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顾青衣
段须眉拔刀行到最前方去。
梅莱禾连忙提剑跟上:“你这是逞英雄逞上瘾了。”
段须眉冷声道:“要护住他二人性命,自然得我打头。”
段须眉从不撒谎,段须眉总是只讲实话的。
是以也就更让人不爽。
梅莱禾就不明白他练了四十年的功夫,自以为不算天下无双那也是鲜逢敌手,怎么遇到段须眉这怪物后就变得黯淡无光呢。
段梅二人一左一右,刀剑同时出鞘——
此地可不是他们提着刀背或者剑鞘就能一路闯过去的地方。
万卷书与卫飞卿对视一眼,同样一左一右踏入已然启动的阵法之中——
卫飞卿哪怕毫无战力,他也绝对不是会站在别人身后寻求保护之人。况且他既说了有办法破阵,万卷书自然信他。
*
贺兰雪等在太霄殿中。
九重天宫愈往上,人愈少。若说第一重神霄殿人数足以组成一个小村庄,时刻都能听到欢笑人言,那贺兰雪所在的第九重太霄殿,终年便只有冷寂。
除了守阵八人,殿中自然也还有别人,哪怕不多。
贺兰雪自然也能随时去其余八座山头串门,她若愿意,成日让其余殿中人来她这里坐坐自然也没有问题。
但她很少这样做。
她不喜欢清冷,是以当年她才会尾随段芳踪下山去。
可她从某一天开始,就独自活在这样的冷寂当中,足足二十年。
也许是因为,她自认自己已不配享受热闹。
也许太霄殿就是她为自己营造的囚牢。
她只有日日困守在这其中,心头的愧疚才会稍减一些。
毕竟她的愧疚太深、也太多了。
她愧对她父亲贺兰敏,她兄长贺兰春,他们各自的孩子卫飞卿与贺修筠,她从小到大的好姐妹岑江心,岑江心的丈夫段芳踪,她甚至愧对卫尽倾。
卫尽倾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或许一丝一毫的真心也从未交付过她。但她呢?她在最后甚至到了此刻也同样都在欺骗他,她的所作所为与他并无二致。与其说她愧对卫尽倾,不如说她愧对此生中唯一付出过的那份真心。
真心是什么呢?
她对卫尽倾曾经难道不是真心吗?贺兰春为了卫君歆付出一切那难道不是真心吗?他们对自己孩子的疼爱难道不是真心吗?当年他们诛杀段芳踪一心以为是在匡扶正义那难道不是真心吗?
可是为何所有的真心之中,却又充满了欺瞒与谎言?
为何连她自己回看自己的那些真心,都只觉得心虚?
分明,曾经是用尽过全心全意啊。
可是欺瞒却让她二十年都无法将自己的孩子养在身边。
心虚让她二十年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曾经的好友一眼。
曾经千百次的想过,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可还得走下去,她知道这条路时至今日依然没完。
但是,她有些怅惘想道,等今日过后,她就去看看岑江心吧。她依然不奢求她原谅,但见过段须眉以后,她不知为何竟觉得蓄积了一些勇气可以去见她了。
就不知岑江颖会不会阻挠她,必定会的吧。
想到那个明明就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却同样二十年未见的旧友,贺兰雪不由笑了笑。
殿外有声音传进来。
她起身慢慢向外间行去。
这时候再想起当日她一口咬定绝不可能有人闯通九重天宫时卫飞卿略含自信略显轻蔑的笑,不由对自己甚感可笑。
她真的,再也没有一颗江湖人的心了。
*
太霄殿外,段卫梅万四人歪歪斜斜互相扶持而立。
卫飞卿一身白衣早已看不出原貌,有一搭没一搭挂在身上,能够看得见的肌肤更是没有一块完整,可他身为一个美男子偏生半点也不在意自己形貌,都这样了面上依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纵然那笑委实有些难看。
其他三人也没有比他好的。
不但形貌不好,内里也绝不会好。
贺兰雪为救卫飞卿耗尽力气,此时功力还不到她全盛时候三成,可就是她这三成功力,只怕动一动手指头也能戳倒眼前这四人。
可是这四个人却半分也没有强弩之末的自觉,他们四人的站姿与神态,仿佛把“老子天下第一无人能及再来一百重天也照闯不误”几字写在脸上。
贺兰雪很关切卫飞卿,但她这时须得将注意力放在段须眉身上。
她看向段须眉轻声道:“九重天宫成立百年,迁来此地亦有六十年,段少侠是第一个闯上太霄殿之人。固然是咱们自己固步自封,然而少侠与几位确都有着令我惭愧的武功与才能。接下来少侠想要如何呢,可是要与我一战?”她已想好了,如若段须眉欲与她一战,她必会邀他们在此住上几日,等待他们养好伤势,届时即便她不敌,也必会拿出全力与段须眉战上一场。
岂料段须眉却道:“我不与女人动手。”
贺兰雪目光一凝。
段须眉又道:“若是我姨母那样的女人,我自会与她动手,甚至与以她交手为荣,至于阁下这样的……”
他话没有说话,但他话语里表达的意思,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他不与贺兰雪交手,不止因为她是个女人,更因为她是个让他不太看得上眼的女人。
贺兰雪并未感到愤怒。
因为她没听出来段须眉有任何羞辱她的意思。
他就是……说实话而已。
贺兰雪自嘲笑了笑:“那么你可有其他想要我做的?还是你费尽心思闯宫,只是为了走完你爹当年未走完的路?”
“那自然是目的之一,还有一个目的,”段须眉说到此顿了顿,认真地看着贺兰雪,非常非常认真,“你,九重天宫之主贺兰雪,向我爹娘道歉吧。”
贺兰雪闻言一呆。
梅莱禾与万卷书亦是一呆。
唯有卫飞卿望着段须眉侧颜,微微一笑。
“不是逼于无奈,也不是不甘不愿。”段须眉冷冷道,“当年我爹技不如你们,是以赔了命;我娘权势不如你,也跟着赔了命。如今我打到你面前来,你同样技不如我。如此,你该真心向我爹娘赔礼道歉了,又或者你坚持要与我比一场才肯承认技不如我?”
他的确已然力竭了,可他若是力竭之后就不能再与人动手,只怕早已身死八百次。
一大半曾死在他手中的人,都是以为他不能再战的人。
“不必。”贺兰雪摇了摇头,“先前在紫霄殿前我就想与你道歉……你做得对,我技不如人,甘愿服输。”
她一边说,眼泪源源不绝从她美丽如星辰的双眼之中滚落出来。
这一句道歉她欠了整整二十年了。
她不是不觉得自己错,她只是……非要硬撑而已。
段须眉面无表情看着她。
贺兰雪站直了身子,亦眼也不眨望着他道:“段少侠,我向你的父亲段芳踪与母亲岑江心道歉。我不该被一人蒙蔽了双眼而一切都听从他,误认为你爹是个心狠手辣、祸害武林的魔头,更不该在知晓他蒙受冤屈之后仍然装作不知、假装以顾全大局为由与众人联手逼死了他。我亦不该以天宫之主的身份利用你娘亲威胁你爹就范,不该用天宫的养育之恩束缚你娘手脚,导致她郁郁而终……是我错了,我当年无知犯的错,却要用他们夫妻性命为代价,我早在二十年前就应该跟他们夫妻下跪认错……是我错了。”
她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用她全部的内力说出口,每一个字都响彻整座成天山。她说到后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大哭一场。
怎么能……不硬撑呢?
她道歉,就等于向世人、向九重天宫所有人承认了她的愚蠢、卑鄙与不堪,就等于……她也终于承认了她最对不起的是把岑江心当做亲生女儿抚养、把段芳踪视作女婿的贺兰敏。
她怎么敢?
她积蓄这勇气积蓄了二十年,终于在今日有人堂堂正正打到她家门前,打到她无力还手,堂堂正正让她为了过去所做的糊涂事而道歉。
她说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她始终不是个无畏的人。
她还是很害怕,怕得要命。
可她……也很感激。
感激段须眉给了她这样一个向所有人承认一切的机会。
她泪眼模糊望着段须眉,边哭边道:“累得你二十年来无父无母,受尽苦难,是我对你不起。”
段须眉握拳站立半晌,忽地双膝一软,跪地放声痛哭。
他不是哭自己无父无母,受尽苦难。
而是哭二十年前身死的那对夫妇。
他们究竟蒙受了多大的冤枉?
当年关雎一夕被铲除,他失去一切之时只觉那冤屈几乎要吞没了他,太冤屈了,冤屈得他甚至不知该找谁喊一声冤。
那段芳踪与岑江心呢?
段芳踪当年被天下人欲除之而后快、被他曾经引以为对手的人、他曾经视为朋友的人、他妻子的好友联手逼入绝境不得不死的时候,他该是何等冤枉?
岑江心一生没有看过别处的风景,一生忠于九重天宫,不过是爱了一个人,不过是生了一个孩子,最终身死的时候身边却无父无子,她该是何等冤屈?
那种无法说出口的冤屈是不是让他们比死还难受?是不是让他们只能走那唯一的一条路?
甚至连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也要到二十年以后才终于找到当年逼迫他们之人的当中一个,让她为之道歉。
可又有什么用呢?
就跟他们还能看到、还能听到似的。
明明一个早已成为了万年冰窟之中的一具冰尸,另一个更干脆连尸骨都找不到。
有什么用?
段须眉死死按住自己心口。
卫飞卿蹲下身,将手覆盖在他按住心口的右手上,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他已尽力,这便足够。
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但他握住段须眉的那只手对段须眉而言已足够。
良久段须眉从地上站起来,面上已恢复平静,看向贺兰雪淡淡道:“我无事了,就此别过。”
他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闯山,遍体鳞伤,精疲力尽,终于来到最后的地点,却呆了不足一刻钟就要与人就此别过。
他证明了一件事情,要了一句道歉,伏地痛哭了一场,对他而言,已然足以。
他说到做到,转身就走。
卫飞卿望着他,目光中充满激赏与笑意。
贺兰雪望着这样对着别人笑的卫飞卿,她有预感,这个人只会被前面那样的人吸引,而不会为了她停留。
果然她便听卫飞卿道:“如此,我也告辞了。你若心里还有阿筠那个女儿,不妨考虑下山一趟。”
贺兰雪默然无语。
卫飞卿转身离开。
贺兰雪有些迟疑道:“不能……陪我再住几日么?”
“应当在此陪伴你的并不是我。”卫飞卿脚步不停,淡淡道,“但你既想要她陪伴你,你却又不肯先付出,这可行不通。”
贺兰雪呆呆看着她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但我答应你的事也绝不会食言。你放心,你既救我一命,我必拼死保你女儿周全。”
卫飞卿最后一字传来时,他人已追上段须眉。
万卷书与梅莱禾不是段须眉与卫飞卿,无论他们心里对贺兰雪有何看法,他们却也不能拍拍屁股就离开。二人同时朝贺兰雪行了一礼。
贺兰雪望着卫飞卿身影,良久过后才轻声对梅莱禾说道:“九重天宫还能有你这样一位殿主……委实是天宫之幸。”
不是因为他身为振霄殿主却二十年来身在江湖。
而是因为,他是梅莱禾。
斩夜 二十二章 从别后,忆相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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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人走后很久,久到他们必然已离开整座金顶山,贺兰雪仿佛这才从沉思之中惊醒。山风强劲,她在这峰顶之上站了大半晌,浑身都已冻得瑟瑟,青丝纷乱,嘴唇发白,委实有些不似她素日不食烟火的仪态。
而另一个不食烟火之人正慢慢朝她走过来。
一身白衣,眉目如画,不是岑江颖又是谁?
贺兰雪怔怔瞧着她:“你……你愿意来看我了?”
岑江颖二十年未踏上过成天山一步。无论天宫之中有何大事,又或者殿主齐聚议事,她从未出现过。
当然天宫二十年来原就没什么大事,九殿之主相聚也并没有几回。
岑江颖朱唇轻启:“是啊……为何我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呢?”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岑江颖又道:“适才你向我的姐姐姐夫道歉,我听到了。”不止她听到了,应说天宫所有人都听到了。
贺兰雪浑身一颤:“你能……原谅我吗?”
“这还用问?”岑江颖歪头看她半晌,这才有些诧异地一笑,“当然不能。”
贺兰雪双唇紧抿。
“我特意等到他们都离开以后这才上来找你,你可知为什么?”岑江颖淡淡问道。
贺兰雪摇了摇头。
“因为啊,”岑江颖柔声道,“接下来我所做的事,既不希望被眉儿和阿禾看到,更不想让他们参与进来。”
贺兰雪呆呆看着她:“你要做的事……是什么?”
岑江颖道:“你可知这二十年来我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贺兰雪浑身又是一颤,十分艰难道:“……你恨我。”
“是啊,我恨你。”岑江颖半是讥诮半是漠然道,“然而我恨你又怎么样呢?我恨了你二十年,你依然过得好好儿的,也没见你为此少块肉。你过得越好,我自然也就越恨你,恨到时时刻刻都在想,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少块肉呢?最好和我一样,少掉心上的那块肉。我想过与你决斗一场,可即便我胜过你、甚至杀了你,说不定你还会因此而感激我。我甚至想过去杀了你的女儿好了,可是你这样的人,从她出生连看也未曾多看她一眼就抛弃了她,我即便杀了她,当真就能剜掉你心上的那块肉?我可不信。”
贺兰雪看她绝美的面上再不掩饰的怨毒与漠然,心里说不清是何滋味,不知不觉间嘴唇早已咬得鲜血淋漓:“你又何必如此折磨你自己……我心上的那块肉,分明……分明二十年前就已经被人剜掉了。”
“可你还活着啊。”岑江颖冷冷道,“我姐姐姐夫都死了,为何你还活着?甚还活得如此高高在上无忧无虑。这委实太不公平。”
“你既觉得如此不公,你便杀了我好了。”贺兰雪凄然笑道,“难道你朝我动手,我还会反抗么?”
“是以我说了,我不杀你啊。”岑江颖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或许无法想象我这二十年来的惨状,但如有机会让你也落到我这境地的话,你说我是做还是不做呢?”
贺兰雪不笑了,望着她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到底为什么如此恨我?我知道我做错了事,可是其他人……”
“或许因为其他人对我姐姐也好,姐夫也好,都只是迫*害而已,唯独你是背叛。”打断她话,岑江颖十分平静道,“你背叛了老宫主对我姐姐的疼爱,也背叛了你自己与我姐姐的姐妹之情。你参与其中害死了我的姐姐与姐夫,你却没有跪下来向他们忏悔。道歉?哈,也只有眉儿那样风光霁月的性子,才会接受你一句迟来了二十年的道歉就与你一了百了。我可不行……我做不到。你须得知道你对我犯下了什么罪,你让我失去了从小到大自以为最要好的朋友,害死了我生命之中最爱的两个人,让我从此陷入暗无天日的孤寂和无望的等候之中,让我每一分每一刻都只能活在回忆当中……如今你可知道了?活着的人,当真比死去的人还要凄惨千倍万倍呢。”
贺兰雪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你对段芳踪……”
岑江颖惨笑一声:“我与姐姐是孪生的姐妹……我们长相一样,喜好一样,自然连心仪的男人……也是一样。”
她虽在笑,可那笑意之间蕴藏的情感分明凄惨无比。
孪生姐妹之间心灵有所感应,岑江颖从小在岑江心面前有如一张白纸。恋慕段芳踪,这是她此生最大的一个秘密,也是唯一一个岑江心从头到尾都一无所知的秘密。
她对段须眉说,后来贺兰雪遭人始乱终弃又痛失爱子,她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她对她没什么其余的情绪了。
但其实不,不是的。
岑江颖爱岑江心,岑江颖也爱段芳踪,这两个人一前一后,亦可说同时永远离开了她,打碎了她曾经幻想过千万次的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美梦,那是双倍的痛苦,那双倍的痛苦在日复一日中化成千倍,万倍,她有可能放下、有可能释然吗?
不,不可能的。
“姐姐虽说就比我早出生一刻,可她不知为何,总像是天生就比我聪明、成熟、比我厉害百倍。若说在她的心里,取代了父母地位的人是老宫主,那在我的心里,我当做父母来看待的便是从小照顾我的她。我小的时候日日都在心底发誓,决心长大了一定也要好好的照顾她,实现她的愿望,她想要什么,我便去为她做什么。”岑江颖面上挂着梦幻一般的微笑,仿佛她又回到了曾经那段对她而言最幸福的日子,“等我们长大以后,她遇到段芳踪,我在她尚未明了自己心意以前便知道,我能为她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永远瞒着她不要让她知晓我的心意。这件事真不容易,可我还是做到了……那可真是一段比神仙还要美好逍遥的时光啊,他们俩日日切磋,打闹,斗嘴,我就跟在他们身后给他们端茶倒水……我对姐夫哪敢有什么妄想呢?一丝一毫也没有过啊。我最大的妄想,也不过是他们婚后我还能留在他们的身边,我甚至都想好了,日后姐姐嫌这个殿主当得太麻烦,我就主动请求她将殿主之位传给我,任由他们夫妻日日都去过神仙日子……”
她说到此,渐渐收起了脸上那梦一样美好的微笑,抬头看着贺兰雪,那笑一寸寸凝作冰霜:“只可惜他们婚后没有过过一天神仙日子,我却从那天开始足足过了二十年噩梦一样的日子。我可不像你,活得不像人,连死都不敢死,我那时候真恨不得也随他们一死了之,可我哪有脸面呢?姐姐临终的时候我答应她,我一定会找到眉儿,一定会让她和姐夫团聚,可我一件事都未做到,我怎敢去见她?如今好了,我终于见到眉儿他长大成人,他活得很好,比咱们这些半人半鬼加起来都要更好,他也承诺会将他爹带回来与他娘团聚。他说到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我也……终于能安心做两件我想做的事了。”
“你想做的是什么事……剜我的心?”贺兰雪木然道,“你想这件事,想了足足二十年?为此计划了足足二十年?”
岑江颖摇了摇头:“我对你也没那么执着。我不是说过么,我反复想过折磨你的办法,总想不出来一个好的,便也不去想了,只当我自己倒霉吧。谁知……有一天一个人突然找上了我,他找我寻求合作的一瞬间我便知道了,老天终究待我不薄,我想了无数次又放弃了无数次的机会,终究还是主动摆到我的面前来。”
贺兰雪面色忽然变得很奇怪,仿佛有些迟疑,又仿佛有些了然:“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机会?”
“一个能够让你原本就碎过一次的心再次碎成千万片的人,一个足以让你这样薄幸之人都会感到愧疚想死千万次的机会。”岑江颖笑得畅快极了。
贺兰雪仿佛有所觉,目光望向他脚下其余八座山。
“此刻那些山上是何等光景呢?”岑江颖悠然道,“从景霄殿到你太霄殿所有人被打得已无还手之力,护山大阵全破,至于神霄殿、青霄殿与碧霄殿,相比之下委实不足为虑。九重天宫啊……辉煌百年天下无敌的九重天宫,终究还是要在你的手中覆灭了。”
贺兰雪目中终于掠过一丝愠怒:“你恨我也就罢了,我能理解你,可你难道就不顾念与众人的同门之谊?”
“同门之谊?”岑江颖冷冷重复一遍,“二十年前,我姐姐被你用老宫主的恩情逼得只能留在丹霄殿里一动不动,我姐夫被你用我姐姐逼上绝路偌大的天宫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为我们说哪怕一句话,那时候这个地方,这地方的人,对我而言就只是令人寒心与恶心的仇敌了。我不是我姐姐,你不必妄想用这些东西来约束我。”
贺兰雪咬牙道:“你为此甚至利用段须眉。”
“不如说是你亲自将机会送到我眼前?”岑江颖冷笑道,“原本我只当那个机会还早得很,原本我只是想着要救眉儿一命。谁知你这里竟然也有个急需救命之人,谁知你竟然为了救人甘愿折损自己一半功力,这可真是……老天开眼。眉儿说他要闯宫的时候,我便知等了这么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眉儿可是我姐姐姐夫唯一的儿子,我做不到的事,那个人做不到的事,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眉儿也必定做得到。好得很……虽说我不愿眉儿参与此事,可终究他还是为他父母报仇了,这真是再好不过,再完美不过。”
贺兰雪仍看着下方,那其中看不出任何动静来,但她心里知道,同门相残的惨剧,正在发生:“丹霄殿的人可是……正在肆掠其余七殿之人?”
“丹霄殿?其余七殿?不。”岑江颖看着她,目中充满玩味的笑,口中柔声道,“你知道的,你一定能猜到,此刻正在将你的人一个一个杀死,将九重天宫积蓄百年的留存一一掠夺的绝不是丹霄殿之人,你知道的,是不是?”
岑江颖说话之间,两人见到又有一人从山下上来,慢慢朝着两人方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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