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怀愫
“那个给了你六妹妹了,她那间屋子也不曾隔断,拿屏风花插挡一挡才显着实些,那一樽白的,怎么好送人。”
明沅知道明潼跟纪氏有话说,扎了三朵花借口要去给明湘看,收拾了东西出去,纪氏知道她要去安姨娘那儿,让琼珠拿红漆点心盒子装了一匣子内府造的玫瑰糖饼:“家里才送了来的,叫四丫头也尝一尝。”
安姨娘带了沣哥儿,纪氏待她是越来越看重了,连带着明湘也得了好,纪氏这里有的原只往明沅屋里送一些,如今每个屋里都送上些。
明沅系上大红斗蓬,戴上风帽,由着丫头开道,一路行经花廊往安姨娘院子里去,这条花廊是府里要道,一日要扫上几回雪,散上粗盐化雪。
一路行的顺畅,到得落月阁前,见门前积得厚厚一尺雪,都结了成冰,知道是再无人来,连扫道的丫头都不往这儿花心力了,心里叹一口气,加紧了步子往安姨娘院里去。
沣哥儿跟明湘两个临窗对坐正念弟子规,明湘手上做着活计,嘴上念出两句,沣哥儿手里捏了布老虎,也应和着跟着哼哼两句,他还不能说整话,可听的多了,上句一出来,下句他就知道了,只他说的少有人听的懂。
明沅一进门,沣哥儿扒着床沿下来,跌跌冲冲几步过来要她抱,明沅半是架半是抱的拖了几步,到底力气不足,放他下来牵了他的手走到床沿边坐下,见明湘手里还拿着大红光素缎子在做睡鞋,吐吐舌头:“绣了三朵花我便不成了,还是四姐姐坐的定。”
说着把纪氏给的内造玫瑰饼拿出来,上边刻着记印,确是纪府送出来的,按着纪老太太爱的宫里方子做的,也只纪氏那儿吃得到。
明沅拿了一块饼,分得一半儿喂给沣哥儿吃,明湘赶紧放下活计,倒了蜜水来,又给他围上围涎,明湘如今才是真心疼爱这个弟弟了,她不懂纪氏打一个抬一个的作法,却知道自沣哥儿来了,她跟姨娘的日子好过起来。
头一样就是银米,沣哥儿一月有八两的份例,这原该是年纪再长些的哥儿才能得着的,纪氏不欲人说她刻薄庶子,一早儿就把沣哥儿该得的份例给了他,原来他在亲娘身边,这钱就是给睐姨娘的,如今她养在安姨娘身边,这钱自然进了安姨娘的口袋。
他一个得的抵得明湘跟安姨娘两个,一年的米面碳肉更是不少,再加上没安姑姑外头里边两面跑着传话要东西,安姨娘脸上笑影都多了。
哪怕是抱来的弟弟,这母女两个也想把孩子养住了,有些个事儿不必纪氏伸手,安姨娘就先帮着挡掉一半儿。
庄头上到了年节总要送收成过来,鹿羊猪鱼这些活物不说,还有五谷干果,东西一多半儿折成现银,只略送进几车来让府里人吃用,睐姨娘使了银子让小莲蓬能跟车过来,再把睐姨娘的份例领回去。
她是发到庄子上头思过,名头上还是姨娘,那份子份例总要给她,庄户上头除开大小庄头,哪家一月能有二两银子花用,她手上银钱一多,日子也跟着好过起来。
小莲蓬既来了,自然有东西送进内宅,一件做给沣哥儿的百纳衣小袄,一件给明沅做的六幅小裙。
这两件东西若是正正经经送到纪氏面前,定然就给了,她没甚个好藏好掖的,送下去就是,也不必非说是谁给的,可睐姨娘却非要绕个弯儿,到了安姨娘这里,托她送给明沅,便一直都压在箱底下,再不曾拿出来过。
纪氏未必不知,却不说破,她心里是想叫安姨娘长久养着沣哥儿的,可安姨娘却怕哪一日睐姨娘回来,这个孩子得还回去,提着心恨不得沣哥儿只记着她。
明沅半点也不知道亲娘给送了衣裳回来,明湘却知道一些,不敢抬眼去瞧她,拿碟子接着沣哥儿吃掉下来的饼渣,把话头引到明蓁那里:“大姐姐请宴呢,咱们预备些什么去好?”
“太太叫我带了红玻璃盆景去。”做客也不能空手上门,明沅想了会子,实没甚个好送的,她原来预备的绣活儿也拿出不手去,只好眼巴巴的瞧着明湘:“你送什么给大姐姐?”
明湘抿了嘴儿笑:“我前儿做了个六角宝仙花的荷包,拿这个去送给大姐姐,竖横是头一回,再不好空着手的。”
“大姐姐过几日就要作生日的,你这会儿送了,到时候送什么?”明蓁是大年初一生的,生的时候便说她是贵人相,梅氏并不拿这些当作好口彩,她身边侍候的丫头也俱都通些文墨,宅子里并不曾有人传说些甚,还是宫里头的嬷嬷们来了,这才说她生下来就该是贵人,这一回的生日想是得大办一场。
这两个小女儿凑在一处发愁送些什么礼,纪氏的上房明潼却在忧心着程姨娘回来的事,她提了这一句,纪氏先是一怔,写礼单子的手顿了一顿,一滴墨落到红笺上,再擦已是不及,这一整张都废了。
把笔搁下来啜一口茶,抿了唇儿笑一笑:“一个在家的居士,也值得你大雪天跑一回,给你弟弟那件小衣裳可有半只袖子了?”
纪氏想着磨磨女儿的性子,便叫她做衣裳做鞋子,给沣哥儿和颜连章做,字写得再好又如何,往后嫁出去看的却不是字,还得看手上的活计鲜不鲜亮。
明潼一噎,她来的一路想了七八种法子,为的就是不叫程姨娘进门,只要进了这道门,她就能生是非,把她拦在外头,再找个女尼痷堂打发了就是,要生要死只在外头,却没想到纪氏根本不拿这当一回事。
“原来她去念经就是为着祈福,如今回来,难道府里的福气就够了,把西北角的清音阁给了她,让她在那儿念经。”纪氏搁下茶盅儿,提笔沾了墨,重又抽出一张撒金红纸,就在这上头写起礼单来,得了哥儿,娘家送了这许多东西来,她这儿的回礼也不能简薄了。
明潼只觉得一腔火气儿没处发,母亲这不动如山的模样却让她一时平静下来,打发的远远的,果然还是能起幺蛾子,就按在眼皮下边,叫人把小院团团守住,每日里青菜豆腐,她一没人,二没钱,哪里还能翻得起浪来。
明潼嘴巴一抿,露出点笑意来,她是急燥了些,原来还稳得住,到了金陵离皇城一近,心就跟吊起来似的,眼看着上辈子那些事一件不落的行进,再有亲娘生下个弟弟来,倒让她事缓则圆的道理给忘了。
站起来笑晏晏道:“哪儿只有一只袖子,两只上头的金边儿都绕好了。”说着又原路回去,才出了后门边,捏一捏云笺的手:“请乐姑姑过来一趟。”
庶得容易 第52章 栗子松仁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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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沅房里采茵跟着船一道回来了,她拎了包袱就先来给明沅请安,见原来连话都说不囫囵的六姑娘正正经经端坐在罗汉床上,挨了绣枕扎花,见着她来搁下绣活,两手摆到膝上,笑盈盈的端问一句“路上可艰难”,已是全然变了一番模样了。
采茵不由得就恭敬起来,规规矩矩磕了个头:“请姑娘的安,路上倒好,并不曾波折,房里头的东西也都跟着运了来,都记在册子上了。”
说着拿册子出来,却不是她记的,是管事给记的,原还想着要交到上房去,如今一看明沅都能独居一院了,想必是自个儿管了院中事,便把这个拿了出来。
九红急巴巴的接过去,有心想问一问采茵她那些个月钱可寄回家了,可碍着一屋子人不好急着问,册子递上去,立在明沅身边,两只手指头绞个不住。
明沅也不伸手去接,照着规矩这些个东西她是不能沾手的,只点了头:“采薇收起来罢,等姑姑回来交给她打理。”说着又指指九红:“你带了采茵下去,院子里几道门认一认,门上甚个规矩也说一说。”
九红面上发红,知道是明沅放了她问,撵在采茵后头帮着提包,没出得门就听见采茵笑:“你可真得脸,穗州宅子里哪个不晓得六姑娘好性儿,竟还帮着你捎带月钱。”
这倒是实话,买来的丫头这辈子就断了根,买人的时候给的那笔银子便是这辈子断了念想的意思,若是离得近,倒还有家人寻上门的,丫头们若不出去,也没人说道,倒是那一味给钱的还要落着同屋的耻笑。
似九红这样念着家人更少,她买进来时,已经定了契,往后生死再不相干,生恩养恩十两银子卖断,若换个主子,她这样的丫头再不肯要,一门心思记着家里,哪里还能尽心侍候主子。
她统共三百枚大钱,攒得一季还得再多饶些才够一两银子,这点子还不够车马费用的,若不是借着主家常来常往的便利,便是把眼睛望穿了,也没人给她寄回去。
也只有明沅念着她想家,肯让她捎钱回去,心底里还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九红起码能画个圈,知道家在哪里,说不得往后有了个造化还能回家,她是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九红晓得自个这模样是不规矩的,这儿吃的好住的好穿得好,哪一样都比过去强上百倍,原来一年也吃不上一顿肉,如今顿顿都不少,那些个果子点心,每日介厨房都要送上新的来,姑娘不吃,全落进她们肚里。
打小买进来调理,当了差领起月钱来日子才算得好过,有那当了丫头一二年的,渐渐也就忘了本,有的还挑剔起吃穿来。
可她自来就想着家,便不能回去,也想让家里好过一些,一个子一个子的攒着月钱,角门口时常有货郎摇着响鼓叫卖,九红自来不去,她这个年纪的丫头,已经开始涂脂抹粉了,她用的也只有一罐子油膏。
便这些也还捡着采薇不要的,采薇见九红出去了,还点点她:“认死理儿的样子,这下子可好,再没人去穗州了,姑娘且不能再由着她。”
采薇性子燥脾气急,人却是好的,常念九红两句,可有甚个东西总也给九红捎带上一份,自家穿不了的袄子裙子,旁人一个都得不着,全给了九红,连旧些的绢花绒花也都给了她,倒把她当妹妹看待了。
嘴上不留情,心里却软和,实是怕她把手上的钱掏空了,往后过不得活,又因着打了明沅的旗号带东西,很说过她几回。
明沅只抿嘴笑一笑,人能有个念想终归是好的。
湖心院南屋布置好了,住的很是适意,三间屋不曾隔断,显得开阔疏朗,一面临着水,下起雪来倒有些白地黑水的意思,湖旁横出几枝红梅骨朵,一点艳色染在眼中,明湘看了一回,就在手边描摩,她是学画的,这番景色在栖月院里再见不着。
明沅知道她学画也有三年了,她那儿旁的少见,画册最多,院里有些个景致她也涂抹两笔,只自来不敢拿这些呈给外人看,还是明沅同她亲近了,她这才拿了册子来同她翻看一回。
明沅见她在窗前留恋不去,拉了她的手笑:“我这儿墙都还空着,四姐姐给我画四季景色,我好轮换着挂上去呢。”
明湘的画技比绣花更出色,工笔尤其出色,却少见她拿出来,得了明沅这一句,羞的满面通红,抿了唇儿半晌不语,隔得会子,这才点头允了。
可等明沅问她为甚不送一幅画给明蓁,明湘咬了唇儿:“大姐姐画的才是真好,我怎么好在她面前现眼。”
纪氏知道了也不过当她们是孩子玩笑,便是画的好,也有限,转身就吩咐卷碧去库里拿一幅彩鸠玉兔图出来:“送出去裱了,给明沅房里挂上,可也不能太空了。”
明湘垂了眼睛,等出去了,明沅才拉她的手,用央求的口吻安慰起小姑娘来:“我还是喜欢大雪天里一枝红梅花,你画了给我罢。”明湘虽没抬头,眼睛却瞥过来看她,嘴巴一抿露出一丝笑意,头微微一点,算是应了。
既搬了院子,几个姐妹都要过来暖房,连明潼都来了,澄哥儿写了一幅大字,兴兴头头的抱来,铺在梨花木的大几案上,为着这幅字儿,他写废了一卷纸,这才把最好的一幅给挑出来。
这幅楹联算是把他肚里知道的俱都翻了出来,还特意请教了师傅,挑了书里头好意头的联句,写了七八幅,还先来瞧过屋子,见着一窗水景,把最应景的那幅送了来。
“清风明月本无价,远山近水皆有情。”清风明月自有,远山近水也同在亭前圆罩门的框景中,明沅很喜欢这幅字写的意头,也不拘是从哪儿摘来的,着人裱了,当天就挂起来了,还求了纪氏想刻在柱子上。
纪氏捂了嘴儿便笑:“原是落在你这儿来,怪道他日日打转,连北边都去了一回,请教起伯祖父来。”不独明沅得了,人人都得了一幅,明沅这里裱了起来,明湘那儿也跟着裱起来挂上,澄哥儿得意极了,连颜家大伯也跟着要一幅去,真个差人拓刻了要挂在屋里。
为着这事儿,袁氏不知背后骂了几回,心里更怕纪氏是有了亲生子,要把澄哥儿塞过来了,那时候看着千般好,如今样样不如意,公公开了几回口,都叫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给推了,万般不如意都怪起后院女人的肚皮来。
明潼送了一张金徽玉轸断纹琴,垂上丝绦或是挂或是摆都使得,明湘摸了一回就道:“得亏得她不在,若在还不赖在你这儿不走了。”明洛是习琴的,原来同明湘同住一院,分开得久了还有些想念。
明沅想到明洛那不让人的性子,也跟着笑起来:“到时候你作画,她弹琴,我呀,就挨在绣榻上午睡!”
兄弟姊妹都送了贺礼来,明蓁那儿也预备了,她送了一对儿白兔一对儿黑兔,四只小东西一送来,头一个放不了手的竟是澄哥儿,挨着墙角给造了窝,他还怕四只兔子冻着了,捧在手里要抱它们去室内暖一暖。
明沅干脆送了他一对,连着细竹笼子都一并带走了,这一对小兔不过手掌大,生的毛团团的,还系了彩带铃铛,一动就一阵铃响,毛长的脸都瞧不见,在竹笼里头不停嚼着菜叶。
明沅把养兔子的活计交给了九红,冬日里她再派不上用场,养一对兔子倒还轻省,对她来说算是南人在北边过冬,金陵还湿冷,一入了冬雪就未曾停过,明沅还不曾穿上厚袄,她先一层层穿起来了,恨不得抱着汤婆子过。
大丫头屋里是能烧碳的,原采茵没回来的时候,几个小丫头挤在另一床上,九红抱了被子跟采薇一处睡,如今采茵回来了,她们只好睡在榻脚上,挨着个轮流早起拎热水,一早上还得送明沅去读书。
明沅自家碳分用不完,她晓得安姨娘那里是要饶出去换钱的,她这里便一块都不动,让小丫头屋子里也能烧起碳来,让采茵记数,均够一冬天用的,有多的再存起来。
湖心院离绿云舫近的多,早上好多睡一刻,这回轮到明沅等明湘了,两个约在绿云舫前那条廊道里等,牵了手一处去上学,下了学再一处去给纪氏请安,吃了茶点心,便再回去上课。
三日有一日读半天书,明沅就请教起明湘学画来,光是运墨五色就够她学的,明湘对着窗画雪景,她也跟着册子描线,天一笔地一笔的画出柳枝竹子玩。
冬至腊八转眼过去,明沅在小院里头闲适渡日,过年守岁,初一拜年,还往纪家又去一回,这回却没见着纪舜英,说是病了,连年都没过成。
纪氏这回回去不可同日而语,灏哥儿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张白胖脸蛋儿,抱在纪家老太太手里,哼哼一声尿了老太太一身,一屋子人笑的东倒西歪,老太太还高兴,给包了个大大的红封。
明沅挨在明潼身后跟澄哥儿两个团手说吉祥话,收了满满一荷包袋的压岁钱,金银锞子都有百来个。
澄哥儿跟纪舜华两个在厅堂花织毯子上拍牌子,纪老太太笑眉笑眼儿的拉了纪氏的手,亲亲热热搂了她的肩抚着她的背,一只手还扯住明潼:“如今我可算放下心事了。”拿眼儿往澄哥儿身上一溜,捏捏纪氏的肩:“那一个,你预备怎么办?”
明潼一怔,听见纪氏笑道:“原来怎么着,如今还怎么着。”说了这一句,指了丫头:“把英哥儿那一份给他送了去,可别落下了。”
老太□□然点头:“这才好,你能这么着,我就是立时闭了眼,也没什么好挂记的了。”纪氏立时啐一口:“祖母再不能说这话,过路菩萨听见了,只当是我不孝,折我的寿数呢。”
明潼立起来就呸一声:“母亲往常教我规矩,怎的自个儿倒不守,节里说起这些个来了。”虎了一张脸把老太太逗笑了:“看看,你丫头心疼你呢。”
明沅正看着,纪舜华上来就掐了她的脸,掐得她皱眉头往后缩,这才松开来,明沅捂了脸颊,澄哥儿生气了:“你做甚欺负六妹妹!”抱了手不肯再跟他玩。
纪舜华是淘气惯了,听见澄哥儿不理他,也昂了头不理人,澄哥儿拉了明沅往桌前去,拿了块栗子松仁卷儿给明沅,看她白嫩嫩的脸上红了一大块,给她吹吹气。
纪家的老太太见着重孙淘气,阖了眼儿长叹出一口气来,等不听见明沅的哭声,眯眯眼睛:“这个丫头,倒皮实。”
纪氏皱了眉,招手就把明沅喊过来,果真掐得不轻,伸手给她揉了,明沅心里虽不计较,到底是恼火的,偏偏黄氏当没看见,她知道不能惹事,坐着挨住纪氏。
纪家老太太见她竟不诉苦,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五岁了吧,该是属羊的,玉螺,把我那只青玉羊拿了来,赏给这丫头作耍。”
老太太记错了,却没人挑她,明沅还赶紧站起来谢了赏,把老太太赏的那只玉羊双手接过来装到荷包袋里,带回去就摆到了几案上。
眼儿一瞬,立春就过了,安闲的日子过得一日便少一日,算算日子,颜连章就要回来述职了。
庶得容易 第53章 糖渍樱桃(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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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连章到家的头一等大事,就是带着灏哥儿行全礼,他人不在金陵,这些原该免了去,可这是盼了快十年的嫡子,颜连章接着信的时候,喜的在书房里搓了手来回打转,知道纪氏在六榕寺里救过签,真个往六榕寺去给菩萨捐了金身。
不光给菩萨贴了金,还给寺里捐了百斤香酥油,莲灯僧衣僧鞋还有素点心更不消说,这些事儿原是交给张姨娘办的,她虽不敢怠慢,却不曾办过这样的大事,略有些差错,颜连章立时申斥了她,冷了三两个月没往后宅踏。
原来澄哥儿沣哥儿时候不曾行全了礼节,此时俱都列了出来,他在船上就想着这事儿,下了船也顾不得后头的女眷,全扔给高平高安,还没往伯父那头请安,一路快步进来,就为了先看儿子一眼。
灏哥儿已经半岁大了,骨头虽还软着,翻身却很顺当,纪氏屋子里一天碳火不断,烧得一室春暖,花圃子里头的绿枝才发出细芽芽来,纪氏屋子里的惠兰花,连着一个冬日都开着花。
灏哥儿在屋里头就穿着秋天衣裳,抬头翻身俱都会了,被人扶着就能稳稳坐起来,日日都用一碗牛乳蛋,吃得白胖胖的,见着人就会张嘴咿呀。
这样的儿子抱出来,颜连章怎么不爱,上手就要抱他,叫纪氏一把拦了:“换了衣裳洗漱过再来。”
灏哥儿正坐着去抓褥子上铺开的红布老虎,听见帘子响动抬头去看,细脖子上面顶着大脑袋,穿一身百子婴戏的大红衣裳,见着颜连章,并不识得他,却冲他咧了没牙的嘴笑的眼睛都眯缝起来。
颜连章恨不得一步三回头,草草把衣裳换过,拿热巾子捂暖了手脸,一把把儿子抱起来,灏哥儿先是瞪大了眼睛,见着自个儿忽的高了起来,呀呀两声,只当是玩,咯咯咯的笑开来。
一串孩子接着了信俱都从各自院落里赶过来给颜连章请安,明潼跟澄哥儿离得最近,来的也最快,进来才要行礼,就看见灏哥儿正张了手,两条腿不住的蹬着,笑的嘴角流口水,纪氏跟在身边,生怕他把儿子摔着了。
澄哥儿牵了明潼的手,羡慕的看着灏哥儿笑,明潼眼睛落在灏哥儿身上还在笑,到看见父亲,便又把那笑收了去,领着澄哥儿往前问安。
她们俩磕过了头,明沅跟明湘才赶了来,安姨娘抱了沣哥儿跟在后头,颜连章抱了灏哥儿便没放下来,站着受了礼,几个孩子看一圈,还又落回到明潼身上:“大囡真个大了,身量高了这许多。”
“可不是,旧年斗蓬都到不了脚跟了。”纪氏满眼瞧不进别个,先看女儿,再看儿子,等看到澄哥儿,招手把他拉过来:“澄哥儿也大了,曹先生说开了年就得养起马驹来,自性子温顺的先练起来。”
君子六艺,骑射也是一样,今上素喜围猎,每到秋日就要去围场上跑一回,金陵城边的丘陵山地多的是贵人的庄子,去不得远处时,便到那地方去,由着庄头上人把活物放出来,让他猎个尽兴,一票人哄着皇帝玩。
颜连章先是冲儿子点头,又去看纪氏,把要行全礼的事儿安排下去,明沅明湘磕了头,安姨娘抱着沣哥儿也跟着请过安,颜连章看过沣哥儿,心里有一瞬记起了睐姨娘,转头看看明沅:“六丫头都这样高了。”
他在女儿里头只看中明潼一个,说出来的话也没甚个分别,明湘更是没能得着问话,两个姑娘说了一回“请父亲安”,便再没话好说。
张姨娘跟明洛两个却不曾过来,颜连章这时候才想起来:“五丫头病了。”只这一句便不再说,点了澄哥儿说夜里要查他的功课,澄哥儿想着这会儿念到《四书》,也不知要抽哪一段,急急回去温习。
明潼跟他一道,临出门回头一看,父亲母亲正相坐对望,好一番的柔情蜜意。她敛敛神,迈出门坎,澄哥儿直往廊道上蹿,明潼喊了他一声:“慢着些,爹才跟家来,总要吃了夜饭才考你的。”
心思在张姨娘程姨娘两个身上打了个转,见母亲腾不出空来,送了澄哥儿回去便把前头管事的叫了过来,知道后头两轿子不曾进门,分派了前院管事高平家的:“清心居士回来竟也不送个信,好再寻个痷堂安置了她,如今只往清音阁去,带的两个丫头自来不曾进过府的,带下去学了规矩再说,乐姑姑那儿已是备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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