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木子卢延

    “夫人。”陈奶奶从外头进来，拿了件厚披风给宁木子围上，笑着同卢母道，“下了雪，路上不好走，趁着这会儿天还早，我们得赶紧走了，实在不能多留。”

    卢母朝天边看了看，看远处还积蓄着乌云，滚动着又要落雪，也就不再留了，而是嘱咐宁木子道，“那你们回去的时候，路上慢点儿走。”

    宁木子低低应下，跟陈奶奶一道出了门。

    过年，路边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隔着门板也能听到里头热热闹闹的，夹杂着小孩的笑声还大人的谈笑，宁木子听着这些声音，不觉间脸上就带了笑。

    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脚踩在上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宁木子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陈奶奶已经走的很慢了，即便如此还是走在了宁木子的前头，她干脆顿了脚步，停下来跟宁木子撵齐，温声道，“姑娘，你拽着我的衣服走吧，这样也能更稳一点儿。”

    宁木子也没有犹豫，直接就拽住了陈奶奶的衣袖。

    从卢家回去，得穿过小半个卢家村，有的地方荒凉，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踪影。

    路上静寂的只能听见脚踩在雪上发出的声响，宁木子思绪忍不住就飘远了。

    上一个新年还是卢延陪她过得，他们当初走的就是这条路，自己走的累了，还有卢延宽阔温暖的脊背可以依靠。

    到了今年，走在这条路上的却就剩下她了，短短半年，物是人非，宁木子已经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了。

    半夜的时候，宁木子被外头传来的鞭炮声给吵醒，朦胧间只听见外头一片喧闹声。

    半梦半醒之间，宁木子意识到又过了一年了……

    日子过得总是别样的快，下雪好像还是昨日的事，一眨眼雪就消了。

    冬去春来，外头柳树都抽了新芽。

    宁木子肚子也越发的大，她的脚腕都有些浮肿了，脸蛋瞧着也胖了一圈。

    陈奶奶正在院子里绣制小衣服，以给宝宝日后留着穿，手边的针线筐里已经放了小半筐了，从小肚兜到虎头鞋，从夏天的做到冬天，一应俱全。

    宁木子手扶着腰，慢慢往院子里挪动，陈奶奶听到动静，赶忙放下了手中针线，回头一看，忙上前两步扶着宁木子，“宁姑娘，不是说了让您好好躺着吗你这身子不便，就别在到处乱跑了！”

    “不碍事。”宁木子轻笑笑，摆脱了陈奶奶的手，自己继续晃荡，“多走动走动有利于顺产，不然我这一直躺着，将来生产恐怕艰难。”

    “呸呸呸！”陈奶奶连着呸了好几声，赶紧叮嘱宁木子，“姑娘啊，这些话可不能乱说！您将来生产的时候，一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宁木子没想到陈奶奶这么谨慎，有些想笑，不过一看陈奶奶这认真样子，也学着她的样子“呸呸呸”了几声。

    她每一步都挪得很慢，等到了桌边的时候，差不多都热出了一身汗。

    宁木子得扶着桌面，慢悠悠的一点点挪着坐下，从屋里挪到院外，可费了她不少的力气。

    陈奶奶看她在这儿好好的坐着，自己干脆又缝制起了衣服。

    宁木子也想着缝两针的，奈何陈奶奶打定了主意不让她碰，宁木子只能在旁巴巴的瞧着。

    “这衣服做这么多也穿不完，陈奶奶还不如休息一会儿。”

    宁木子看一眼针线筐，大大小小的衣服皆出自陈奶奶之手，做工精致又细腻，一看就是下了心思的。

    “我老婆子闲着也是闲着。”陈奶奶轻笑笑，浑不在意。

    初春的阳光撒在身上暖融融的很是舒服，宁木子干脆在院子里多坐了一会儿。

    门外头传来两人的争吵声，依稀能听见是一男一女，不过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内容。

    宁木子跟陈奶奶对视一眼，就见卢燕花扶着腰从门外头进来。

    上次卢燕花骗李癞子说自己怀孕了，过了没多久还真怀上了，卢燕花如今也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行动之间已然不便。

    “大姐。”卢燕花扶着腰往里走，脸上一路都挂着笑。

    李癞子则阴沉着脸跟在卢燕花后头，把她送到院子里之后，一看里头坐着的都是女人，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去。

    卢燕花看看宁木子鼓得圆圆的肚皮，担忧道，“大姐这也有些日子了吧，什么时候生啊”

    宁木子把手抚上肚皮轻摸了摸，隔着衣服感觉手上一重，像是被小家伙给踢了一脚。

    “快了，预产期就这两天。”

    宁木子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挂着笑，伸手摸摸卢燕花的肚子，柔和道，“你这也有些日子了。”

    “还早呢！”卢燕花轻笑，“估计要到夏天了，到时候热的要命，指不定还得怎么折腾呢！”

    短短半年，卢燕花如今跟换了个人似得，眉宇间的稚气都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恬淡的笑，她也越来越有做母亲的样子了，宁木子说不清自己该替她欣慰，还是苦涩。

    “刚刚在里头就听见你们吵，有什么事儿家里解决不了的，出了门还要在外头吵”

    卢燕花低垂了头，也不说话，从针线筐里拿出了双虎头鞋左右看了看，转移话题道，“这虎头鞋做的可真可爱。”

    宁木子大手一挥，慷慨道，“你要喜欢的话，就送你了！”

    反正筐子里还有四五双，陈奶奶做的那么多，肯定是穿不完的。

    卢燕花脸上一喜，连眼睛都亮了起来，“大姐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收下了！”

    卢燕花在院子里坐下还没多久，李癞子就又插着口袋回来了，满脸不耐烦道，“到底还走不走啊多少话说这么久还说不完赶紧回家去吧！”

    宁木子瞪他一眼，不过卢燕花没说话，她就也没有吭声。

    卢燕花把宁木子送的虎头鞋拿好，扶着桌面就要起身，宁木子赶紧拉住她胳膊，“你先等等。”

    扭头朝陈奶奶使了个眼色，宁木子吩咐道，“厨房里的肉给燕花拿些，咱们两个也吃不完那么多。”

    回头再看看卢燕花，瘦的已经不像话了，宁木子拉着她手腕的时候，都觉得掌心下的骨头有些硌人。

    李癞子一听有肉可拿，立刻就乖乖的闭了嘴。

    捕猎小队上山捕完猎之后，张大贵总会过来送一点儿，宁木子跟陈奶奶两个人在家，肉往往都是吃不完的。

    陈奶奶拿了块野猪肉出来，拿出的肉上大部分都是油，光是瞧着都知道做出来有多美味了。

    李癞子在旁看的眼睛都直了，目光钉在那块猪肉上再也挪不下来。

    陈奶奶拿块油纸包好，宁木子把肉递给卢燕花，“你拿着回去吃吧。”

    李癞子率先伸出了手来接，宁木子手下方向一转收了回去，冷声道，“我说了，这肉是给燕花的。”

    李癞子气的牙痒痒，在后头使劲瞪了卢燕花一样。

    卢燕花会意，立刻伸出了手来接，“大姐，给我吧，谢谢你的好意。”

    宁木子把肉递到她手上，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多吃点儿好好补补，你瘦成这样怎么能行”

    卢燕花轻笑了笑，同宁木子告了别，跟李癞子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陈奶奶在后头看着两人一个劲儿的摇头，等卢燕花出去了，这才遗憾道，“挺好的个孩子，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婆家这肉给她拿回去，回去之后也不知便宜了谁！”

    李癞子又穷又懒，好吃懒做品性不端，自然也不会疼人。

    卢燕花来宁木子家里几次，每次回去都不是空着手离开的，可那些吃食什么的，最后无一例外都落到了李癞子的嘴里。

    卢燕花但凡能沾到一点荤腥，到最后也不至于瘦成现在这样。

    “没办法。”宁木子摇着头叹息，“一步错步步错，开弓哪有回头箭”

    如果当初的卢燕花有现在的半分懂事和理性，到头来也不会落得这种地步。

    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就有些冒汗，宁木子拿手做扇子在脸旁扇了扇风，两鬓能看见亮晶晶的汗珠。

    陈奶奶见她这样热，便在旁劝道，“姑娘，您别在这儿坐着了，赶快回去歇一会儿吧，晒多了也不好！”

    宁木子刚一起身，陈奶奶就作势要来扶，宁木子赶紧道，“不用了，这点路我还是能走的，哪有那么娇弱”

    陈奶奶自然也知晓宁木子的秉性，拗不过她也就不再坚持，只是目送着宁木子进了屋，觉得时候不早了，便开始准备起晚餐了。

    宁木子到了屋里，没有阳光落在身上，反而有些犯困了，她长长打了个呵欠，鞋一脱就上了床。




第一百九十七章 生产
    “姑娘，姑娘……”

    陈奶奶使劲儿推推宁木子，见她总算是醒了，这才赶紧催道，“快起来吃饭吧，等吃完了再接着睡。”

    宁木子揉着眼睛靠坐起来，稍微发了会儿呆才反应过来，疑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不等陈奶奶回答，宁木子目光越过陈奶奶落在门外，一眼就看见外头天都黑了。

    “不早了，饭都快凉了，姑娘快些起来，我去给你盛饭。”

    宁木子略一点头，陈奶奶就赶忙去了外头。

    可能是睡觉的时候姿势不舒服，宁木子自醒来以后，就觉得肚子涨涨的不太舒服，也没有什么吃饭的胃口。

    不过想着陈奶奶辛辛苦苦做好了饭，又勤勤恳恳的等了半天，为了不辜负陈奶奶的这份心意，宁木子觉得自己也是要吃一些的，

    她两只脚才刚穿上鞋，扶着床边还没站稳，就觉得肚子坠坠的往下头沉，像是什么东西支撑不住要掉了。

    “唔……”

    宁木子肚子疼得厉害，下意识就用空着的手去扶着肚子，一只手实在扶不住，摁着床边的那只手也松了，改为两只手一块捧着。

    但无奈肚子实在是太重了，她连自己也支撑不住了，腿肚子累的直打颤。

    宁木子累出了一身的汗，两鬓也被汗珠打湿，热气顺着脖子源源不断的往上蒸腾，熏得她一张脸都成了红色。

    到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宁木子眼前晃了晃，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听见“噗通”一声闷响。

    陈奶奶刚盛完粥，菜还在炉子上热着，她就只好端着盘子在厨房等。

    等到菜热的差不多了，陈奶奶还没来得及盛盘，就觉脚边裤腿一重。

    咦

    陈奶奶弯腰一看，就见火火使劲儿拽着她的裤腿撕咬。

    “去去去，到外头玩去，里头还烧着火呢，当心把你一身的毛给烫焦了。”

    平日里爱答不理的小狐狸，今日瞧着竟格外热情，不过陈奶奶对这小东西并不感冒，她现在还得忙着盛菜呢。

    陈奶奶将自己裤腿从火火嘴里挽救出来，上头明晃晃破了几个牙印儿。

    陈奶奶正想着好好把火火给训斥一顿呢，小腿肚居然又被它一撞，撞完陈奶奶之后，火火扎着头往外头跑，一边跑还一边“唔唔”的叫。

    跑了一会儿，看陈奶奶没有跟上来，火火又跑紧跑了回去，用牙咬着她的裤腿往外头拽。

    陈奶奶一头雾水，不过看着火火来回几次之后，心里也起了念头，“你这是让我跟你出去”

    火火一听这话，居然拼命的点着脑袋，像极了人点头时候的样子。

    “这小家伙像是成精了。”陈奶奶嘟囔一声，将信将疑的跟着火火往外头走。

    出了门，瞧见火火撒着蹄子往宁木子的房间里跑，陈奶奶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屋里宁木子晕倒在地上，而在她的腿边还撒着一摊液体，将地上铺着的毯子都给打湿了。

    “坏了，坏了，羊水破了！”陈奶奶的脸色顷刻间就白了起来。

    她使出吃奶的劲儿，硬生生将地上的宁木子给搬到床上去。

    做完这些之后，陈奶奶半分也不敢耽搁，直接就跑到了隔壁陈寡妇家。

    陈寡妇正在厨房里刷碗，一低头一抬头眼前忽然多了个人，吓得她差点儿把碗给摔到地上。

    陈寡妇犹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埋怨道，“你这是干嘛呢吓死我了快！”

    陈奶奶来不及跟她解释，直接拽着她袖子慌乱道，“姑娘要生了，我去给她找稳婆，你快去隔壁看着她！”

    事关重大，陈寡妇也没想着推卸，手一擦立刻就去了隔壁。

    宁木子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不止肚子，下半身整个都疼，像是被撕裂一样。

    她睁开眼，眼前晕着一片昏黄的灯光，迷迷糊糊的什么也瞧不真切，就听耳边有个陌生的女声奋力喊道，“醒了，醒了，总算是醒了！”

    宁木子满腹的疑问还没来得及发问，肚子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痛的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张嘴就是悲痛的呜咽声。

    耳边那个陌生的女声又在她耳边激动的喊道，“用力，用力啊卢娘子，你要生了！”

    要生了

    宁木子只觉得眼前一花，有汗珠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刺的眼睛火辣辣的疼。

    宁木子弓起上半身，疼的忍不住尖叫，旁边稳婆还是一个劲儿的催她，“卢娘子，用力，快用力啊！再加把力气，坚持一会儿！”

    宁木子两只眼都被泪水濡湿了，痛的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痛苦的叫道，“痛啊，好痛！”

    她身上疼的厉害，也不知该怎么才能使力，只能一个劲儿的喊痛。

    稳婆见状皱紧了眉，在旁提醒她道，“卢娘子，别乱叫，喊叫只会消磨力气，起不到任何作用！”

    宁木子闻声闭了嘴，改为进咬着下唇，唇角被她咬出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