 得攀一辈子。”
其实哪行都一样。丁延寿面前放着新华字典那么大的一块结晶体芙蓉, 天然没动过, 透着萤光粉气,摸着降温解暑。他说:“中等件儿,我不画直接走刀,看刀锋怎么走。”
画之前要设计、要构思,要根据料的颜色光泽考虑,基本没人敢直接下刀。丁延寿却没考虑,握紧钻刀大喇喇一锵,把料一转又是一刀。一共四刀,碎屑飞溅,痕迹颇深,哪儿也不挨哪儿,像是……毁东西。
丁延寿这时说:“大部分天然的料都斑驳有暇,这块是你们师哥弄回来的极品,但我要考你们,所以破坏破坏。”
还真是毁东西……丁可愈心绞痛,不敢想丁汉白回来要怎么大发雷霆,丁尔和问:“大伯,这一块料要切开么?”
“不切。”丁延寿说,“反正就一整块,看着办。”
这堂课结束后丁延寿带纪慎语去玉销记,丁可愈和丁尔和收拾打扫,他们兄弟俩慢腾腾的,光碎屑就恨不得撮一时三刻。
“哥,这怎么雕啊?”丁可愈问,“不切开,各雕各的?挤在一块料上成四不像了。”
丁尔和说:“让咱们跟纪慎语合作呢。”
丁可愈不乐意:“他那水平不敢恭维。”
收拾完,反正纪慎语走了,缺一个人没法商量,又担心丁汉白回来发疯打人,干脆丁可愈跟丁尔和也先按兵不动。纪慎语已经到了玉销记,陪丁延寿人工检索分类,把准备上柜的货最后筛选一遍。
“慎语,喜欢念书么?”
“更喜欢看书,怎么了师父?”
“没事儿,随口一问。”丁延寿没想到纪慎语的成绩那么好,他也知道纪芳许早就重心偏移,折腾古玩去了,所以不确定纪慎语在本行的兴趣和决心有多少。
纪慎语人如其名,很谨慎地问:“师父,是不是我学习耽误出活儿了?”问完立即解释,“因为我想考好点,你平白收下我,我想给咱们俩挣面儿。”
丁延寿大笑:“别紧张,我想知道你更喜欢什么,喜欢什么,师父都支持。”
纪慎语反而更惴惴,他并非多疑,只是经受不起所以惶恐。丁延寿哪有照料他的义务,这一辈子吃饭穿衣,干什么都要花钱,他要是有心,就得鞠躬尽瘁地为玉销记出力。可是丁延寿却问他更喜欢什么,不限制他的选择。
纪芳许都没那样对他说过。
纪慎语直到晚上回家都揣着心事,回到小院也不进屋,坐在走廊倚靠着栏杆发呆,连丁汉白那么高一人走进来都没注意。
丁汉白抢了姜采薇的冰淇淋,见纪慎语撒着癔症就手欠,把冰凉的盒子在纪慎语后颈一贴,帮对方迅速还魂清醒。他在一旁坐下:“考第一还不高兴?”
纪慎语头回被丁汉白夸,算来算去又是最熟的,于是把丁延寿那番话告诉丁汉白。丁汉白听完继续吃,眼也不抬,眉也不挑:“感动?”
纪慎语点点头,丁汉白说:“就算纪师父跟我爸情同手足,就算好得穿一条裤子,那也不是亲兄弟,那你也不是我们家的人。”
真话难听,所以一般没人说,纪慎语想捂丁汉白的嘴。
“别误会啊。”丁汉白继续,“这个亲疏之分不是说感情假,而是我爸可以把你当亲儿子疼,可以管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但他不能像打骂亲儿子一样教训你,不能施加你亲儿子该承担的责任。”
纪慎语似乎懂了,扭脸看着丁汉白。
丁汉白这个亲儿子吃完了冰淇淋,惬意地靠着栏杆,像说什么杂事闲情:“我爸从没问过我更喜欢什么,我可以喜欢别的,但都不能胜过本行,就算胜过,我此生此身也得把本行放在奋斗的首位。”
他也扭脸看纪慎语:“我姓丁,这是我的责任。”
纪慎语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丁汉白的眼睛,双瞳点墨抛光,黑极亮极,惹得他放慢语速:“那你怎么想,心甘情愿吗?”
丁汉白说:“由着性子来的是男孩儿,担起责任的才是男人,我心甘情愿。”
可他心底最深处的海浪没掀出来,玉销记的延续是他的责任,他以后得接着,得做好。但本行就未必了,祖上的人选择这行做本行,难道后人必须一成不变?他凭什么不能自己选?
丁汉白把冰淇淋的盒子揉瘪,也暂时把矛盾熄灭了。
走廊又剩纪慎语一人,他被丁汉白那番话敲击心脑,回味久了觉出疲累。伸个懒腰回屋睡觉,书房门吱呀打开,丁汉白把一袋垃圾搁在门口,支使他明早扔掉。
纪慎语没在意,翌日早上才从袋子口看清,里面居然是那堆海洋出水的文物碎片。他觊觎已久,抱起来就躲回房间欣赏。
这堆东西被筛选过了,一些体积大的、损毁轻的被丁汉白留下,余下的这些都又碎又烂。纪慎语仔细装好,像捡漏似的心花怒放,再出门碰上丁汉白起床,笑容都没来得及收敛。
丁汉白半梦半醒,眼看着纪慎语跑出小院,人都跑没影了,仿佛笑脸还停在一院早霞里。他没换睡衣,径直去机器房,想趁周末有空做点东西。
一大家子人都起得不晚,全在前院客厅吃早饭,纪慎语在扬州时只一家三口,有时候师母烦他,他就自己在厨房吃,很少大清早就这么热闹。
粥汤盛好,姜采薇挑着红豆多的一碗给纪慎语,问:“汉白还没起?”
姜漱柳直接说:“慎语,叫你师哥吃饭,不起就揪耳朵。”
没等纪慎语回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众人齐齐望向门口,就见丁汉白乱着头发闯进来,金刚怒目都不如他火气大。
丁汉白直截了当:“谁动我的芙蓉石了?!”
丁尔和跟丁可愈悄悄看丁延寿,并且同时缩缩肩作防御姿态,纪慎语端着红豆粥一脸无畏,心想丁延寿最大,丁汉白只能咽下这口气。
丁延寿坐在正位:“我动的。”
丁汉白脸上的火气却没消减一星半点:“你动的?你活了半辈子看不出来那是什么档次的料?那是天然形成!是极品!”他已经冲到桌前,一巴掌砸在桌沿上,把两根油条都从盘子里震得滚出来,“最要紧的,那是我的料,我至今没舍得碰,你给我糟蹋了!”
那吼声欲掀房顶,纪慎语骇得粥都端不住,他哪能想到丁汉白敢这样跟丁延寿叫板。丁延寿不硬碰硬,似是料到这反应:“先吃饭,消消气。”
“消他妈不了!”谁料丁汉白还有更绝的,“这是我珍藏的宝贝,你上去瞎划拉四刀,你这等于什么?等于给我老婆毁容!你怀的什么心思才能下这个手!”
纪慎语被这比喻激得一哆嗦,他出声解释:“师哥,师父是要考我们,让我们雕——”他没说完被丁可愈踹了一脚,险些咬住舌头。
丁汉白略顿一秒,被纪慎语这句解释搞得火气更旺:“就为了教他们所以毁我的料?他们那点手艺也配?!”
他一直看着丁延寿,但喊出的话把另外三个人全扫射了,丁尔和跟丁可愈没什么表情,只在心中愤懑,纪慎语不同,他没想到丁汉白心里对师弟的看法竟是这样,竟然那么看不上?
丁汉白却坦荡荡:“谁几斤几两都心里有数,我舍不得碰的东西,别人根本配不上,那四刀我会救,你们要学要教自己找东西,谁也别再找不痛快。”
早饭时一场大闹,几乎所有人都没了胃口,丁厚康旁敲侧击给丁延寿上眼药,想给自己俩儿子找找公道,纪慎语把一碗粥搅和凉,也气得喝不下去。
他觉得丁延寿擅自毁坏玉石的确欠妥,但不至于让丁汉白骂那么难听……尤其是贬低他们几个师兄弟那两句,狂妄劲儿能吃人。
他怕回小院又对上丁汉白,到拱门外后偷看半天才进去,不料丁汉白不在。
丁汉白正抱着他那毁容的老婆在姜采薇房间,五指修长有力,但爱抚在上面的动作格外轻柔。姜采薇端进来吃的,关上门说:“火也发了,亲爹也骂了,吃饭吧。”
丁汉白挽挽袖子:“小姨,你说我骂得对不对?”
姜采薇是丁汉白的亲小姨,是姜廷恩的亲小姑,和丁尔和、丁可愈隔着一层,不过她对每个人都好。但谁没有私心?在好的基础上,她最疼丁汉白和姜廷恩。
“骂人还有对不对一说?”她回答,“当着那么多人冲你爸喊,你还没学会走路就被你爸抱着学看玉石了,极不极品,也是当初你爸教你认的。”
丁汉白捏着筷子划拉碗沿:“我在气头上,谁让他毁我东西,还是给那几个草包用。”
他的想法非常简单——对于技法和材料需要保持一种平衡,七分的技法不能用三分的材料,更不能用十分的材料。
丁汉白有火就撒,从不委屈自己,这会儿收拾干净桌子给姜采薇展示,粉白莹润的一块石头,他觉得很适合姜采薇,能招桃花。
“小姨,你喜欢么,我好好雕一个送你当嫁妆吧?”
姜采薇说:“行啊,连上我的南红小像,一大一小。”
丁汉白扭头看梳妆台上的小像,抛光之后又放了一段日子,被摸得更加光滑。他终于想起来问:“这不是廷恩做的吧,到底是谁送你的?”
姜采薇卖关子:“你猜猜。”
丁汉白半信半疑:“我爸?可他哪有时间雕这种小件儿,线条画法也不像他,这个柔。”
姜采薇说:“是慎语。”
丁汉白吃惊道:“纪慎语?!纪珍珠!”
他对纪慎语的全部印象都在那次不及格的富贵竹上,就算偶有失手也不可能从青藏高原偏至乌鲁木齐,除非对方压根儿就在演戏。
可他不确定,纪慎语的手艺有这么好?
丁汉白一阵风似的卷进小院,院里三两棵树之间牵着细绳,纪慎语正在树下晾衣服,遥遥对上一眼,纪慎语疑似……翻了个白眼儿。
也对,他早上那番话伤人,如果纪慎语真是妙手如斯,那生气很正常。
丁汉白游手好闲地过去,拿起一条裤子拧巴拧巴,展开一搭把绳子压得乱晃,问:“小姨那儿的南红小像是你雕的?”端着漫不经心的口气,瞥人的余光却锃亮。
纪慎语把一条枕套夹在绳上:“是我雕的。”
就这样承认了,等于同时承认富贵竹那次装蒜,还等于表明以后彻底踹掉草包这个外罩。他被丁汉白那通吵闹刺激得不轻,以后其他师哥会不会防他另说,他就轻轻地跟丁汉白叫板了。
也许是他刚到时不在意丁汉白的看法,时至今日发生了颠倒。
丁汉白和纪慎语都没再说话,无言地在树下走动晾衣服,认的人那样坦白地认了,问的人那样大方地接了,衣裤挂满摇晃,像他们手掌上摇摇欲坠的水滴。
丁汉白透过白衫看纪慎语的脸,眼里浮出他的芙蓉石。浮影略去,纪慎语的脸变得清晰,让人思考这是不是就叫芙蓉面。
丁汉白咬牙,猝不及防地被自己透顶一酸。
他如同一个带头人,既然态度清晰,那另外三个兄弟便跟着做。丁尔和随便找个由头闪回东院,丁可愈站在沙发后面跟着看电视,姜廷恩年纪小坐不住,一会儿蹿出去,一会儿又蹦进来。
没一个搭理纪慎语。
纪慎语踩着厚实的地毯直发慌,后背不停沁着汗水,他第一次来北方,以为北方的夏天很凉快,没想到也那么热。
独自杵着,动不敢动,觉出自己是个不速之客,于是汗流得更厉害。
丁延寿和姜漱柳向来恩爱,隔了一周没见有说不完的话,而纪慎语甚至都没喘着气,太过安静,以至于他们俩把人都给忘了。
直到姜廷恩从外面跑进来,大呼小叫的:“姑父!门口那几只大箱子都是你带回来的啊?!”
纪慎语的反应先于所有人,他回头看了姜廷恩一眼,然后转回来看丁延寿。丁延寿用手掌冲着他,说:“都是慎语的,你们几个年轻力壮的帮忙搬一下。”
姜漱柳犹豫着:“搬到——”
丁汉白的右眼皮纵了两下,听见丁延寿说:“搬汉白院子里,就住正屋隔壁那间。”
幸灾乐祸的笑声响起来,丁汉白一拳砸在丁可愈腰上,他想抗议两句,可只有他的院子里空着两间屋。起身绕过沙发,一步步踩着地板迫近,他行至纪慎语面前,无奈又嫌弃地说:“走吧,五师弟。”
纪慎语带着满鬓汗珠跟丁汉白出屋,因为紧张而加重呼吸,他的几口大箱子锁好放在大门内,这让其他人更加不高兴。
丁可愈插着腰:“大姑娘出嫁也没这么多东西吧。”
丁汉白用鞋尖踢踢,纪慎语急出声:“别动!”
兄弟三人微愣,同时觑纪慎语一眼,丁汉白揣起裤兜,好整以暇地立定:“光我别动?我觉得都别动了,你自己搬吧。”
纪慎语为刚才急吼吼的态度道歉:“里面的东西不禁磕,我一时着急,师哥别跟我计较。”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纪慎语此刻蹙着眉一脸难色,也叫丁汉白有点发不出火。下马威点到为止,他招手让丁可愈和姜廷恩搬一口,他和纪慎语合力搬一口,来回两趟把几口箱子全搬回小院。
碎玉投珠 50.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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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买比例不足, 此为防盗章, 48小时后撤销。 “小丁, 听说你想去福建出差?”石组长忽然问, “给张主任递申请了?”
石组长快退休了, 资格最老, 并且最能混日子,不然不会到了这把岁数只是个组长。他这么一问也不是好奇,只是想消磨掉临下班的十来分钟。
“大前天就递了,张主任现在还没看,估计近视眼吧。”
答话的是丁汉白,刚满二十岁的小年轻, 来文物局上班也半年多了,喜欢迟到,但不怎么早退。挣的没花的多, 椅垫要缎面平绣, 笔筒要方正鱼子纹, 惯有的姿态就是屈着长腿、收敛眉目,寻思下班去哪儿潇洒。
石组长知道丁汉白和张主任不太对付,说:“福建那么老远, 不去就不去吧。”
丁汉白颔首接下安慰,没再发表意见。他想去,倒不是多热爱工作, 而是福建有一批海洋出水的文物, 他很感兴趣, 纯粹想满足私心。
下班时间一到,丁汉白拎包走人,骑一辆大横梁的自行车,不着急不着慌,慢慢悠悠往回磨蹭。夏季天长,每天到家后还没开饭,左右要听他妈唠叨,不如把时间浪费在盎然的街上。
骑到半路车把一转,拐到迎春大道上加速,带起的风将衬衫吹鼓,经过市里一家老牌饭店门口时才刹停。丁汉白下车买了份牛油鸡翅,往车把上一挂,离开时徐徐扭头望了眼对面的“玉销记”。
市里最讲究的玉雕老字号,见天的门可罗雀,偏偏还不止一间店,一共有三间。
丁汉白闻着鸡翅香味儿归家,骑进刹儿街的时候看见一抹背影。那抹背影清丽窈窕,长发盖着蝴蝶骨,肩平腿直,白色的百褶裙给这炎炎夏日添了点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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