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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段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童子
我有一段情
作者:童子

我有一段情 伪满洲国的谍战故事,算是谍对谍吧





我有一段情 分卷阅读1
《我有一段情》作者:童子/折一枚针
文案
伪满洲国的谍战故事,算是谍对谍吧
标签:因缘邂逅民国旧影年代文
主角:陈醉,钱文正┃配角:老马,药师丸
第一章
雪不大,飘飘悠悠落在狗皮帽子上,钱文正抄着手,走进一条说不上名字的小巷。
这里是满洲人聚居区,局促的矮房鳞次栉比,烟囱冒着白烟,一团一团,很热闹。
酒馆、药房、成衣店,钱文正停在一家没有招牌的棺材铺前,勾着背,抬脚跨进去。
“哟,又是你,”铺头上一个伙计一个掌柜,掌柜微胖,戴一副小圆眼镜,招呼着,从纸花丛里绕出来,“真实诚,十天半个月就来。”
钱文正吸吸鼻子,掸了掸帽子上的雪:“要不是大恩人你心眼好,俺爹现在还用破席子裹着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币、两个钢镚儿,“说好的,有点儿钱就还。”
掌柜笑了:“那你跟我到后头,给你看账。”
“看啥账呀……”钱文正这么说,还是跟着掌柜,从挂着帘子的小门穿过去,钻进没烧炉子的后屋,屋里很暗,窗户全关死了,一床炕,屋子中间有一个方桌,掌柜点燃蜡烛,拉出条凳坐下。
钱文正直起背,帽子也摘下来,露出一张电影明星似的的脸,他很年轻,皮肤饱满眼睛明亮,头发乌油油的,嘴唇一动,一口白牙:“老马。”
“钱文正同志,”掌柜老马贴身掏出一个信封,“请坐。”
钱文正端正坐好,专注地盯着他开信封的手,里头是几张纸和一张照片,钱文正有些间谍……的意思?”
老马的脸唰地红了,难堪地摆弄着眼镜:“也不、不能这么说,”他辩解,“如果奉天的消息属实,我考虑,以你的条件……和陈醉,比较好接近。”
还是这个意思嘛!钱文正沮丧地低下头,怪不得路口告示板上突然出现接头暗号,怪不得组织忽然有这么重要的任务派下来,原来并不是看好他,只是看他长得可以。
“男人和男人,也谈不上什么色情……”老马艰难地措辞,“总比女同志要好,我们党一贯是不搞色诱这一套的。”
“怎么不搞,”钱文正小声说,“我在北边的时候,苏联共产党就没少搞,女的叫燕子,男的叫乌鸦,”他抬起头,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果子,“跟人睡觉换情报!”
老马可能是第一次听说,也可能早就知道,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至少年纪轻轻的钱文正看不出来:“他要是……要是想那个,我怎么办?”
老马有些凝重,拿长衫袖子擦起镜片:“他到底会怎么样,除了你去试,没人知道,”说着,他从烛火那头看过来,“你和他的关系,要靠你自己去定,近点儿,还是远点儿,做什么,或不做什么,被他驯服,还是驯服他。”
钱文正愣了,“驯服”,他意外老马用了这个词,这就是他未来和陈醉的关系,一个局里的两头野兽。
“我重复一遍任务,”老马擦亮眼镜,重新戴起来,“你的代号是红线,随机应变,尽一切可能保护顶针的安全,”想了想,他加上一句,“如果有可能,通过陈醉,获得顶针的真实身份。”
钱文正有刹那茫然,尽管他觉得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尽管他对男人和男人睡觉到底意味着什么还不甚清楚,却逞着强,点了头。
第二章
陈醉的公馆在高级官署区,紧挨着日本人聚居区,这一带规划得非常好,到处能看见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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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的电线杆和埋在地下的水道网。
一栋二层红砖小楼,院儿不大,只有一个姓吴的老妈子,钱文正就是她“介绍”来的,楼里楼外干些粗活儿。吴妈从来不出声,有事靠比划,像个哑子,但钱文正知道,她就是老马嘴里的“老同志”。
陈醉的卧室在二楼,人不在的时候,门从来是锁死的,卧室右手依次是书房、浴室、小客厅,左手有游乐间和吸烟室。佣人房在一楼,吴妈住,钱文正则在厨房背后的夹壁里暂时安身,那是个船舱般的小房间,虽然小,四壁却镶满了实木,每条木板都像有生命似的,泛着油润的光。
钱文正来了两天,没见过陈醉,不是错过了,而是陈醉压根没回来,这在伪满汉奸中很常见,醒着目视归路,还不如两眼一闭醉生梦死。
第三天晚上,准确地说是后半夜,街上有车队开过来,钱文正是被照进通风口的车灯晃醒的,接着是推铁门的声音,他翻身下床,披着外衣走向门廊,刚拉开门,院子里就砰砰两声枪响,他没有准备吓了一跳,呆呆杵在那儿。
是宪兵队,两个军官模样的人,从莱姆小轿车上搀下来一个穿貂皮大衣的男人,一丝不苟的头发,冷光中瘦削的脸颊,钱文正震惊地盯着看,是照片上那个人,只是更阴郁,更靡丽,因为那张脸有半张都被血糊了,衬着苍白的皮肤,艳鬼一样,在毛茸茸的裘皮领子后头笑得张狂。
他们刚刚杀了人,从正往枪套中收枪的军官话里知道,是几个反满抗日分子,而那两声枪响,只是少壮派嚣张的庆功方式。
陈醉直直朝钱文正走来,边走边把血污了的手套摘掉,随地一扔,钱文正傻挡着门,被他当胸推了一把,后背撞到墙上,然后是黑暗中轻蔑的一眼,狠狠的,从脸上剜过去。
第三章
院儿里的日本人像一只只躁动的狗,扳着枪栓,声嘶力竭的,用敬语向陈醉告别,看他懒懒地摆了手,才三三两两上车离开。
钱文正连忙把门关上,发着懵,回头看陈醉上楼了,裘皮大衣、枪套、子弹夹,乱糟糟扔了一地,他小声骂着,追着屁股去捡。
吴妈从佣人房里露出半张脸,挺害怕的样子,钱文正不得不佩服她,明明是同志,但因为不是一条线上的,她从不做多余的交流,甚至像现在,她也不忘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你睡吧,吴妈,我收拾。”
她点点头,缩回房里去了。
钱文正抱着陈醉那堆东西,自己的外衣顾不上拽,从肩上滑下去,挂在楼梯扶手上,他光着膀子往上走,陈醉脱得很彻底,西装、领带、白衬衫,还有眼下时兴的尼龙内裤,一件一件,捡到二楼一抬头,看那家伙伸着懒腰站在浴室里,赤条条的。
灯没开,窗外正好有一支路灯,又圆又亮,满月似的映在陈醉身后,衬出一个纤长柔软的剪影。
钱文正傻站着,两眼直勾勾的,老马那句话一下子钻进脑海:可能对男人感兴趣……
对男人……得是什么样的男人,又是哪一种兴趣呢?钱文正深深吞了口唾沫,自己这样的,行吗?
他想过去,又觉得太冒失,他记起老马说的“驯服”,要驯服一个人,切不可先走进对方的陷阱。
他在卧室对面的小沙发旁停下,把衣服扔上去,哈下腰,老妈子似地挑拣整理,前头浴室门没关,洗澡水的声音闹哄哄的,他偷偷用余光打量,陈醉站在门边,好像一直没动。
他在看自己吗?钱文正的心咚咚跳,像个不自信的傻姑娘,挑剔地审视着自己这身年轻的皮囊。他很漂亮,前胸和胳臂上的肌肉结实紧凑,皮肤是体面的牙白色,腰背的弧度也恰到好处,堪称一具蓬勃、诱人的身体。
陈醉盯着看,在热水腾起的蒸汽里,在背后路灯模糊的光晕里,一个漂亮的年轻人,光脚站在他的卧室外。
“おい,おまえ!”他叫他,兴许是习惯,兴许是试探,用的是日语。
钱文正朝他看,瞪着眼,像是不明白,陈醉看不清他的脸:“新来的门房?”他朝他招手,手腕摆动的那个动作,有种说不清的韵味,“叫什么?”
钱文正向他走去,耷拉着肩膀,一副顺从惯了的模样:“小的姓钱,关里来谋营生的,先生叫我阿福就行。”
他有意把下巴抬高,让那张电影明星似的脸露出来,金焰、袁丛美、赵丹,他有他们善睐的眼睛、丰润的唇角,也有他们没有的淳朴和稚气,他青春、干净,半明半暗中瞧,像一颗冉冉的星。
“阿福……”陈醉的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钱文正能从里头听到惊艳,这种感觉实在太好,让人飘飘然。
“是,先生。”他难以抑止地兴奋,甚至对自己的魅力生出一种肤浅的狂妄,凭这个,他可以走进那间浴室,让窗外的路灯把自己照亮,亮给陈醉看,让他过目不忘,让他好生流连。
但他没有,只是做个普通的下人,规矩地握住门把手,紧贴着陈醉的脸,慢慢的,把浴室门带上。
啪嗒。
钱文正忍不住笑了,怎么讲呢,陈醉的神情,说意外,轻了,说不舍,又重了,是那种没尽兴的贪看,和被欲擒故纵了的懊恼。钱文正能肯定,陈醉对他感兴趣,至于怎么利用这种兴趣,他还得好好琢磨。
第四章
第二天天刚亮,陈醉就起床去军事部上班,走的时候钱文正看了表,是七点五十分,卧室门用贴身钥匙锁死,那家伙梳着整齐的官僚头,夹着深棕色的牛皮公文包,坐上部里来接他的小汽车。
吃一口早饭,钱文正拎着铁锹去院儿里铲雪,这几天不算冷,但雪断断续续下个没完,他铲一会儿就停下直直腰,抬个头的功夫,在红楼屋顶的窄檐上看见一排冰凌子,大的有一臂来长,日光照着,锥子似地吓人。
他走到墙根底下看,冰还没化,但那个大小,不出天,就会开始往下掉,“吴妈!”他朝厨房窗户喊,“有梯子和长扫帚吗,我把……”
院门口突然一声急促的刹车,接着有日本兵小跑着来推铁门,进院的是陈醉的小汽车,两辆军用摩托开路,跟车的是个医生,羊毛大衣里穿着白大褂。
钱文正愣愣看着他们把陈醉从车里抬出来,黑西装黑皮衣,只在手背上看见一点血,吴妈在厨房窗户里皱起眉头,拿围裙擦了把手,绕过前厅来给日本人引路。
陈醉中枪了,离家还不到两个小时,左下腹贯通伤,军医做了专业消毒和清创,遇刺地点在协和会门口,刺客只有一个人,当场被宪兵击毙,据勘验,初步判断是朝鲜籍反满抗日分子。
这些都是钱文正从陆续登门的政府高层嘴里听到的,第一个来看望的是稻垣次长,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大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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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出身吧,背挺得笔直,嘴唇上有一道短须,说话时胡须基本不动,看得出受过良好的教育。
端茶递水是吴妈的活儿,钱文正不好久留,悄着声往外走,陈醉从次长对面探出头:“你留这儿吧,”他指着墙角的小沙发,意思让他陪床,“吴妈不方便。”
他说的对,男人伺候男人合情合理,可钱文正不禁就是多想,陈醉留他,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之后是关东军少壮派,一团一伙地来,赌咒发誓着要给陈醉报仇,经济部、司法部、文教部也有代表到,甚至满铁总裁办公室也派人送了花篮,钱文正塌着背站在卧室一角,认真地观察这些人,观察他们和陈醉的关系,默默记在心里。
晚上客人少了,医生打完最后一针抗生素也跟车离开,陈醉不能喝水,钱文正每隔半小时就拿棉签给他擦嘴唇,他很痛苦,微扬着下巴,有点发低烧,半睡半醒间会说梦话,“啊啊”的,像个等人来哄的孩子。
钱文正没理他,一心审视着这个房间,“卧室”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神秘,除了窗前一张小写字台,都是日常家具,写字台只有一个抽屉,上了锁,陈醉会把和“顶针”有关的文件放在里头吗?
“喂……”陈醉叫他,盯了一眼日本医生留下的金属夜壶,冒着冷汗撑起上身。
他是想解手,钱文正忙去提夜壶,陈醉牵着嘴角,在被子里吃力地撑起双腿,慢慢朝左右分开,一手摸着胯下,一手朝他伸过来。
钱文正呆呆地把夜壶递给他,壶把上碰着了,湿湿冷冷一只手,有些虚软。
陈醉把夜壶拿进被里,放在两腿间的凹陷处,以一个不大体面的姿势向后仰着头,狠狠打了个哆嗦,哼了一声,尿出来。
钱文正脸上有点挂不住,尿液打在金属器皿里的声音怪怪的,再加上陈醉“嗯嗯”的鼻音,让他手臂内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热毛巾。”尿完,陈醉说,钱文正不知道他要干嘛,麻利地去倒了热水,绞好手巾拿给他。陈醉的腿仍然岔着,把热毛巾伸进去,在两腿中间那一块擦,钱文正低着头不看,但热热的能感觉到陈醉的视线,他在看他。
边擦下体边……钱文正屏住呼吸,怎么办,要做反应吗?好像太快了,可这又是个机会……他心慌意乱,贸贸然朝陈醉抬起头,倏地一下,陈醉亏心似的,把视线移开了。
第五章
这时候楼下有说话声,接着楼梯上脚步响,是客人,吴妈领上来,带到房门口。
钱文正接过手巾转回头,见是一个穿军装的日本人,进门脱掉呢子大衣,露出底下的肩章,是个大佐。
高级军官。钱文正忙把手巾扔到盆里,上去接他的大衣和军帽,这个人很矮小,最多一米七,一张娃娃脸,礼貌地冲钱文正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有点秀气,又有点调皮,像个姑娘。
“阁下。”陈醉在床上打招呼,撑着枕头想坐起来。
钱文正意外,从老马的资料上看,陈醉也有军人身份,是满洲国军上校,在关东军序列挂大佐衔,和这家伙是同级。
“香取君,”被称作“阁下”的人随便摆了摆手,自己从书桌前提了椅子,拎到陈醉床前,一屁股坐下,“受苦了。”
钱文正反复回忆,老马的资料上没有这个人,正有些慌,陈醉忽然朝他招手,用满洲语吩咐:“扶我起来。”
他很执拗地要起来,说明这个日本人身份不一般。
钱文正赶忙过去,在小个子面前俯下身,掀开被子,下头是陈醉光裸的上身,一种不健康的白,乳头因为见风,瑟瑟地往里缩着,左侧腹股沟上有一块带血的纱布。
陈醉本意是想搭一把他的膀子,谁知道胳膊抬起来,钱文正误会了,像个伺候媳妇的莽汉,捞着肋条把人整个搂进怀里,轻且快地往床头上一提,很粗鲁,但很有效的方式,陈醉脑袋歪在他肩膀上,意外地“啊”了一声。
垫好枕头,拽上被子,钱文正退到一边,不经意一抬眼,发现那个日本人在看自己。
“阁下,”陈醉的声音很轻,很驯服,“还劳您特地来看望。”
“哪里,”小个子转回脸,朝陈醉笑笑,“刺杀你的人身份已经确定了,”他摘掉手套,露出指甲边缘没有洗净的血迹,“你昨天晚上的行动,”他摇了摇头,“很不到位。”
钱文正惊讶,这家伙只用了十几个小时,就确定了一个死人的身份?
“昨晚有三个人跑掉了,”小个子的语气严厉起来,“其中两个有朝鲜游击队背景,今早的刺杀除了报复,也是为这两人潜逃制造的骚乱,”忽地,他笑了,小虎牙尖尖的,“不过我派人在新京驿设了卡……”他晃动着指头,像在描述什么不得了的杰作,“他们刚刚被我押上车,送去100部队了。”
100……钱文正的手有些抖,这个番号他在苏联人那儿听过,推测是日军研究细菌制剂的特殊部队之一。
陈醉没说话,垂着眼睛,因为失职,或是窝囊,脸涨得通红,那家伙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来:“稻垣老了,军事部除了征征兵,也没什么作为。”
说着,他把椅子提回原位,看样子是要走,钱文正想去给他拿大衣,却见他朝自己折回来,亲热地笑笑,用蹩脚的满洲话问:“你,叫什么?”
钱文正慌了,因为突然,也因为对方不应该对他有兴趣:“阿、阿福。”他诚惶诚恐地哈下腰。
小个子看了看他的脸,扭头用日语对陈醉说:“啊啊,有些支那人是真漂亮,大个子,眼睛里像有一天星星。”突然,他一把抓住钱文正的手,紧紧攥着,很不尊重的,顺着指缝往掌心里摸。
钱文正慌张地看向陈醉,陈醉却没看他,而是盯着那个日本人,脸色阴沉。
“农民吗?”小个子问,边问边摸他的虎口。
“不……”钱文正发懵,这时那家伙摸了摸他的食指指肚,他一下子明白了,这是在甄别,“家里本来做小生意,出关的路上死了爹,才来帮工……”食指是扣扳机的,如果经常用枪,会有一层老茧,幸好,他想,他没进行过军事训练。
第六章
之后小个子没再做什么,和陈醉简单道了个别,披上大衣走了。
陈醉的体质不错,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楼上楼下的,能做些简单的活动,他给钱文正放了半天假,一从官邸出来,钱文正立刻去了老马的棺材铺。
还是那间后屋,那张小方桌,桌上一支白蜡,“矮个子,娃娃脸,军衔是大佐?”老马根据他的描述,思来想去,“应该是药师丸辽,”边说,他搓起一根卷烟,“刚从参谋本部调到满洲国来,没有正式职务,挂了个顾问的名。”
“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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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厉害,”钱文正说,“火车站那两个朝鲜游击队员就是他抓的。”
老马点头:“参谋本部一直认为关东军在东北的势力过大,近一个月,据说派了两三批所谓的顾问,这个药师丸,应该就是东京楔进满洲国的钉子之一。”
“怪不得,”钱文正想起那家伙说稻垣三郎的话,“他说稻垣老了,没作为,看来是强龙想压地头蛇。”
“他对陈醉的态度怎么样?”老马忽然问。
“还可以,有震慑,但没对他隐瞒行动的细节,哦对了,”钱文正下意识摸着自己的食指指肚,“我觉得他很重视陈醉,对我有提防。”
老马点上烟,长长地吸了一口,态度变得有点暧昧:“你和陈醉……”他不大自然地眨着眼,“怎么样?”
钱文正愣了一下,局促地搓了搓手:“才几天,能怎么样……”
一阵难熬的沉默,老马嘬着烟卷问:“那个情报……准确吗?”
钱文正别扭地低下头,瓮声瓮气的:“好像……是准的,”下头的话,他嘀嘀咕咕,像是说给自己听,“他有时候……偷看我,就那种,挺那什么的,”说完,他微微红了耳朵,“反正我觉得……再给些日子,能成。”
有了这话,老马终于大大地吐了一口烟圈:“你要注意,陈醉在满洲国五六年,从没有这方面的传闻,如果他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这种嗜好,”他低声提醒,“一旦开了闸,他表达欲望的方式可能很强烈,”接着他嘱咐,“组织希望你保护好自己,也把握好感情和身体的分寸……”
“哎呀我知道了,”钱文正嫌他的话羞臊人,也嫌他岁数大了太啰嗦,“我挺大个老爷们儿,还能吃了这种亏!”
“毕竟你没有过恋爱经验,”老马担忧地看着他,像个爱护孩子的父亲,“死,有时候吓不住一个人,但感情……”
“好了好了,”钱文正的脸不能看了,赌气似地丢下一句,“不跟你说了!”
他离开棺材铺,顺路去了杂货店,在门口两分钱一堆儿的拐棍架上挑了一根还算直溜的,烂大街的白桦木,漆都没上,交了钱,夹着回了官署区。
陈醉的官邸在大道边,道上停了一排小汽车,有几辆钱文正记过号牌,比如稻垣的,院子里有说话声,他拐进去,一眼看见陈醉披着貂皮大衣站在门廊下,正捂着左下腹,送稻垣和药师丸一行出来。
上头,檐下的冰凌子化得七七八八,风一过,钱文正都能看见它们在动,这一刻他真没多想,什么汉奸、日本人,完全是下意识的,他举着拐棍吼了一嗓子:“陈醉,你退回去!”
这一声又粗又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陈醉下意识往后退,稻垣他们似乎意识到什么,往院里挪了两步,刚挪开,噼里啪啦就掉下来一大片冰锥,轰然砸在眼前的水泥地台上,摔得粉碎。
钱文正跑上来,过不去,就停在日本人旁边,冰凌子一开始掉就没完没了,一根接着一根,像一场盛事,日本人兴致勃勃地看,边看边鼓掌,什么人重重拍了钱文正肩膀一把,他扭头看,是稻垣。
在日本人面前喊叫是大不敬的,他刚觉得害怕,稻垣却笑了,赞许地对他说了一句:“よし!”
第七章
等冰凌子掉的差不多了,陈醉从门廊底下走出来,吃力地挪着脚,正眼都没给钱文正一个,却理所当然地从他手里拿过拐棍,大大方方拄着,送稻垣他们去上车。
钱文正傻站着,歪着脑袋琢磨,陈醉怎么就知道那根拐棍是给他买的呢,又是怎么好意思上来就给拿走了呢?
关于拐棍,陈醉没解释,反正一直拿着,光秃秃的贱木头,当间还有点歪,他成天不离手,好几次钱文正都看见,他没事的时候坐在窗下,会看着那根破棍子,多新鲜似的,这儿蹭蹭那儿摸摸。
每到这时候,钱文正就觉得脸上挂不住,像被人占了便宜,有点恨他。
连绵的小雪终于放晴的那天,家里来了两个人,钱文正去门口接的,一个梳分头的日本人,还有他瘦高的朝鲜学徒,分别拎着一口小皮箱,是成衣裁缝。
陈醉斜靠在客厅的长沙发里,膝头摊着今天的《新京日报》,头发松松往后拢着,鼻梁上夹着一副单边眼镜,钱文正把人领来,他没让他走,而是指着茶几旁的小脚垫,让他站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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