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我们(全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八月长安
校长说了什么我都没怎么听,我满脑子都是他小姑姑。
末了,趁着校长三句一顿大喘气的空隙,我不甘心地问:“我长得那么老吗?”
他忙不迭地摇头,还挺识相的。
然后说:“我没说你们长得像。我小姑姑比你好看多了。”
最欠扁的不是这句话,是他的语气。
认真,无辜,且诚恳。
“我小姑姑也在振华。”他再接再厉。
这回倒是我吃惊了:“你小姑姑多大?”
“和咱们同岁,”他顿了顿,“你属兔还是属龙?”
我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加上小姑姑:“我属……虎。”
“哦,前辈。”他微微一欠身。
他妈的。
“是虎尾巴,”我强调,“年末。”
他摇头:“你就是属虎屁股,也是虎。”
我无语,只能把话题拉回到他小姑姑身上。
“那你小姑姑也是新生吗?在哪个班?”
他歪头愣了半天,才轻轻叹口气:“一班。”
“靠,”我完全不再计较刚才他对我的不敬,瞬间觉得自己能像他小姑姑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荣誉,“你小姑姑是个牛人啊!”
“是啊。”他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估计又是在纠结尖子班的问题。
“不过,你们同岁,为什么你要叫她小姑姑?”
他扳着手指头开始算:“中考结束后我爷爷过六十大寿,其实我曾爷爷是她外公的大哥,所以她妈妈是我的姑奶奶……不对,呃……我爸爸叫她妈妈姑姑……所以……”
我脑袋里面的神经元已经被捣成了糨糊。
“所以,你就叫她姑姑?”
“大人是这么说的。”
“那她叫你什么?”我笑喷,“过儿?”
no.16
然后,他就把我晾在一边不搭理了。小姑姑的话题无法继续下去了。
主席台开始一片混乱。各个班级的家长代表上台抽签选择班主任,我百无聊赖地低头玩相机。
翻到大叔和余淮的那张,忍不住笑出来,歪头仰视身边臭着脸的余淮。
也许是侧面的角度弥补了小眼睛的劣势,挺直的鼻梁和深刻立体的骨骼构架让他这样看上去远比正面好看。我想都没想,抓起相机就照,那一刻,阳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时机好得不得了。
然而,“咔嚓”一声吸引了包括余淮在内的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我保持着照相的方向和姿势,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行为。
“你……”余淮面色尴尬。
“我……”我突然镇定下来,“同学,你让一让,挡我镜头了。”
……
他淡定的眼神戳穿了我所有的伪装。
余淮耷拉着眼皮讥讽地看着我,往旁边一闪身,刚才被他的脑袋挡住的大太阳就在取景框中金光灿烂地晃瞎了我的狗眼。
no.17
我们班主任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教物理,叫张平。
排队进教室的过程中就听到很多家长不满的抱怨声。
“刚才穿亚麻连衣裙那个女的,非要上去代表大家抽签,也不征求意见就自己往台上走,那是谁的家长啊,也真好意思。”
“就抽到这么个新分配的小老师,还是男的,能管好班级吗?第一次教课,什么水平都不知道。”
“看那长相就镇不住这帮学生。这班级要是乱套了可怎么办哪。”
我突然很好奇。
三十年后,我也会成为这样为了子女成天瞎操心、毫无逻辑和涵养的大婶吗?
又或者,富有逻辑,富有涵养,可是从不为子女慌乱,就像我爸我妈?
我突然转过头去看余淮。教室的座位并没有分配,大家都是随便坐,很自然他又坐在我身边。那一刻,我脑子里面有个荒谬的问题,这个男生要是当爹了,跟儿子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教室里面每一个用淡漠表情掩饰期待和兴奋的孩子,每一个自以为站在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的平台上的佼佼者,每一个充满了各种期望和目标并志在必得的未来赢家,三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假期见各种亲戚,被大人摸着头夸奖,他们说,哎哟,振华啊,进了振华不就等于一只脚踏进北大、清华了吗?
我笑。
当年的沈屾,在我们心里,也等于是一只脚踏进了振华。然而真正决定命运的,是另一只脚。
我轻轻地叹口气。
余淮转过头:“你怎么了?”
我大脑短路,脱口而出:“你说,你要是当了爹,是什么样子啊?”
他满面通红,我也是。
这是怎么了?我发现,自从考上了振华,我的智商原地不动,情商却朝着尖子生靠拢,稳步下降。
很长时间,张平在讲台前整理各种即将分发的资料,班里新同学窃窃私语互相介绍,我们却像两尊石雕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就在我尴尬地偏过头去看窗外阳光曝晒下熙熙攘攘的家长们的时候,他突然很认真地说:“保守估计,那应该取决于孩子他妈是什么样的人。”
最好的我们(全集) 第4章 喂,所以我们坐同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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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8 — no.23)
no.18
我笑了,他如释重负地趴在桌子上,好像刚参加完一次重大的考试。
“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他皱着眉头,半张脸贴在桌面上,转头看我。
“没有啊,”我辩解,“我就是突然很想知道我们大家几十年后的样子。”
他不再用鄙视的目光镇压我,眼神飘向窗外,好像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可能会像我们的父母吧,”我继续说,“毕竟是遗传嘛。”
余淮摇摇头:“那样多没劲儿。”
“什么?”
“我是说,人就这么一辈子的时间,你前半辈子观看你父母的生活,后半辈子还要再模仿复制一遍——你亏不亏啊?”
我默然。话是这么说,可是谁能担保我们不重蹈覆辙?也许父母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无聊,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有理想和憧憬,无论是对生活还是对爱情,就像此刻的我们。
可是最终他们也和我们一样,高估了自己的创造力和运气。
就像我爸我妈曾经那样反叛而浪漫的婚姻——荣辱与共,死于非命。
“不过……”余淮转过头来看我,笑眯眯的:“你这女生真挺好玩儿的,真的,挺有意思。”
他说我好玩儿。有意思。
很多很多年后,我对着各大公司网申系统的opening questions(开放式问题)发呆,这些变态的国企、外企总是要求我们用100字左右来形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总是语塞。
我有时候开朗,有时候木讷,有时候认真,有时候懒散,有时候热情,有时候冷淡,性格中找不到任何一丝压倒性的鲜明特点。每当那个时候我就会想起,有一天下午,热气腾腾的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有个第一次见面的大男孩趴在桌子上,用懒洋洋的语调瓮声瓮气地说,耿耿,你真挺好玩儿的。
no.19
张平敲敲桌子,咳嗽两声,开始讲话。
他说,欢迎大家来到振华,大家对这所学校有什么问题的话尽……量不要来问我,因为我也是新来的。
我们笑,他也露出腼腆的笑容,好像成功讲出一个开场笑话,如释重负。
张平的头发是偏分,而且分得很明显,略长的半边刘海儿让他看起来有些像农村版谢霆锋。他的眼睛和余淮一样小,我有时候很难找到他目光的焦点。
在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教育背景之后,他开始让大家记录开学时间、第一天上学需要上交的教材费学费班费、新生军训的安排……大家拿出纸笔刷刷地记,我用余光无意中捕捉到余淮写字的样子。
不知道这是不是尖子生的独特魅力。哪怕是一个站在墙角其貌不扬的眼镜男,佝偻背,两眼无神,只要一坐到书桌前开始写字算术,那种姿态就散发着一种专注的霸气,何况是余淮这种高高大大的清爽男孩。他略略低头,整个人被阳光和阴影一分为二,眼睛低垂,没有驼背,握笔姿势正确,下笔如飞,字迹清隽,这样的姿态,偏偏不知哪里又有点儿漫不经心的懒散劲儿。
我轻轻把相机打开,将照相声音调为静音,刚刚鬼鬼祟祟地举到一半,他就皱着眉转头看我:“你怎么跟狗仔队似的?”
“能不能别这么自恋?你以为你多好看啊?”我嘴硬。
“我怎么不好看?我不好看你干吗拍我啊?”
前面的女生诧异地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镜片反光,明晃晃的,我俩赶紧闭嘴。
她转回头继续写字,我很小声地学着刚才余淮的语气:“我怎么不好看?啊呸,你真好意思。”
他不理我,继续认真记录缴费清单,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行云流水。
我被晾在半路,有点儿尴尬。
过了不到半分钟,他突然大吼:“你愣着干吗呢?我给你机会了,肩膀都酸了,你到底拍不拍啊?!”
这回,大半个班级都回过头来看我们。
no.20
张平看到了,嘿嘿一笑,
“哟,相机都带来了?也别光拍一个人,给老师也照一张!”
全班开始大笑,起哄。我脸红了,但也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给张平照了一张。他摆着v字手势笑出一口白牙,活脱儿就是个欢乐的农村青年。
然后在张平的号召下,全班同学扭过头朝着我的方向微笑(当然也有很多木讷腼腆的同学丝毫没笑,目光苦大仇深),我们有了第一张合影。
班级的气氛瞬间轻松了很多,他中断了冗长的各项通知,突然倚靠在讲桌上,开始跟我们语重心长地讲起自己的高中生活。
我们津津有味地听着,末了,他长叹一口气说:“你们长大就知道了,高中时候交到的朋友,最贴心,最难得,最真诚,最长久。等到了大学,人都变复杂了,很难再有真心相待的同学,哪像现在,你们是最好的年纪、最好的时光。”
同样的话,初中老师也说过——初中交到的朋友,最贴心,最真诚,因为高中的时候人都变复杂了……
虽然各执一词,但共同点在于,人越长大、越复杂,交朋友的难度和成本都在极速上升。
只是当张平慢慢地说出“最好的时光”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心底忽然变得很柔软。
我转头对余淮说:“喂,赶紧,把‘最好的时光’几个字写下来。”
“为什么?”他又拧上了眉头。
“不为什么,你写字好看,翻到新的一页,空白的纸,写上‘最好的时光’要大字!”
他疑惑不解,但还是照做了,依旧是那么好看的姿势。
在他即将完成“光”字最后一笔那张扬的转折时,我按下了快门。
画面上的男孩,挺拔温和,在光和影的纠缠中认真专注地写字,笔下是白纸黑字,‘最好的时光’,每一笔都恣肆舒展,美好得让人不敢直视。
no.21
他凑过来要看效果,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儿心慌,没有给他看。
“没电了,”我苦着脸,“开学的时候我再给你看吧。”
他拉长了脸:“切。”
我安慰他:“不过很好看。”
他有点儿小得意,但是极力掩饰着:“哪里好看?”
“姿势。”
“姿势?”
“对……”我不知道怎么给他形容,“就是手离笔尖一寸远,胸离桌边一拳远,眼离一尺远……”
他扭过头,再也没搭理我。
no.22
张平终于结束了他的忆往昔,重新回到开学注意事项上面去了。
“还有一个大家很关注的,就是分座位……当然,我们还是按照小学生的方法,大小个儿排序,公平起见嘛。当然,如果哪位同学视力不好,需要坐到前面来的,可以单独跟我说,我酌情考虑。”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当然,如果有哪位同学不想坐在前排,就喜欢坐在后面,也可以提出来,我很乐意给你安排……还有,互相熟悉的同学如果想要做同桌,我也没意见,但是个子矮的那一个要跟着个子高的那一个一同坐在后面,也是为了公平。总之大家自己权衡,我向来推崇公平民主!”
余淮刚才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没有听到张平前面说的话,此刻才转过头傻呆呆地问我:“你听懂了吗?他刚才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我耸耸肩:“就是说……就是说你想坐哪儿就坐哪儿,只要跟他申请,他酌情考虑。如果他不同意,你就还是跟大家一起按照大小个儿排序。”
我觉得,我比张平简洁明了多了。
余淮听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问:“对了,有初中同学跟你同一个班吗?”
他摇头。
“这么惨?你哪个初中的啊?”
“师大附中。”
我咂舌:“那可是咱们市最好的初中,听说今年有将近一百名考上振华统招的,更别提自费和分校了,怎么会没有你们初中同学?按照概率也不应该啊。”
他挑眉:“哟,你还懂概率?”
我翻白眼。
他笑了:“我初中的同班同学没有跟我一起分在咱们五班的。”
“那其他班级呢?有你其他的附中校友分在五班的吗?”
他耸肩:“那么多人,哪儿那么大闲心挨个儿认识啊,累不累啊?”
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我们完全无法沟通:“好不容易有那么多人跟你一起考上高中,这是多少年修来的缘分,你都不珍惜。你又不像我,小地方考进来,连个熟人都罕见。”
“你是哪个学校的?”
“十三中。”
我已经做好准备看他带着疑惑的表情说“没听说过”了,然而他大喜过望地说:“哎呀,你和我小姑姑是校友啊!”我也很诧异,起哄似的叫起来:“龙姑娘也是十三中的?!”他瞥了我一眼,转过脸,又别扭上了。
no.23
这时候张平哈哈一笑,又开始跑题。
“其实我今天也挺高兴。刚才主任说了,咱们班配备的数学老师,叫张峰。”
他激动地将“张峰”两个大字写在了黑板上。
于是全班肃然,反正我是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张平的目光已经飘远了。
“张峰啊,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俩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小学就是同桌,初中也是同桌,高中我们一起考进我们县一中,还是同桌。上了省师范,我俩不同系,没法儿住一个宿舍,可是我俩的女朋友是同一个宿舍的。后来没想到一起应聘上了振华,一起带高一,还教同一个班……”
余淮栽倒在桌子上:“耿耿,你发现没?还有更巧的。”
“什么?”
“他俩一个叫张平,平原的平。一个叫张峰,山峰的峰。”
我咧咧嘴,靠,这是什么孽缘啊?
“所以说啊,同学们,你身边的人,就是你一生最最值得珍惜的财富……”
话音未落,我和余淮就不约而同地彼此看了一眼。
然后一齐丧气地趴在了桌上。
“什么财富啊,是负债吧。”
就在我还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一穷二白的苦相时,余淮突然爬起来,很认真地说:“喂,咱俩做同桌吧!”
我心头一颤,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因为他大大咧咧的笑容就在阳光里,小虎牙白得耀眼。
吃错药了吧你,我们又不熟,为什么?然而我说,好。
最好的我们(全集) 第5章 最好莫过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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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4 — no.26)
no.24
回家的时候,我站在家门口打开书包,发现钥匙掉进小口袋的夹缝里,无论如何都够不到。我低声咒骂了一句,突然听见屋子里有人穿着拖鞋软塌塌地朝着门口走过来,脚步声一听就是妈妈。
她打开门,我惊讶地张大了嘴。
“愣着干吗,赶紧进来,外面一股热气。”
我不是做梦。她说话还是这么快速果断,带着一股天生的冲劲儿。
“你怎么来了?”我很惊喜,可是话一出口就有点儿不对味儿。
我站在自己家门口,问自己亲妈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幸亏她毫无知觉。她从来不像我这样喜欢东想西想的。
“废话,当然有事,”她把拖鞋扔到我脚边,“赶紧进屋擦擦汗!”我进洗手间洗了把脸,擦干,然后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冰镇可乐,刚拉开拉环,就被夺走了。
我爸把它放在茶几上:“冰凉冰凉的,对脾胃都不好,刚从外面进来,喝点儿温水最好,这个放在这儿晾一晾,暖和了再喝。”
“爸,您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说可乐应该放暖和了再喝的人。”我从茶几上重新拿起可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真他妈舒服。
他没有再唠叨,突然叹口气。
“你啊……要是你妈这么说,借你十个胆儿你也不敢顶嘴!”
“我喝一百罐可乐,她也不见得能碰见一次。”
我说完,三口人都沉默了。我爸低着头,我妈出现在客厅门口,面无表情,我举着可乐,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喝。客厅里只有可乐罐里面的气泡争先恐后地破裂,制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耿耿,”半晌我爸突然开口,“今天报到……怎么样啊?”
“挺好,”我说,“人挺多的,分班了,抽签选老师了,老师说开学那天要收费……各种费。”
我坐到单人沙发上,我爸妈坐在对面的长沙发上,状态很像三堂会审。
“喝点儿解解渴差不多了,你那胃受得了吗,我不吱声你还喝起来没完了!放茶几上,一会儿再喝!”
我妈突然插进来一句话,瞪着眼睛,声音急促尖锐,吓得我小心脏一收缩,可乐差点儿脱手直接朝他们飞过去。
我撇撇嘴,把可乐放回到茶几上。我爸在旁边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我还是为他自己。
“老师是教什么的啊,男的女的,多大岁数?”我爸开始和颜悦色地转移话题。
我顺坡下驴:“男的,大学生,刚毕业,教物理,叫张平。”
数学老师叫张峰。我把后半句刹住闸,憋回肚子里面。
“大学生?男的?”我妈不知道又开始想象什么了,“能靠谱吗?自己就是个孩子,怎么当班主任带班啊?”
她突然掏出电话开始翻通讯录:“前两天吃饭的时候刚好认识你们一个副校长,我问问她,要么换老师,要么调班。这哪行啊,这抽签肯定有猫腻!”
我爸皱着眉头试着反抗:“你别听风就是雨,年轻老师的教学水平未必没有年纪大的老师好。”
我妈突然笑了,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年轻,年轻当然好。”
我一开始完全摸不着头脑,就看见我爸脸色有点儿发青,但也没说话。不过,我知道他不是不想讲话,只是碍着我的面子。
然后我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齐阿姨也很年轻。
no.25
“当年是你非要离婚的。”我轻声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终于看到了她对我爸再婚的一点点醋意和不满。原来不是丝毫不在乎的。可是不是这种方式,也不应该是。
不是两个人各自生活单身到老,互相折磨。
我妈突然站起来,我抬头,她的眼神里有种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愤怒和悲哀。
我说不清,总之看得我心里一阵阵难受。
然后她平静下来,说:“总之调班或者换老师的事情,我再跟人家沟通沟通。你也别四处乱跑乱玩了,开学前几天好好温书,我看人家很多要升高中的孩子都已经开始上补课班提前学习数理化了,你也上点儿心!”
说完就走到玄关那里,换上了高跟鞋:“先走了,我下午还有个会。”
直到大门被关上,发出砰的声响,我和我爸都仍然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像两尊呆滞的石像。
我爸搓着手,许久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我先开口的:“爸,如果我妈说想跟你复合,不想让你结婚,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他惊讶地看着我,很长时间之后,才笑了:“傻孩子,怎么可能?”
这就是大人回答问题的方式。他只说不可能,却不告诉我,是不可能在一起,还是我妈妈不可能妥协回头。
然而,我的勇气已经见底了,我没法儿继续追问。
他站起身,背对着我开始倒水。我瘫在沙发上,好像刚刚生了一场大病。
“耿耿?”
“什么?”
“你……我和你齐阿姨结婚……你真的不介意吗?”
我低头笑了。
这不是我最想要看到的。
我不希望他们结婚,因为我有自己所希望的。
“不介意。”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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