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艳骨沉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淡看浮华三千
但是鱼非池也没有把这话说给商向暖听,没什么必要了,与其让所有人都爱恨难择,不如干干净净的恨,干干净净的爱来得痛快。
跟着商向暖离开的人是初止,紧接着是音弥生。
本来窦士君是想带着白帝先行下去的,可是白帝却突然挣开了窦士君的手,眼中噙满了泪,看着鱼非池的眼神充满了令人心颤的怨毒与憎恨:“我管晏如一生,爱国敬民,寸土不愿让人,鱼非池,你却将我陷入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境,你罪该万死!”
“国君,小师妹此举情非得已,国君您不可如此说她!”窦士君连忙将鱼非池拦在身后,拱手对白帝道。
“寡人知道你视她如亲生妹子,百般疼爱,可是窦士君,白衹是生你养你的地方,如今你见白衹四分五裂,百姓分割两国,你如何还要偏袒着她?她居心不良,狼子野心,恶毒狡诈,为了一己之私,置我白衹于何地?置我白衹百姓于何地?她如何对得起你这般诚心待她!”
管晏如还是没有气疯的,至少没有连着窦士君一起骂了,但是他真的应该恨毒了鱼非池,哪怕他一国之君满面泪痕,也要声色俱厉地骂个痛快。
是啊,他的国家,他的白衹被鱼非池一刀割成两半,左一半送大隋,右一半送商夷,白帝管晏如,如何不癫狂?
他因为过份激动,所以披头散发,涕泪齐下,绝望又悲痛地怒吼着白衹将完,而他身为白衹国君一无所长,不能挽救。
在这样的乱世里,一个没有大才大智的国君,其实是一个悲剧吧?不说攻占他国,只说保住自己的国家都不可以,这真的,令人钻心剜肉的疼吧?
石凤岐想为鱼非池说句话,说一说如果不是鱼非池这么做,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大隋与商夷在白衹国中开战,到时候战火蔓延根本不是任何人阻止得了的,可怜的,依旧是百姓而已。
可是鱼非池拉住他,轻轻摇了下头,白帝只是悲恸难忍,需要发泄,本来自己就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把他的国家划破了,不管理由是什么,事情总归是她做的,那么背白帝几声骂,又有何妨?
窦士君叹声气,收起桌上三张和谈书,收进怀中,对鱼非池苦笑道:“我会劝国君的,我知道小师妹你一片苦心,不会怪你的。”
“多谢大师兄。”鱼非池咧了咧干裂的嘴唇,笑得难看极了。
窦士君把白帝扶下去,七人圆桌上终于只剩下鱼非池与石凤岐,吵闹了大半日的屋子里,也安静下来,静得都能看到细碎的阳光里腾飞的小小飞絮。
石凤岐拉着鱼非池坐下,倒了杯茶给她:“好了,现在一切都解决了,你也可以松口气了。”
鱼非池眼神失焦,不知看向何处,这些天来,她承受的打击真的太多了,季瑾的离去,窦士君的一月寿命,背叛所有人促成的最后局面,每一个都来得如此的迅猛,让她都来不及喘一口气,好好消化,好好平复一下,又被赶着投入下一个谋算与计划之中。
她在这些忙碌繁琐的事情里,险些没了自己。
如今陡然之间,一切有了了结,她却觉得整个内心都被掏空了,空得再多的东西都填不满。
就像这屋子里的寂静,静得令人害怕。
“石凤岐。”鱼非池突然喊了一声。
“嗯?”
“其实你是不是也跟向暖师姐一样,怨我最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也跟商夷一般,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怕是很不好跟隋帝和上央先生交代吧?”鱼非池不再有刚刚面对七人时的凌厉与压迫性,相反声音有些嘶哑。
石凤岐拉着椅子挨着她坐得近了些,将她身子揽进怀中,笑声道:“是啊,我很难向隋帝与上央交代,可是如果我不按你的计划走,怕是更难交代,到时候白衹内外的事全都掺和在一起,谁也没有三头六臂地去解决这么多麻烦,像如今这般,一桩归一桩,一码是一码,我觉得也不错。”
“你不怪我吗?”
“怪你啊,当然怪了。”石凤岐故意叹着气:“所以,罚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没有做错什么,便是我,也未必做到像你这般平衡得住七国势力,非池,我们都是乱世里的人,滚一身泥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能守得泥身佛心,才是最重要的,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话总是好听,软软的情话总是入耳入心,鱼非池明知他只是在安慰自己,也听得舒心,手臂挂在他脖子上,她蹭了蹭:“我累了。”
“睡吧,睡一觉起来,就都好了。”
石凤岐打横抱起鱼非池,强健有力的手臂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迈着不大的步子慢慢走向他们住的小院里,地上的秋叶落了满地无人清扫,满眼尽是萧瑟之色啊,这个国家。
回到院子里时,石凤岐看到了苏游,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苏游咬了咬嘴里的狗尾巴草,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哦,好的。”
石凤岐找来南九,让他好好照顾鱼非池,又看了她一会儿之后,才出门去找等着他的苏游。
两人跃上屋顶,看无边秋色,石凤岐拍了一坛酒递给苏游:“我知道你们苏家朋友遍天下,不管是朝庭还是武林,又或者民间,到处都是你们的人,帮我一个忙吧。”
“难得石公子也有求人的时候,说说看。”苏游开句玩笑,兴致勃勃地望着石凤岐,想看看他有什么事要自己帮忙的。
石凤岐望着远方,沉默良久,说道:“向全天下放风声,说鱼非池以一人之力平定七国之危,解白衹万千百姓于危难之中,免天下战火肆虐,免白衹生灵涂炭。”
苏游正喝着酒,听了他的话一时怔住,抱着酒坛傻了眼,看着石凤岐道:“石公子,您可知道,这消息一放出去,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石凤岐喝了一口酒。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鱼姑娘她是不在意这些外在名声的?”苏游疑惑道。
“我在乎。”石凤岐看着他,“你不用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只需要帮我这个忙。”
“可是石公子你也知道,我表姐苏于婳是无为七子中的老三,本来你们无为七子就明争暗斗得厉害,我这么帮鱼姑娘,岂不是陷我表姐于不利?”苏游皱着眉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来此处是来替苏于婳收集情报来了?如果我不猜错,苏于婳此时在大隋吧?”石凤岐瞥了一眼苏游。
苏游面色微僵,连忙笑道:“我表姐来无影去无踪,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苏游,我手里有你一个秘密,你若不帮我把这件事办好了,我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到时候,你就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了,你家表姐也会弃你如弃子,所以,你是帮我这个忙,还是不帮呢?”石凤岐偏过头看着苏游,眼神很幽深,透着看不穿的计算。
“石公子你知道我什么秘密?”苏游站起来,警惕地看着石凤岐。
石凤岐懒懒一笑:“通晓天下事的人可不止你一个游侠苏氏,我石凤岐纵横七国数年,岂会弱给你们?”
帝王业:艳骨沉欢 第366章 除却君身三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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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凤岐明明自己有着人脉却不用,偏偏要威胁苏游去替他做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在那时没有人知道,苏游也看不穿石凤岐的打算,但他选择与石凤岐合作,因为苏游觉得,石凤岐没有跟他开玩笑。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水花,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鱼非池休息了几个时辰后,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南九迟归甚至石凤岐他们都不在,只有窦士君在等着她。
她在落尽了树叶的槐花树下摆了一张小桌子,桌上放了两瓶酒,还有一些鱼非池爱吃的小点心,见到鱼非池起向,冲她招招手:“过来,小师妹。”
鱼非池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通透的月色下,影影绰绰的树荫下,窦士君他坐在那处,一身白衣,那是无为学院学子服,笑得清雅温柔,就像是在梦里才会出现的景象。
“大师兄,你等等我。”鱼非池说着转身回到屋内,翻出那件她一直保存得很好的无为学院白色长袍,那件七子制式的袍子让石凤岐一把火烧了,留下的这件是最普通的学子长衫,通体雪白,就好像是无为学院的司业们教导他们,要做一个内外都干净如雪一般的人。
这颜色啊,最是不经脏,稍微碰一碰,摸一摸,都会留下一团污,就像内外都干净如雪的人,稍微在红尘里打个滚儿,就是一身污秽。
鱼非池换好衣服出得门来,端端地坐在窦士君对面,看着桌上的酒,闻了闻然后说:“梨花酿?”
“嗯,上次见你喜欢喝这个,给你带了些过来。”窦士君倒一杯清亮的酒水给她,清冽的梨花香味弥漫开来,浸着小院里的月色融融,倒像是一副素雅的水墨画,寥寥几笔勾出了最幽深的意境。
“大师兄你不用去陪着白帝吗?”鱼非池没话找话。
“国君他心绪不定,我服侍他喝了碗安神汤,此时睡下了。”窦士君说道。
“大师兄……想跟我说什么?”鱼非池转着酒杯,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见她这样,窦士君反而笑出声来,拍了拍身边的软垫,示意她坐过来。
鱼非池抿着嘴挪着屁股坐过去,也不敢贴着窦士君太近。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生你的气,把白衹害得这样四分五裂?”窦士君偏头看她。
“是啊。”
“你问过我,我的心愿是什么,我说的是希望白衹太平,百姓安康,不起战火,你当日接下我的担子,要帮我完成这心愿,如今这心愿已成,我为何要怪你?”窦士君笑问道,“大师兄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吗?”
“可是……白衹总是被我从中割开了,我倒不怕石凤岐或者向暖师姐对我有所不满,我只是担心未能如大师兄你的意。”鱼非池说。
窦士君笑着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轻轻地晃着身子,就像是哄着小妹入睡一般,他说:“诚然白衹被分割,令我十分心痛,毕竟是一个国家,是我的故土,就像是我的母亲一样,他被人从中腰斩分成两部,可以说这个国家死无全尸,我当然难过,可是总不能为了这难过,这私心,就让白衹的百姓去受苦。他们会骂我们一段时间,会恨我们一辈子,但是等到他们的孩子长大,他们就会明白,如今的太平,这屈辱的太平,有多么的难能可贵。”
“小师妹,今日师兄来找你,便是要与你说这件事,你不必对谁有内疚,更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我会与白帝说明白,那一纸和谈书,最重要的是白衹点头,师兄清楚。”
鱼非池靠着他肩头看着天上的圆月还有几粒零零碎碎散着的星辰:“大师兄,如果你不会死,该多好啊?你看,现在白衹的一切也解决了,所有的事情可以结束,你原本,可以活下去的。”
“她在等我。”窦士君陪着鱼非池看着天上的明月与星辰,温润如玉的笑意在他脸上,他像是看到了季瑾一般:“不好让她等太久的。”
鱼非池说不出话,喉咙处像刀剐一般的难受,坐直了身子举着酒杯,敬了窦士君一杯却什么也没有说,闷头就喝下。
“不用心急,今夜很长,师兄陪你喝个够。”窦士君擦去她嘴角边的酒水,笑盈盈地看着她。
鱼非池记不清那一晚她喝了多少杯,只知道从一开始的心里难受,喝到后面越来越高兴,跟窦士君说了许多许多的话,糊涂话混账话,什么话都有,兴致到了她还站起来唱歌,唱得不着腔不着调,窦士君都只坐着那里陪着她又笑又闹。
那些明亮与畅快的笑声在通透如水一般的月光中乘风而起,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上了高空,爬上了云头,睡在月亮上,停在星星里。
摇摇又晃晃的树与影,温柔又深情,包裹着一身白衣在月影中笑闹的鱼非池,她在斑驳地树影里,冲窦士君吃吃的笑:“大师兄,我已经想开了,反正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我也不再难过了,就让我好好陪你吧。”
窦士君满目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比这多情的月光更让人沉醉,他点点头:“好。”
鱼非池喝多了梨花酿,这酒刚入喉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后劲大,她一个人几乎喝了一瓶半,这会儿酒劲上来她醉得晕晕乎乎的,找不到东西南北,趴在窦士君背上,迷迷糊糊地呢喃着:“大师兄……大师兄你对我最好了……”
窦士君背起她将她放回屋中,看她喝得脸色发红,面若桃花,忍不住捏了捏她滚烫的脸颊,换来了鱼非池不满的一声轻哼,裹着被子就往里面钻进去,呼呼大睡了。
看了她许久,窦士君才起身,走出了这小院,回头他看了看,这小院里凋零的槐花树,想一想如今那无为学院里的槐花树上,没有了小师妹爬上爬下地采槐花,司业们是不是也会很寂寞?
他边想边浮上笑意,在他丰神俊朗又温柔善良的脸上。
他走过了这宫中的一道道回廊,一块块石砖,手掌轻抚过一根根的梁柱,一排排常青的树,以往他总是太忙,忙得没有时间来仔细将白衹王宫的美景细细品味,现如今看来,原来这宫中景致如此好看,到处都是枫树的落叶,红得像火一般,延绵不知几远。
他一个人走了大半夜,走过了白衹王宫的每一个角落,送了很多的宫女与太监出宫去,还细细翻阅了以前他写过的诗集,偶尔看到一两句妙语他还会笑起来,再整整齐齐地收好,这一切就好像,窦士君好像是在道别。
跟白衹道别。
他最后入了金殿,金殿上再无人烟,白衹国的大臣能跑的早就跑了,不会有谁死守着这个已名存实亡的国家,夜间的金殿格外宁静,没有白日里的威严慑人,只有安静的庄严。
窦士君闭着眼睛站在金殿中间很久,他似乎能听到耳边传来朝臣的争论声,听到了季瑾看向自己时发出的轻轻笑声,还有白帝笑问着他:国相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他睁开眼睛,看着金殿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他说:“国君,事已至此,你我君臣,便认了吧。”
“寡人如何能不知鱼非池此举是为白衹百姓好,但,白衹是寡人领土,要寡人活生生看着他被撕裂,莫若切肤之痛!”龙椅上的白帝看着窦士君,神色悲怆。
“我小师妹常说,得一些,失一些,事情总是守衡的,不能指望所有好事都让我们占尽。”窦士君负手而立,一身白衣,抬头看着龙椅上龙袍加身的白帝,“国君,盖玉玺吧。”
白帝的手一直在颤抖,这玉玺盖下去,他白衹就算是彻底的结束了延绵了数百年的历史,从此,须弥大陆上再也没有一个叫白衹的国家,他白衹的百姓将随其他王姓,是他国之民,白衹的土地,是他国之地。
管晏如,盖完三张和谈书,身子一瘫,倒在龙椅里,手中握着的玉玺掉落在地,他失焦的眼神望着远处,对窦士君:“你我都无罪,但我们都有愧,有愧于白衹,有愧于列祖列宗,有愧于百姓。”
“管兄,你我从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便是你称帝之后,待我一如往昔,世间得知己如你,是窦某此生之幸。然,管兄,今日,还请您为天下百姓稍行委屈之事,以谢此滔天大罪,洗我白衹之辱,存我不灭傲骨。”
窦士君说着,重重跪下,三叩首,以额触地,额头见血,血溅在了光洁的地面上。
管晏如起身扶起他,说:“寡人无能,得你垂怜,悉心辅佐,鞠躬尽瘁,是寡人之幸,然拖累于你,实非寡人之本意,幸而今日你我君臣,未有身份之别,仍是兄弟之情,寡人心满意足,此番同去,只盼到了阎罗殿,得阎罗开恩,来生你我二人,再作兄弟。”
殿外突然下起了大雪,这是白衹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帝王业:艳骨沉欢 第367章 天下谁人配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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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非池望着眼前的大火,觉得这火烧得可真是热烈啊。
浓烟与烈焰都快要接到天上去,与后方的那一片又一片的枫树叶相衬着,真是好看啊。
这样热烈的红色,这样疯狂的红色,这样令人绝望的红色,红得可真是漂亮啊。
“救人啊!救我大师兄,快救人啊!”
“大师兄,窦士君!窦士君你给我出来!窦士君!”
耳边传来石凤岐声嘶力竭的声音,鱼非池朦朦胧胧地听不清,眼前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只能看到石凤岐提着水桶拼了命地想要浇灭大火,将那燃烧得快要化成灰的金殿救出来,把金殿里的窦士君救出来。
好像还看到迟归他们也在,那些泼洒在半空中的水像一个又一个赴死的精灵,于事无补地投入了烈火的怀抱,好像泼下去的水越多,这火就烧得越高一般,嘲笑着他们的无能为力,戏弄着他们的痛苦发狂。
每一个人都很拼命,每一个人都在喊着窦士君的名字,他们喊着啊,大师兄,大师兄你出来,大师兄……
就连初止都在,南九也在,除了鱼非池,她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这场,看火焰扭曲成魔鬼的形状冲她张牙舞爪,恐吓着她这个世道有多么令人害怕与恐惧。
他们拼了命地想把大火里的窦士君救出来,石凤岐脸上都有烧伤,衣服也烫了几个洞,他红着眼睛拼命地想要冲进去把窦士君抱出来,可每次都被嚣张狂妄的热浪赶了出来,他目眦欲裂,他无可奈何。
透过隐隐约约的火丛,鱼非池好像看见窦士君与管晏如两人并肩而站,站在那金殿之中,赤红的烈焰卷起窦士君一身白衣,由着他赤焰焚身,烧他个尸骨无存。
但看不清他们脸上是什么表情,大概是解脱,大概是笑容,大概什么也没有。
一片雪落在了鱼非池的眼睫上,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眼前朦朦胧胧的一切变得清晰,耳边朦朦胧胧的声音变得尖利,她听到了无数的哭喊声,看到了无数人的身影。
还看到了漫天的白雪下得密如织布,接连着下方的大火结成天幕,这残忍的美好的,暴虐的如画的情景,鱼非池会记得一辈子。
昨日晚上呢,他还来与自己喝酒,他答应自己答应得好好的,让自己陪他这最后的时日。
怎么转眼呢,他浴血火中,但求一死,立白衹之骨魂?
她抬了抬手,接住了一片白雪,白雪在掌心里化开,凝成一滴眼泪的形状,鱼非池握在手心里,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只是转身,步子挪一挪,想要离开这里。
“非池,非池你听我说,这与你无关,哪怕不是你,大师兄也会这么做的,这跟你没关系!”
石凤岐不知何时查觉到她,从后面猛然地,紧紧地抱着鱼非池,勒得她全身的骨头都痛,石凤岐好像是害怕,鱼非池会因此而想不开。
鱼非池被石凤岐过份激动的动作撞得身子都晃了晃,靠在他胸口停稳后,她说:“我知道啊,不管白衹最后是什么样子,是全盘归大隋或商夷,又或者像我这样把他分成两半,大师兄最后都会与白衹同归于尽的,白衹的魂与骨是他,白衹死了,要怎么留得住魂和骨?我知道的,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拼命,不管白衹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大师兄都不会苟且偷生地活着,季将军也不在了,他更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非池……”石凤岐转过鱼非池的身子,看着她失魂落魄的神色,捧着她的脸:“非池,你看着我,你看看我。”
鱼非池干涸得流不出眼泪的眼睛看着石凤岐,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的烫伤,竟然笑了:“我很好,石凤岐,我真的很好,我只是不明白,反正他都是要死的,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呢?早一个月晚一个月的区别就那么大吗?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季瑾吗?他就不能陪陪我吗?你告诉我,我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大师兄,你一定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吗?一定用这样的方法让我不能责怪于韬轲师兄吗?
你顾全所有人的感受,你担心我恨韬轲师兄害死你,所以你最后给我们的疼爱是以一死来终结这一切吗?
所有的爱与恨,在白衹发生的这一切,都该要随着你的烈火焚身,而烟消云散吗?
你以一死,成全白衹的尊严,成全我们的爱恨解脱,你终于还是成全了所有人。
可是我的大师兄,你可知道,这样只会让我们记住你更久更久,难过更久更久?
世上再也不会有你这样好的人,不会有你这样温和包容的谦谦君子,不会有你这样的兄长,大师兄,我一直都知道,像你这样的君子,在乱世里最难活下去。
小师妹我啊,一直都很担心你,如今你去了,小师妹竟然觉得,这一切本就会发生。
七子里没有人比你配着白衣,你是如此的干净,像今日这场大雪一般的干净。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石凤岐看着平静得可怕的鱼非池,莫名心慌,猛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她瘦小得只剩下一点点,这些日子对她而言,太煎熬了。
“鱼非池你听着,不管你会失去多少人,你不会失去我,我发誓我一定会是陪你走到最后的人,我们可以白头到老,可以长命百岁,我会一直陪着你,非池,相信我!”
他的誓言掷地有声,如金石之音,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师妹……”耳边传来商向暖的声音,鱼非池在石凤岐怀里转头看。
看到商向暖脸上有黑乎乎的灰尘,脏兮兮的手里捧着一对珊瑚耳坠子,那是季瑾送给她的,商向暖到底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一直没有忘记季瑾。
“对不起,非池师妹,是我商夷不该对白衹觊觎,害得所有人都不得好果。”她流着泪,哭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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