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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怀愫
就着杏花胭脂鹅脯子,一碗热气胖胖的粳米饭一多半儿进了澄哥儿的肚子,鹅肉片成片,先拿盐淹过摆在深锅里蒸,蒸一道抹一层杏腻浆汁,把肉汁跟杏汁都吃透了,这才起出来片装碟,一整只鹅吃的也只两条腿。
沣哥儿原来吃的少,到了明沅这里也跟着开了胃口,给他盛的饭全吃了不算,又喝了一碗莼菜汤,还想伸手去拿蒸糕,叫明沅伸手给挡了,他放开了肚皮便似怎么也吃不够,明明喉咙口下不去了,舌头却还馋:“可不能再用了,等夜里你饿了再吃。”
沣哥儿拿过来咬一口,尝到了味儿就撒开手去,到大瓷缸前头去看两只红尾巴鱼,澄哥儿用了饭拿茶漱了口道:“我便不多留了,娘那儿我还得去一回。”
明沅送了他出去,澄哥儿一路慢行到纪氏院子里,守门的婆子见是他,赶紧堆了笑,天色有些暗了,忙不叠的拿灯笼给他照亮:“哥儿仔细脚下。”殷勤的送到院中间,澄哥儿抬头看看上房灯火,里头影影绰绰,还有官哥儿的笑声,他顿一顿步子:“妈妈回去罢,这儿瞧得见。”
婆子哪里当得这个,满面是笑,嘴里应着声:“哪就破费这几步路去,哥儿仔细摔着。”还是一路把他送进了正房。
官哥儿正背书,明潼抱了他一句句教他念,听见澄哥儿来了,抬头冲他一笑:“才还打发了丫头往澄心书斋去寻你,这是打哪儿来?”
“在六妹妹那里留了饭,娘呢?”澄哥儿坐到小杌子上头拍着巴掌冲官哥儿伸伸手,官哥儿咯咯一笑,扑过来抱住澄哥儿,纪氏从里头出来:“可是同你六妹妹吃饭香,倒真没见着哪个女孩儿似她这样大肚皮了。”
澄哥儿微微笑,抱了官哥儿坐到罗汉床上去,原来他必是要问纪氏颜连章信里写了什么的,这会儿却开不出口来,纪氏竟也不提,只问道:“再没几日就要考童生试的,今儿到松快一日,可是弦子崩的紧了?依着我说倒不必太急,便等两年也还早呢。”
“先生说试试不妨,我原也没想着能一回就中的。”澄哥儿笑一笑,官哥儿扒着他叫哥哥,手指头点点桌上的糖果盒子,澄哥儿伸手找开捡一个给他,纪氏笑骂一句:“这个小精怪,今儿吃了多少糖了,再坏了牙,旁个都不给他拿了,只好来缠你。”
官哥儿已经一口含住了,鼓了腮帮子再不肯吐出来,被澄哥儿轻拍一下:“这样坏,往后再不给你了。”他就又缠在官哥儿身上,小狗儿似的拿额头去蹭他。
纪氏看见澄哥儿便想起颜连章的信来,她再不成想,袁氏跟颜丽章两个竟偷摸的把信送到穗州,说动了丈夫想把沣哥儿过继了去。
原她就知道这两个打的主意,只当定要等颜连章回来,竟瞒得风雨不透先送了信,看丈夫这口吻,十分里头,倒有五分意动了。
她心里一哂,男人的记性总没有女人好,许是把她想的太大度了些,过得这许多年,苏姨娘连第三个孩子都生了下来,丈夫只怕当她早就不计较前事了。
纪氏拉着澄哥儿问长问短,这些日子他忙于功课,来去匆忙,才听丫头说了回今儿在院子里头耍,纪氏原也怕他绷得太紧身子受不住,这么看来沣哥儿跟着一道读书也有好处。
明潼嘴角含着浅笑,看着澄哥儿同官哥儿玩耍,官哥儿玩起来没个够,到了他睡觉的时候了,只拿手揉眼,还不肯睡,叫养娘抱在怀里拍一会儿,趴在肩上阖了眼。
纪氏留了澄哥儿,让明潼去看着官哥儿,眼见着绉纱帘子垂下来,她抿了唇儿:“娘同你,也不打什么马虎眼了。”
澄哥儿心头一跳,只当纪氏知道他偷偷往清音阁里送钱了,把心一横索性认了,却不防纪氏问他:“你三叔家里没儿子,一向是想要个嗣子的,咱们才从穗州回来就想着过继了,等到如今你也大了,你自家觉着呢?”





庶得容易 第91章 荔枝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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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哥儿再不成想纪氏会说到这个,他愕然抬头,哪里还能想着过继好不好:“娘不要我了!”他自个儿也没想到,头一句冲口而出的竟是这话。
纪氏一阵酸楚,可澄哥儿能说这些,她又欣慰:“哪里就是不要你了,大伯父家里只明陶一个儿子,过继必是从咱们家挑的。”
若是旁人只怕还捞不着,澄哥儿原来心头一酸,这会儿那股子酸意退下去,只余下满心苦涩来,便不必纪氏细说,他这会儿也明白过继的好处来了,他袭得一房,官哥儿再袭得一房,娘跟前养大的孩子都有了好前程。
“这事儿已经拖了三年多,只怕再不好拖了,你是娘一手抱大的,娘自然舍不得你,总归就在一府里头住着,不过书斋换个地方罢了。”纪氏看他垂了头,拍拍他的手:“等你爹回来,这事儿只怕要定了。”
澄哥儿摆在膝盖上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才答:“我知道了。”纪氏眼圈一红:“便是隔了房,娘也还是你的娘。”到底大了,往日早就扑上来,这会儿还干坐着,纪氏心里一酸,伸手摸他的背:“你若不想,娘也不逼你。”
自然不会逼迫他,若不是澄哥儿,她再不会松口,那封信暂且按下,等丈夫回来不论如何都要把这意头给扭过来。
澄哥儿身子还在屋里,魂却飘了出去,恨不得到无人处痛哭一场,他心里半点也没喜悦,反而酸痛难当,神不守舍坐了会子,浮着脚步告辞出去。
才走到回廊边,就看见明潼正了件烟色海棠罗的绸斗蓬坐在花荫下,若不细看,还瞧不见她坐那儿,明潼如今也还比澄哥儿高半个头,见着澄哥儿过来,她立起来笑一笑:“咱们好些时候不曾一处说说话了,我送你到院子里去。”
澄哥儿一肚子心事,却再不能对明潼吐露,他心里还想着过继的事儿,明潼却没提过继,她陪得澄哥儿走过一段路,忽的说道:“你,可是去过清音阁了?”
澄哥儿脑子里混沌一片,猛然听见不及反应,点了头才回过神来,他立住了身子看向明潼,明潼却不看他,丫头小厮俱都隔得远,她伸手折了一朵海棠花揉碎了飘到风里:“去看看也好,往后年节生日也去,原来怎么着,还怎么着。”
这话是明潼思量了好几日问出来的,对她便是一大让步,程姨娘上辈子张不张狂不论,这辈子她是才刚狂起来,就叫明潼把澄哥儿抱了来,底下再不会少嚼舌头的人,叫他胡乱听说,还不如及早告诉了他。
澄哥儿动动嘴唇,到底还是没能问出“为甚关了程姨娘”的话来,他垂了手立得会子迈出一步跟上前,月亮迷蒙的光打在脸上,照得明潼一面脸明一面脸暗,花枝白日里看着簇雪堆霞鲜妍夺目,入了夜瞧着地上影子,倒似鬼魅摇着爪牙。
姐姐明明离得他这样近,可吐出来的话却模糊不清:“你也别怨了娘,安姨娘张姨娘苏姨娘,哪一个不是好好呆在院子里,怎么偏只她叫念经抄经?”
明潼声音不重,却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到澄哥儿心上,说得这一句,已是到了花廊尽头,她冲澄哥儿笑一笑:“你去罢,早些睡,这会儿不过考童生,等再往上且有用功的时候呢。
说着转过身去,夜风翻飞了斗蓬角露出里头的白绫裙儿,小篆打着玻璃灯,今天夜里一轮好月亮挂在枝捎顶,冷泠泠铺了一地的光辉,便不打灯也瞧的分明,澄哥儿怔怔站在花廊尽头,眼看着明潼越走越远。
蝉衣玉版两个小心翼翼靠过来,隔得远了听不真三姑娘跟少爷说了什么,可看脸色绝非好事,两个人互使个眼色,蝉衣上前道:“少爷,咱们回屋罢,春日里夜风也寒呢。”
澄哥儿只觉这阵风自外到里吹得穿心,他原来觉得姨娘可怜,前儿那个小丫头又来山房里,告诉他说姨娘想他,叫他站在山水回廊那楼里,好叫姨娘远远看上一眼,整个清音阁,只瞧得见那一块天。
“姨娘说了,原在山上总还能见着些红花绿叶,如今只晓得天气暖了,半个花骨朵儿都见不着呢。”小丫头子说得这一句,澄哥儿心思更重上十分,如今再听姐姐说的,仿佛里头别有内情,眼前蒙得一层雾,越发瞧不分明了。
明沅好容易等来了喜姑姑,沣哥儿已经睡了,他到夜里洗了脚往床上去,放下帐子来才垂了头坦白:“姐姐,我今儿没写字。”
明沅挂心着栖月院的事,倒把这个混忘了,刮刮他的鼻子:“作什么不曾写?”
沣哥儿见她不发脾气,好声好气的问他,点了手指头告诉她,他上午玩了跳索百戏,下午摘了花还捞了鱼,点着瓷缸里头的鱼说:“大红小红捞了好久。”
一会儿说蝉衣捞鱼,一会儿又说玉版编篮子,说到澄哥儿最高兴,踢了腿儿说:“二哥哥说了,往后我读书就是跟他一处的。”
明沅这才想起来,一屋的丫头婆子,沣哥儿一个男孩却连父亲的面都不曾见过几回,打小身边没个亲近的男性,怪不得跟澄哥儿玩叫他乐成这样子。
“你要高兴,日日都去外书房玩上半天,只一条不许再犯,读书写字不能偷懒!”明沅拉过他的手,在手掌上轻轻拍一下,沣哥儿嘻的笑了,把头埋在她腿上,玩了一日乏得很,一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明沅熄了屋里头灯,坐在外间,手里捏着绣活,对着灯影怔怔出神,纪氏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打算,她咬了唇儿半晌也没扎下一针去,灯心“噼啪”爆响一声,采菽拿了银挑子拨两下,劝道:“姑娘明儿再做罢,四姑娘的生日还有些日子呢。”
明沅确是没心绪,把绣花搁到针线箩里,却半点也没睡意,她知道自己是干着急,可还是止不住担忧,听见外头门一响,才要问这时候怎么有人来,九红跑进来:“姑姑来了。”
能在小香洲里称姑姑的,也只有喜姑姑了,明沅赶紧理了衣裳去迎,喜姑姑已经进来了,她笑眯眯的看看明沅,明沅拉了她坐到罗汉床上:“姑姑怎么这会子还来,太太那儿不忙了?”
“忙,怎么不忙,老爷要家来了,事儿多着呢。”喜姑姑满面是笑,接过明沅递过来的蜜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春日夜里的风都带足了湿气,叫熏风一吹,她身上的衣裳都跟沾了层薄雾似的。
“那怎么还非走一回,等姑姑闲了也是一样。”别的不清楚,可沣哥儿却还能多留些日子,连纪氏都说寻常不必带他去栖月院的。
喜姑姑笑着嗔她一眼:“跟我还见外起来了,我若不来,你夜里可能睡得实?”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得啦,也不同你说那虚的,太太自有太太的意思,你只管带了三少爷,那院里的东西,能拿点就拿点来。”
明沅听得这二句,原来那点担忧立时扔到脑后,嘴角弯起来,笑着挨过去勾住喜姑姑的胳膊:“我知道了,太太心里肯的,只嘴上不好说明白。”
喜姑姑拍拍她的手:“姑娘打小就看的透,这会儿倒是关心则乱,还能有多少时候,保不齐就能长住啦。”见明沅听不明白又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告诉她:“说不得,二少爷还是二少爷,只不是东府的二少爷了。”
明沅忽的明白过来,转头看向帘子里头,咬咬唇儿满腹疑问的看了喜姑姑一眼,喜姑姑心里暗叹,捏捏她的手掌:“莫急,再没这么容易的。”
荔枝挂果在七月,三四月糯米荔便开了花,颜连章既是要办圣寿,只等着开了花便用船把荔枝树运了上京来,京城里头也有特派的官员,只等着挖开太液池,好把荔枝树种进去。
他人虽在穗州,也晓得自个儿这差事,是两边阎王打架,轮到他这小鬼遭殃,可他自来不是那等干等着差事落到身上的人,既圣人叫他办红云宴,便不能等到宴会才想起他来。
颜连章在穗州这段时日便没有歇脚的时候,红云宴古书上头记载许多,却都是南汉王如何奢靡,红云宴又如何盛大,却连一个菜式的记载都无。
既下了旨意要他办的,他便得办得好了,把这刁难人的活干好了,说不得就能再往上升,连市舶司都跳了过去。
这时候哪里有新鲜荔枝,也一样寻些穗州当地有名的大师傅,叫他们用荔枝作菜,荔枝作菜古已有之,只自来没有一宴俱用荔枝当原料的,若是作配或是当鲜果,拿来炒菜却再不曾有过。
花了这许多功夫,总算用拟出一串菜单子来,有凉有菜有汤有点心,只还不尽善,这份菜单子还不得呈送到御前,却有一样,早早就让颜连章送到了圣人膳桌上。
穗州入春早,这些相定的荔枝树俱都绑起红绸,拿签子扎在上边,一棵棵登记造册,颜连章去田间地头一颗颗细看,到得用饭果农便盛了一碗荔枝菌出来。
颜连章不意如今就有,原该等到立夏之后,若不然这道菜也早早上了单子,那果农便说,这东西最好卖,鲜时不过一月,卖得多时比荔枝果子赚得还更多,他家里一半儿的果树下面都铺了稻草,树根底下自然生出这些荔枝菌来。
“那伞盖未开的才是鲜品,开了伞盖的只能算是次等了。”便专供给城中豪富之家,春天便把夏日里的钱也一道赚了。
颜连章立时动了心思,收了一筐荔枝菌,择一只快船,一路花钱打点,为着这一盆子荔枝菌,花去千把两,尚膳太监得着银钱,圣人才吃着了。
圣人挟得几筷便赏了这菜给元贵妃,第二日又点一回,凡连点两回的,这菜便留用了,颜连章还得金币五十彩帛十匹的赏赐,叫穗州地方时常孝敬。
不说地方官员如何头痛,只颜连章在圣人心里头挂上了号,跟尚膳太监孙公公也搭上了关系,把圣人忌口的爱吃的各各罗列出来,到得此时,这差事才算做了一半。
他正一心奋进,如今又还年轻,怎么不想着往上升,大房来信,只当是伯父的意思,于他过继了澄哥儿,倒不如过继沣哥儿。
官船上的树开了一半花,颜连章看着这些便似看着上升的青云路,十来只官船运了荔枝树上京,比当年运太湖石还更风光些,颜连章只想一想当年那位在什么位上,便觉着浑身有劲。
他快船回来,港口早有人等着接迎,往家里换身衣裳,再急赶着到衙门里去,太液池边可都下了铲子等着了。
纪氏不意丈夫竟黑瘦成了这样,晓得他差事辛苦,却总有下头人跑,叫那毒日头一晒,人生生老了十岁,教了官哥儿行礼叫爹,这会儿见着他,缩到纪氏身后怎么也不肯出来。
颜连章春风得意,把儿子抱起来香一口,急急进内室洗脸擦手,手伸出又粗又黑,哪里还像个读书人,纪氏知道他后头更忙,绞了巾子递过去,开门见山的道:“三弟妹想过继沣哥儿,我是再不会允的。”




庶得容易 第92章 白鱼火腿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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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连章见着妻子还没心思亲近一番,就叫她这话给堵的立在原地,纪氏却似只说了句平常话,拉过颜连章的手,抖开毛巾替他擦拭,侧过脸去吩咐琼珠:“赶紧把备好的桌子抬了来,让老爷用饭。”
颜连章眉头一松,听了她头一句话生出来的烟火气立时消散了,接了巾子自个儿擦起来,纪氏递了茶盅儿到他手上:“歇歇吧,再急,也总得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她只穿了件家常小袄,耳边带了一对翡翠小葫芦,通身清爽既不挂金也不戴银,生养了三胎却跟熟透了的蜜桃一般,皮子一碰就能流得出蜜汁儿来。
这么着一坐一看,再开口他便软上三分:“怎么?可是我不着家,三弟妹又给你气受了?”颜连章抚了纪氏的手,也不急着去衙门了,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搂了她的肩头:“三弟想要沣哥儿,也是情有可原的。”
纪氏听他话头一软,眼睛原盯着织金毯子的,这会儿偏一偏头,翡翠葫芦在耳垂边轻轻一晃,眼睛睇过来半含着嗔意:“你也问问情由,我自然知道三弟家里想要个年岁小些的,可咱们的儿子,又不是萝卜白菜,她想挑就挑,要扔就扔。”
颜连章听着这话有由头,更不急了,手往下搭住了腰,纪氏却不顺势靠住,把腰身一拧,偏了头:“年节的时候便同我说了,我心里有气,便没搭理,可心里也知道,三弟都到了而立之年了,屋里还只一个丫头不像话,虽没应下,却把话透给澄哥儿了。”
她说的这话,似恼得很了,扭身拿正脸对着丈夫:“哪里知道她又打起沣哥儿的主意来!”颜连章听见她这几句,早就没了脾气,确是的,要澄哥儿的也是袁氏,如今不要澄哥儿的又是袁氏,纪氏原也预备起来,哪知道竟有了变化。
“打量我是什么,偷摸给你送了信,好大的脸!”纪氏这才露出委屈的神色:“她同我开口,且没说换了人,澄哥儿我本就舍不得的,想着去了大房,往后说亲更面上更好看,这才肯了,我话都说了出去,她却背后弄这鬼,澄哥儿心里可怎么想!”
颜连章叫她三句一说,半晌应不出声来,叹一口气:“竟是这上头弄岔了,我原是想着,澄哥儿将要长成的,先生一向说他能往上考,我便想着留下他来,给官哥儿添个帮手,叫他能照看弟弟。”
至于沣哥儿,连笔都没开的毛孩子,看得出什么来,他是一心为着嫡子打算,大房那些个产业,还真不摆在眼里,这些年他添的多少东西出来,大哥三弟两个全加起来也抵不得他一个,往后分给澄哥儿的再不会少。
“大房能有多少东西,便是将来分家了,那些个我也不摆在眼里,只欺人太甚!”纪氏一句话就把颜连章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夫妻两个置的那些个产业,往后都是要拿出来均分的,颜连章到底没做的过份,大哥家里出了个王妃,成王又连着太子,更不能难看,可人谁没有私心?他辛苦积攒下来,兄弟们受得一份便罢了,拿出来均分再不肯的。
这些年他置下的私产俱都放在纪氏名下,只说是她嫁妆庄子上的头的出息,便是族长来了,也动不得分毫。
颜连章抚了她的胳膊来回磨搓:“我原没想着这一节,婚嫁事倒不急,我还想留着看看,给澄哥儿挑个好的。”他的官大了,结交的人自然不同,难不成还挑不出个好的来,等到官哥儿成亲那会儿,更不能同日而语了。
纪氏听见他这一句,哼出一声来:“你们男人心粗,我却已经相看起来了,补子上头绣了云雁的,还是个嫡出姑娘,你说好还是不好?”她叹一口气:“都等你想着,好的早叫别个挑了去,咱们澄哥儿等得,那衬头的姑娘也等得?”
听见是四品官家,颜连章心头一喜,妻子确是样样都好的,她发这通脾气也非没有缘由,只是那等人家,怕瞧不上庶长子,若是过了继便不一样了。
“若不是三弟妹同我说了那话,我也办不起花宴来,想着早些相看,也定个人家,好容易有些眉目了,她倒让我把脸往哪儿搁!”事情自然是一环扣着一环的,什么身份说定什么人家,澄哥儿若还留在家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着这样的人家。
颜连章那五分意动,叫纪氏又劝退了两分,纪氏见着火侯差不多又道:“他过继了便不是我儿子了,官哥儿便不是他弟弟了,就是他大了才记得情分。”
说得这几句话的功夫,下面桌子抬了上来,纪氏也不再说,伸手给颜连章盛一碗热饭,因着赶急要去衙门,也不整治大菜,一桌子几个清淡小碟给他佐饭,一碟子鸡汤浸的嫩笋尖,一碟子香拌芝麻菜,一只松子雏鸡,一碗白鱼火腿片,纪氏不住给他挟菜添汤,再不提过继事。
颜连章吃得一碗抹了嘴儿:“这事儿等我回来再说,你不必急,三弟那里我去说。”换了外裳出去,纪氏往大迎枕上一靠,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各房几个孩子俱都穿戴齐整了等着迎接颜连章的,没成想他走的这样急,连一句话都不曾说,扫了她们一眼,点了头就走了。
原来预备好了行礼说话问功课的,明沅连着两日多抽一篇书叫沣哥儿背,还想着颜连章总要考问,便不是一篇,总该问上两句,哪知道他不过看了一眼,就又出去了。
这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爹,沣哥儿很有些怵的,不来问他,他倒松一口气,由着澄哥儿牵了他到外书房去,他已是从一天三张字,写到了一天五张字了。
明沅明洛两个已是请了一日假,这会儿也没旁的事作,干脆去栖月院看明湘,她这病迟迟好不透,安姨娘嘴上生了一圈儿燎泡,既怕女儿身子垮了,又怕沣哥儿叫明沅养熟了回不来。
不独这些,喜姑姑把安姨娘打了明湘的事回报给了纪氏,这是明沅原来打算说的,大宅门里头,妾不过是个玩意儿,对这些个姑娘少爷,既不能算是养也万说不到一个教字儿上,安姨娘打了明湘,便是犯了规矩。
她原来是想用这个把沣哥儿留住的,到万不得已的那一步,也顾不得了,当着面捅出来,便是失了纪氏的欢心,也没旁人好养住沣哥儿了,可听喜姑姑的意思,纪氏是愿意的,她便把这事悄悄告诉了喜姑姑。
明湘胳膊上叫安姨娘手上的戒指刮出一道红痕来,她生来就皮子薄,一碰就青,青一块好些天都好不了,这会儿了,那刮痕还瞧得分明。
这事儿报到纪氏口里,自然又减得几分,安姨娘吃了一通教训,明湘得着些缎子绸帛,厨房里也再不敢怠慢,便是安姨娘不叫,也有鸡汤送上。
明湘吃得好了,渐渐补了回来,才进屋就见她临窗坐着,开了窗户伸手去摘外头的粉桃花,回头见是她们来了,先是一笑,目光落到明沅身上,又垂下眼睛去。
姨娘打她,她心里委屈,却是生受的,明沅告诉了喜姑姑,便是告诉了太太,安姨娘没脸在女儿跟前哭,却呜呜咽咽的哽咽了一个晚上,画屏掖了手过来:“姑娘也太伤姨娘的心了,上回伤着姑娘,姨娘心痛得什么似的,姑娘拿这个往外头说,丢了姨娘的脸,姑娘又怎么处呢。”
明湘再看明沅很有怨她,此时见她来了,只点点头,叫风一吹咳嗽两声:“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要跟爹请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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