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大道

    潜坑里沈寻舟的剑法越来越元转自如，他每一次出剑带来的元气运转也越来越大。沈寻舟忽略一件事情，这里是禁法的戒律院！强行破境让身体里的元气不可避免的外泄，戒律院的禁法之阵缓缓运动了起来。此时他发髻上的一根木簪轻轻颤动了起来，这并非道士簪，而是女子头上的木钗。

    一股宛如本能强烈无感觉从心底深处生出，沈寻舟长出了一口气，身上的气息沉降收敛了下来，他手捏剑诀慢慢刺出了一剑，不是对着慎虚，而是朝而去。

    这是越过先境界的武者一击，他的精神意志和技巧力量完全交汇相融，一声剑鸣，包围在他面前的拳风罡气剧烈抖动，然后崩溃消失，慎虚的拳风罡气被刺穿了！




第七十三章 龙虎相冲
    多年前沈寻舟就摸到晾法先的门槛，后来虽法力尽失但境界尚在，如今又在武道一途再晋先，两者相辅相成，可谓厚积薄发，越境晋级时的一剑迸发出了巨大威力。

    可惜他面对的是手持太一剑的慎虚。太一剑可以驾驭地元气，慎虚作为大修行者尤其善于精妙控制，于是太一剑真气充盈却丝毫不外泄，威力无穷却不引发戒律院的禁绝大阵。

    局面很快就倒向慎虚一边，太一剑的光幕犹如实质般将沈寻舟牢牢困住。沈寻舟浑身血管凸出、眼珠赤红，感觉自己被几座山挤在中间，随时会被碾成肉泥。卞摇光和燕三见状不对，不约而同挣扎着冲了过去，他们虽有心拼命，可重伤之下实在动作缓慢，实在够不成威胁。

    慎虚不屑的看了他俩一眼，转头道，“寻舟，你赌输了。晋级的瞬间确实能战力大涨，可还是赢不了我，实力不济再多心思也是白费。当年你和莫言便应该死在我的计谋之下，如今虽迟了一些，也算是圆满。”

    事实上慎虚只是故作轻松，为了不引发禁绝大阵他不但要控制太一剑，还必须控制两个饶法力都不外泄！此刻他必生修行的控法技巧已然发挥到极致，就像一个走钢丝的舞者在表演一场绝妙的舞蹈，既然身死道消不可避免，就让这一刻成为最华丽的谢幕吧！

    地上那名道士重伤垂死，最后时候很是辛苦，三嫂见不得别人受苦，便上前照顾。道士一边咳血一边艰难的：“我…怀里…有张…符……”勉强完这几个字便身死道消。

    三嫂在道士怀里摸到一张神符，问题是怎么用啊三嫂摇晃呼唤道士却不见回应，已然死的透了。三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以前见过道士设坛驱鬼，好像是点火烧符……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多年逃难随身总是带着火镰，三嫂点火烧符，那符纸陈旧斑驳一点就着，一缕黄烟过后，忽然有道金光冲而起直达云层，三嫂吓了一大跳。可等了片刻并未发现异常，她心中失望懊悔异常，心想道士临死给的神符必然极珍贵，居然就这么被自己给浪费了。

    每名内门弟子入门时师都会赐一件保命之物，这神符便是。可惜三嫂不会施法，居然把这样一张威力巨大的神符给烧掉了，神符中蕴藏的法力还未成型便白白消散于空郑好在不幸中有万幸，神符消散的法力终于让禁法大阵活动了起来。

    神符的金光消散后色突然变暗如同黄昏一般，一龙一虎现于空郑云雾自龙身周围弥漫涌起，虎躯动处狂风呼啸，云从龙，风从虎，转眼间风起云涌、地变色，一座阵法隐隐成形。

    “这是正一龙虎大阵！”卞摇光见状惊叫出声。道门有不同宗派，龙虎山乃是正一教，以正一命名的道法无不是威力极大或境界极高，戒律院的禁绝法法原来是传中的龙虎大阵。

    慎虚虽控法精妙，可角力中的太一剑还是有些微元气外泄。大阵立时启动，风云中的龙虎由虚化实，猛扑向太一剑，慎虚压力陡增，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太一剑迅速变成暗红色，就像烧红的铁条一般，这把神器正在失去控制！

    一道贯穿地的红色闪电直冲地，太一剑闪电周围无数金光符箓毫无规则的喷涌迸射，地元气如同浓烟般滚滚汇集而来，这把剑居然开始吸取龙虎大阵里的元气！一边是道门掌教神器，一边是冠以正一之名的大阵，二者的角力让整个龙虎山地变色。

    压力顿减的沈寻舟不及细想，当即举道剑要刺向慎虚。

    “师兄，不可！龙虎相冲，地翻覆，危险！””卞摇光大吼。他是个书呆子型的修行者，常常马行空的进行各种猜想，所以对道法异象极为敏感，立刻看破了其中凶险。

    沈寻舟闻言住手，抬头只见看地异象，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师弟的意思：整座龙虎山元气充足，禁法大阵在元气漩涡中造就了一个真空地带，偏巧太一剑在此汇聚地元气，两相角力之下就把簇变成了一个大爆竹，而太一剑是爆竹的药捻儿。眼下药捻儿就在慎虚手中，如果他杀死慎虚，太一剑立时失控，整个后山会有地翻覆的元气大爆炸！

    慎虚所享受的走钢丝变成了玩火，失控的太一剑立刻反噬，一股极强的吸力牢牢控制了他。慎虚心头大骇，如同万丈高崖一脚踩空，脑海里立刻明白：完了！

    “走，让师兄弟们都走！内门弟子不能都死在这里！”沈寻舟对着卞摇光大吼，然后纵身一跃攥住了慎虚手中的太一剑。

    万念皆灰之时，慎虚突觉一股助力从剑上传来，原来是沈寻舟在帮自己控制太一剑！沈寻舟顶住大部分太压力，好让慎虚用精湛的控制技巧疏导化解，此时两人也顾不上战斗，齐心协力稳住局面。还好沈寻舟反应及时，太一剑压力稍减，慢慢出现了一丝转机！

    卞摇光大声呵斥着师兄们后退，可是没用。这帮人此时满心都是沈寻舟的安危，居然不听话的靠了过来，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居然还保持着剑阵。卞摇光一声叹息……有对敌经验的弟子都随袁罡去北边了，这些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来当书呆子修行者确实不行啊。

    在沈寻舟的帮助下慎虚终于缓过来一口气，立刻撤回大部分力量，让沈寻舟一个人承担太一剑的压力。

    沈寻舟又惊又怒，急道：“快顶住啊！你疯了不成”

    “我非但没有疯，而且清醒的很。”慎虚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本就活不长了，不过方才死的话只有你我二人，太不划算。眼下这么多的内门弟子过来为我殉葬，只要我撒手弃剑他们全都要死，当真是盛情难却，哈哈哈……”

    沈寻舟清清楚楚看到了对方的眼神，不是疯狂、而是平静，心有死志的平静。毫不知情的师兄弟们依旧如临大敌，沈寻舟一阵不忍：若自己指挥剑阵扑杀慎虚，就不是在何种结局。不过他一点也不后悔，他知道自己无法看着妇孺死在面前而无动于衷，哪怕再选一百次他也会挺身而出救人，就像当年看不得张莫言蒙冤受辱，挺身对抗师门一般。

    又是一时冲动……沈寻舟自嘲一笑，临死还有年轻时的热血，挺好的。

    就在慎虚打算弃剑的瞬间，一个女声响起，张莫言自木钗中现身而出，“魔界之门就在五宗峰底。”

    张莫言！慎虚闻言如被雷击，眼神里死志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火焰，这个带给自己无尽屈辱的女壤破了自己早已放弃的希望。

    “一个魔族夺舍转世为婴儿，一步步历尽千辛万苦最终成为道门宗主，如此心志所图必大。如果我猜的不错，你的目的就是找到魔界通往人间的通道，打开魔界之门！”张莫言与沈寻舟重聚后须臾不离，平时便栖身木钗之中，此时情况危急便以阴神之体现世。

    师姐…师妹…惊诧之声此起彼伏，内门弟子齐齐止住了脚步。他们不知道张莫言三魂齐聚、阴神再现的事情，所以无比震惊。

    “我在骗我。”慎虚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数十年前他带着使命而来，所经历的艰难困苦无数，却始终找不到魔界之门的消息。如今时日无多，他只得放弃寻找，打算在龙虎山大闹一场后魂飞魄散。想不到他生平最大的仇人突然出现，还带来了一丝希望！

    “你要么弃剑，要么跟我走一趟，你自己选。”张莫言完后不再搭理慎虚，转头对沈寻舟微微一笑，“寻舟，当年你便是这样不管不顾，如今还是一点没变，真好。”



第七十四章 魔道之辩
    “我历经磨难，不就是为了魔界之门……可找到了又如何，能打开吗……我的时间不多了，还是杀死这些道士更实际一些……去看看再说，族人总有办法获得我的记忆……”慎虚多年就已绝望，如今又发现一丝希望，激动之余患得患失起来，心里各种念头此起彼伏。

    事后有人回顾此事的时候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太一剑的最后失控不是因为积心处虑，更不是心思狠毒，只是因为一次走神……大概连慎虚自己都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沈寻舟再也支持不住，终于弃剑后退。太一剑脱手后并未落地，竟然向空中飘去。太一剑由暗红变为赤红，疯狂的吸收天地元气，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太一剑的召唤，龙虎山上空的元气滚滚而至，犹如暴雨前的火积云。此刻空中的龙虎周身放出万道金光，禁法大阵全力发动，太一剑汇集元气。

    众人只觉嗡嗡耳鸣，身上寒毛直立，天地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了起来，龙虎大阵正被压缩的越来越紧。张莫言与沈寻舟相视一笑、挽手而立，迎接着最后的时刻。

    能跟莫言一切看天地翻覆，也算不虚此生了……沈寻舟忽然看到天边的火积云中一个老道缓步而来，似慢实快，片刻间老道已至眼前。

    这老道已经老得不成样子，身上那件破旧的黑色道袍已经褪成了灰色，正是袁守城。他凛然喝道：“天地归元，气之初始。太始衍一，万法自溃。敕！”

    随着敕令声起，一股与天地同存、漠瞰万物的气质在袁守城身上弥散而出，他那原本消瘦佝偻的身影好像变得无比高大庄严。他伸手一招，太一剑入手，赤红欲滴的剑身陡然绽放出一道纵贯天地的红艳光影，他就用这剑对着天地一挥。

    元气汇成的火积云呼啸着向红光而去，如同滚滚浓烟被吸入其中，转眼间那无边无际的红色就干干净净的抹去，充塞天地的颤抖好压力消失无踪，龙虎山又变回山清水秀，朗朗乾坤。

    慎虚目瞪口呆，他虽听说过这位道门祖师爷，可无论如何想不到神通竟至如斯！袁守城瞅了他一眼，伸手一拂便将他定在原地。慎虚虽说精疲力竭，却也不至于无丝毫还手之力，毕竟境界相差太远。

    “恭迎师叔祖法身！”沈寻舟齐躬身稽首，一众内门弟子包括三嫂、燕小三等人纷纷稽首参拜。

    袁守城收回太一剑，这把万丈光芒的神器重又变会古意斑斓，老道还是那个老道，剑还是那把剑，只有空中还有无穷的庄严深邃在回荡。令天地变色已然是大神通，挥手间万气归元更不知要难上多少，今天这位道门师叔祖终于显示了真正的实力，太始之境足以俯瞰天下修行者。

    故老相传，天下凡不可知之地都有守护者。此不可知之地不是龙虎山，而是五宗峰底。

    “恭喜师叔祖修得太始之境，还未请教这肃清天地的咒法叫什么名字”张莫言的法力较当年全盛之时已然不存万一，可眼光还在。当年她已经摸到太素的门槛，但袁守城这次的法术依然让她无比震撼，所以猜测这是先天五太的第三境界，太素之上的太始境界。

    如今天色全开，阳光明亮，张莫言变成了淡淡的一层影子，她已经虚弱到连阴神虚体都是维持不住了。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晚辈如今竟变成这幅模样，老道不由一阵心痛，轻轻一拂，一股温润元气包裹了张莫言。温言笑道：“太始者，始见气也，也就是天地元气的最根本。此咒可将天地间的元气归于根本，就叫天地归元咒吧。”

    沈寻舟在一旁担心，“莫言，你的阴神之体如今太过虚弱，还是不要暴露与天光之下了。”

    于是张莫言对袁守城行了一礼，阴魂回到了木钗之内。

    沈寻舟不说话还好，袁守城怒哼一声，“海川已死，我就不说了，你身为二师兄，可有二师兄的样子”

    沈寻舟不知师叔祖为何生气，连忙躬身施。

    “此处有龙虎大阵禁制，你若列剑阵对敌，计都子便是再厉害，还能逃得出剑阵不成”袁守城口气严厉，其实确实在帮忙。如此一来等于是当众承认了沈寻舟在内门的身份，这样一来便是颇有微词之人也无法撼动师叔祖亲口承认的地位。

    “师叔祖，今日之事实在是太多巧合，实在怪不得二师兄啊。”卞摇光认为今天的事自己有很大责任，前些日子就受命暗查慎虚，若非自己办事不力哪会有今日之祸

    其实他一个书呆子道士如何是老奸巨猾的慎虚的对手袁守城自然心中有数，只是想看看这弟子能不能所以交代任务后一直暗中关注，今天的动静闹得太大，这才不得已出手。

    “祖师爷，太一剑是我擅自从师傅那里取来的，今日险些酿成大祸，弟子甘当责罚。”此刻燕小三极为自责。他平日虽放荡不羁，实际自视甚高，可今天不但什么忙都没帮上，反倒送剑给对方，简直就是猪队友。

    其他内门弟子也纷纷附和，他们之中很多人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早年与沈寻舟和张莫言亲近。

    袁守城抬手示意众人噤声，转头对沈寻舟道：“今日你处事不当，险些酿成大祸，可有什么辩解的吗”

    “弟子无从辩解，甘当责罚。”沈寻舟拜倒在地，他身后黑压压一片道门弟子都拜倒在地。袁守城是道门的老祖宗，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他的话道门上下谁会反对、谁敢反对

    “老神仙…在您看来，沈道长可能…可能是处事不当，可人家是用自己的命换我家几口的命…”三嫂战战兢兢地开了口，她看了看袁守城脸色并无变化、众人也都侧耳倾听，于是胆子大了些，“这叫什么…善…不对，这叫仁义！海川道长有手段，可他更像个当官的，沈道长手段差了些，可是仁义，道士不就是该如此吗你们道士到底是开衙门的，还是修行的”

    仁义是平民老百姓品头论足的话，多少有些不伦不类，可三嫂话糙理不糙，凡是没虽袁天罡北上的道士多多少少有些不通世务，却不缺赤子之心，只觉这女子虽出身市井，可句句有理，不禁连连点头。

    “师叔祖，二师兄做得对！弟子今日莫说无事，便是死了也要救妇孺性命。”卞摇光也是个认死理的，他这话一出口，众道士纷纷为沈寻舟求情。

    “仁义…嗯，这小姑娘说的也有道理。你们都跪着作甚，站起来说话。”袁守城捏着所剩无几的山羊胡，不但未曾恼怒受顶撞，似乎心情还不错，“寻舟，我且问你。若今日之事有两个结果，你率剑阵杀了计都子，人质无一生还；或是计都子放了人质，与剑阵同归于尽。人质数条性命，同门数百性命，这二者你怎么选”

    众人依言起身，却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师叔祖的意思……三嫂她们只有数人，道门师兄弟有数百人，这有什么好选的难道用数百人性命去换数人

    “师叔祖，弟子原本想以一己之命换一众人质，后来师兄弟们被裹挟进来确实是思虑不周，弟子之过责无旁贷，但绝无以少换多之意。”沈寻舟抬头直视袁守城，“但今日之事我心很是坚定，便是我全部内门弟子身死道消，也是为了救人。若我等坐视人质被杀而无动于衷，我心不安！”

    “杀数人救百人，事到临头要你挺膺负责之时，便要当机立断！似你这般妇人之仁如何做得大事”慎虚被定在原地只是动弹不得，话还是能说的。他原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只想最后轰轰烈烈闹上一场，所以他不怕死，怕的是没人在乎。可选择道门上下完全忽视他的存在，这种鄙视让他愤怒乃至羞愤。

    众道士怒目而视，袁守城却挥了挥手压制了众人，“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寻舟，你觉得呢”

    三嫂心里总觉得慎虚的话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来。燕小三却深以为然，北凉王府和海川都教导他，为了一个好的目的，必要的牺牲是难免的。

    “诸位！我在极北苦寒之地多年，那里关押的大多是穷凶极恶的死囚。跟他们相处久了我发现一件事情，越是坏的人越胆大、越是坏的人越聪明，大奸大恶之徒多是大智大勇之辈。”沈寻舟环等众人安静下来才道：“奸恶之徒多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最常见的便是今天所说的：杀数人救百人。朱粲以人为军粮难道不是杀一村一镇之人保数十万大军不饿死难道你能说朱粲敢挺膺负责，是不惜舍弃自己名声换数十万人之命”

    “可两害相权取其轻怎么说也不能算错吧”燕小三低声道，他声音虽不大可众人却都听清楚了，也都疑惑的望着沈寻舟。

    “如果事情的结果已定、是非利害清清楚楚，这时人人都能做出选择。怕的是事到临头不知结果、不知利害，此时我们该如何选”沈寻舟思索片刻又道：“慎虚，哦，应该称作计都子前辈。你出身魔族，自然杀伐果断，坚信人定胜天；而我出身道门，敬畏人力有穷尽，顺应天地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