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怀愫
打了两下又觉得肉疼,一边给他抚面,一边盘算着哪儿能来银子,儿子在外头晃了十年,该成家的时候也耽误了,身边还没个娘照顾一日三餐,江婆子一向觉得亏欠了儿子的,又听见那里头还有孙孙,主意便打到了女儿身上。
女儿同那个小木匠有些来往,她心里也是知道的,可木匠家里哪里出得起二十两银子的彩礼钱,那老木匠本来就厌弃苏大郎为人,他再拍上门开口就要二十两,哪里是嫁妹妹,分明就是卖妹妹,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把苏大郎赶了出来。
这下是买卖不成,仁义也不在了,苏大郎话里话外是那周木匠癞□□想吃天鹅肉,见着他就可劲儿奚落,把老木匠气的一口痰堵住了,告诉儿子,那姓苏的想进门,除非他先死了!
周木匠往颜府角门守得许多日子,只不见心上人出来,算着日子该放出来了,得着的却是她留在府里当姨娘的消息。
周家的小哥倒是个痴情种子,死活不肯信,等江婆子拍着门把女儿做给他的鞋子要回来,他一气之下病倒在床,瘦得都脱了相。
哪一个都当睐姨娘是贪慕虚荣,哪里知道是那个粉头给出的计策,她是惯在风月场上走的人,给了苏大郎一个纸包,说那些个常来门子里耍的,有些个老东西那玩意儿都跟软条虫儿似的,须得喝了酒,再拿这些吃了,才能上阵。
说的苏大郎性起,又跟这个粉头胡搅了一通,两边都贪了色相,一个窈窕,一个精壮,搂抱着贴肉贴皮的,就把这桩事算计好了,谋了亲妹妹的身子,来得自家的长久苟且。
江婆子是知道女儿心思的,可她自来就瞧不中周家,嫌弃他家里太穷,女儿身娇肉贵,竟叫这么个木匠讨回去,能得着什么好。
她原来心里不定,还是叫儿子给说动了:“那木匠有得甚?两间木板房,妹妹在里头好吃好用,到外头我就能看着她受苦?娘也是,该把她养得心气儿高些,凭的相貌,伺候个木匠!”
江婆子立时就听了儿子的话,本来就是厨房里头当差,两边一拍既合,为着孙子,把女儿给推了出去。睐姨娘受得这些苦楚还回去找娘,江婆子正等着这一出,厨房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女儿叫收用了。
等纪氏那儿知道了消息,颜连章还醉睡着,就是这么抬起来成了通房丫头,等生下女儿来又成了姨娘。
一家子扒在她身上恨不得吸她的血啃她的骨头,到她叫关到庄头上去了,江婆子先是拍着胸口,庆幸那事儿叫糊弄过去,师婆子吞了符,日日过来闹,先是说自家一嘴泡,后来又说她诅咒的人是有大福寿的,这才不通,为着这个还折了她的阳寿。
一封封的摸了银子给她,好堵她的嘴,等回过神来,女儿已经到京郊庄子上去了,江婆子倒是想套车去看看女儿,可儿子媳妇却舍不得赶大车的钱:“娘有那花销,咱们可是苦惯的。”
眼看着这个妹妹身上捞不出什么了,还费这个心思做甚,亲娘初时提起来,还拿话搪塞,等过得几日也不耐烦说软话了,甩了脸子指着门骂:“都卖出去了,又不是自家人,费那些个钱作甚,得着什么好了。”
江婆子这时候倒念着女儿了,打小带在身边总归有十年,心里偏着儿子,到底也放不下女儿:“你妹妹总归也给你挣下这房子来,如今她落了难,旁人没有,被子总该送一床去。”
那粉头自进得苏家门来,就日日调脂搽粉,百样事体不做,对了街倚门看街景,自门前走过,往她身上一溜,她就先软了半边,跟苏大郎两个,手头有钱就胡吃海塞,手头没钱,竟又搭起帘子,干了原先的勾当,做起暗门子生意来了。
这会儿晓得江婆子身上无钱好榨,当面啐她一口:“老不死的胡咧个甚,拿了老娘的钱去倒贴女儿,天底下再没这样的事。”说着把插在头上的银挖耳抽出来刮刮耳朵:“再叫我听见一个字儿,看着家里怎么揭锅。”
睐姨娘先还巴望着有家人来看看她,盼得一日又一日,丰腴的脸颊瘦的凹了下去,日日想着儿子,吃用倒没少她的。
可让她到庄头上来却不是享福的,而思过,既是思过,便老老实实关在屋中,不许她出大门边,那屋子浅窄不说,只有一方窗户,除了打进窗前那一方光亮来,屋里一片漆黑。
庄上的人家却不管她是不是姨娘,一日三餐总归有一顿荤的,烧得大油的肉,睐姨娘一口都咽不下去。
她这时候才晓得,原来自个儿觉着过的苦日子,在庄上比起来,已经是好日子了。通房丫头也有三大碗菜,姨娘更甚,一顿饭能有五个菜,便这样她的份例还吃不完,如今才晓得纪氏抬抬手能给她的,也能缩了手要回去。
真是求天不应求地不灵,那些个庄头上人,都配了庄头的老婆过来看着她,做的菜也比着年节时的好物来,日日一大碗猪肉不说,就是萝卜白菜上桌前也浇上一勺子油的。
这些个好东西,她们不到年节还不能吃用,这个姨娘却一筷子都不动,一回两回还道她是才刚来心里不舒坦,回回这么着,那些妇人嘴里便说不出什么好听话了。
“不过是个小妇,还真当自个儿是天仙娘娘了,糟蹋东西,可不叫雷劈!”守着她的窗户说闲话,这些话也就是说给她听的。
两三个手里纳着鞋底子,嘴上刀子却不断:“那儿就天仙娘娘了,也不过一个鼻子一张嘴,两个窟窿眼大些罢了,是能挑担还是能浇粪,白养个废人,要这么着可不得呆在这儿一辈子。”
睐姨娘先是反口,等她回了嘴,那些个就不给她送饭,一回两回她学了乖,出来的急,也只随身几件首饰,等那几个妇人把她掏干了,那难听的话儿又跟着说了出来。
睐姨娘怕就怕她是一辈子都回不去了,一想到自家的儿子要叫别个当娘,心里就跟刀绞似的痛,几日吃用不好,人就垮了。
那两个看她的,见她哼哼,只当装相,等发觉是真的病了,也不拘什么大夫了,乡下行脚的拉了一个来,那大夫给她开了药,她在颜府里长了十多年,早就娇气了,哪里经得住乡下人吃的重药,一帖过去人就晕了。
等报到纪氏这里,睐姨娘已经病了七八日,纪氏心里厌烦她,可颜连章才走,却不能立时就死,派了大夫去看,又专门挑了个婆子去看着她。
这么好不好坏不坏的又拖了些日子,那头便传过来,说她眼看着不行了,连纪氏这里都吩咐下去,便不挪回来了,叫那婆子看着她,若人没了,就在庄子上头发送了算完。到时候给沣哥儿明沅两个戴几天白布,谁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两边不通声气,明沅一点也不知道睐姨娘在庄子上病的快要死的消息,倒是安姨娘知道一些,物伤其类,看明沅的眼神难免就带了些出来,可她一向老实隐忍习惯了,便是知道也不会说,只借了女儿的手,送了个荷包给明沅。
这却是个大件,里头能盛许多东西,明湘笑眯眯的递到明沅手里:“等进了学,总要装些小玩意儿,这个你正好得用。”
明沅谢过她,寻出彩结跟一匣子珠子,给她穿了个雪花图样的小结子,明湘很是喜欢,日日挂在裙边。
等明沅头一日上学,明湘早早就到了回雁阁前等着她,眼看着明沅跟在明潼后边出来,冲明潼问声安,又对着明沅笑:“六妹妹,我带了你去学馆。”
庶得容易 第40章 红糟鲥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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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湘自家还是个小姑娘,就摆出一付姐姐的模样来,明沅把手伸过去,眼看着明潼过了锁虹桥,问道:“三姐姐哪里去?”
她从没跟着读过书,别个早早起来进学了,她还迷迷蒙蒙睡着,并不知道纪氏单请了师傅教导明潼,余下的几个庶女都还在上大课。
明湘捏捏的她的软手:“三姐姐往胜瀛楼去,跟弟弟一处读书,咱们往绿云舫去,正对着,许还能瞧见她们呢。”
虽是一南一北正对着,走的却是两条道,明湘浑不在意明潼不理人,牵了明沅的手告诉她先生姓宋,很是和气,并不严厉,功课也不紧。
“那她生的什么模样?”明沅忽然找到了些刚进小学时候的紧张感,绕过弯弯曲曲一条靠山水廊道,到得舫前宋先生还不曾到。
明湘笑一笑:“瞧见了,你就知道了。”说话间绿云舫就近在眼前了,绿云舫是个小石舫,两层高,还能爬到楼上去看这一湖景色。
明湘并不要丫头相陪,带着明沅进去,指了张桌子给她:“那儿原是明洛坐的,就咱们俩,也不必再加一张桌子了。”说着到几案边上,抽出一支檀心梅花香来,让丫头就着手点燃了插到青瓷烧梅花香炉里去。
临湖的那面开了几扇窗户,香一点起来,隐隐约约时有时无,想嗅时便寻不着,不想嗅了却又在鼻间萦绕,明沅吸了几口:“真香。”
明湘就笑:“这是宋先生自个儿制的香,外头却是寻不着的,吩咐了我,叫我每日里读书前点上一枝,凝神静气,写字儿也定得下心来。”
明沅跟在她后边净过手,采菽在桌上铺开她惯常用的笔墨,又给她垫上垫子,明湘已是铺开纸,自个儿磨起墨来了:“先生来前,咱们都要写一张字的。”
明沅跟着把自个儿的描红本子铺开来,一些简单的字,她已经能脱本写了,学着明湘的样子,就跟平日里练字儿一样,先写了四句弟子规“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
写到“泛爱众”的时候,宋先生已经立在她身边,明沅一回头就见着个瘦削削的妇人,瞧着年纪还很轻的模样,穿了一身锈色绣了梅花的褙子,下边一条综裙,通身上下只有紧紧的螺髻后边插了一支碧绿碧绿的玉簪子。
看见明沅瞧着她,勾了嘴角冲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写,明沅便又低了写把“众”字儿写完,她看明沅手指头不似那般绵软没力道的,来之前也练了些日子,先点了点头,再把了她的手,把悌字又重写了一回,执了朱笔把好的两个圈出来。
一上午先是习了书法,接着便是背书,明湘先背,她学的那些个,明沅还不曾学,只听她一句句念的顺畅,宋先生听两句就打断她,叫她把这里头的意思解释明白。等明湘背过了,明沅又到宋先生跟前把会的书都背了一回。
明湘学画,调了颜色画着花枝,初还一笔一笔勾勒,等听见明沅一个嗝儿都不打的背了三四本书,不禁抬起头来看她。
明沅背完了,连宋先生都有些意外,这么点子大的小学生,肚里倒记得这许多句子,抽出一句二句来,她也不怵,略停一停就又接口往下背诵。
夸奖了她两句,叫她回去读书,先把这些会背的会默写下来,再接着往下教。这些东西不过三四个字凑成一句话,读了半年多,明沅早就会了,可她还是比照着澄哥儿来,一天记得一篇,先会背再会写,由浅入深慢慢学。
这跟她当学生的时候学的东西总有些是相通的,她这么学着,还显得比别个要快,宋先生也是给明潼开蒙的,见了她暗暗称奇,还当一个女学生已经是千伶百俐的了,如今又来了一个。
明沅上午习了字,中午同明湘在廊前分开,明湘回安姨娘处午饭,她到纪氏那里用饭,下午便不再去上课了。
纪氏越来越没精神,有时说着话就打个哈欠,面上一付疲倦模样,鱼虾这些时鲜货更是吃不进去,她又不爱那些大油大肉的,平姑姑便换了法儿做菜给她吃。
鲥鱼拿红糟糟过去了腥气,用青花白底大碗盛了来,骨刺俱都糟的酥了,挟上一块入口即化,明沅来了这些日子舌头也跟着吃刁了,她觉得没半点腥气,纪氏还是入不得口,又叫厨房做了松子鸡块送上来。
澄哥儿瞧见明沅就同她说:“我在胜瀛楼里瞧见你,同你挥手,你没看见我。”面上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明沅便拍他的手安慰她:“先生看我,我不敢动。”
澄哥儿想到她是头一日进学,便又充起哥哥来了:“不怕,宋先生不凶。”又同她说定了,明儿要再打招呼。
那一尾鲥鱼便叫他们俩分吃了,松子鸡块上来的时候,纪氏又专去挑那松子,鸡肉反不爱吃,吃得几口饱了,卷碧收拾下去还特特吩咐,叫厨房里头预备着,防着纪氏饿,过会子送热食上来。
纪氏又强打着精神问些明沅在学里如何,头一日可还习惯,明沅一一答了,问到澄哥儿时,外边来了个眼生的媳妇子,琼珠出去见了她,两个嘴巴贴耳朵说了会子话,琼珠便进来告诉纪氏:“庄头上韩国道家的来求见太太。”
纪氏皱皱眉头:“叫她进来回事。”
那媳妇子进来连头都不敢抬,进来就磕了头,跪在软毯子上头:“给太太请安”只得这一句,才刚要说话,纪氏眼儿一扫明沅,卷碧便过来把她抱起来:“六姑娘,我带了你去看后头的出水荷叶。”
明沅耳朵还沾在上房里,卷碧急步出门,听见一句:“那就预备着装裹吧,让她屋里头的挑两件她爱穿的衣裳。”明沅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装裹是什么。
等卷碧真的抱了她去看水池子里铜钱大小的荷叶,再指给她看那鲤鱼儿摆尾巴,她忽的想起来,伯祖父那会子,也说的含混,到预备起装裹来了,那便是快死了。
这里就只有一个人,在预备丧事的时候,不能让她知道。
金陵的夏天来的早,春风还没吹遍秦淮岸边,夏日里头一拨热浪就紧跟着过来了,柳叶儿深绿,杏树枝头还结起指甲大小的杏子来。
进了四月末,就快到端阳节了,府里的丫头们这会儿已经开始央着二门的小厮采买,往外头买扎纱的豆娘了,八宝的堆纱花儿,绣了五毒的香囊,悄没声儿的就先挂了起来。
纪氏跟安姨娘用的更加精致,也早早就差了人往金楼里去,全是拿铜丝金箔的打的花样子,用来贴在鬓边的,垂下花样儿来讨个吉利。
明沅就分到了一只,是个小人骑虎,澄哥儿不能带这些,也眼巴巴的想要,那小人还能动呢,琼玉便给他拿花布儿裹了一串小粽子出来,叫他挂在背上。
明沅叫卷碧抱出去,一路往池边走,走过来的丫头头上,或是豆娘或是小粽,插的头上红红绿绿煞是好看,她趴着动也不动,等到了塘前,见那一方云影投在水面上,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卷碧抱了明沅看鱼看水看荷叶,见她半晌也不应一声,笑道:“姑娘可是睏了?”明沅顺势点点头,趴在背上阖起眼儿,卷碧拍着她,一路把她送到回雁阁里去。
采薇见着卷碧赶紧接过明沅,见她已经阖上眼睛,把她安置到床上,两个虽然年纪差不了许多,一个却是在上房当差的,采薇便也喊她一声姐姐,又是端茶又是拿点心。
卷碧陪坐了会子,采菽收拾了东西正在用饭,见姐姐来了,推了一碗茶泡饭,佐了酱瓜脯子,两个细细说着话,卷碧看看睡在床上的明沅,心里叹口气,再看看自家妹妹,到底带出些笑来。
那一个死了,姐儿的前程就又好上几分了。
采薇给她垫得一层软毯,又盖上一层薄被子,采苓坐在踏脚上头扎花。房子低矮,院子里的声响清清楚楚就能传到屋子里来,采薇见明沅侧着小脸睡得正熟,也不费心去叫那几个丫头低声,她手上还要拿绫罗扎小粽子,结得三四个拎起线头来比一比:“这便差不多了,垂那十七八个,也不好看。”
明沅什么也听不见,心里只反复滚着一句话,是睐姨娘,睐姨娘在庄子上头,快要死了。她跟她自来都不亲近,可猛然知道她死了,心里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伤心?那还不至于。却也不是全无所谓,她到底还是有些难受的,哪怕她知道往后自己的立场跟沣哥儿的立场都能更明确,可她就是做不到,跟这些人一样,觉得死了一个睐姨娘,也就是死了一只鸟儿凋了一朵花。
从此院里不再有这个人,清明烧一把纸钱,得一杯薄酒,或许江婆子还要打着旗号过来闹两天,可对颜家来说几两银子也就打发了。只不知道沣哥儿能不能为生他的亲娘戴一次白花。
明沅昏沉沉一直睡到下午,等明潼回来了,她才醒过来,她是被明潼的声音吵醒的,她睡在床上,听见明潼立在院子里头问话,声音清脆半点也没有瞒着人的意思:“六姑娘今儿有没有去大姐姐那儿?”
外边答她的是小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采薇采菽两个,原还比着五色的彩绸小粽子打结,听见这一句,采薇抿了嘴巴偷眼往外头看,采菽却垂下眼帘,两个人一时间都不再言语。
明沅翻个身,拉起软毯子盖住耳朵,鼻子有些发酸,却没有眼泪,等喜姑姑回来,坐到榻边去拍明沅,明沅翻身抓住了她的手指头。
喜姑姑见她神色不对,先是心头一跳,疑心她知道睐姨娘的事,后来又摇头,她哪里知道这些,再怎么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来,笑着拍拍她:“六姑娘怎的了?可是发了噩梦?”
明沅点点头:“老虎,老虎吃人了。”
喜姑姑见她床边上还摆着那掐铜丝贴金箔的小人骑虎,抿了嘴儿笑一笑:“姑娘不怕,是梦呢,可不能再把这个放枕头边上睡了。”
夜里去纪氏那头用饭,饭桌摆上来,小几子撤下去,明沅原来闷闷的,抬眼看见那秀箩里头,摆着一件白色小褂儿。
模样看着是给她做的,明沅胸口那又堵又闷的感觉又浮了上来,琼玉快手把那箩儿收拾到柜子里,冲着明沅笑一笑,有意把这事儿茬开:“今儿有姑娘爱吃的绣球鲈鱼呢。”
听见琼玉这句话,明沅抿了嘴露出浅笑来,心里却越来越凉,细细想起来,已经连着好些天桌上都有一道她喜欢吃的菜了。
明沅一向好胃口,纪氏就很爱同她一处用饭,看着她吃,自个儿吃起也香的很,可若不是纪氏吩咐,厨房是不会特意做一个她爱吃的菜的,特别还是这样花功夫的鱼。
明沅觉得一阵阵冷,纪氏换了家常衣裳出来,正看见她笑,挨着桌边儿坐下,抬的就先拿勺子舀了一个鱼球盛到明沅碗里:“沅丫头喜欢这个,且多用些。”
庶得容易 第41章 绣球鲈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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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菜自纪氏有孕便没上过桌,鱼肉总归带着腥气,她是一碰也碰不得的,闻见了就反胃,她不开口,厨房里怎么会送鱼上来。
鲈鱼鱼腹切成条上浆,再拿五色菜蔬切成的丝跟鱼肉条裹成圆,黄的是蛋皮,黑的是香菇丝,凑成五六种颜色捏成团,摆上鱼头鱼尾上蒸笼蒸出来。
那一个个的鱼肉团可不就跟五彩绣球似的,既好看又好吃,摆出来很是喜人,小儿家吃不必吐刺,厨下做过一回,明沅就爱上了。
可她今天吃了半个就觉得咽不下去,喜姑姑立在下道侍候着,见纪氏跟明潼时时打量她,心里纳罕,莫非真是谁口快走了消息,这样的事自来瞒不住,有心帮着明沅圆场,等纪氏再舀一个给她,喜姑姑就笑:“六姑娘怕是叫那小人骑虎给魇着了。”
明潼抬抬尾毛,喜姑姑便接着往下说:“原好好的午睡,倒是哭醒的,说老虎吃人了,我一摸枕头下边,可不就塞了个端阳金健人呢。”
纪氏伸手摸了明沅的头:“小人儿气弱,这些个东西往后别往屋子里头收,夜里给她点支香,也就是了。”心里又想着,等人真没了,明沅跟沣哥儿两个去拜过,也得好好去去晦气。
这儿已经是连睐姨娘的装裹衣裳都备下了,就从她箱子里捡的,一身粉色蹙金琵琶裙,一双金边儿串珠鞋子,一对赤金簪子,到时候还要给苏家十五两银子,也就算发送完了。
明沅听见喜姑姑开口,便是咽不下也咽了,万不能让纪氏明潼看出来,特别是这个姐姐已经把她盯上了。
统共七八个绣球丸子,她一个人吃了三个,澄哥儿急巴巴的把鱼肉往自己碗里舀,怕迟了就轮不着他吃了。
这么硬塞,肚里怎么好受,等纪氏再问她学里读了什么书,她便有些迷迷蒙蒙的,纪氏也不再问,挥手就让丫头把她抱下去:“这是午间没歇好,闹觉了。”
澄哥儿还过来摸摸她的头:“我有武松,给你打虎!”把他桌上摆着的彩面捏人儿给了明沅,果然是黑衣武松一手按着虎头,一手举拳正要打下去。
明沅捧着这个面人回去,走到东府有名的花廊道上,这处花廊便是金陵城里也有名头的,自起到转到折,统共四个八角亭子,亭子里樑上画的许多彩画,画的二十四孝图录。
白日里显眼,夜里便是点着灯也黑乎乎的一团,甚都瞧不见,一阵夜风吹着自起往始点的那一排灯,晃晃悠悠明明灭灭,竹枝树叶沙沙作响,冷不丁一股子吹过来,吹熄了采苓手里的灯笼,采薇抱了她等在原地,借着廊道里的光,使采菽九红去点灯。
采菽九红两个去了许久还不曾回来,采薇久等她不回来,嘴里嘟嘟两句,明沅的胳膊腿都生的藕节似的,抱得久了,手臂发酸,到前边回廊处坐下来,还给明沅紧紧衣裳,怕她着了风寒。
明沅趴在采薇肩上,借着月亮的光一抬头,就看见了“落月阁”三个字,黑漆漆院门紧紧闭着,两边栽的杏花早就落了个干净,既无人住,也没人在里头,可院门里却分明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
采薇先还不当回事儿,等采苓搓了胳膊回头,看见竟是在落月阁前面,“呀”的一声惊叫起来,采薇唬了一跳,伸手就要掐她:“你叫个什么劲儿!吃撑了你!”
采苓扯了她的袖子,连连摆手,手指头点着采薇身后:“是落月阁,睐姨娘的院子!”她说得这一句,采薇脚都软了,她原来就叫吓过一回,这时候怎么也站起来。
采苓扶她两把见扶不起来,就先想去抱明沅,可采薇捏了她的袖子怎么也不松手:“妹妹你扶着我,咱们往前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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