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怀愫
竟让明沅说着了,明潼心头叹息,抬头望她,明黄衣裙衬得一派雍容闲雅,同她上辈子最后见的那回,才像是同一个人,明潼徐徐吐出口浊气来:“大姐姐开恩,非离了不可。”
庶得容易 第419章 鸳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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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蓁看着下拜的明潼眉头一拧,朱衣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她身子往后靠,伸手扶一扶脑后簪的金嵌玉救世观音宝簪,明蓁松了眉心,见她长拜不起,略抬抬手。
卧雪赶紧上前扶了明潼起来,宫人设了座,扶她坐下,明蓁才又开口,话未说先叹一口气:“你才多大年纪,当真闹得合离了,往后怎么办?”
明潼心头微微一动,没来由的想到了吴盟,跟着又咬紧牙关,压下心里那点绮思,知道这番不表明心迹再离不成,指甲嵌进掌心,抬了脸望向明蓁,微微一笑:“半辈子没活明白,好容易明白了,再不能在烂泥潭里陷着,往后该怎么办怎么办。”
明蓁却只轻轻笑了一声:“气话,你说该怎么办?你娘就看着你年轻独居不成?往后少说也有三四十年的光阴呢。”
前头已经嫁了一个一品了,合离也能再嫁,再嫁又还能挑些甚样的,难道要嫁人作填房不成?年轻的门第太低,年老的又实不匹配,不论嫁谁都是一样叫人耻笑。
明潼心知明蓁是想劝合的,把牙一咬:“只要合离,绝不再嫁,我知道姐姐难办,家里名声亦不好听,只我守住了,这事儿总会淡下去。”
能说一年,还能说上十年二十年不成,只明蓁这后位牢牢坐住了,此时她担心的就都不会发生,圣人二子一女皆她所出,后宫之中连个嫔妃都无,年年上奏章要纳后宫,年年都叫压了下去,要嚼舌头早就嚼了,哪用着等到妹妹合离才来说颜家的闲话。
明潼叫她看破心事,一家子统共几个女孩,一个不嫁游历,见的这些个命妇只作皇后没这个妹妹,平素半句也不提及,再出一个合离的,还是跟文定侯家合离,外头又要编出多少故事来。
文定侯的故事书肆勾栏里常年在说,再出这么桩新闻,凭白给人添了笑料,妻妾相争,自请合离,便不是高门大户的事,也能传的沸沸扬扬,何况还是郑家的事,那些个说书唱曲的,说唱了这些年的旧事,知道这个焉有不说之理。
“若是安安分分,也没甚不能过的,可姐姐也看见了,那一家子拿我当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难道就是给颜家脸面了?”明潼对着明蓁,话音软了下来,背却挺得直直的。
明蓁看过去,倒似还在闺中,闺中女儿哪一个不是垂了肩缩了身,斜签着身子坐,只有她,自来坐的方正挺括,教规矩的宫嬷嬷那时候便赞她规矩好,却又含含混混说得一句,该是出了嫁的主母才这般气派。
明蓁自家柔软了,看着明潼便觉得她过份刚强,过刚易折,怪道前头说病得快要不好,她心里犹
豫不定,眼看着她是不听劝了,难道还真大张旗鼓的彻查审案不成。
两个话说一半,外面汪太监进来,对着明蓁行礼:“娘娘,圣人着锦衣卫查明此事,还文定侯夫人一个清白。”
明蓁怔了一怔,再没想到丈夫会不过问便把事定下,可既定下了,她也不能更改,看了明潼一眼:“既然这样,也如你所愿了。”
既然要审,那便得刨根问底的查个明白,到时候不僵也僵了,纵想着退一步讲和,也不能够了,颜家如今换了颜顺章作族长,他一向最厌此事,清白名声看在眼中要紧不过,且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明蓁阖了眼儿,伸手搭在引枕上,檀心上前替她揉额角,这是圣人开恩抬手,他说是彻查,底下人怎么会不看着皇帝的面子,这事儿便真是明潼作下的,也能抹得干干净净,更不必说她还是冤枉的。
“答应姐姐的事,我必定办到的。”明潼立起来又是一拜。
明蓁缓缓出一口气:“总是福气,你可得惜福。”说着让朱衣送她出去,事都要办了,就要办的漂亮,也打算瞒了丈夫,就让汪太监去办,把话透出去,叫下面好好当差。
她歪在榻上,脑后簪子硌人,干脆取下来,白玉观音雕得慈眉善目,金丝嵌在玉里似放万道光明,腕子叫丈夫一把握住了,明蓁睇得他一眼:“你可真是,这却不是为难了我。”
圣人扶了妻子坐起来,一手搂住她的肩:“哪个敢叫你为难,郑家敢闹才是没把你放在眼里。”两世为人,拼的就是个好些的结局,更何况这里头还有个情根深种的吴盟。
圣人看着妻子的模样,想到上辈子把这个废太子嫔发还回家,原来也是打过主意叫她嫁,隐姓埋名送得远远的,嫁个殷实人家也能得活,却没这么安排。
他握了明蓁的手,细细摩挲她的指结,她心里不是不难过,可当时这样艰难,连着这些能省俱都省了,更何况他还欠了吴盟一条命。
明蓁伸手反握住他:“也不必拿她的婚事出气,我看能善了就善了,莫要再扯上郑家人了。”这事里头,明蓁只信明潼一个是干净的,余下那些便不是一人作恶为之,也是相互勾联,或者根本没有勾结,不过为了心里一点恶,把该看见的当作没看见。
至于相信妹妹,那是不信也得信,必然相信,而明潼也必然是清白的,半个点墨点儿都不能溅到她身上去。
圣人抚她的背:“再不必你来操心这些,平安脉请了没有?进了秋了,眼看着要落雪珠子,这屋里怎么还不烧地龙?”算一算年纪,晗哥儿就是这时候开始病的,太医报上来说太子身上不好,他就怕她掏空了身子。
皇上派下来的差事,锦衣卫哪有办的不精心的,何况这局满是破绽,既不能动明潼,便先从两个妾身上挖,查了没一天,就把杨婆子给挖了出来。
杨婆子知道郑家竟告了官,心里狠骂几声蠢货,收拾了东西就要跑路,这事儿传得满城风雨,她拿头巾包了脸儿,坐的车才刚走到城门边,就叫人拦了下来,拉回了大牢。
杨婆子是真慌了,她也知道这事儿推不到明潼身上去,女儿进了这地方,不死也得脱层皮,除了抵死不认,再无它法。
男人有男人刑,女人有女人的,她这个年纪哪还挨得过去,看着还是全和人,坏了什么,自家心里明白,这主意是杨婆子出现,她哀天嚎地,还只喊怨,又说女儿是冤枉的,又说明潼是怕分薄了财产,疼极了昏死过去,一包耗子药扔到她跟前,里头还拌了白糖。
明潼把手里这张郑衍签的契交上去,写得明明白白,往后不论如何,这些东西都是归了慧哥儿的,郑家只这点产业,她还怕什么,便没这张契,只她一天是侯爷夫人,下面哪一个也别想动了她。
风言风语传到纪氏耳里,明漪也不敢再瞒着,纪氏问明原由拍了桌子,腕上戴的翡翠镯子磕在桌角摔成三截,见她要发怒,明漪赶紧把明沅请了过来,明沅只当纪氏不知如何气愤伤心,哪知道她气愤过后竟阖了眼儿:“合离,便合离罢。”
卸了钗环往颜家大伯跟前去哭求,家里不撑腰,合离回来又去哪儿,只说女儿已经这样贤良,院里一个个的进人,外头又帮衬着生意,郑家竟不念半点好,反要把这脏水栽在颜家身上。
梅氏承了纪氏这许多年的情,纪氏求了大伯,又去求她,便是袁氏也不敢嚼舌头,梅氏知道的比袁氏还更晚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回过神来,拍捶了桌子:“糊涂啊,便有甚事不能忍,也总隔着一道墙,还有个甚事非得闹成这样不可。”
明蓁写的那本女德书,她才寄给了明芃,这些年里,还是头一回写信给明芃,除开寄给明芃,还往娘家寄了一箱子,派发天下,为女子表率楷模,家里不支撑她也还罢了,竟闹出这么一桩事来。
纪氏在她跟前放低了身段:“各人儿女各人疼,我只这一个女儿,她日子难过,我也不好受,嫂嫂只当是可怜我,只等着圣裁罢了。”这便是让她别往明蓁跟前去,好容易圣人肯理这事,天底
下顶厉害的枕头风,可不能吹起来。
“我还当你是个明白的,竟这样糊涂,非得闹得合离不成?她回家来,往后怎办?”可明潼到底是回来了,不独她人回来了,还把慧哥儿也带回来了,梅氏一口气都没提上来,纪氏已经把人安排进了小香洲。
隔得一世重回此处,在这儿葬送的,也在这儿重活一回,窗外芭蕉早就叫明沅改种了桂树,此时还有些晚桂开化,细密密藏在叶间,幽幽一点香,风一吹就香了满室。
这里的正堂一直给她留着,开阔处三面临水,全玻璃的窗子,天好的时候太阳晒进来,叫窗棱隔成一块一块,慧哥儿欢喜的在里头跳格子,又做了皮影,自娱自乐。
杨惜惜到底没能撑住,杨婆子哀声痛叫,锦衣卫就叫她隔墙听着,心惊肉跳,知道说了就是个死字,却还恨郑夫人害了她,等到锦衣卫把那送柴的小子寻到她跟前,她才一下子软倒了。
金陵城里无人不知,郑家那个二儿子,竟是妾跟人私通生下来的,还上了族谱,那个妾怕东窗事发,下毒陷害,郑家人竟当了真,反污正室妒忌毒害庶子。
这一场大戏到年尾也没停,直到圣人裁定了合离,郑夫人知道真相当天夜里便气的晕了过去,她这一回晕过去,却再不曾醒过来。
闹成这样,郑衍才去御前求情,他怎么也不肯信是杨惜惜下毒,一条条明证摆在眼前还是个睁眼瞎子,到见了那个送柴的小子,气急之下,竟吐出一口血来。
郑夫人死了,郑衍病了,明潼请求把儿子带在身边照顾,慧哥儿是姓郑的,原不能留在身边,这会儿却一个死一个病,顾及不到他,明蓁便让她先带在身边,等往后再说。
明潼也没安然住在小香洲里,她手上有钱有房有生意,住在城中多有不便,干脆到乡间宅中度日,元月这一日落下一场大雪来,明潼抱了慧哥儿去看雪地中的红梅花,凝霜带雪,却红得夺人心魄。
小篆盛了甜汤来,热乎乎冒着白烟,慧哥儿挨着母亲:“雪下得这样大呀。”明潼低头摸摸他的脑袋,雪里传来车辙马鸣声,却是纪氏带了明沅几个过来庄子上看她们,慧哥儿眯眼一笑,裹着大毛衣裳跑出去,像雪地上扑腾的灰兔子。
纪氏带了许多年货来,官哥儿把慧哥儿扛在肩上,明漪靠了明沅的肩,说着东寺里见着的那个人,纪氏望了女儿便笑,伸手拉她一把:“有人,给你送婚书来了。”
庶得容易 第420章 拜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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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沅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脸颊:“那人生得如何?”问的是陈阁老的孙子,她也问了纪舜英,纪舜英却大皱眉头,直说须眉何以相貌论优劣,问了半日也没问出个长短圆扁来,这会儿问了妹妹,明漪面上一红。
“那便是生的好了?”明沅的胳膊叫明漪把着直摇,一面摇晃一面还嗔她:“姐姐可真是,男儿郎要长得俊美有甚用处。”
明漪经过郑衍的事,便再瞧不上貌相好的,就怕外面绣花枕,里头一包草,听说陈家那位三少爷生得斯文还怕他太女气,等见着了,心里吊着的石头落了一半,脸盘是白净的,却生了两道剑眉,相貌喜欢上一半儿,旁的还更让她喜欢。
她跟明沅咬耳朵,说是使了小沙弥把茶翻倒在他身上,他竟也不生气,寺庙外头总有些讨粥讨米的,他还舍了米面出去,明沅听了拧拧她的鼻子:“你这滑头,使这些伎俩,太太不知道?”
“太太知道呢,我可没胆子去使小沙弥。”她打了这个主意,说要试一试为人如何,纪氏拍拍她的手:“见贫者多怜悯,这人便好了一半了。”
明漪一面说一面笑出了声儿,把头挨在姐姐肩上,磨得她两下:“太太说了,等姨娘回来,就把事儿给定了。”
陈家必也是满意她的,明漪面上这团红晕怎么也散不去,比雪里红梅还更添娇意,说完了自个儿又说明潼:“姐姐听说了没有,那个指挥使都往家里来好几回了。”
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请了官媒人往颜家去提亲,陈家还当他是要求娶明漪的,急着让官媒人上门,陈阁老夫人还特意请了纪氏过门饮茶,当天就说要换庚贴,纪氏啼笑皆非,又不好说另有其人,只得含混应承,这位吴大人却是来求娶明潼的。
才刚过了年,郑家的事且还没消散下去,明潼合离了,光是嫁妆抬回来这一路就惹了多少人去看,梅氏为着这个,特意到纪氏房里劝一回,明漪就在后头听着,告诉明沅说纪氏少有这样冷冰冰说话时候。
“太太生了好大的气,我也生气,大伯娘怎么不替三姐姐想想,这样的脏水浇在身上,又受这种委屈,怎么再过日子,就该这么回来,咱们又没错,作甚倒要悄没声的,我看太太,恨不得打锣。”明漪一双玉手自暖筒里伸出来,折了一枝红梅,拿指尖去碰花蕊上结的冰霜。
明沅搓搓她的手:“仔细冻伤了。”侧脸去看站在不远处的纪氏跟明潼,笑问:“那个人来了几回了?”
新上任的都指挥使求娶颜家合离回家的女儿,是郑家之后又一桩新闻,郑夫人叫气死了,丧事却无人能支应,还是竹桃儿接过手去,又要照看生病的郑衍又要把郑夫的丧事办的漂亮,府里无人能管,明潼走的时候甩了手,她接过去,倒办了个囫囵。
杨婆子熬不过刑早就死在狱中,杨惜惜定的秋后问斩,毒害亲子,嫁祸主母,凭这两条,便是大赦,也赦不了她。
那个跟她通奸的担柴人,去服苦役,郑家养活的那个眕哥儿,倒无人管了,也不是无管,明潼不干自事不开口,郑衍倒是说要摔死,不摔死那就溺死,总归活不成,还是竹桃儿,抱了他叹一声:“先把他放到庄头上养着,往后侯爷身上好了,再说罢。”
送到乡下,活了一命,可能活多久,只看郑衍甚时候想起来,律法无罪,可这个孩子便是耻辱,郑衍哪里肯饶了他呢?
吴盟除了往颜家求亲,还到庄上来,远远看着明潼带慧哥儿出来,凿了冰面露出窟窿来冰钓,堆得一排雪人守门,连慧哥儿都知道,他的先生想娶他亲娘。
明沅侧身看过去,明潼正蹙了眉头,纪氏面上殷切,她却摇了摇头:“母亲不必说了,我答应了的,不会再嫁了。”
纪氏一怔,女儿青春正好,这么守着不嫁,跟守活寡有甚个分别,拉了她的手劝她:“你这样且不是在剜我的心,这一个模样人品再挑不出差错来,虽则,虽则伤了腿,可骑着马也瞧不出来,他既开了口想娶你,上头必是应了的。”
纪氏疑心吴盟就是往明潼枕边放绢人的那个,却不能挑明了说,明潼说到答应了,她还想着怕是答应了前头那个,说不得那人竟是结过亲的,她扭了脸去,眼圈一红:“你要不想嫁,就不嫁,往后这许多姐妹兄弟,又还有慧哥儿在,要想出去,就往穗州找你二姐姐去。”
明潼咬住下唇,这才没落下泪来:“娘放心罢,坏的都过去,好的自然就来了。”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身,经了冬天颜连章就要回来了,知道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想结亲,已然来了几封信,再想不到女儿还能有这一番造化,直让妻子劝了她,此时风光大嫁,才能真出一口恶气。
明潼既在坤宁宫里说了,便是真打算这么做的,吴盟天天骑了马来,她心里挂着他的腿,听说是跛了,他原来灵猫一样机变,坏了腿脚是遇上了甚事?
想问的,却不敢问,怕一问就更止不住心思,干脆闭了门,整个冬天都不再出去,围炉扔裘,教慧哥儿习字,等开了年就送他入宫伴读去。
二月里破冰时,宫里赐了东西下来,一只沉沉的紫檀木箱子,自明潼合离之后,既非侯爷夫人,连进宫请安都没了身份,更不必说赏赐了。
箱盖儿一大开,满屋子的珠光,几个长年跟了她的丫头捂了嘴儿差点叫出来,满满镶珠的凤冠,底下压着一层层的真红嫁衣,明潼立住了不动,丫头们先欢喜起来,小篆还捂了脸哭起来,一面哭又一面笑:“姑娘看看,这是……这是宫里头允了。”
不管是圣人答应了,还是明蓁答应了,能赏下嫁衣来,便是点了头,明潼伸手出去,半晌才摸到箱中的衣裳,缎子织金镶银,满绣的龙凤,一对儿绣鞋上头都绣了凤凰,凤凰的眼睛是拿红宝嵌上去的。
比她第一回穿的嫁衣,还更精致些,上辈子没能穿上红嫁衣,这辈子,倒得了两件,她喉咙口一声儿都发不出来,这时节也还是不哭,泪珠在眼眶里滚了一圈:“他人呢?”
吴盟日日都来,她不肯开门,他就在门外守着,天色是将晚了才来,暮色起时回城,这会儿算着该来了,可人却没来,不独这一天没来,后头一天也没来。
收着嫁衣本是大喜,哪知后来这几日该来的倒不来了,明潼等他一天,到得着嫁衣的第三天上,一早就穿了大衣裳,备车回了金陵城。
丫头只当她要回家去,却不是回东城,走到南大街过了彩虹桥,车子走走停停,明潼掀了帘子,一路辩认方向,不时叫车夫左转右行,到河边的清幽小巷边,她叫了一声停。
还是这样的雪天,地上结了霜,羊皮靴子踩下去也依旧滑得很,明潼数着门,到第三间小院的时候上前去叩门,轻轻敲得两声,就听见里头狗在叫。
门上没落锁,推开门地上一片积雪,狗窝挪到檐下,窗枝棱着,屋里透了风,吴盟就睡在床上。
明潼知道他腿受了伤,有药味也有酒味,若不是强撑着,不到真动不了了,他也还会去找她。
明潼坐在床沿,丫头去烧热水,几个对视一眼,也不问姑娘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明潼解下身上披的大毛斗蓬给他压在被子上:“宫里头,赐给我一件嫁衣。”
吴盟再没想到她会来,也没想到她还认得路,听见她说嫁衣,摸不准她是不是肯嫁,沉吟道:“你要是肯……”
“我甚个模样,你大约知道了,你这么焐着,就不怕冰?”明潼眼睛望着土壁,屋里除了一床一桌一个炭盆,甚都没有,那个炭盆,还是明潼上回来他找来的。
吴盟把手伸给她:“我天生体热,这个天,还得开着窗子睡。”摸了他的掌心,果然是滚烫的,明潼抿了唇儿竟笑了,叫一声小篆:“去请大夫,吴大人着了风寒。”
是伤后发热,大夫来了,他吃了煎药,明潼两手拢在斗蓬里,竟不觉得冷,等大夫走了,她这才开口:“我不住你这屋子。”
吴盟笑了,他腿上换了绷布,好的那条腿跺一跺砖地,伸手拿刀,抽出来往地下一撬,土砖叫撬松开,露出底下一片金光:“老婆本,我存着呢。”
去岁金陵城里最大的笑料就是郑侯爷以妾灭妻,偏偏这个妾还跟人私通,头上绿云罩顶,气得七窍生烟,这会儿还躲在家里充病。
今年金陵城里最热的新闻就是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要娶颜家合离回来女儿作正妻,帝后赐下嫁妆聘礼来,皇帝是男方长辈,皇后又是女家姐姐,这场婚事办的极是热闹。
桃花开鳜鱼肥,柳芽儿从黄转绿的时候,明潼披上嫁衣从颜家正门出来,进了吴府,她出门子的时候,几个兄弟一道,一个背过一道门,官哥儿送她上轿子,吹打着进了新宅院。
明潼三朝回门,正是纪氏大寿,这一回往热闹了办,东府里头搭起花山子,拿金丝绣得寿字挂在堂前,,喜字未去,大红的绸花也是现成的,堂上蒸得百来个寿桃儿,顶上染了红,摆上福禄喜三神,还有一对儿抱鱼的娃娃。
除了明洛,几个女儿齐齐回来给她拜寿,明潼又作一回新嫁娘,面上胭脂粉都不必搽,比才粉桃花还要艳,纪氏受了她一拜,眼圈才红,明沅便笑:“咱们可在后头等着呢,三姐姐慢性子,我可等不得。”
一对对给她磕了头,明洛也急三赶四的送了寿礼回来,指了两个小的替她磕头,明沅把这差事给了明漪:“你是老幺,便该你磕。”
明漪鼓了嘴儿佯装生气,到底磕了,陈家送得礼来,明漪面上飞红一片,吃寿面的时候悄悄问明潼:“三姐姐搽的甚样胭脂?告诉了我罢。”
明沅咳嗽一声,以袖掩面,似笑非笑:“嫁了人才能用的胭脂,你到秋日里桂花开的时候,就知道了。”
明漪还只不懂,再不肯信,纪氏看着满屋的儿女,如今不笑,眼角也爬上三两条细纹,可今儿这日子怎么能不笑,她看哪一个嘴巴都合不拢,明湘悄声告诉她,她肚里又怀上了。
她一手握了明潼一手握了明沅,几个女儿亲手做寿桃上了桌,不过小包子那样大,里头裹得满满馅料,纪氏咬了一口桃尖,满口香甜,一圈人围了她,看她吃了,齐声贺道:“太太多福多寿。”
庶得容易 第421章 早生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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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沅自生下汤圆,调养身子一年,回了家又遇上黄氏丧事,再守一年孝,到明湘都生下儿子来了,她才又摸出喜脉来。
守孝这一年里,纪舜英再没闲着,过了七七就知会过纪怀信,从纪家老宅里搬了出来,住到田庄上,在自家庄头上又建出个沣泽园来。
这个庄子还是纪老太太留给他的,可巧就在江宁,此地本就善田,可这庄子叫黄氏曾氏联手昩下,庄头自然也换上了黄氏的心腹,连着两个丰年,且不如纪老太太在时的出息多。
这庄子是明沅讨回来的,接手过来便立时跟着纪舜英去了蜀地,人也不曾换过,趁着守孝这一年,才慢慢把这庄子肃清。
有偷懒奸滑的,便把田地收回来,连着庄头一并换回原来纪老太太用的那家子,那家还当这许多年辛苦白费,有人作主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对明沅感恩戴德,倒把原来得着老太太的信,说此处归了大少爷的事瞒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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