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土万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特别白
听闻法能言语,多闻不由大惊失色,他虽然下定决心不再做和尚,可是真到这一天时,他心里又空荡荡的。
“沈郎君,这孩子以后便麻烦你多照看了。”
“大师放心。”
沈光朝法能诚声道,一旁的多闻不言不语地跪在地上给法能磕起了头。
唐土万里 第四章 以貌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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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能到底没有能扶起多闻,只能由着他磕头,直到额头见了血。
他也终于知道,多闻心里的仇恨到底有多深,他的佛法化解不了,或许只有沈郎君才行。
赞摩寺里,多闻还了俗,沈光也按部就班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他抄写的《心经》就当是吃住在赞摩寺的报酬,可是他这些时日画的几张佛像图,却是和法能开口请他帮忙换些钱财。
沈光不是专业的画师,可是能够在学校里兼任美术老师,画功还是有的,更何况在这个绘画重神意的时代,他的工笔佛像图惟妙惟肖,落在大家眼里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在普通人眼里便很稀奇了。
“这辟支佛画的如此逼真,沈郎君有心了。”
法能懂画,因为他师兄法明便是有名的画僧,开元年间常被圣人招入宫中作画,在他眼里沈光的画虽然缺乏神意灵气,可是却胜在逼真精致,对于于阗国内的达官贵人们来说,能卖的上价。
赞摩寺是于阗王室供奉的寺庙,不缺钱财,就连窗户都嵌着从弗菻国来的琉璃,法能直接收了沈光的佛像图,他在异域弘法,深谙“不依国主则法事难成”的道理,沈郎君的画极好,起码这于阗国内无人能及,用来送于王室的善男信女再好不过。
西域的钱币混乱,各国皆有自己的货币,大唐的开元通宝虽是硬通货,可市面上也少见流通,所以沈光最后从法能那里拿了袋河中诸国的金银币,价值大约二十贯。
冬去春来,天宝五载的春日,于阗镇守使高仙芝从安西都护府治守所在的龟兹镇归来,然后这位刚兼领了焉耆镇守使和安西副都护的高都护并没有急着回于阗都督府所在的西城,而是领着近百牙兵到了赞摩寺。
“方丈,高镇守……不,高都护已至山脚……”
高仙芝性子豪阔奢侈,出行时前呼后拥,除了在恩主河西大节度使夫蒙灵察面前显得乖顺以外,在安西地面上可谓是飞扬跋扈,横行无忌。
看着赞摩寺上下鸡飞狗跳般地准备迎接高仙芝,沈光也难免有些期待,来到这大唐盛世,他想闯出些名堂来,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看着这盛世如绚烂的烟花转瞬即逝,尤其是这安西大地,他要守住这万里沃土。
赞摩寺前,寺门大开,沈光和法能站在一块儿,想要看看高仙芝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很快沈光便看到山脚下一彪精锐的牙兵簇拥着身着锦袍,披着领白色皮大氅的中年男子上山来。
快接近寺门时,高仙芝从马上跳下,他虽然飞扬跋扈,可也是个虔诚礼佛的信徒,对法能大师颇为敬重,而且自从自法能大师来赞摩寺担任住持后,于阗王室侍奉大唐也更加忠诚,让他省心不少。
沈光这时已能看清楚高仙芝长相,这位安西副大都护身材高大,看上去年近四旬,瘦削的脸庞英挺,双眼如墨,眼神凌厉,叫人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高仙芝同样看向沈光,接着便觉眼前一亮,他素来以貌取人,身边亲卫和随从都是相貌堂堂之辈,手下那位头号幕僚还是屡次向他自荐,才被他收入麾下。
沈光的身形挺拔,一米八多的身高合唐尺六尺余,放在安西四镇的军士里也算条大汉,更何况他肤色白皙细腻,和高仙芝手下那些黝黑的糙军汉相比,宛如云泥之别。
“果然是好样貌!”
高仙芝心中暗道,他自己年轻时也以姿容俊美著称,再加上出身将门,二十不到便做了将军,所以他对于样貌俊朗的沈光大生好感,想他手底下幕僚随从数十,可样貌上这般出众的却不多,更别说眼前这位沈郎君还有股书卷气。
大唐边镇尚武,关内尚文,高仙芝这般的将种出身,都是允文允武之辈,只不过他们的文采远不如武功出众罢了,并不是纯粹的武夫。
“法能大师,这位想必就是沈郎君了?”
和法能见礼后,高仙芝便猛盯着沈光打量起来,他的目光极有侵略性,换做旁人只怕早就低下头来,可沈光却始终如常,反倒是同样细细打量起高仙芝来。
穿着身黑色云纹锦袍,外面披着白色皮大氅的高仙芝看上去没什么武人气息,反倒是像个孑然独立的孤傲文士,“沈光拜见高都护!”沈光口中称呼拜见,但也只是拱手行礼,并未折腰。
“这令牌还你。”
高仙芝将那枚刻有姓名的骁骑尉令牌丢还给沈光,目光里满是欣赏,他对于长得好看又有本事的人向来宽容,这位沈郎君看着猿臂蜂腰,身材健美,不像是银样镴枪头的样子货。
“多谢高都护。”
说话间,高仙芝进了寺门,然后往精舍而去,大唐在于阗设镇守使,统御六千汉兵,高仙芝平时的镇守府行在设于阗都城内,但他嫌城内住着憋闷,时常来赞摩寺小住几日,顺便在附近打猎。
安西和河中各国大都信奉佛教,但寺庙的规矩大都和关内不同,沈光看着高仙芝手下那些牙兵提着猎来的野物出入赞摩寺的伙房,寺内的僧人们也浑不在意。
“沈郎君是哪里人?”
高仙芝少年时因为父荫得了五转的骑都尉勋官,对于勋官的令牌并不陌生,沈光那块骁骑尉的令牌是仿照实物制成,做工用料极为精细不说,还特意做了包浆的做旧效果,叫他都没瞧出半分破绽来。
“某是江南吴兴人。”
在高仙芝面前,沈光回答时的姿态不卑不亢,那种沉静的气度让高仙芝暗自点头。
“原来沈郎出自吴兴沈氏。”
高仙芝低声自语道,吴兴沈氏,勉强算得上江南名门,不过他高氏出自高句丽,在五姓七望眼里,也是微末寒门,大哥不笑二哥。
到了精舍后,原本作陪的法能大师识趣地离开了,他本就不愿和高仙芝多打交道,这位高都护性子确实是豪爽大方,可是行事乖张,瞧得上眼的便引为知交好友,瞧不上的则是言语刻薄。
点上檀香,精舍内浅浅的烟气萦绕,让人闻之很是舒爽,高仙芝身旁有随从取了琉璃瓶,为两人倒酒。
“这是凉州的葡萄酿,沈郎觉得味道如何?”
高仙芝是个酒徒,自认有千杯不醉的海量,他看着举杯一饮而尽的沈光,眼里发亮。
“味道还行,就是有些发涩,想来是酿酒用的葡萄采摘时出了差池。”
沈光放下酒杯,犹有余味地说道,他喝过的葡萄酒不多,可是家里年年自酿葡萄酒,几年品味下来,对这酿酒也有几分心得在。
看到沈光懂酒,高仙芝越发欢喜,一瓶葡萄酒,片刻间就叫两人喝了个精光,微醺之际,高仙芝看着精舍内那架摆放的古琴,朝沈光问道,“沈郎可会抚琴?”
“略懂一些,不过许久不曾抚琴,怕是有些生疏。”
沈光答道,可他的神情却不像是略懂一些的样子,他是学民乐的,最擅长的是二胡和琵琶,这古琴也是会一点的。
说话间沈光已走到那架古琴前,双膝跪坐,神情变得肃穆宁静,他学古琴时,老师讲过古琴最重意境,诚心正意才能得其神韵。
端坐好之后,高仙芝看着浑身气息凛然的沈光,莫名叫他想到了梨园内那几位大家,一时间叫他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唐土万里 第五章 论勇听曲不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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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光没有急着演奏,而是先试了试琴音,同时熟悉这把古琴。
高仙芝同样不着急,想听这位沈郎君抚琴,不是什么临时起意,而是他故意试探。
这世上很多东西可以作假,唯有学到的本事做不得假,琴棋书画都是需要浸淫时间去练习的,就像是练武那样,只有持之以恒的苦练,才能练出真正的技艺。
精舍内,随着琴弦拨弄,余音袅袅,一一试过琴弦后,沈光按琴不语,直到最后的琴弦余音消失,才起手抚琴演奏起来。
从未听过的曲调响起,高仙芝几乎是从沈光抚琴的第一刻起,便聚精会神,不敢漏过半句,而且那分外苍茫又充满思念的琴音,让他心湖内涟漪微荡,慢慢地堆作重叠波涛,最后化为滔天巨浪,叫他心绪难宁。
一曲《左手指月》完整地弹奏下来,沈光自己也是双眼微红,时隔千年,他再也见不到父母家人,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沈光只恨自己过往没有好好孝顺父母,反倒是任性的时候更多些。
高仙芝沉沉叹了口气,他想到了故去的阿耶,也想到了少年时曾经爱慕过的女子,这首从未听过的琴曲,比他在梨园里听过的任何一位大家演奏都要打动他的心弦。
“高某终于明白何为绕梁三日,三月不知肉味了。”
“不知沈郎此曲何名,某竟是从未听过。”
看着眼眶微红的沈光,高仙芝早将龟兹城内,临行前自家那位幕僚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便是这位沈郎君来历不明,他都想将他带回龟兹城内。
“一时感怀而作,还未取名,倒是叫高都护见笑了。”
沈光想了想答道,他若直接说曲名,也解释不好何为《左手指月》,倒不如这般说法,免得高仙芝寻根问底。
“不想沈郎才华高妙至此,某佩服。”
高仙芝肃容道,安西境内诸国皆善舞乐,尤其是龟兹城内,擅长演奏器乐的大家比比皆是,可是能做出这等动人心魄的曲子却是凤毛麟角,便是长安城内也无有几人。
一时间想到那位最好音律的圣人,高仙芝都想将这位沈郎君送去长安,以取悦圣人,不过好在这念头转瞬即逝,他还是更想将这位沈郎君收为左右。
“高都护过誉了。”
沈光知道自己抚琴的技巧只能算是一般,不过是占了曲子的便宜,才能打动高仙芝。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精舍外能听清琴音的牙兵中也有不少人被勾动了莫名的情绪,好几条昂藏大汉俱是泪流满面,哽咽不已。
高仙芝没有让沈光再抚琴,反倒是起身出了精舍,朝那些不知何时聚在外面的牙兵们道,“沈郎今后便是某的判官,尔等以为如何?”
牙兵们俱是欢呼雀跃起来,判官在军中职务可大可小,高仙芝是安西副大都护兼两镇的镇守使,他要举荐谁做判官,便是一言而决的事情,只需到龟兹城办了文书手续,沈光便是高仙芝幕中的人了。
沈光本来编好了故事,以备高仙芝询问,却没想到就这般轻松成了高仙芝麾下的判官,叫他始料未及。
“沈郎,某此番回于阗,不会久留,待某去西城交待完诸事,你我便启程回龟兹。”
“既蒙都护抬爱,那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面对高仙芝的邀请,沈光自然不会拒绝,只有在高仙芝麾下,他才能补上身份的空缺。
“王神圆,以后你那队便是沈郎的护卫。”
高仙芝颇为看重沈光,他帐下不缺武夫,反倒是像沈光这样的人才几乎没有,就是他最器重的封二,无论是容貌还是风仪,都差了太多。
眼下他即将接任安西副大都护,要和四镇还有北庭河西等都护府打交道,让封二待人接物就有些勉为其难,倒是这位沈郎君极为合适。
高仙芝来得快,走得也快,而他留下的那队牙兵正是当日救了沈光的人马。
“多谢诸位救命之恩,等到了龟兹,沈某自请诸位吃酒。”
精舍的院落内,沈光朝王神圆那队牙兵躬身谢道,顿时叫这些牙兵们动容,他们听都护说了,沈光是名门之后,还是四转的骁骑尉出身,更何况这位郎君貌似天人,又弹得手好琴,岂是他们这些莽夫能比的。
“郎君使不得,这传出去岂不是折煞我等。”
王神圆慌忙间扶住沈光,本想抬起这位看似白净文弱的年轻郎君,却不曾想这位郎君纹丝不动,他双手使劲也抬不起来,最后不由在四周部下们狐疑的目光里讪讪道,“郎君好大力气。”
“某也是练过几年武艺的,虽然不如诸位,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沈光很是高兴地说道,接着便请这些牙兵们入精舍内相谈,他如今顶了个世家子弟的名头,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家事,在高仙芝回来前,他要了解更多有用的讯息。
“郎君如今是判官,我等……”
“都护虽许某判官,可没有文书告身,某便还是白身,诸位于某有救命之恩,难不成诸位以为沈某是那等不知恩义的小人么?”
论口舌之利,王神圆这样的纯朴武夫如何说得过沈光,而牙兵们也对这位沈郎君极为好奇,于是都纷纷起哄,最后二十多人都入了精舍,只不过除了王神圆和几个老军汉坐在沈光边上,其余人仍旧都是站着。
“咱们乃是郎君护卫,岂有全都坐下之理。”
这回王神圆倒是坚持到底,他们这些牙兵是将主养的精锐,在战场上只有到了最危急的时候才会被派出去打恶仗,或者护卫将主,那都是要用身子去挡刀枪的,但使队里还有人有口气在,便不能叫人伤了将主。
沈光没有强求,这个时代的大唐人自有其价值观,他要做的是入乡随俗而不是特立独行。
开始时王神圆和牙兵们还有些拘谨,可是当沈光不断挑起话题,询问他们过往战事和生平经历后,这些向来没什么夸功机会的军汉们便都来了劲,在这位生得好看讲话又好听的沈郎君面前,说起了自家当年的英雄事迹。
二十三名牙兵,除了七人是安西军本地出身外,其余十六人都来自大唐各道,沈光很乐意听他们讲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听得是津津有味。
“郎君,都护说你是江南人,你给我们说说江南那地方是什么样子?”
牙兵里没有南方人,有几个年轻牙兵见沈光随和,倒也大着胆子询问起来,王神圆和那些老军们虽然没说话,可脸上都满是好奇之色。
“江南啊,那儿可是个好地方……”
沈光虽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大唐江南是何等风光,可是小桥流水人家、乌蓬小船、采莲的姑娘在他口中娓娓道来,仍旧听得牙兵们神往不已。
“若有机会,某定要去钱塘江看看郎君口中胜似千军万马的大潮。”
“你这旱鸭子若去看潮,说不定被潮头一卷,便要丢了性命。”
牙兵们喧闹起来,互相损着对方,叫沈光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而同样在房内倒水的多闻也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他最喜欢听那几个老军汉说他们当年和吐蕃人打仗的故事。
“他叫多闻,已经还俗,不是什么小和尚,是某的随从。”
见牙兵们颇喜欢多闻,沈光将多闻的故事讲给这些牙兵们听,直叫这些牙兵们纷纷跳将起来,“郎君放心,咱们自会好生教他本事,那些吐蕃狗贼,咱大唐迟早发兵灭了他们。”
安西四镇本就是为了防止吐蕃染指西域和河中诸国所立,安西军和吐蕃军之间同样称得上仇深似海,每隔数年便有战事,多闻这样的战争孤儿在安西有很多。
唐土万里 第六章 何来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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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光在赞摩寺又住了近七日,那些牙兵们也都没有开玩笑,他们真的把多闻当成安西军里的遗孤给狠狠操练起来。
虽然每日里都累得够呛,可多闻却没有畏惧过,反倒是越练越精神头越足,牙兵们还找了把备用的横刀送给他,让多闻乐坏了。
“郎君的家传刀法果然不凡,招招都是战场上的实用招式。”
牙兵们折腾多闻的时候,沈光也没有闲着,在牙兵们口中,这几年安西四镇虽然没有大战事,可是贼心不死的吐蕃人总是会隔三差五地偷偷摸摸从高原上跑下来,试图侵扰安西的商道和农田,小规模的战斗时有发生,而陇右那边,据说从天宝二载开始,陇右军已经和吐蕃人血战了两年。
过了河西陇右,关内的大唐皆是太平乐土,可是边镇却战火不休,没有这些边军士卒浴血奋战,这大唐哪来的开元盛世和天宝风流。
沈光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向往长安,这大唐帝都再规模宏伟,可是没了安西四镇,没了陇右河西的劲兵利卒,盛世也不过是梦幻泡影罢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罢了!
王神圆这队牙兵,本有四十五人,可是数年战事,便只剩下二十三人,安西四镇军中,父辈兄弟战殁于这片广阔土地上的比比皆是,而陇右河西更是大唐将士用鲜血染红的,这百年里和吐蕃人反复拉锯,血战百余场,才有今日的盛世雄风。
沈光并不想只当个高仙芝眼里的风流世家子,为他待人接物,装点门面。
在战场上征伐四方,才是沈光心里的夙愿,所以多闻被牙兵们操练得有多苦,他便会加倍地练回来。
辛酉刀法的招式,被牙兵们认为精妙实用,最适合双手长刀使用,牙兵们学了后也都拿出各自压箱底的本事教给沈光,大唐军中虽有武艺教授,但是招式极为简单,因为战场上结阵而战,军阵的威力远大于单打独斗,真正的武艺都是将门家传,秘而不宣。
沈光展示的辛酉刀法,对牙兵们来说难以抗拒,因为战场上多一分本事便多一分活命的机会,结阵而战时辛酉刀法的招式顶多只能用出三成,可若是军阵崩溃陷入乱战,这剩下的七成刀法便可能叫他们多几分活下来的机会。
“郎君大恩,咱们必誓死以报。”
院落内,看着队列整齐的牙兵们,沈光有些惊讶,他不过是将辛酉刀法的刀路招式全都演练给这些牙兵,没想到他们竟是这般郑重相待。
牙兵们学了辛酉刀法,便自认为是承了沈光的大恩,王神圆更是拉着众牙兵在沈光面前对天立誓,绝不会将刀法外传。
“王队正,这刀法虽是沈某家传,可当日创下这路刀法的戚将军曾说过,他愿天下人人皆能习此刀法,以御胡虏贼寇,你们不必如此。”
沈光低估了这个时代世家将门对知识的垄断,即便他这般说了,牙兵们依然发誓不会将刀法外传,甚至没他的准许,便连至亲骨肉也不会传授。
高仙芝这一去便是半个多月,等他再次归来时,山脚下多了数十辆大车组成的车队,牙兵近三百人。
这时候沈光已经弄明白,这牙兵乃是将领养的私兵,领着两份军饷,所以牙兵才是军中最精锐的悍卒,高仙芝如今也只养了这两百多号牙兵,王神圆他们若是要转投他门下,就是高仙芝答应了,以他现在的身家也养不起。
赞摩寺里,高仙芝看着折服了王神圆等人的沈光,没有半点不快,反倒是越发高兴,沈光越厉害,便说明他没有看错人,而且他如今已是安西副都护,四镇军队都在他麾下,毫不介意多出个能将兵的人才。
高仙芝如今正要组建自己的班底掌控四镇,沈光出身能力都不错,另外还不是安西本地出身,自然值得重用。
“沈郎,原来最擅长的竟是胡琴琵琶,来人啊,去将某车上的乐器都拿进来。”
晚间高仙芝在精舍内设席,将沈光介绍给他麾下的诸幕僚和心腹,本还想让沈光抚琴,却不曾想沈光自称真正拿手的竟是胡琴和琵琶,不由叫他来了兴致。
不多时,几个牙兵便抬了两口大箱进来,西域诸国皆善舞乐,这于阗也是安西治下的大国,国内自有擅长制作乐器的良工匠人,高仙芝是世家子弟的做派,同时也好美酒美人,音乐歌舞,在这于阗镇守使任上,和于阗王交情颇深。
这趟高仙芝升任安西副大都护,回龟兹镇守,于阗王自然送了大批礼物,其中便不乏制作精良的乐器,此外还有舞姬十人,乐工十名,要不是法能是来自长安的高僧,换了这本地的胡僧做主持,高仙芝只怕连舞姬都要带进精舍里,命她们跳舞助兴。
两口大箱打开,沈光上前看着里面的胡琴和琵琶,不由双目放光,他抽出一把琵琶仔细打量,像极了那等乐痴。
“沈郎,这些胡琴和琵琶可还如意否?”
高仙芝依旧是文士打扮,正所谓出将入相,如他这般的边将,心里都有入长安为相的梦想,所以他并不愿意做长安城里百官公卿们眼中的粗鄙武夫。
拨弄手中的琵琶琴弦,沈光仔细听了听音色后道,“此琴甚好,多谢都护。”
“既然如意,沈郎还不为我等弹奏一曲,某这一去半月,每每想到沈郎的技艺,便夜不能寐,茶饭不思啊!”
高仙芝举杯大笑,他手下那些幕僚和心腹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沈光,纷纷附和起来,他们都看出来都护要抬举这位沈郎君,听说还许了判官,哪怕心里不忿,表面上也得做出团和气样子来。
觥筹交错间,众人言笑晏晏,沈光这时已自扶好琵琶,朝上首的高仙芝道,“既然都护吩咐,沈某敢不从命,都护稍待,且等沈某拨弄熟悉几下。”
当今圣人好舞乐,在梨园教子弟三百,又在宫中常自奏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莫说长安城中,便是这边镇地方上,高仙芝兴致来了,有时候也会在手下面前弹奏琴曲,以示亲近。
一时间,众人都是瞧着沈光,其中不乏有暗自不服气地等着看沈光的笑话,在他们眼里沈光不过是靠姿容幸进的小白脸罢了,只是这等心思他们万不敢表露出来,要知道高都护当年同样也是以容貌著称,从而得了河西大节度使的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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