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怀愫
到了这儿才知道什么叫积淀,一棵树一块石头都能说出些个典故来,明潼跟着郑辰,听了一肚子的掌故,这些她自小听的,说出来并不觉得,明潼听了一路,倒把原来笑话郑家的心思收去了大半。
若是自个儿生在这样的家里,听听过去,再想想现下,只怕也恨不得再承一回荣光,可惜郑家后代里,竟没一个得力的。
明潼感叹,明沅是知道文定侯来历的,便越发感慨起来了,植树不如育人,但凡他不那么贪恋美色,能好好教出子女来承袭家业,也不会败落成这样。
明沅却盯着这一处处的古物发怔,自郑家拿那些事显摆后,回去几个姑娘就打听起来,院里的婆子总有听过说鼓唱戏的,捡那能说的一说,饶些赏钱打牙祭。
小姑娘家不过听个热闹,明沅却真为着大长公主叹息,连大长公主那样的巾帼英雄,在后宅里头也只能一味的贤良大度,丈夫活的时候看着这一府的莺燕装相,非要到丈夫死了,才能吐气扬眉。
也为着身份才没人敢骂她妒妇,若是别个还不叫人戳断了脊梁骨,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把人给淹死了。
几家的小姑娘听说着故事,有的不耐烦有的吱吱喳喳问个不休,只有明潼,一路听着郑辰说,到得一地儿略提上一句,郑辰自个儿就能絮叨出来。
等玩完半个花园子,郑辰把这些姑娘一溜瞧下来,还是觉得明潼最好,她就怕自家作主家还压不过这些姑娘去,当中那个戴了一套八枝金嵌水晶簪,郑辰鼻子里头哼哼一声,转回来拉着明潼,直夸她头上那朵玉片花:“这样的玉花再难得不过了,清爽爽的正相宜。”
那一家姑娘就红了脸,明沅跟着明潼当小尾巴,只脸上笑眯眯的,逢人便先笑,别个见着她先不讨厌了,她不过是陪着姐姐来的,要比也比不到她头上去。
这会儿却不是了,那家姑娘一把拉了她:“怎么你姐姐戴了,你没有?”
哪个不知颜连章家里只有一个嫡出的女儿,这跟小的自然不是太太生养的,专捏了这个来说嘴,哪知道撞上了枪口,明沅轻轻一笑,把罗衣窄袖里头的手串儿露出来:“我怎么没有?这个不是我的。”
明潼头上的是白玉,还隐隐透了一道红,倒像曼陀罗花儿,才刚郑辰带了她们去曼陀罗花馆的时候还说了文定侯给茶花起名抓破美人脸的典故,那时候她头上这朵玉花就出彩一回,这回再被挑出来说,这才引得小姑娘不平。
明沅手过腕上的是碧玉,可要打的这样薄,拿金丝串了做成花片儿,里头再缀上石榴红的珠子,也是件难得的东西了,戴在明沅日莹洁的腕子上,更衬得皮子雪白粉嫩。
先说这话的涨得脸上通红,明潼勾了唇儿轻轻一笑,点点她的鼻子:“坏丫头。”只说了这一句,那姑娘脸上更挂不住,干脆不再说话,退到后头去了。
等一处坐下来喝花露,郑辰单只拉了明潼明沅两个,开了窗去看荷花池,明沅反正已经是女童打扮了,干脆扒在窗户上,作个天真模样儿,还指了荷花道:“姐姐你看,那个同我窗外头生的差不离。”
这句一说,明潼眉毛一扬:“自家的花儿祸害光了,又来馋别人的了?”口吻很是亲昵,张口便道:“你不知道她,学着伯娘的样,非要往荷花里头塞茶叶,单拣那未开的把茶叶灌进去,再扎了口儿,拿花香熏茶呢。”
这是陇西梅家的事,听明芃说过一回,她们也只折腾了一回,此时叫明潼说出来,自是有亭有阁有池有花的,像这样的园子,不往上数几代,如今便是新贵也不能一时造起来。
郑辰越发觉得她投机,笑道:“这倒有意思,我也叫丫头试试,你写个方子给我,等我做得了送些给你,今儿先请你喝荷花露。”
盛夏时节,剪得荷叶来,叶心带眼,叶茎是空心的,拿手拢住了作杯,往里头盛酒,经得茎干自带一股清意,几个小娘子听见便了只当是要剪了荷叶出来吃洒,哪里知道郑家的丫头们端出来六只荷花杯出来。
烧得端得精巧,杯底扁平,杯身烧出莲花瓣来,杯口是绿茎干,往里头倒了酒,吸着喝,别个俱不识得,只明潼笑了:“你家竟还有这套东西,我记着是太祖时候烧的窖,叫秋操杯,一窖不过一百零八只,你家竟有这许多!”
郑辰满面得意,说是烧了这许多,这些是私藏,明潼还是在宫中见过,这一套既是太祖时候留下的,也分赏的差不多了,非贵人不得用,明潼用的就是犀角雕的,不如这套瓷器显得尊贵。
郑辰自家不愿显摆,明潼便替她说了出来,明沅又瞪圆了眼儿带着惊叹,她心下一乐挥手道:“这值得什么了。”
她话是这么说了,可拿了杯子吃酒的哪一个不小心,端得精妙,谁也不敢一直拿着,就怕砸了它,吃了这回酒,这些个器具赶紧叫收了起来,几个姑娘话不投机,干脆也不玩旁的,只拿了钓杆儿在池前钓鱼。
几个小姑娘都在喂鱼食,摘莲花,郑辰却时不时往边上林子里看,看了一会儿,忽的拉了明潼:“咱们去看看那儿的凌霄木槿罢,难得开得这样好。”
明潼会意,嘴上还道也好:“摘两朵来。”一面说一面跟在郑辰后头,她分明见着花树下金光一闪,想必是穿了金线勾的鞋子,只作不见,不动声色的踱了过去。
郑辰特特立到花树前,轻咳一声问道:“上回说好了要办花会,却不曾办起来,也没送牡丹花儿给你,你心里恼不恼我?”
这些个伎俩哪里骗得过明潼,她轻声一笑,反往花密处行得两步:“这有什么,我那会儿病了,你便是请,我也来不的。”说的就是蚕豆那件事儿。
花枝一颤,郑唇咳嗽一声,忍笑问她:“你病得重不重?”
明潼偏脸过去,面上一红,伸了食指放唇中间一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藏在花密处的人眼见得这些心口怦怦直跳,只听见他思想了千百回的人,原来大方明艳的,这会儿却娇羞起来。
粉腮桃眼,贝齿轻咬朱唇:“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个。”明潼故作娇意,声音里带了几分甜,郑辰叫她挑起来了,也顾不得哥哥藏在后边:“你说,我再不告诉别个。”
明潼先是笑,又把脸颊凑过去,说得几句往后一退,郑辰恍然:“你原是……怪道呢。”在哥哥跟前谈这个,郑辰到底羞的,明潼却绞了衣带子,咬了半边唇:“我娘说,这就是大了,能许人家了。”
这一句话说的百转千回,绞着衣带低眉敛目,眼睛里头泛着波光,只一瞥就到了花丛里,她似是不好意思,往前又走了两步,伸手去掐一朵木槿花,细指尖儿伸到花枝里头,转来拨去的去挑一朵中意的。
郑辰赶紧喊住了她:“咱们还回去罢,别把指甲染了。”她都瞧见那密枝底下露出来的绸衫子了。
明潼偏了头,头上戴的排珠簪儿跟着她的动作一晃:“偏不理你。”她这会儿娇声娇气很不似她,可郑辰却顾不得这个,才要上前两步,明潼就似挑好了,伸出手去,露出雪白一段手臂,摘了一朵木槿,正要掐另一朵,花丛里露出半张脸来。
郑衍心里就跟猫挠似的,既想她看见,又怕她看见,那花枝动的乱了他的心,正要往后退了,那枝条却叫她拨开来,露一张美人面来。
郑衍心如鼓,明潼却低眉冷笑,好一个轻薄的,可若不是这个性子,又怎么勾上得手,她手一放,那花枝便刮到他脸上,刮出一道红痕来。
明潼急步往前去,郑辰便知是露了相,赶紧赶哥哥走,自个儿追在后头,眼睛一转问:“怎么了?”
明潼回头看她,满面嗔意,又恼又羞,转过脸走了,郑辰再怎么同她说话,她只不搭理,把这姑娘高高晾起来,别个瞧了,只当两个终于不和,哪知道郑辰心头发虚,一味的赔着小心,这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夜里摆起花灯宴,水面上头放了五十来盏荷花灯,隔得水隔得灯,原来只五分姿色的也到了八分,更不必说明潼这样原就生的出挑的,她经得一个春夏越发高挑起来了,人显出曲线来,再精心打扮一回,一众姑娘里头,便只她最惹人的眼。
郑衍还是这么隔着屏风,心里想着她在繁花间若隐若现的模样,喝几口冷酒还是心热,想到那句能许人家,更是发急,要是她早早许了人,那可怎么办。
明潼执了杯子,想着不愧是郑家的儿子,若不是家里没钱,是不是也想效仿祖宗,娇妻美妾?她倒不怕这个,只进门捏得中馈,没有银子男人也就不折腾了。
明沅倒是瞧出些来,可她不敢确定,难道竟真这样大的胆子,敢私会后花园?她看着明潼却瞧不分明。
案上不点蜡烛,只放着两盏荷花灯,拿红绡轻纱裹的,印着人似带了光晕,明沅收回目光,垂头挟菜,明潼已经开始为了自己打算,她呢?等轮到她的时候,她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场宴吃完,已是月上中天了,到得这会儿,郑衍才借了母亲的口,送客出门,那些个小娘子们俱都拿扇子掩了脸,却在经过的时候,把眼睛睇过来看他。
郑衍分明知道,却一脸谦和笑意,等明潼走过去的时候,他却再顾得了,嘴巴咧开来笑,眼睛直勾勾的盯住她。
明潼却作不见,郑辰一把拉住她,就当着郑衍的面摇她的胳膊:“大囡,你别生气好么?”这一句把小名儿也透给了哥哥,明潼跺一回脚反身就往车边去。
郑衍却笑,眼睛一直跟着车上摇摇晃晃的车帘儿,恨不得风吹开它来,好再看一看那双亮的灼人的眼睛。
明沅最后上车,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一府繁华过后的落寞,轻声叹息。颜家来了两辆车,纪氏在前头,她跟明潼在后头,这一声叹叫明潼听见了,她挑挑眉毛,难得愿意同这个妹妹多话两句:“你叹什么?”
明沅一怔,想隐下不说,明潼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倒似在看她敢不敢说真话,明沅偏过头去掀了半角车帘:“大公主这么厉害的人物,我觉着可惜了。”至于什么地方可惜,她便再不说了。
明潼见她侧头,嘴角一勾正要转开去,忽的听见这一句,目光凝在明沅身上,想不到,竟还有个明白的。
庶得容易 第119章 野鸡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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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洲里一到冬日就比旁的院落更冷些了,因临着湖,风卷着雪花拍打过来,临湖的那面院墙上结了厚厚一层霜。
湖面里的绿头鸭子彩羽鸳鸯早早就回到窝里不出来了,锦鲤沉到湖底,雪一层一层的下,湖面原是黑的,渐渐结出薄冰来,再落下的雪化不开来,就成了一片的白。
九红在金陵过第六个冬天了,一年比一年好起来了,只今岁比去岁要冷,可她那袄子也并不比别个厚了,把碳分发下去,连他着守门的婆子也得着些。
“这样大雪,姑娘哪里去?”婆子腆了脸笑,接了碳哈着腰笑:“还是六姑娘体恤咱们下头人,晚上若没这点子碳,可怎么挨过来。”
“孙妈妈可别贪热就关上窗,烧碳得留点儿窗户缝呢,我往前头去,妈妈替我看着点门儿。”九红也不答她,只说得这句就出了门,后头跟着打伞的小丫头子。
明沅是隔得三日就去一回待月阁的,既看了苏姨娘又看明漪,送些东西说会子话,若带上沣哥儿,就再说说他又读了什么书,学里的先生夸奖了他什么。
雪天少人,不到必要的差事,丫头婆子们都不出来,道上扫的干净,也经不得落雪,进了廊道便好些,地上撒了沙子,踩在上头咯吱咯吱的响,到得待月阁门前,小莲蓬早早就等着了。
见是她等着,九红笑道:“怎么好让姐姐等我,赶紧进去暖暖身子。”苏姨娘受得磨搓,学着规矩了,既她规矩了,纪氏那头也收了敲打她的心思,冰碳按着份例一样不少,只原来那些多赏的半点儿不见了。
苏姨娘穿了家常的袄子,屋里头烧了碳,八姑娘明漪穿着小袄坐定,手里头玩着花结子,桌上摆的成套的娃娃小狗瓷猫儿就是明沅送了来的。
苏姨娘见着九红就笑:“怎么这样大雪还来。”再伸头没瞧见女儿儿子,又道:“该是的,我想着这样雪天不会来了。”
“倒是想来的,这没几日就要过年关了,许多事儿要预备,姨娘也知道,咱们姑娘同四姑娘五姑娘学着看帐了,日日不断的往管事娘子那儿跑,今儿又要看帐,姨娘这儿实赶不急了。”
明沅过了生日又大一岁,可是看帐学理家却还是沾了明湘明洛两个的光,她们再怎么也得学起来了,明沅也就跟着一并学,连女课都停了半日,早上一早先看管家娘子怎么理家事的,用了午膳再去学里。
苏姨娘连连点头:“才学起来想必难上手的,你劝着你们姑娘些,叫她别做到老晚的。”女儿得纪氏的喜欢,待下人又一向宽厚,苏姨娘原是孩子小不曾出院子,等她出院儿了,下人一半是为着明沅,一半儿是为着沣哥儿,竟待她很客气。
儿女福份,不意这会儿就能沾带着受用到了,苏姨娘对着这个女儿原是有些无所适从的,她心里过意不去,对着女儿便不像个当姨娘的,反而像是走亲戚,带连着对沣哥儿也是这样。
沣哥儿慢慢知道她是姨娘了,小娃儿对着她亲近起来,可她到底为着那一桩没头尾的事害得沣哥儿叫别个抱走,等安姨娘院里头的事闹出来,张姨娘能理直气壮去闹一回,可她却只能坐在屋中,半夜里哭湿了一条枕巾。
这才知道女儿的厉害来,若不是明沅,儿子要再在那地方住上几年,还不叫安姨娘吸干了血,连自家女儿都克扣的,不是亲生的儿子又怎么能逃得过。
她看着这双儿子更加愧疚,咬了唇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女儿趴着爬到她身边,还只会说一个字:“姨!”
知道她是想叫姨娘,苏姨娘抱女儿抱到怀里,明漪坐定了去看九红,她也认识九红了,转头找找明沅沣哥儿,咬着指头流口水。
九红把后头的食盒儿拿出来,里头还是奶糕子,小莲蓬叫丫头下去化开来给八姑娘用,苏姨娘却笑:“一进了冬日就拿这个来,我这里也少了这些。”
九红笑了:“咱们姑娘说了,妹妹是不少了这个吃的,这一份是给姨娘的。”这个东西连沣哥儿也是一天都不断的,明沅自己也吃,肉能少,奶糕子可不能少。
这东西难存难放,一年也只有秋冬两季里有,可不得好好补了,沣哥儿吃这个不吝惜,化开来就温在壶里,他想喝了就去倒了来吃。
这糕就是纯□□的,还有奶酥奶皮乳饼儿奶窝子,天天换着法的端上来,沣哥儿原不爱吃的,说这奶糕子有股腥味儿,明沅就换着法子做给他吃,吃习惯了,也不必化成水,自个儿往匣子里拿,干啃着也觉得有味儿,拿尺子给他量身,却是比去岁要长了许多了。
苏姨娘渐渐以儿女为重,颜连章又是两年不曾到她院子里来,连见面都难,知道他是个薄情的,更不摆到心上,又吩咐了好些话,让明沅不必苦着自个儿,功课慢些就慢些,拿了一件撒花袄子出来,九红见了就道:“姑娘说了这东西熬精神,再不许做的,姑娘那儿也不少这些个。”
苏姨娘拢了头发笑:“我长日无事,做这个打发时候罢了。”明漪坐在她身上又是一声姨,咯咯笑着团起身子往下躺,她生的白胖,苏姨娘都抱不动她了。
九红也逗了逗她,拿出一个花荷包来,明漪抓着上头的穗子扯过去,对着九红咧了嘴儿笑,九红把东西给了她,又看看苏姨娘,告辞的时候说:“没多久就是年关了,姨娘也把姐儿常抱去给太太请安。”
纪氏自有了官哥儿,再不乐见着这些妾,一月里头也只几日叫她们去请安的,自安姨娘叫禁了足也不叫她们去了,苏姨娘听见这话,点了头:“知道了,我明儿就带了明漪去。”
她这老实又老实的太过了些,该老实不闹腾的她不闹了,可该行规矩的时候她又一味的老实了,眼看着明漪大了,总得在纪氏那儿挂上号,到年节的时候再抱出来一道用饭,见着人吵闹起来倒不好看。
姐妹几个上午看了帐,下午歇着便论起来,明湘还是话少,明洛却已经不放在心上了,都补上了还计较什么,她算盘打的最快,明沅却是心算厉害,只明湘庶务上头并不强,两个说话间就把炭火用了多少算了出来。
明洛咋咋舌头:“这一院子人竟要用这许多炭呢。”光是炭火,东府一个冬天就要破费千两银子出去,炭也分好几等的,每个院里只在正房主家的屋子里能用上银霜,便是姨娘那里也差着些,苏姨娘若不是又有了明漪,连这样的炭都用不上了。
为着这炭,明湘还偷偷送了好几回给安姨娘,怕她病着,再闻这样的烟气对身子不好,还是明沅见她这样不像,这才同她说:“你只管送了去,太太再不会在意这些的。”
她先还不信,后头见送了两回真个没事,倒恨不得把自个儿用的一大半儿均出去,明沅扶了额头叹息,又委婉告诉她一声:“这便多了,均得一半儿也就是了。”姨娘院里用的是中等的,也并差,下人们还用柴炭呢。
明湘听见炭更不说话,明洛却吱喳个没完,点着指头道:“我们院里,一天五斤银炭,十斤黑炭,这还有余的多了,咱们不如告诉太太,把这些都减一减。”
“又混说了,你不用,下头人就不用了,在你院里当差的就不拿回去了,这些个太太都数呢。”
明沅见她这样子就笑:“你再算算冬衣,这一年的花销又是多少,下人不过一身棉袄,自家不做还得给家人做,总归一身棉花钱,光是咱们做了几件了?”
长短斗蓬,大衣裳,厚袄裙,织金的花缎的,里里外外都要换新,自上往下,算一算这衣服都快赶上炭的价钱了。
明洛咬了唇儿,她院里有个张姨娘,事事都是张姨娘在打点,倒不如明沅,喜姑姑十几日也来不了一回,院里处处都要自个儿看着,这些事倒比她们清楚的多。
明沅轻笑一声:“管这么大个家,太太可不容易,我只看看帐房写的那些个赏钱,哪一家子来请来问来送帖子的不打发个几吊钱去,别个来请自然要回,一天的功夫这许多事,若没个能干的管事,这些个再做不了。”
明洛长叹一口气:“才知道太太这么辛苦,我才看这几天的帐,眼门前那些个字花来花去的,太太天天都要看……”眼睛一亮有了主意:“你给太太剔燕窝,我就给她泡枸杞茶罢。”
说的明沅笑起来,看一眼明湘,问道:“茶不茶的那是后话,行说说,那件包被怎么样了?”
既是送给明蓁的,纪氏又跟着一人送了一块皮子下来,这回连明湘都没落下,只显得小些,三块拼在一处,却比原来给初生婴孩子用的更大,能用的时候更久。
这事儿还交给了明湘,她早早就做得了,明沅怎么会不知道,见她不说话,特意把话头搭过去的,她听见了,抿了嘴儿一笑:“前两天就得了,要不要去看看。”
“也好,今儿就在我那儿用饭,咱们叫个锅子吃,庄子里头,可又送了羊肉野鸡来了。”明沅一说,明洛头一个应声儿,明湘叫挪了出来虽过得比原来好,可安姨娘却病了小半年。
她常送些吃食玩意儿来,就是心里觉得对不住明湘,明沅一开口,她跟着凑趣儿,又说明湘活计好,做出来定然好看,明湘脸上透出喜意来,三个结伴回去,还没走到小香洲,纪氏那儿就得着信,说明蓁发动起来了。
庶得容易 第120章 鲜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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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特特开了恩的,成王特意去求了恩典,拿了牙牌子请梅氏入宫,梅氏心里没底,又去请了纪氏一道,两个人也来不及打扮穿命妇服了,赶紧收拾了东西。
原还预备了要带参,来接的宫人就是檀心:“宫里这些都是齐的,王妃只是想见见娘家人,安了她的心也就容易了。”
把家交给了明潼,让她先代管着,明蓁是头一胎,不定要生多久,这时节已经傍晚了,说不得得到明儿后儿,明潼立即把要带的参放进纪氏的荷包里头:“这个不给大姐姐,娘这么干熬着也不是办法,若是实熬不住,那头怕也照管不到,这个还得抵得会子。”
纪氏是被架起来了,只好跟着一道,一路上又不能问凶险不凶险的话,把心咽进肚里,梅氏翻来翻去就只那两句,她一把抚了梅氏的手:“嫂子别急,是足了月份的,平安脉又一天一回的请着,御医都说无事的,咱们去就是叫大侄女安心,你先慌了怎么成。”
梅氏自家生产都没这么害怕,眼睛一红就要淌泪:“还是太小了些,若是大些,我也不怕了。”明蓁还没过十六岁生日,得亏是一向在调理的,连着御医都说,明蓁底子好,太子妃就是为着宫寒之症,进门两年了还不曾有音信。
因是特事特办,梅氏纪氏两个很快进了宫门到了东五所,将要过年,一道宫道上点满了红灯笼,东五所里也是一样,天井里那株梨花树只余下枯枝,成王却让人系上许多绢纱花儿哄明蓁开心,这会儿叫大雪一冻结了冰绫子,夜里照了红灯火,晶莹剔透红了满树。
明蓁倒还好,才刚破了水,原来的茶室东屋,叫成王理出来做了产房,大榻上铺得一层层的厚褥,一层褥子一层防水的油布,两加樑上系得红绸,虚垂下来,纪氏正不知道这是作什么用的,明蓁一笑:“是他作怪,说我疼了,能直接拉这个用力。”
她这里一有动静,那边成王扔下太子跟东宫宾客一路跑回了东五所,跑起来顾不得冠帽,脱下来扔给小黄门,自家提了衣衫一路疾奔,迎着风雪跑回来,进了门发觉头发眉毛全叫雪给糊住了,睫毛上都沾着冰碴子。
他先给明蓁洗了澡,再抱了她躺到产室,又叫小厨房里煎好参汤,备下奶糕奶点心,此时正端坐在产床前,手里拿了兵书,梅氏纪氏进来的时候不防瞧见他,赶紧要避,成王咳嗽一声拍拍明蓁:“我就在外头,你同你母亲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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