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艳骨沉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淡看浮华三千
鱼非池找了块石头,拂掉上面的积雪,坐在上面,撑着伞,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石凤岐。
他仰面躺着在湖里,半个身子浸在水中,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身子四周尽是那小小可爱浮冰,活泼又诡异地围在他身边,还有淡淡的白色雾气从他身子上方透出来,袅袅又绕绕,升不了多高就散了。
就这样看了他很久,鱼非池也不催他,只坐在一边等着,有些古怪的是,她向来贪睡,今日却没有几分困意,鱼非池将此归咎为此处天寒水寒,冻得她根本没有睡觉的心思。
后来,他手臂划动,划开了碎冰点点,慢慢从湖水里走出来,身上一阵阵寒气四溢,头上的发都挂着碎冰屑,浑身湿透了,走到鱼非池跟前,低头看着她。
鱼非池也望着他,笑道:“冷静了?”
“冷静了。”
“不生气了?”
“气,气自己没思虑周全,让司业们找到了空子。”
“认输了?”
“认,但我不会总是输,就像我不会总是赢一样。”
鱼非池拍拍袍子站起身来,抖了抖伞上的积雪,走在前面:“回吧。”
“非池。”石凤岐叫住她,“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林家与石牧寒吗?”
鱼非池抬头看了看油纸伞外的夜空,虽然下雪,但这夜空却很湛蓝,透着冷静的味道,她一边看一边说:“不是为了让石俊颜把太子之位坐得更稳吗?”
石凤岐听不明白她这句话里到底有没有其他的含义,但所有的答案追究到这里,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最好的,再问下去,就真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他说:“是的,为了太子石俊颜。”
“石凤岐,马上要回学院了,不要再节外生枝,我有些想戊字班的人了。”鱼非池她说。
两人一前一后踩在厚厚的积雪里往回走,这时候其实天已经快亮了,动荡而万种转折的一天将彻底过去,耳边能听到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成了这晚最漫长不息的音符。
意气风发的少年石凤岐,他在这一天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老奸巨滑的司业们面前,他们这些弟子真的只是弟子,只是雏儿,还有太多的不足与稚嫩。
输,并没有什么,不要输得一蹶不振就好,爬得起来就好。
相对于所谓其智近妖,无所不能的人来说,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性格,或许才是最重要的,总不可能有人,一生从来不败。
所以当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石凤岐敛了先前的冲动愤怒,拱手向几位司业行礼:“方才弟子冲撞了司业,请司业们责罚。”
司业们拍拍一晚上一直哆嗦个不停小心肝儿,骂道:“你个臭小子,不尊师重道便罢,竟然还在这里耍横!赶紧滚回去睡,当心冻死你丫!”
石凤岐眼中含笑,又看向这一晚上被惊得不轻的其他人,好在其他人大概是得了司业们的命令,谁都不曾对今日之事有多问,韬轲指了指后厨的方向:“厨房里还有热水,师弟你还是快泡个热水澡吧,别冻出毛病来了。”
就连迟归都扁着嘴:“你饿不饿啊,你要是饿的话,我把给小师姐留的饭拿一点给你。”
“饿啊,赶紧送我房里去!”石凤岐当然不会客气,立刻应下。
“撑死你!”迟归扁着嘴骂一声,“噌噌噌”地跑掉了。
鱼非池眼看着他们笑与闹,只是走到隋帝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陛下。”
“诶。”隋帝个子还不如鱼非池高,皇袍在身也无几分威严,有点期期艾艾地看着鱼非池,像是想上手碰一碰她,又不好意思碰她的样子,也是滑稽可爱。
“林家与石牧寒,你们想保我们也就算了,但对叶家,切勿仁慈。”鱼非池笑着说,但眼中有很明亮的光,令得她眼神灵动而有力量。
“寡人知道了。”隋帝点头,听闻这姑娘,她最是恨奴隶生意不过,想来死活不肯放过叶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不过隋帝本也没准备对叶家留情,答应下来倒也没什么。
只是隋帝有一事不明,或者说,他是想考考鱼非池,他拉着鱼非池袖角,问道:“鱼姑娘,寡人问你啊,虽然咱们都知道太子会答应叶家的婚事,因为咱们布了个局等着叶家往里跳,但是叶家并不知道啊,叶广君他凭什么就断定太子会答应这场亲事呢?”
这是一个很意思的问题,很绕口,但也很关键,在叶广君的视角来看,太子是绝不可能与愿意与叶家结亲的,更不会娶叶华侬,他太子若不肯答应这门婚事,那么他所有的计划都是空的,无法得到施展。
叶广君是如何肯定,太子会一改态度,答应成亲的?
鱼非池想了想,看着这眼睛都胖得眯在一起了的隋帝,说道:“大概,叶广君也知道太子想替他哥哥,石无双报仇吧,在叶广君看来,太子唯一可以报仇的机会,就是今日这场大婚了,叶广君清楚,他的计划瞒不过太子,太子也会将计就计答应亲事,叶家再安排林家做后手,本来,林家应该是大军压阵的,不是吗?”
隋帝听完她的话,眨了两下那小小的眼睛,厚实的肉手拉起鱼非池的小手,拍了拍她手背:“想给石无双报仇的人,是我啊,小姑娘。”
他说罢放开鱼非池的手,门口小太监唤来软轿,撩起帘子扶着隋帝坐进去,鱼非池竟从他那肥胖的身躯里看出苍凉。
隋帝并未回宫,而是一路去了叶府,叶府满府的红绸依然挂得喜庆热闹,只是府上却鸦雀无声。
就像是在等着隋帝一般,叶广君搬了张椅子坐在院中,看到隋帝进来时,神色没有半点惊慌。
“十五年了,你终于还是来了。”叶广君开口。
隋帝胖子慢步走进院子,在四周转了转,又看了一番这院子里的景色,笑了一声:“十五年过去,你府上一切倒未曾变过。”
“陛下,是来取老臣性命的吗?”
“你的命,我自然是要取的,但不急在这一时。十五年的话,总是可以说上很久。”隋帝招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叶广君对面。
相对于叶广君一看便是满腹毒计的脸,隋帝看上去简直是人畜无害,一副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你等了十五年,就为了等今天?”叶广君又问。
“不,我要除你叶家,这十五年里有太多机会了,你知道我的,我只是比较善良,不爱杀人。”隋帝笑呵呵道,“等到今日的原因呢,不过是觉得,当年无双死时,我让你也赔了一个儿子,若是再对付你还由我出手,未免显得我石家后继无人,所以把机会留给了后辈。不曾想,你家后辈如此不中用,竟被一帮外来的孩子耍得团团转,还让太子捡了个便宜。”
隋帝笑声说道:“叶华明,真是不如叶华采,当年,我把你两个儿子绑在这个地方,让你挑一个给我杀的时候,你应该挑叶华采的,那今日这戏,就要有趣多了。”
隋帝说着在脚下的地方划了两个圈,十五年,十六岁的叶家长子叶华采,与十四岁的叶家次子叶华明,就被隋帝绑着跪在这里,隋帝笑问着叶广君:“叶卿,你觉得哪个儿重要些,告诉我,我给你留着。”
叶华明哭着求着,喊着大哥,大哥救我,大哥我不想死,年仅十六,文武双全,聪慧善良的叶华采,满眼是泪,叩头求死,换得弟弟活下去。
叶广君悲痛之下,抱住了叶华明,而叶华采的脑袋,被隋帝提走,听闻那晚,宫中传来战神赋,曲调悲凉,闻者怆然,自些,大隋国再无人敢奏此曲。
十五年后,隋帝再来这院子,问一问当年的叶卿,十五年前,你留错了人,今日可后悔?
帝王业:艳骨沉欢 第198章 十五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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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的,叶广君如何能不悔?
留下这叶华明,人不人鬼不鬼,才华无几分,本事没多大,毛病倒是不少,令人倍感恶心。
说是想让他继承这叶家的家业,其实又有几分家业可以继承?继承到最后,依然要唤石家之人一声陛下,依然要给他们磕头,行礼,生死依然只在他们一念间。
继承什么?有什么好继承?
人们都说,太宰叶广君野心勃勃,权势滔天,有心要染指东宫,扶二皇子做太子,妄图动摇大隋根基,其实人们都错怪了他。
叶广君这辈子,真个所求的事,也不过就一件,再杀隋帝一个儿子,让他再感受一次失子之痛!
十五年前石无双固然死得不值,死得冤枉,固然惹得隋帝雷霆之怒,几近灭尽当初涉事之人,叶家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被满门抄斩的准备,但隋帝偏偏要留着叶家,偏偏要让叶广君活着,偏偏日日夜夜地提醒他,当年是叶广君自己亲手挑中了叶华明,放弃了叶华采,放弃了他最优秀最孝顺的儿子。
那一年好像也是大雪,雪满枝头,叶广君抱着叶华采的无头尸悲泣到天明。
次日一声更漏响,他还要换上朝服去早朝,去那金殿上,对着那个又矮又胖,看似好欺实在阴毒至极的隋帝,跪拜行礼,三呼万岁,看他装疯卖傻,满嘴胡话,叶广君却一声也不能多说,只能死死捱着,捱得心头的肉都要死掉一块。
一捱便是十五年,隋帝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了叶广君整整十五年。
叶广君如何能不疯魔?如何能不想再杀掉一个隋帝钟爱的孩子,以报此大仇?
而所谓高官权位,富贵荣华,不过都是一场虚妄,遮掩着这个失子老父的悲痛目的。
隋帝与他说了大半夜的话,好似也累了一般,靠在椅子上,肥胖的手指指着叶广君,轻轻点了两下,又笑道:“叶卿啊,寡人的天下你动不得,寡人的儿子,你也休想再碰一下,自行了断吧,死得体面一些,权当是你我君臣一场,寡人给你留的最后情面。”
“当年……当年若石无双不死,陛下你会否放过叶家?”叶广君似不甘心,要问个明白。
“不会,窃我大隋国土者,必死无疑。”隋帝说这话时,轻飘飘的,并没有多少君王气势,依然是那胖墩墩的憨厚模样,看着依然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隋帝已离去,他坐过的那把椅子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叶广君如同坐化了一般定定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这空荡荡的椅子,耳边似听到了十五年前的金戈铁马,战场厉杀,听到了那一曲撼人心魂的战神赋。
世人不知晓,那原是隋帝写给他儿子石无双的祝捷曲,愿他儿,如战神,大胜归来。
后来长街布缟素,举国悲恸,将士们从边关抬回来的,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半边身子都烂了,听说是十数人合力,活生生将石无双钉死在了战场上。
那年他十八,本该英姿勃发。
是怎么死的呢?是当年的商夷国势大,贪婪好胜,上攻大隋,下击后蜀,两方出击竟也能在两处战场不落半点下风,听闻是有高人指点,令得商夷将士战力勇猛,所向披靡。
大隋国边疆岌岌可危,国门不日将破,朝臣焦头烂额却无半分办法,若不是有旧太子石无双死守边关,领兵抗敌,怕这大隋国早已易主了。
实际上,不过是商夷国离间计用得好,买通了大隋国的人,漏了守城布防图给他们,他们便总能奇计迭出,诡兵突袭,才有了无往不胜。
待得石无双去了边关,生生扭转了大隋这一劣势,那真是一位智勇无双的优秀太子,世间再难有他那般好的儿郎,他在极端劣境下,渐渐扳回城池。
商夷国便心急,这石无双不死,他们就无法攻破大隋城门。
叶广君当时正在朝中争权夺利,石无双一党是他最大的掣肘,他为了往上爬,为了更高的权利,与商夷国达成条件,他将暗杀石无双,而商夷国在大隋国的人脉,也要帮他登上太宰之位。
叶广君知道,大隋国是商夷无法攻破的,因为那时候的大隋国中有一个很厉害的人物,那是当时的无为七子之一,有他在,大隋定然不会亡,他冒此巨大的风险,换得一生荣华富贵。
后来在最终的生死之战时,大隋国里发生了惊天大变,尚才不过二十岁的上央与其家师出现在战场,他家师便是那无为七子,纵横联合了后蜀军师,另一位无为学院里出的高徒,以一计破得商夷大势。
那一战是惨胜,让石无双付出了生命,不是战死于敌将手下,而是死于自己人之手。
商夷国自此退兵,转攻为守,不再骚扰大隋边境,也不再与后蜀发生摩擦,开始了漫长的休养生息。
而大隋国以付出一个太子的代价,保全了国土完整。
后人称石无双是国士无双,隋帝说:呸!
他要这国士无双的美誉做什么,他命都没了,要这浮名给谁看?
本来叶家以为,他犯下如此大罪,又被隋帝知道,应是必死无疑,隋帝却只是让他杀了自己一个儿子来赔罪,本以为这是皇恩浩荡,后来方知,是残忍无方。
十五年过去,隋帝终究是前来寻仇了。
漫长的记忆淹没了叶广君,记忆里叶华采的模样都开始模糊了,原来真的只有仇恨才能使刻骨铭心,使记忆不死。
叶华明被他亲自安排人淹死在了酒坛中,那酒坛是平日里叶华明用来浸泡艳奴双足酿酒用的,他惨白又绝望的脸一如十五年前,哭着喊着,父亲,父亲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而叶广君只是默然地站在一边看着他被一点点按下去,面上无喜无悲,便是他放过叶华明,无为学院的人也不会放过叶华明,隋帝也不会放他,他只会死得比此时更难看。
反正都是死,死在自己手里总好过再便宜了隋帝。
叶华明在哭喊许久之后,终于慢慢地没有了挣扎,头朝下浮在了酒坛里,旁边是他平日里收集来的好些漂亮玉足,一只只地浮在他身边。
他也曾是邺宁城中有名的人物,也是年轻一辈中骄傲的人,耀眼的光,可在大人们的谋算前,显得如此的轻微,毫无份量,有如尘埃,随手一拂,便是死亡。
而叶广君自缢于房中,晚到了十五年的报应终是到了,他留了个全尸,死得体面。
消息传到宫中御书房时,隋帝正认真琢磨着刚摘回来的腊梅,腊梅插在瓶子,透着傲然,听了太监的话,隋帝随意点点头:“嗯,死了就死了。”
“陛下,二皇子请旨前去太安寺静修三年,为大隋祈福。”太监说。
“好啊,难得他有这份心,让他去吧,不必来宫中报备了。”隋帝笑呵呵道。
“是,陛下。”太监弯腰,“还有就是,太子殿下的侧妃今日暴毙而亡了。”
“嗯,无妨,一个妾室而已,没多大点事。”
“那要让太子殿下搬回宫中吗?”
“不必了,寡人看外头那太子府邸蛮好看的,空着也是浪费,就让他住着吧。”
“皇后娘娘在外头跪着呢,陛下见不见?”
“她大概是觉得御书房外的雪景好,想赏赏雪景,就让她多看会儿吧,看够了她自己会回去的。”
“陛下,邺宁城外,三万大军,撤了。”太监依旧是那般尖细低小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
隋帝握着剪子修梅枝的手却停了下来,望着这腊梅许久没有说话,老太监看着这跟自己一般胖矮的陛下,觉得陛下甚是可怜,比自己这个阉人还要可怜。
“撤了就好。”隋帝说道,尔后又笑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啊,火气这么旺盛。”
老太监猫着腰悄然退下,留得隋帝一人在殿里呆着,隋帝将那瓶修剪好的梅花小心地搬到书桌上,再爬上椅子坐好,笑眯眯地看着那盆梅花,小声道:“无双啊,你小时候最喜欢梅花了,今年御花园的梅花开得好,父皇陪你看,你别急着投胎转世,多陪陪父皇。”
外面的雪慢慢小了下来,老太监守在御书房外头,看着里面透出来的淡淡暖黄的光,再看看跪在外头这一身华服的皇后娘娘,默默地低下头,想着这一晚上,他怕是又要值夜到天亮了。
同一天晚上,云客楼里的司业们围着炉火煮酒,外面的雪飘进来,飘进了杯子里,淡了些酒的醇香,多了些雪的凛寒,艾幼微看着飞雪说:“雪小了。”
“我记得,当年来这大隋国的无为七子,好似是叫欺雪?”
“嗯,那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可惜……”
“唉,这林家与石牧寒到底是保了下来,咱们这事儿虽然干得不地道,但也不得不办啊。”
“头疼死了,这天下七国有强有弱,往事纷杂,哪里是那么好扯清楚的?学院每回收弟子了,都叫咱们挑几个带下山,说是长见识,其实长什么见识,把这水搅得更浑了而已。”
“还有一年零两个月。”
“什么?”
“离新的无为七子出无为,还有一年零两个月。”
众人心头一跳,每每到那个时候,司业们的内心都是撕裂着疼痛的,痛了几十年,都快要痛麻木,只盼着,这一次的无为七子不会让他们失望吧。
帝王业:艳骨沉欢 第199章 上药的时候好像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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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几日的邺宁城中显得压抑而紧张,普通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得罪了街上来往的凶神恶煞的官兵老爷。
听说叶太宰一家一夜暴毙,不止是嫁给太子为妾的叶华侬,连着叶二公子叶华明,叶太宰叶广君都死得离奇,偌大的叶府好似一夜之间再无活人。
听说隋帝突然发威,彻查这京中贪官败类,快过年了,准备来几桶血洗洗地板,洗干净了好待明年春到时,给大隋换个面貌,便见无数官员家中被抄,摘了官帽,那邺宁城太守朱究界,是第一个被摘脑袋的大贪官,百姓拍手叫好,直呼大快人心。
听说二皇子殿下深觉这邺宁城中杀孽太重,立了佛心,要去太安寺伴清灯古佛抄经书万卷,为大隋祈福,为百姓求安,百姓纷纷赞扬,歌功颂德。
听说太子殿下一改平日的懒散无能,开始上早朝,有了那日街头刺杀时他立下的临危不乱形象,众人也觉得,这太子虽丑,但是心里头总算是有几把刷子,不至于太过失望。
听说有很多,每日都流传着不同的版本,说书先生每日都有新故事与人讲,听得人一愣一愣的,茶水被多添了几壶都浑然不觉,但大家都能隐隐感觉,好像大隋国要变得更好了。
而最脍炙人口的听说,不外乎是常居云客楼里的那几位白袍客,是如何智斗林家,解救奴隶,不惧流言,伸张正义的,那故事太富传奇性,听得人惊肉跳,阵阵唏嘘,最后赞一声那无为学院的弟子果真不似凡人,咽得下天大的委屈,忍辱负重地与恶人斡旋,当真是个个如同谪仙,心怀百姓,是有大义大爱之人,白袍客们美誉满邺宁。
商向暖听得这些传闻,无奈一摊手:“我是商夷国长公主,这些好事若是传回商夷国,我皇兄怕是要气坏了。”
鱼非池戳她胳肢窝:“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巴不得把你那皇兄气得跳脚,又没真个对大隋做出什么贡献,就是些浮名而已。”
商向暖怕痒笑得直躲,又望了望二楼,问着鱼非池:“石师弟怎么样了?”
“大冬天的玩冬泳,冻死了也活该。”鱼非池骂一句,那日的湖水寒着,他倒是耍了个好威风,泡在里面带着一身冰碴子起来看着极有气势,现在冻出毛病来了也怨不得旁人。
商向暖被她的话逗得一乐,托着腮看着她:“我说师妹啊,你怎么就是不肯承认你喜欢石师弟呢?”
“毕竟我不瞎。”鱼非池语重心长。
两人正说着俏皮话,楼上传来学院大夫一声骂:“你不上药你就等死吧!”
不知石凤岐又犯了什么毛病,把大夫气成这样,韬轲好心问:“石师弟怎么了?”
大夫冷笑一声,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膏跑下楼,猛地往鱼非池跟前一放:“他说他不要我帮他上药,要你去,我跟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讲,他身上的伤口本来就深,又浸了冬水,再不上药落下什么毛病,别怪本大夫医术不精,他死了活该!”
大夫是个很负责的大夫,否则司业们也不会带他下山,此时看他气得破口大骂,便能推测得知石凤岐这个人有多讨人嫌。
他口水溅了鱼非池一脸,鱼非池手掌一抹脸,皱着脸望着大夫:“这得罪您的是他,您别冲我们撒火啊。”
“都怪你!”大夫手指头一指,狠狠指着鱼非池的鼻子。
“又怪我?”鱼非池觉得最近是不是时运不济,背锅背得太多了。
大夫狠狠一甩袖,哼一声,昂着脖子大步走开。
鱼非池看着桌上这碗散发着药香的黑乎乎的药膏,再看看桌上师兄师姐的眼神,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去。”
我去弄死他!
敲开石凤岐的门,鱼非池搅着碗里的药,看着石凤岐趴着躺在床上,踹了他屁股一脚:“伤口在哪儿啊,我帮你上药。”
“在屁股上,屁股上还有颗痣,你要不要看这个秘密?”石凤岐苍白着一张脸,嘴唇都是白的,竟还敢调侃鱼非池。
鱼非池放下药碗,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抬起手,高高扬起,狠狠拍了一把石凤岐的屁股,“噼啪”一声脆响,痛得石凤岐嗷嗷直叫,鱼非池说:“看来屁股上没伤口,还有哪里有伤口,来来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你是不是人?我都这样了,你有没有同情心?”石凤岐委屈地大骂,她就不能像个正常女子一点,稍微来点娇羞什么的吗?这么豪放是闹哪样啊!
鱼非池继续搅着碗里的药膏,拍了拍床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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