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微尘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浮生
“你怎么说话的?”周纹的犟脾气也犯了,“爱治就治,不治拉倒!”
艾景初瞄了周纹一眼,制止了她。他又看了看范范,回头慢慢对那女的解释道:“我们这里是教学单位,不但给人治病,还要指导学生日后怎么给更多的人治病。每位病患来治疗之前都被预先告知了会有这个过程,如果你不接受,就应该提出来,市区里其他好医院还很多。只要在我们医院,所有的治疗都会有学生参与,但是我作为治疗的大夫会对每一个程序签字负责。这个学生叫范小艺,你刚才对她的举动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直接和我说,但是你不能打她。你有什么权利打她?要是她有做错的地方,责任在我,你可以去院办投诉我,但是你打了她,你应该先道歉。”
“你这是什么语气?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妇女气急败坏地说,“我跟你说,我和你们院长熟得很。你以为你当个医生就了不起啊?凭你一个普通的医生,还能翻了天了?”
这时,护士长也来了,但凡在医院里有什么事情,在外人看来肯定都是医院和医生的不对,所以她干脆说了艾景初两句,哄着母女俩去了办公室。
曾鲤从九楼刚下来就看到这一幕。
她想起周纹上回说投诉停职什么的,有些担心,从人缝里穿过去,靠到艾景初的身边,拉了下他的衣服,让他别生气。
艾景初转头看到了她,目光一软,再回头吩咐学生们各就各位。
范范被周纹拉到椅子上,让她坐着,给她检查。
那人是从后面打的,一掌扇在她脖子后面,大概戴了戒指,突出的地方在皮肤上挂了道伤痕。
艾景初说:“周纹,你给她消下毒。”
范范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艾老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艾景初答。
周纹眼尖,一抬眼就看到了曾鲤,“哎,曾鲤,你怎么来了?”
曾鲤点点头,不知怎么回答。
“我记得你今天没复诊啊,不会是牙套掉了吧?”周纹担心自己管辖范围内的牙套。
“没,我……”曾鲤看了艾景初一眼,支支吾吾说,“我找……我找他。”
艾景初倒很配合,将手套取了下来,从裤兜里摸了车钥匙直接递给曾鲤说:“你先把车开回去,自己吃午饭,下午下班记得来接我。”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分量很足,连还在抹眼泪的范范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两人,然后—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于是,口腔医院今天传出两条八卦,都是关于同一个人的。第一条:艾教授今天被病人投诉了。第二条:艾教授真的名草有主了。
喜忧参半,喜忧参半……
到了第二天,这消息传到窦窦的耳朵里却变成了:艾教授的女朋友很爱吃醋,占有欲极强,又放心不下男友抛头露面,于是每天定点开车接送他上下班。
闷热的天气持续了差不多一周,下午的时候,天空好像被捅破了一般下起瓢泼大雨,整个城市雾蒙蒙的,在雨中散发着舒爽的凉意。而这天正好是星期五,艾景初有门诊,大概要到五点半至六点才会下班。为了避免遇见雨中大塞车,她提前了一个小时出门去接他。
本来除了那一次以外,她再也没有如传闻那般去接过他。
但是今天晚上要请吴晚霞和李主任他们吃饭,所以才约好了一起过去。
她的手机没有开蓝牙,也并未和他的车载电话绑定。手机响起来时,曾鲤正开着车在主干道上,全程都是监控探头,她怕被逮到扣分,也不敢接,摸出来看了看,号码很陌生,铃声响了很久,她最后将车靠边停下,才接通了电话。
“喂—”她说。
“小鱼。”对方说。
那个声音一出现,她几乎忘记了呼吸,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如此叫她。“小鱼”和“小于”,走在路上,有人叫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会同时回头。
“嗯。”她说。
“我回来了,有没有空见面?”于易问。
“嗯。”
“年初我回来了一次,给你打电话,结果一直没通,我还以为你换号码了。”他说,“所以我想要是再打不通,就只有去问三表嫂了。”
“我一直没有换过。”于易的三表嫂就是曾妈妈,全家人并未因为两口子离婚而改过称呼,但曾妈妈有多厌恶于易那是可想而知的。
“小鱼,”于易停了下,“我联系你,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啊。”
“我就只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你晚上有没有空?”
“晚上我有个饭局,早约好的,晚一点可以吗?”曾鲤问。
“没问题。”于易笑着答。
约好时间和地点后,挂了电话。曾鲤将手机扔在旁边的副驾驶座上,看着屏幕由亮转暗,最后变成漆黑一片后,她将头埋在了方向盘上。
他们有多久没见过了?
那个分手电话之后,一开始是她不敢见他,后来渐渐地他就真的很少回国了。过了几年,大概他觉得彼此的心都应该抚平了,才偶尔在邮件里发一些节日问候。她有时候会回,有时候不回。
他们一直没有再见过对方。
可是曾妈妈却从未放弃过从亲戚那里打听任何可以打击曾鲤的消息,例如于易已经办了移民,例如他又有了女朋友,例如他开始谈婚论嫁了,例如他又分手了,例如他换了个更引人羡慕的工作……
他活得如此精彩,而她,却灰白一片。
有一次他在邮件里问她:“我们可不可以回到从前?”
若是别人或许会误会这句话,曾鲤却没有。她知道他的从前是很远很远的从前,那个最初的时候,豆蔻年华的小女孩,和长她五六岁的小表叔。
笃笃的敲击声迫使曾鲤将头从方向盘上抬起来。
一位戴着白色大檐帽的交警站在驾驶室外面敲着车窗玻璃,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交警的藏青色雨衣也脱了下来,露出里面浅蓝色的短袖制服。
曾鲤将车窗按下来。
“姑娘,你停这里好久了,这是非机动车道,不能停车的。”
警察叔叔侧头看了看曾鲤,又问:“是身体不舒服吗?”
曾鲤摇头,道着歉,将车开走。
艾景初下了班,却不见曾鲤来。他们在她出门前还通过电话,如果不塞车的话,早该到了。他看了下时间,站在门诊大厅的屋檐下。大雨停了好一会儿了,地上尽是积水。那些积水原本是清澈的,随着踩踏的脚步逐渐增加也变得越来越混浊。
他发现曾鲤开车的时候不习惯接电话,每每手机响起来总会手忙脚乱,所以他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可是,这一会儿的时间延长成良久之后,他开始有些担心了,最后终于拨了曾鲤的号码。
“我快到了。”她接起来就是这四个字。
“好,我在楼下等你。”
过了十来分钟,他看到了曾鲤的车。
去酒店的路上,曾鲤一直没说话,她以前迟到一会儿都会解释老半天,今天却一言不发。艾景初感觉到她的异样,忍不住轻声问她:“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她默然不语。
他叫了她一声:“曾鲤。”
“啊?”她茫然地望了他一眼,又迅速转头看前方道路,“什么?”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旁人在说什么。
艾景初打开了收音机,将脸转向侧窗,随后淡淡地说:“没什么,认真开车。”他忙了一天有些乏,嗓子也不舒服,干脆闭上眼睛休息了会儿。
接着,两个人一路沉默。
到了目的地,同事们还没有到。她中午和艾景初来过一次,已经选好包房,还敲定了菜单。
等了半晌,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他们订的是二十多个人的大桌子,不一会儿坐得整整齐齐,领导还没到,大家比较随意。
吴晚霞吵着说:“曾鲤,怎么着也该正式介绍下吧?”
“就是。”大家附和。
曾鲤瞥了艾景初一眼,他也正在看她。她指着同事,挨个将名字告诉艾景初,说完之后,顿了下,又指着艾景初说:“艾景初,他是a大的老师。”
“我们谁不知道他是a大的老师?还要你说?”吴晚霞笑出声来。
曾鲤窘极了,艾景初正要替她解围时,李主任一家人刚好被服务员带了进来,打断了大家的吵闹。
李太太一进门看到艾景初,就满脸笑意,“艾教授,又见面了。”
曾鲤和艾景初同时起身招呼李主任夫妻俩入座。
这下,刚好坐齐了,服务员去厨房传菜。
曾鲤不太会喝酒,于是陪酒的任务全部落到了艾景初一人身上,恰恰李主任、吴晚霞还有几个男同事都是喝酒高手。若只是别人请客自己赴宴,遇见劝酒还可以找些理由推辞下,可是身份反过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艾景初虽然不善应酬,但这些道理他倒是清楚。
他是第一次以男友的身份见曾鲤的这些同事,又是替曾鲤做东的答谢宴,大家自然少不了难为他。
曾鲤脑子里想着别的事,原本只是心不在焉地应酬着,可是看到艾景初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也不禁担心起来。
他的座位挨着她,时不时两个人的胳膊会碰在一起,他喝了酒之后,虽不上脸,但是皮肤的温度却烫得吓人。
饭桌上有一道菜是服务员极力推荐的,是把花生捣成浆,然后和切成丝的白菜一起煮汤,很奇怪的吃法,味道却真的不错。
艾景初没有巧舌如簧的本事,曾鲤同样不善言谈,都不知道怎么把握大家的话题,幸好一个李太太、一个吴晚霞都是说话的高手,一会儿关心下曾鲤的伤势,一会儿评价下当前的时事新闻,一会儿说些明星八卦,一会儿聊聊艾景初的医院,没过片刻又聊到曾鲤的伤口上,无不夸a大医生手艺好,所以饭局的气氛一直不错。
席间也有人敬曾鲤的酒,都被艾景初挡了下来。他本来嗓子状态不好,白酒伤喉,声音更加嘶哑了。李太太心细,以为艾景初是感冒了,便关心了他几句,他也没有解释,就当是自己真感冒了。
李太太埋怨李主任:“你们一帮人欺负人家小艾一个,还公不公平了?”
李主任惧内是人尽皆知的,哈哈哈地笑着附和,“是不公平,不公平。”
李太太又说:“来日方长嘛,一会儿也别去唱歌了,等小艾身体好了再去。”本来吃饭后安排大家去k歌的,幸亏李太太一席话解了围,大家才及时打住。
她不知道艾景初喝了多少,也不知道他能喝多少,见他饭后仍能思路清晰地送走客人,曾鲤才稍稍松了口气。
“没事吧?”回到车上,她问他。
“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了。”他答。
“要不要吃点解酒的?”她忍不住又问。
“不用。”
“心里难受吗?”
“嗯。”他闭着眼睛答。
听见这个字,她的心又揪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看是不是还是那样烫。却不想,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就被他的手捉住。他将她的指尖拢在掌中,搁在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这举动要是放在他清醒的时候,绝对做不出来。
曾鲤红着脸将自己的手抽开。
“要不要喝水?”她又问。
“不喝。”他说这两个字的语气,有些孩子气。
她想起他上回喝了酒,自己送他回家的路上,他也是这般。
他自己有自觉似的开口又说:“你不用理我,我喝了酒会很多话,就让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吧。”
“那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他说。
“你要去哪儿?”她问。
“我有话跟你说。”
“你不是不要我理你吗?”
“你为什么不理我?”他问。
“是你叫我不理你的。”她哭笑不得。
“曾鲤,”他说,“我不吃花生,你刚才为什么要给我吃花生?”
他这一问她才想起,刚才那道白菜花生浆,他确实一口也没吃,亏她当时还替他盛了一碗放在眼前。
“我又不知道。”她解释。
“还有,刚才你不理我。”
问题又绕回原点了,曾鲤觉得好笑,只得重复说:“是你叫我不理你的。”原来,他唠叨的样子居然是这样。
只听他喃喃道:“你来得那么迟,一路上也不和我说话,我问你,你还不理我。”
她愣了一下,听完了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突然,她猛地想起了于易。
她心心念念的事情,居然在看到他被人灌酒后,忘得一干二净,她看了下时间,快九点了。
可是,艾景初怎么办?
“哎—”她叫他。
“再叫我‘哎’,我要生气了。”他说。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她问。
世界微尘里 第32章 谁更重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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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他没有继续和她搭腔,脑袋靠在头枕上,眼睛依旧闭着,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只得噤声。
几乎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他的手一放下去,人便睡着了。
曾鲤不知如何是好。
她联系不上于易,而艾景初这样的情况也让她放心不下。
过了片刻,她静静地想了一下,拉开车门下车去打电话。
于易下午打给她的是个手机号码,她不知道是谁的,抱着侥幸的心理,她拨了过去,接电话的却是个女声。
“麻烦您,请问能找一下于易吗?”曾鲤问。
“他刚才出门去了,”那边的女声顿了下,“你是曾鲤?”
“嗯。”曾鲤也觉得这声音耳熟,听见对方叫她的名字,疑惑着反问,“大表姑?”
“是我。”她是于易的大姐,于楠。
“你也在这里啊?”
“你不知道吧?为了你表弟考高中,我们今年来a城买了房子,我也辞职了来照看他,顺便自己找了个工作。”于楠是于家对曾鲤最亲切的人,只是碍于年龄差距大,两个人没有什么交集。
“那你平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啊,这就是我的号码。”曾鲤说。
“谢谢啊,你一直都是好孩子。”于楠说,“阿易不是找你去了吗?”
“我有事走不开,又不知道他电话。”
“哦。他回国好长时间了,前些天在老家陪老妈,今天早上才到a市,其实这房子是他给孩子买的,今天他来看看我们,说明天一早就要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于楠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了。
她上车凝视着艾景初的睡颜,过了会儿,侧过身,将手绕过去,从那边侧窗拉出安全带替他系上,然后将车从饭店的停车场开了出去。她送过他一次,记得他家地址。
曾鲤将车开到了上次他让她泊车的车位里,却犯难了,她不知道他具体住哪一栋……左右各一排房子,总不能一个一个去问吧?
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但是他睡得很沉,不见任何回应,她便再也狠不下心。
于是,她又下车按照于楠给的号码打给了于易。
“我有事情来不了了。”曾鲤解释。
“没关系,我等你。”于易说。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所以……”
“你故意的?”于易说,“你不想见我。”
“没有,我真的是抽不开身。”
“你住哪儿?”于易问,“我去你家等你。”
曾鲤想了想,这样也好,万一她半夜才回去,至少他有睡着的地方,就将地址门牌告诉了他,“我有一把备用钥匙。”
他打断她,“门垫下面?”
“对。”
安顿好于易,她的心绪也稳定了些,再回到车上照看艾景初。他的头朝她这边侧着,借着路边的橘黄灯光,终于能肆无忌惮地将这张脸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睫毛不算长也不翘,但是异常浓密,怪不得一双黑眸盯着人瞧的时候就跟涂着眼线似的……
曾鲤怕这样他睡着后一直呼吸着狭小空间里的空气会不健康,于是关掉空调,将所有的车窗打开,再将发动机熄了火。
她将手机关了声音,打了一会儿小游戏陪着他。
后来,连手机也低电量报警,她不敢继续玩,再无事可做。
月光很浅,夜风里有谁家院子里黄桷兰开的味道。她很喜欢这种花,幼时奶奶家的四合院里也种着那么一棵,长得特别快,一年比一年高,不知不觉就成了一棵大树,每年到了夏季满树都是黄桷兰,哥哥姐姐们便会搭着脚凳去摘,她胆子小,只敢在下面张望,有时候摘下一大堆,再用细线串起来挂在各自的衣服上,周身都是花的香气。
在如此静谧无声的夜里,伴着月色和花香,想起儿时的种种过往,有的画面会有于易,有的画面又没有他,她似乎觉得时间和记忆一同在从身边轻轻流走。她怕他这么睡着,也没有个盖在身上的东西会感冒,不禁伸手去探一探他皮肤凉不凉。
哪知,这一下扰了他的好眠,他动了动,便睁开了眼睛。
他是真的睡得太熟了,以至于睁眼的一瞬间有些迷茫,怔忪须臾后,才想起自己是在哪里。
“醒了?”她问。
他揉了揉眼睛,缓了几秒后才问:“我睡了多久?”
曾鲤按开手机屏幕看了下,“大概两个多小时吧。”
“好些了没?”她问。
他又没答话,睡眼惺忪。
曾鲤第一次见他睡醒后的样子,似乎过了老半天了思绪都还有些迟钝,和平时的艾景初哪有半点相似。
见他闷坐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把车开回来的?”
“嗯。”还能有谁?
“你怎么不进家去?”
“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儿。”
艾景初闻言,指了指左边,“这不就是。”
曾鲤随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居然就是那个屋前种着黄桷兰的小院。
“进去坐坐?”艾景初问。
“不了。”
他酒量原本不错,但是刚才酒桌上没怎么吃东西,白酒红酒又喝混了,有些上头,如此睡了一会儿酒劲已经去了大半。他觉得嗓子干涩难耐,如火烧一般,下车打开后门,从里面抽出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地仰头喝下去。
曾鲤也随着他下了车,“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陪你回去吧。”他说。
“不用了!”她坚定地否决。
他愣了下,这样反常的曾鲤让他心中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随后淡淡说:“那我送你去打车。”
两个人关了窗,锁好车,肩并肩沿着小路往外走。
夜风拂面,空气中又飘来那黄桷兰的香味,曾鲤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那棵树。她想起他刚才在醉意中对她说:“你来得那么迟,一路上也不和我说话,我问你,你还不理我。”那口气不是生气抱怨,而是像个孩子一般地呢喃嘟囔着,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孤单和敏感。
想到这里,她突然驻步不前。
他有些意外,多走了几步,又回头等她。
她站定未动。
“我有话要告诉你。”她说。
他侧了下头,一言不发地等着她的下文,她只要是这个表情,那必定是很慎重的事情。
“于易回来了,他下午给我电话,约我见面。刚才你喝醉了,我没法叫醒你,他就一直等我。他明天就要走,我得去一趟。”她一口气将话全部说完,怕自己稍作停顿就会退缩。
听完之后,他眼波微动,睫毛颤了颤,遮住了一切情绪,半晌才缓缓问了一句:“一定要去?”
“我答应他了。”曾鲤不敢看他。
艾景初凝视着她。
良久。
“那走吧。”
最后,他说。
此后,他们步行出了军区大院,再走了一截路,到了街边,此刻已经过了十一点,马路上车辆少了很多。
两人一路无话。
曾鲤上出租车的时候,他拉了她一下。
她望着他。
艾景初松开手,“到了给我打个电话。”他说。
曾鲤答应着,然后将车门关上。
送走曾鲤的艾景初长久地站在原地。
他感到胸膛里塞满了难言的情绪,堵得他有些难受,就像被一双手不停地揉捏着,似乎要毁了它行动才会停止。他站在那里,不停地有出租车以为他要拦车而停下来,甚至也有夜里出来拉人的私家车也忍不住缓缓驶过,问他走不走。
上夜班的清洁工人在捣腾着收来的饮料瓶,周遭的店铺几乎都开始关门,能频频听见拉锁卷帘门的声音,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开着,在这条长长的大街上,那是唯一明亮的地方。
旁边的环卫工人已经走了个来回,看到艾景初还站在那里,终于忍不住关心了下他,“小伙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艾景初摇摇头,跺了跺麻木的双腿,朝便利店走去,买了一盒烟。
走出来后,他发现自己身上没有火,又折回去买了一只打火机。
吸第一口烟的时候,艾景初看了一眼手机,不知道她到了没有,见到于易没有,会不会忘了到了之后要给他回个信。
他吸了第二口,鼻唇间呼出一团青烟,他蹙着眉透过烟雾又看了一眼屏幕,然后打开短信箱,上一条短信也是下午曾鲤发给他的,跟他说她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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