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碎玉投珠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北南
丁延寿这时说:“大部分天然的料都斑驳有暇,这块是你们师哥弄回来的极品,但我要考你们,所以破坏破坏。”
还真是毁东西……丁可愈心绞痛,不敢想丁汉白回来要怎么大发雷霆,丁尔和问:“大伯,这一块料要切开么?”
“不切。”丁延寿说,“反正就一整块,看着办。”
这堂课结束后丁延寿带纪慎语去玉销记,丁可愈和丁尔和收拾打扫,他们兄弟俩慢腾腾的,光碎屑就恨不得撮一时三刻。
“哥,这怎么雕啊?”丁可愈问,“不切开,各雕各的?挤在一块料上成四不像了。”
丁尔和说:“让咱们跟纪慎语合作呢。”
丁可愈不乐意:“他那水平不敢恭维。”
收拾完,反正纪慎语走了,缺一个人没法商量,又担心丁汉白回来发疯打人,干脆丁可愈跟丁尔和也先按兵不动。纪慎语已经到了玉销记,陪丁延寿人工检索分类,把准备上柜的货最后筛选一遍。
“慎语,喜欢念书么?”
“更喜欢看书,怎么了师父?”
“没事儿,随口一问。”丁延寿没想到纪慎语的成绩那么好,他也知道纪芳许早就重心偏移,折腾古玩去了,所以不确定纪慎语在本行的兴趣和决心有多少。
纪慎语人如其名,很谨慎地问:“师父,是不是我学习耽误出活儿了?”问完立即解释,“因为我想考好点,你平白收下我,我想给咱们俩挣面儿。”
丁延寿大笑:“别紧张,我想知道你更喜欢什么,喜欢什么,师父都支持。”
纪慎语反而更惴惴,他并非多疑,只是经受不起所以惶恐。丁延寿哪有照料他的义务,这一辈子吃饭穿衣,干什么都要花钱,他要是有心,就得鞠躬尽瘁地为玉销记出力。可是丁延寿却问他更喜欢什么,不限制他的选择。
纪芳许都没那样对他说过。
纪慎语直到晚上回家都揣着心事,回到小院也不进屋,坐在走廊倚靠着栏杆发呆,连丁汉白那么高一人走进来都没注意。
丁汉白抢了姜采薇的冰淇淋,见纪慎语撒着癔症就手欠,把冰凉的盒子在纪慎语后颈一贴,帮对方迅速还魂清醒。他在一旁坐下:“考第一还不高兴?”
纪慎语头回被丁汉白夸,算来算去又是最熟的,于是把丁延寿那番话告诉丁汉白。丁汉白听完继续吃,眼也不抬,眉也不挑:“感动?”
纪慎语点点头,丁汉白说:“就算纪师父跟我爸情同手足,就算好得穿一条裤子,那也不是亲兄弟,那你也不是我们家的人。”
真话难听,所以一般没人说,纪慎语想捂丁汉白的嘴。
“别误会啊。”丁汉白继续,“这个亲疏之分不是说感情假,而是我爸可以把你当亲儿子疼,可以管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但他不能像打骂亲儿子一样教训你,不能施加你亲儿子该承担的责任。”
纪慎语似乎懂了,扭脸看着丁汉白。
丁汉白这个亲儿子吃完了冰淇淋,惬意地靠着栏杆,像说什么杂事闲情:“我爸从没问过我更喜欢什么,我可以喜欢别的,但都不能胜过本行,就算胜过,我此生此身也得把本行放在奋斗的首位。”
他也扭脸看纪慎语:“我姓丁,这是我的责任。”
纪慎语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丁汉白的眼睛,双瞳点墨抛光,黑极亮极,惹得他放慢语速:“那你怎么想,心甘情愿吗?”
丁汉白说:“由着性子来的是男孩儿,担起责任的才是男人,我心甘情愿。”
可他心底最深处的海浪没掀出来,玉销记的延续是他的责任,他以后得接着,得做好。但本行就未必了,祖上的人选择这行做本行,难道后人必须一成不变?他凭什么不能自己选?
丁汉白把冰淇淋的盒子揉瘪,也暂时把矛盾熄灭了。
走廊又剩纪慎语一人,他被丁汉白那番话敲击心脑,回味久了觉出疲累。伸个懒腰回屋睡觉,书房门吱呀打开,丁汉白把一袋垃圾搁在门口,支使他明早扔掉。
纪慎语没在意,翌日早上才从袋子口看清,里面居然是那堆海洋出水的文物碎片。他觊觎已久,抱起来就躲回房间欣赏。
这堆东西被筛选过了,一些体积大的、损毁轻的被丁汉白留下,余下的这些都又碎又烂。纪慎语仔细装好,像捡漏似的心花怒放,再出门碰上丁汉白起床,笑容都没来得及收敛。
丁汉白半梦半醒,眼看着纪慎语跑出小院,人都跑没影了,仿佛笑脸还停在一院早霞里。他没换睡衣,径直去机器房,想趁周末有空做点东西。
一大家子人都起得不晚,全在前院客厅吃早饭,纪慎语在扬州时只一家三口,有时候师母烦他,他就自己在厨房吃,很少大清早就这么热闹。
粥汤盛好,姜采薇挑着红豆多的一碗给纪慎语,问:“汉白还没起?”
姜漱柳直接说:“慎语,叫你师哥吃饭,不起就揪耳朵。”
没等纪慎语回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众人齐齐望向门口,就见丁汉白乱着头发闯进来,金刚怒目都不如他火气大。
丁汉白直截了当:“谁动我的芙蓉石了?!”
丁尔和跟丁可愈悄悄看丁延寿,并且同时缩缩肩作防御姿态,纪慎语端着红豆粥一脸无畏,心想丁延寿最大,丁汉白只能咽下这口气。
丁延寿坐在正位:“我动的。”
丁汉白脸上的火气却没消减一星半点:“你动的?你活了半辈子看不出来那是什么档次的料?那是天然形成!是极品!”他已经冲到桌前,一巴掌砸在桌沿上,把两根油条都从盘子里震得滚出来,“最要紧的,那是我的料,我至今没舍得碰,你给我糟蹋了!”
那吼声欲掀房顶,纪慎语骇得粥都端不住,他哪能想到丁汉白敢这样跟丁延寿叫板。丁延寿不硬碰硬,似是料到这反应:“先吃饭,消消气。”
“消他妈不了!”谁料丁汉白还有更绝的,“这是我珍藏的宝贝,你上去瞎划拉四刀,你这等于什么?等于给我老婆毁容!你怀的什么心思才能下这个手!”
纪慎语被这比喻激得一哆嗦,他出声解释:“师哥,师父是要考我们,让我们雕——”他没说完被丁可愈踹了一脚,险些咬住舌头。
丁汉白略顿一秒,被纪慎语这句解释搞得火气更旺:“就为了教他们所以毁我的料?他们那点手艺也配?!”
他一直看着丁延寿,但喊出的话把另外三个人全扫射了,丁尔和跟丁可愈没什么表情,只在心中愤懑,纪慎语不同,他没想到丁汉白心里对师弟的看法竟是这样,竟然那么看不上?
丁汉白却坦荡荡:“谁几斤几两都心里有数,我舍不得碰的东西,别人根本配不上,那四刀我会救,你们要学要教自己找东西,谁也别再找不痛快。”
早饭时一场大闹,几乎所有人都没了胃口,丁厚康旁敲侧击给丁延寿上眼药,想给自己俩儿子找找公道,纪慎语把一碗粥搅和凉,也气得喝不下去。
他觉得丁延寿擅自毁坏玉石的确欠妥,但不至于让丁汉白骂那么难听……尤其是贬低他们几个师兄弟那两句,狂妄劲儿能吃人。
他怕回小院又对上丁汉白,到拱门外后偷看半天才进去,不料丁汉白不在。
丁汉白正抱着他那毁容的老婆在姜采薇房间,五指修长有力,但爱抚在上面的动作格外轻柔。姜采薇端进来吃的,关上门说:“火也发了,亲爹也骂了,吃饭吧。”
丁汉白挽挽袖子:“小姨,你说我骂得对不对?”
姜采薇是丁汉白的亲小姨,是姜廷恩的亲小姑,和丁尔和、丁可愈隔着一层,不过她对每个人都好。但谁没有私心?在好的基础上,她最疼丁汉白和姜廷恩。
“骂人还有对不对一说?”她回答,“当着那么多人冲你爸喊,你还没学会走路就被你爸抱着学看玉石了,极不极品,也是当初你爸教你认的。”
丁汉白捏着筷子划拉碗沿:“我在气头上,谁让他毁我东西,还是给那几个草包用。”
他的想法非常简单——对于技法和材料需要保持一种平衡,七分的技法不能用三分的材料,更不能用十分的材料。
丁汉白有火就撒,从不委屈自己,这会儿收拾干净桌子给姜采薇展示,粉白莹润的一块石头,他觉得很适合姜采薇,能招桃花。
“小姨,你喜欢么,我好好雕一个送你当嫁妆吧?”
姜采薇说:“行啊,连上我的南红小像,一大一小。”
丁汉白扭头看梳妆台上的小像,抛光之后又放了一段日子,被摸得更加光滑。他终于想起来问:“这不是廷恩做的吧,到底是谁送你的?”
姜采薇卖关子:“你猜猜。”
丁汉白半信半疑:“我爸?可他哪有时间雕这种小件儿,线条画法也不像他,这个柔。”
姜采薇说:“是慎语。”
丁汉白吃惊道:“纪慎语?!纪珍珠!”
他对纪慎语的全部印象都在那次不及格的富贵竹上,就算偶有失手也不可能从青藏高原偏至乌鲁木齐,除非对方压根儿就在演戏。
可他不确定,纪慎语的手艺有这么好?
丁汉白一阵风似的卷进小院,院里三两棵树之间牵着细绳,纪慎语正在树下晾衣服,遥遥对上一眼,纪慎语疑似……翻了个白眼儿。
也对,他早上那番话伤人,如果纪慎语真是妙手如斯,那生气很正常。
丁汉白游手好闲地过去,拿起一条裤子拧巴拧巴,展开一搭把绳子压得乱晃,问:“小姨那儿的南红小像是你雕的?”端着漫不经心的口气,瞥人的余光却锃亮。
纪慎语把一条枕套夹在绳上:“是我雕的。”
就这样承认了,等于同时承认富贵竹那次装蒜,还等于表明以后彻底踹掉草包这个外罩。他被丁汉白那通吵闹刺激得不轻,以后其他师哥会不会防他另说,他就轻轻地跟丁汉白叫板了。
也许是他刚到时不在意丁汉白的看法,时至今日发生了颠倒。
丁汉白和纪慎语都没再说话,无言地在树下走动晾衣服,认的人那样坦白地认了,问的人那样大方地接了,衣裤挂满摇晃,像他们手掌上摇摇欲坠的水滴。
丁汉白透过白衫看纪慎语的脸,眼里浮出他的芙蓉石。浮影略去,纪慎语的脸变得清晰,让人思考这是不是就叫芙蓉面。
丁汉白咬牙,猝不及防地被自己透顶一酸。
他梦见回扬州了,丁汉白嚷着看园林,拽着他一路飞奔。跑了许久停在一座石桥下,丁汉白终于松开他,独自走上石桥。
桥上有人摆摊卖些小玩意儿,或者卖些吃食,就一个例外,竟然卖唐三彩。丁汉白径直过去,见到宝似的拿起一只三彩马,问多少钱。
纪慎语立即说:“师哥,咱们去坐船吧?”
丁汉白不理他,兴致勃勃地研究那斑斓大马:“我要了,包起来。”
纪慎语将对方拽起来,私语一般:“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你买来做什么?你想要什么好的,我让师父送给你。”
丁汉白觑他:“你懂个屁,这是唐三彩,我能鉴定真假。”
纪慎语拦不住,还被挥到一边,他眼看着丁汉白掏钱,心想就当买教训好了。谁料丁汉白的裤兜仿佛无底洞,一沓接一沓,晃得他眼花缭乱。
“等等!”他冲上去问小贩,“多少钱?”
小贩说:“三万。”
纪慎语抓住丁汉白掏钱的手:“你疯了?!”
丁汉白将他一把推开,掏够三万后抱着马下了桥。纪慎语跟上,软着腿险些跌河里,恍然间到了家,他又看见纪芳许在花园里写扇面。
“师父……”他喊道。
纪芳许抬头看他,招手让他坐在身旁。扇面上画的一树桃花,笔落入他手中,纪芳许要他写字,他写下:桃花依旧笑春风。





碎玉投珠 54.第 54 章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碎玉投珠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足, 此为防盗章, 48小时后撤销。
这空当丁汉白已经脱掉衬衫摘掉手表,一个响指打在纪慎语眼前, 说:“琢磨什么呢,动作利索点。”
纪慎语点头动作, 把衣服脱下放进衣柜,他的衣柜和丁汉白的挨着,这会儿没什么人, 这一间更衣室只有他们两个。
换上浴衣去澡池, 纪慎语亦步亦趋,将走廊的壁画欣赏一遍, 还用鞋底摩擦地毯, 问:“师哥, 大众澡堂怎么这么气派?”
丁汉白闲庭信步:“去年刚装修。”他半边膀子酸痛,走路都甩不动胳膊,回话也敷衍了事。其实这澡堂和玉销记的年头差不多,就算一再发展翻修,也始终叫大众澡堂,没换成什么洋气名字。
澡池挺大, 冰青色的大理石面, 让人觉得像一汪碧湖, 周围有茶座, 有放东西的矮几。东南角泡着位大哥, 闭目养神不像个活人, 丁汉白找好位置后解下浴衣扔矮几上,腰间围着浴巾下了澡池。
热水包围,他劳累一天终于放松,长长地叹出一声。
纪慎语也跨进去,被烫得抽抽两下,适应之后和丁汉白相隔半米坐好。丁汉白也不像个活人了,闭着眼睛老僧入定,喉结都不动,睫毛都不颤。
“师哥?”纪慎语轻喊,“你是不是泡美了?”
哗啦一声,东南角的大哥起身,池子里只剩他们俩。纪慎语没得到回应,拨开氤氲白气看得清楚些,又问:“烫麻痹了?”
他不是话多的人,更不爱闹,但此刻生生被激出份顽皮。见丁汉白良久不答,他借着浮力挪过去,蹲在丁汉白面前撩一捧水,另一手蘸湿,观音甩枝条似的弄了丁汉白满脸。
丁汉白面无表情,合着眼猛然扬手,把水面激起千层浪。纪慎语溅湿头发脸面,惊叫一声往旁边躲,还没挪走,脚底一滑要栽进去,丁汉白伸手将他接住,用那只酸痛不堪的手臂。
丁汉白总算睁开眼:“闹腾。”
纪慎语挣出对方的钳制:“还以为你灵魂出窍了。”
丁汉白的手掌划过他的后背,上面的厚茧被热水泡得没那么扎人了,但仍然能觉出异样。他在旁边坐好,想起小时候纪芳许带他去澡池泡澡。
他那时候天真,总担心有人在澡池里偷偷撒尿,于是死都不乐意跟着去。
现在想想,有点后悔。
这下轮到丁汉白问他:“泡美了?怎么不吭声了?”
纪慎语反问:“有人在池子里撒尿怎么办?”
丁汉白从鼻孔挤出一声笑:“水这么清,地方又没游泳池大,谁尿都能看见。”他透过水面往纪慎语的下三路看,“谁要是憋不住尿了,大家就摁着他喝一壶。”
方方正正的澡池就他们俩,泡得手脚发暖肌肉放松后,丁汉白拎着纪慎语去蒸桑拿。随便找了一间,再端上两瓶汽水,纪慎语想象得惬意,进去后被滚烫的空气熏得险些窒息。
他如遭火烤油烹,只得坐在离炭盆最远的角落,浑身皮肤烧红起来,一口把汽水喝得精光。“师哥,”他觊觎丁汉白那瓶,“我还想喝一瓶。”
丁汉白坏啊:“没钱了。”
纪慎语嘴唇发干,用湿毛巾捂着喘气:“那我出去等你吧。”他被丁汉白一把按在座位上,强迫着,挪不动自己屁股,推不动对方胸膛。
他感觉自己蒸熟了,淋上酱油就能下筷子,偏偏丁汉白那个挨千刀的往炭盆里泼水,刺啦刺啦更加闷热。“丁汉白……”他从没想过叫对方大名是此情此景,“我要去见老纪了——”
没说完,嘴里被塞进吸管,他吸上一口汽水,没见成,又续命一截。丁汉白蒸够了,拉上他离开桑拿房,他这条濒死的鱼总算捡回一条命。
纪慎语以为要换衣服打道回府,不料又前往一区,看来要冲个澡。冲澡之前被推倒在床,还扒了衣服,他又饿又累,蒸桑拿还缺氧,晕乎乎地看着天花板撒癔症。
忽然半桶热水泼来,一位穿衣服的大哥将他淋湿,拍着他的胸膛说:“细皮嫩肉的,我轻点。”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纪慎语赤条条地躺着,从左手开始,指缝都没漏掉,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被搓了一遍。那大哥好没信用,搓到背面忘了承诺,粗糙的澡巾使劲擦,痛意早盖过爽利。
丁汉白就在旁边床上趴着,半眯眼睛,目光不确定,时而看纪慎语呼痛的脸,时而看纪慎语通红的背。他觉得纪慎语就像那块芙蓉石,莹润粉白,还是雕刻完毕的,此时趴在那儿被抛光打磨。
搓完澡去冲洗,洗完就换衣服走人了。终于回到更衣室,纪慎语累得手指头都发麻,一脱浴衣引得丁汉白惊呼,丁汉白掰着他的肩膀:“后背不像搓完澡,像刮了痧。”
纪慎语张张嘴,疲得不知道说什么。
想骂丁汉白一句,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丁汉白正笑着看他。想诉苦后背有多疼,可是又不值当,而且丁汉白不是他爸,不是师父,估计也没耐心听。
天黑透了,丁汉白可惜地说:“光我自己的话就楼上开一间房,睡一宿。”
纪慎语心想,下次吧,下次他肯定不跟着来。
到家早错过饭点儿,连剩的都没有,丁汉白不害臊地缠着姜漱柳求夜宵,连《世上只有妈妈好》都唱了。姜漱柳不堪其扰,挽袖子蒸了两碗蛋羹,嘱咐端一碗给纪慎语。
丁汉白端着碗回小院,在石桌前落座:“纪珍珠,出来!”
他少喝半瓶汽水,吼声沙哑,全凭气势。纪慎语穿着短袖短裤跑出来,膝盖手肘都因搓澡透着粉气,重点是两瓣薄唇油光水亮,一看就是吃了什么东西。
纪慎语如实招来:“小姨给我留的馅饼。”
丁汉白摔筷子,这个姜采薇,谁才是她亲外甥?心里没点数。纪慎语以为对方发火,赶忙跑回去端馅饼,就着月光和灯光,拼凑出一桌有羹有饼的夜宵。
两个人饿极了,比着赛狼吞虎咽,整餐饭都没讲话,只有咀嚼吞咽声。盘光碗净,丁汉白的筷子从桌上滚落,吓得纪慎语陡然一个哆嗦。
“至于么?”丁汉白哭笑不得。
纪慎语小声说:“我有一次晚上找东西吃,正好师母起夜去餐厅倒水,我在厨房掉了筷子被她听见。”
纪芳许一向主张晚饭吃半饱,所以家里从来不多做,纪慎语那时候抽条长个子,每天半夜都难捱得很。丁汉白听完问:“听见之后怎么了?”
纪慎语捡起筷子:“没什么。”
没什么不至于吓得一哆嗦,丁汉白顾着自己好奇,非要探究人家的旧疤:“骂你了?”
纪慎语偏头看花圃里的丁香,小声说:“打了我一耳光。”
丁汉白暴跳如雷:“你师母那么泼?!吃点东西就打人?!”他的反应太大,惹的纪慎语转回头看他,但那张脸没什么表情,不哀切不愤怒,薄唇白牙一碰,也没说什么怨恨的话。
“我不该偷吃。”纪慎语都记得,师母骂他妈偷人,骂他偷吃,的确无法辩驳。他把碗摞好,洗干净送回厨房,再回来时丁汉白还坐在石桌旁。
桌上多了两盏绿茶,他只好再次坐下。
丁汉白轻啜一口,把茶盏挪来挪去,丝毫不心疼杯底被磨坏。挪了半天,停下后问:“杯子里有什么?”
纪慎语答:“绿茶。”
“还有什么?”
“别卖关子。”
丁汉白说:“月亮。”
盈盈漾漾的镜花水月,忽然把纪慎语的整颗心填满了,他无需抬头,只用垂眸就能欣赏。可这些是虚的,杯盖一遮就什么都没了,丁汉白仿佛能猜透,果真将杯盖盖上。
纪慎语嗫嚅:“没了。”
“盛在里边了,时效一个晚上。”丁汉白否定,“送你吧。”
他该把筷子放好,该及时住嘴不多追问,该吃饱喝足就道句晚安。可筷子已经掉了,伤口已经挖了,只能弥补点什么。
这盏唬人的月亮太寒酸,丁汉白送出去有些没面子,抬眼轻瞥,撞上纪慎语发直的目光。纪慎语定着眼神,读不出喜恶,丁汉白问:“看什么?”
纪慎语撇开眼,他喜欢这盏月亮,觉得丁汉白有趣,转念又想起丁汉白雕汉画像石。人外有人,他见识了,可他并不服气,他觉得栩栩如生之中少了点什么。
他又不确定,是真的少什么,还是自己在无意识地妒忌。
“师哥。”纪慎语犹豫着,“咱们找一天切磋切磋吧。”
他没想到,第二天一觉醒来,丁汉白抱着芙蓉石就来找他切磋了。
阳光灌进来,半间书房都亮得晃眼睛,两把椅子挨着,他和丁汉白坐下后自然也挨着,就那么并肩冲着芙蓉石,带着刚起床的困意。
大礼拜一,纪慎语想起来:“你不上班?”
丁汉白说:“昨天那么累,我当然得歇两天了。”
纪慎语刚到这个家的时候,丁汉白就在休假,什么都不干,仿佛文物局是他们家开的。他难免好奇:“师哥,你一个月工资有多少?”
丁汉白随口答:“养得起你。”
这话敷衍,还有点轻蔑,纪慎语挺直腰杆想驳一句,但转念就认了。他吃住上学都靠丁延寿,丁延寿将来肯定把家业给丁汉白,无论如何倒腾都差不多。
纪慎语逐渐清醒,凝神在芙蓉石上,拇指贴着食指,指腹轻轻搓捻,手痒痒。他之前没机会仔细看,更没摸到,此时近距离观赏立刻一见钟情。
纯天然的极品料,怪不得丁汉白大发雷霆。
丁汉白要拿这个跟他切磋?那他得找一块能匹配的好料。
纪慎语急得揉揉眼,他从扬州带来的那些料顶多巴掌大,就算质量上乘,体积却不合适。“师哥,”他难为情地坦白,“我没有这么大的料,得先去料市。”
1...3132333435...41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