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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顾青衣
卫尽倾是她这一生之中,前半生最爱、后半生最恨的人。她将自己一切的精力都倾注在这个人身上,甚至忽略了自己那样歇斯底里才保下来的孩子。
在二十年前、她与兄长几人逼得卫尽倾跳崖的那一个瞬间,这些年她从未回想过,但是在死前的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那时候她是多么撕心裂肺为之痛苦,恨不能也立即随之一起死去的痛苦。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能再让自己感受一分一毫那样的痛苦,因为……那等于让她死都要再背叛卫飞卿多一次,以及背叛那些为了她的私欲而受尽折磨、而死去的她的同门。
她罪孽何其深重?
她怎么敢?
她……不敢!
卫飞卿稍微抬起头。
但他尚未起身,却忽见眼前人影一闪,下刻就有一人被正正掷在贺兰雪身边躺下。
被掷的那个当然就是卫尽倾。
他脸上、身上被卫飞卿不知道究竟划了多少刀,面上、身上都透出森森白骨,流血已流到他此刻只剩一口气吊命了。
卫飞卿当然是故意给他留着这一口气。
卫尽倾这样的人,但凡还剩一口气,他必然脑子里都还是清醒的。
他清醒的听了卫飞卿这一路的全程。
卫飞卿没有细说他是怎样掌握他埋伏在各派之中的那些人,是怎样知晓他们体内埋了剧毒的同时还埋了蛊虫,但正因为卫飞卿没有说,他难以遏制的自行的揣测想象更让他自己无法忍受。
如果说谢殷感受到被复仇的羞辱,那他感受到的羞辱必定是谢殷的百倍,千倍。
然而他休说再与卫飞卿一争长短,他甚至连破口大骂表达恨意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他原本是嘴巴的地方早已看不出嘴巴的形状了。
卫飞卿当然还是故意的。
贺兰雪、贺修筠和卫雪卿几人各自给卫尽倾设想了各种各样精彩的死法,然而真的执行起来,谁又及得上卫飞卿这样的干脆果决又一招致命呢?
卫飞卿抽出了自己的手,将贺兰雪已然尽数僵硬的手与卫尽倾的手放在一起,然后细细看着卫尽倾的脸。
他的脸当然也早已不能被称之为脸了,更不可能呈现任何表情。
卫飞卿却总觉得从中看出了几分痛苦之意。
也可能只是他杜撰而已。
却也足够令他开怀。
卫飞卿笑起来。
在他这笑声与卫尽倾的手中,贺兰雪终于完完全全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过。
她闭眼之时,连那原本好似源源不绝的眼泪也早已干涸了。
贺春秋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卫飞卿渐渐收起了笑容。
他到这时候,才终于抬头看。
站在他眼前的人是段须眉。
适才代替他将卫尽倾扛到贺兰雪身边来的,自然就是段须眉。
他慢慢站起身来,与段须眉并肩而立,口中轻声道:“这下好了。”
他说话间,斩夜刀再一次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适才开怀过、痛快过了。
已经足够了。
就这样完结吧。
他提起了刀。
然而他提刀的瞬间,另一把刀忽然出现在了卫尽倾身上斩夜刀唯一没有留过痕迹的正胸口,端端正正的、深深的一刀插了进去。
那是破障刀。
一刀,毙命。
不可一世、害了不知多少人为之丧命又或者生不如死、搅得整个武林数十年难以安定的卫尽倾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被一、刀、毙、命。
他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
如此轻松,如此简单,让场中之人不由得恍惚,今日一切真的就是为了对付这样一个容易死掉的人吗?为什么?
不计其数的人就为了这样一个人陪葬了吗?为什么?
当他被他的亲生儿子千刀万剐的时候,没有人觉得卫飞卿残忍,每当卫飞卿划下一刀,众人心里的痛快便不由得更甚一分,仿佛那是每一个死掉的人奉还给罪魁祸首的痕迹。然而到他真正死的这一刻,如同卫飞卿所言,只剩空虚。
他死了,那又如何呢?其余死掉的人能够活过来吗?卫飞卿、卫雪卿、贺修筠这些原本是天子骄子的人物能倒退二十年重新来过然后长成真正的骄子吗?复仇……复仇又有什么用呢?
便有人忽然发现,原来中途就放弃以复仇为一生重任的卫飞卿果然是个再聪明清醒不过的人。
而这个聪明人此刻正抬头瞧着适才代替他一刀宰了他亲爹、正将刀拔*出来鲜血立时溅了两人满身满脸的段须眉,目中神色似愤怒似不解似错愕:“你难不成真如卫雪卿所说是个被虐狂?”
(写到这里才明白原来眉眉的定位是忠犬……虽然这个忠犬时不时有点癫……)





斩夜 三十一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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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两个人相识之初,当他们尚为幼童之时他就在欺骗他利用他,还任由他将他默认为救命恩人。
曾经因为他的一个动念,害得他满门死绝,害得他彼时唯一的亲人肢首分离,害得他颠沛流离,生不如死。
他本来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安安分分杀自己的人,过自己的生活,追寻自己的人生,他却再一次出现,再一次满口谎言的面对他。
而这个被他一次次欺骗利用的人知道一切后做了些什么?
提刀不言不语挡在他的面前。
不想他伤心所以后悔曾经与他相遇。
在卫雪卿曲解他心意时风淡云轻替他解释。
不想他弑父所以……替他挥下了最后一刀。
这个人难不成真的是受虐狂吗?
这个人有毛病不成?
卫飞卿几近咬牙切齿瞪着他。
段须眉却只垂目道:“那不该由你动手。”
“关你屁事!”卫飞卿几乎是狂怒地爆喝一声。
抬头看他仿佛是最痛快的事被人打断的愠怒,又仿佛是最心虚的事被人戳破的羞恼,半晌段须眉淡淡道:“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他当然不是真的多管闲事。他只是也同贺兰雪一样,认为最后一刀下去之前的凌迟已经足够了,不希望卫飞卿真正背上弑父的包袱。那个人除了悲惨没有给过卫飞卿任何东西,他也不应该在卫飞卿此后的人生之中留下任何东西。
那个人不配。
而卫飞卿值得更加坦荡的未来。
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却不代表卫飞卿听不懂。
正因为在他说话之前就已经听懂,卫飞卿一时才会觉得更挫败,更荒谬,半晌抿唇重复一遍:“你是被虐狂不成?”
段须眉竟当真思考了片刻方道:“我不想让你不舒服,那会让我也变得很不舒服。”
卫飞卿冷冷道:“我现在就很不舒服。”
是以他现在也并不觉得好受。段须眉沉吟片刻,无声叹了口气:“你去做点能让你舒服的事。”
卫飞卿颔了颔首:“你说的有道理。”再不看脚下那两具尸体,他上前两步道,“我改变主意了。”
离他不远处的那柱香,此刻才燃掉一小半。
环视众人,卫飞卿轻飘飘道:“现在开始,我允许每个门派来一个人向我挑战,赢了我,这个门派的人立刻就可以离开,我会撤去个中所有威胁,绝不中途反悔。当然若没有这自信的,可以继续等这一炷香的时辰,我先前所言依旧作数。”
众人闻言一时俱都有些犹疑,半晌有人扬声问道:“你会这么好心?”
“好心吗?”卫飞卿殊无笑意牵了牵嘴角,“我真的不喜欢杀人,是以这是等价交换……无论稍后迎接什么样的结局,都是你们自愿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身上的气息一点一点溢散开来。
失落的,愤怒的,狂暴的,全然找不到地方发泄的……杀气。
适才还跃跃欲试的众人,忽然通通安静下来。
卫飞卿在来之前,曾经走火入魔过,在他走火入魔的过程中,他将十七个人彻底分尸。
卫飞卿来此之后,一直用极端的意志克制他那依然没能完全收敛的入魔后的煞气,控制想要杀人的欲念。
段须眉说,你去做点让你舒服的事。
什么能让他舒服呢?
即使走到这一步,却还要无时无刻不控制着自己,无论是身还是心都让他感到疲累。
明明以为是两个陌生人的终结,却终究给他的意志造成巨大一击。
还有那个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能够影响他一切判断的人,他却非要一而再的无知无觉的逼迫他。
他想要干嘛?
想要他跪在他的面前道歉吗?忏悔吗?
不。
什么能让他舒服?
当然是杀戮。
唯有杀戮。
斩夜刀在半空划出一道雪亮的光,卫飞卿一字字道:“谁先来?”
半晌有一个人踏前一步,轻声道:“我来吧。”
卫飞卿瞪着说话那人。
那人是贺春秋。
他甚至连替贺兰雪掉的眼泪都还没完全收起来,就又上前来代替所有人挡在他的面前。
卫飞卿发现他又开始控制自己了。
他有点想不明白。
他走到这一步,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再无拘束吗?为什么人人都要来逼一逼他?
他浑身黑气不可抑制的变得浓烈。
贺春秋有些担忧唤他一声:“飞卿……”
“即使上赶着也要来送死吗?”一分一分握紧刀柄,卫飞卿轻声道,“即使明知我无意杀你,你还要赶着来送死?那两个人刚刚死,你就急着要来步他们的后尘?”
本意只想阻止卫飞卿大开杀戒的贺春秋忽然发现,他那看似轻巧的一步,似乎又一次错了,似乎已直直踏在了卫飞卿的心上,再一次伤透了卫飞卿的心。他只是不想卫飞卿心绪不稳之下滥杀无辜而已,他怎么会想要再一次的伤害卫飞卿?他怎么敢?
几乎是踉跄倒退了数步,贺春秋惶然道:“我……”
“你既然想死,我也不妨成全你。”卫飞卿慢慢抬刀指向他,眉目之间一片冷肃,“你我好歹父子一场,莫说我对你无情。我给你与你妹妹相同的待遇好了,你想怎么死?想要一刀毙命还是如同卫尽倾那样千刀万剐?我都依你。”
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蹲在卫尽倾尸身前的卫君歆闻言蓦地抬头,面上一片惨然,颤声道:“已经够了,卿儿,你莫再……”
“住口!”
“闭嘴!”
两声呵斥同时响起。
贺修筠伤势沉重,内力全失,这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咬着牙生生从地上站起身来,朝着贺春秋所在迈上前一步,手中弓弩正正对着他心口,冷声道:“你想死来找我,莫再扑腾他。”
卫雪卿却一侧身挡在了卫飞卿面前,呵斥过后沉着脸再不发声。
卫飞卿怒极反笑。
他笑声中却见谢郁走上前来在他身前五步处站定,温柔刀已牢牢握在他的手中,神色静静瞧着卫飞卿道:“我不知你想做的事对是不对,能不能成功。但既然有这么多人愿意投靠你,帮助你,其中必然也有道理。”
卫飞卿挑眉。
“只是既有人赞同,必然就有人反对。”谢郁轻声续道,“登楼之中,愿意对你效忠的我自然无话可说,只是那些想要反对你的人,我总还要为他们担待一二……也只剩我还能担待一二。”
卫飞卿一向十分看得起谢郁,是以他也只用配得上他的方式对待他,利落抬刀上前:“来战!”
下一刻双刀就已在半空之中交汇,点燃激烈火花,二人以快打快,瞬间交手十余招。
卫飞卿带着浑身发泄不出的郁气与暴虐之气。
谢郁又何尝不是满心的迷茫?
两人都只想要个痛快!
另一边厢一道人影忽然无声无息掠向贺修筠。
失魂落魄的贺春秋与卫君歆二人察觉之时那人已堪堪掠至贺修筠面前,一刹那两人但觉肝胆俱碎。只是他们二人不及反应,却自有人时时刻刻盯着这其中的动静。
另有三人与那人一同落在贺修筠周围,齐齐迎向那人原本迅捷无伦朝着贺修筠伸过去的手。
那只手以比来势更快的速度收回去,却也生生被那三道反击之中的一把长剑削去一片皮肉,手的主人全不多看一眼伤处,只冷冷瞧着那三人道:“一炷香的时辰未到,看来你们已替自己选好了前路。”
长剑的主人——卫雪卿冷冷注视他:“你在旁运功疗伤之时我就已盯着你了。像你这样的人,怎可能安安稳稳就此认输?”
偷袭贺修筠的人,自然是谢殷。
而同时挡在贺修筠面前拦下他一击的,除开卫雪卿尚有万卷书与梅莱禾。
万卷书怒道:“你成名二十余载,竟有脸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动手!”
谢殷冷冷一笑:“她是‘弱女子’?我看你不但脑子不好使被人耍得团团转,甚连眼睛也跟着瞎了。”
万卷书看一眼被他们三人挡在身后却从头到尾眼睛也未多眨一眼神色冷淡的贺修筠,滞了滞,却终究还是气恨:“你与老贺多年相交,你怎下得去手!”
谢殷面上讥讽更深:“你怎的不问一问贺兄,他是宁愿贺修筠落在我的手中,又或者如此时一心一意向着卫飞卿?”
惊魂甫定尚不及发怒的贺春秋闻言忽然愣住了。
贺修筠如果落在谢殷手中,被谢殷拿来威胁卫飞卿呢?
有用吗?
怎……会、没、用。
固然这是不入流的卑鄙手段,可至少,那会让卫飞卿手上少一分杀孽,也……让他行事之中多几分顾忌。
“看懂了吗?”谢殷讥笑看着万梅二人,神色倏忽转冷,“没头没脑的东西,滚开!”
万梅二人不及答话,忽听场中传来一声惨叫,随即听一人暴怒喝道:“你做什么!”
几人闻声转头,便瞧见舒无颜一只手穿透了他身前之人的前胸,在几人回头一刹那只手堪堪拔出手,其中握着一颗东西……乃是那人的心脏。
人是千秋门的人。
千秋门两代掌门瞿穆北与瞿湘南就站在那处,分别被门中叛变的弟子刀架在脖子上,早在舒无颜动手之时两人便不顾性命威胁上前,然而舒无颜动作委实太快,等到舒无颜将那弟子的心脏掏出来,他们也堪堪上前了一步与半步而已。
那弟子到此时才直挺挺倒了下去,扑通一声,再无声息。




斩夜 三十一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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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穆北浑身颤抖,牙关打颤:“你、你……”
随手将心脏扔掉,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竟再次扔回那业已成为尸体的弟子空了一大片的胸腔之中,舒无颜淡淡道:“我家尊主是很守规矩的人,是以他也一向不喜欢别人破坏他的规矩。”转过头看着谢殷几人,舒无颜慢条斯理甩了甩满手的鲜血,“从现在开始,有人再敢挑战尊主的规矩,挑衅一次,我就杀一个人,杀到诸位满意为止。”
瞿湘南目如铜铃,嘴巴张张合合几次,终于嘶声吼道:“是谢殷动的手!为何不杀他登楼之人!为何要杀我门中之人!”
“顺手而已。”漫不经心瞟一眼地上那人,舒无颜轻声笑道,“再者说今日过后,又哪里来的千秋门登楼之分?”
他那平平无奇的笑容直看得人遍体生寒。
众人不及说话,却见谢殷朝着贺修筠的方向又前进了一步。这下再无人顾得上与舒无颜争辩,瞿穆北、东方渺、慕容承几人齐齐喝道:“谢殷!”
万卷书与梅莱禾直直挡在谢殷面前,梅莱禾指着适才殒命那人胸腔中一颗尚未完全停止跳动的心脏,咬牙道:“你真是疯了!”
“究竟是我疯还是你们疯?”谢殷冷冷道,“你们正在为了怎样的一个人阻止我,难道到此时还看不清?”
“我们不是为了飞卿在阻止你!”万卷书吼道,“是为了那些无故被你牵连之人的性命!”
“被我牵连?”满含讽意复述一遍,谢殷殊无笑意牵了牵嘴角,“卫飞卿大可以杀光所有人,然后当个只得他一人的武林盟主。”
“舒无颜当然不在乎杀光此间所有人。”卫雪卿冷冷盯着他道,“就如同你也根本不在意他杀光此间所有人一样。”
他这一句看似绕口的话却忽而敲醒了众人。
卫飞卿与舒无颜当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造成所有人今日之祸的谢殷难道就比这两人多长了一星半点的良知?
不过是……一切的争端最终都由他们来承担代价而已。
想清楚了这一层,所有人目光瞪着谢殷犹如万千道寒星,下定决心再不给他任何出手的机会。
谢殷却有如不见,向卫雪卿道:“是以你也不在意你的长生殿稍后成为卫庄分舵?分坛?”
“我又何时真正在意过长生殿?”良久卫雪卿笑了笑,这笑容中竟有几分宠溺的意味,“我弟弟自幼受尽磨难,他若实在想要,我这当哥哥的给他也就是了。”
谢殷又看向贺春秋:“贺兄呢?你也想要把清心小筑拱手递给卫飞卿了?”
他一直在留意贺春秋的反应。
毕竟从某种层面而言,他对贺春秋的了解比之卫君歆犹有过之。
当他说要拿下贺修筠用以威胁卫飞卿之时,他确信那一瞬间贺春秋是动了心的,尽管他动心的理由与他必定相去甚远。
然而那个千秋门弟子的心脏被舒无颜生生挖出来之时,贺春秋立时就收敛了所有的企图。而当他听到卫雪卿说那句话之时,谢殷见到他一瞬间完全灰败下去的脸色与再明显不过的心灰意冷。
贺春秋似是在发呆,半晌方苦笑一声:“谢兄,有一件事我从未告诉过你,也未告诉过飞卿,我确是防着他,不愿他与九重天宫染上关系,是以……我从一开始就想着要将清心小筑留给他,哪怕他出去独立这么多年,我想法却从未改变过。”
说是补偿也罢,让他自己心安也罢,又或者是心知肚明卫飞卿的才能,他甚至自欺欺人想过,等到他两眼一闭,卫飞卿究竟想要做什么,届时他也管不了了,但无论卫飞卿想要做什么他都……不想让他势单力孤。
这是他作为父亲唯一为卫飞卿存下的一点私心。
这点私心竟成为他唯一能不那么愧对卫飞卿的微小理由。
谢殷怒极反笑。
贺春秋苦涩摇了摇头:“我更不愿见到再有任何人因为今日之事无辜殒命了。”
无论他与谢殷如何推脱,但今天的所有人确实因为他们才会聚集在这里。
若说卫尽倾、卫飞卿是残杀众人的刀,那他与谢殷就是递刀之人,他们比起刀本身分明更加罪过,又有什么脸再让更多无辜之人替他们受过?
谢殷自是不愿罢休。
只是他已经失去唯一的机会了。
因为卫飞卿与谢郁已然停下来。
卫飞卿浑身是血,有谢郁的,也有他自己的。一身红衣被刀风几乎割成碎片,形容狼狈之极,显见他在这一战之中打得比先前与丁情之战更加不要命。但他再如此不要命再狼狈都好,众人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他是胜者。
谢郁与他相比看上去齐整多了。
但卫飞卿是站着落地的。
谢郁却是躺着落地的。
看上去更齐整的谢郁身上只有一道最为明显的伤口,那伤口从左胸拉到右腹,既深,又长,众人怀疑卫飞卿那一刀如再多施加一分气力,谢郁就会落得与那千秋门弟子一样心脏被割裂、尸横当场的结局。
幸好,谢郁还活着。
但他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杜云、杜若、花溅泪几人同时朝谢郁奔过去,登楼之人亦各自色变,破浪霍然转头看向始终不言不动挟持他的长风,恨声道:“你还不让开!”
长风稍一迟疑,破浪再顾不得颈间长剑,亦朝着谢郁所在方向跑过去。
来不及收回的剑锋在他颈间收割一串血珠,长风见状浑身一颤,终于也收剑大步行过去。
另一边沧海见到他二人情形,倒不等云帆发话便自行放开了他。
一时登楼众人都围到谢郁身边去,就连贺修筠亦浑身一颤,情不自禁朝着谢郁走近了两步,却终究还是咬牙停顿下来。
谢郁整个胸腔不断往外溢血,杜云跪在他身边,浑身颤抖,手伸出去却根本碰也不敢多碰他一下。
谢郁目光有些迟缓在花溅泪长风几人面上扫过,十分吃力道:“登楼之中……可有人不愿归于卫飞卿尊主门下?”
无人答话,却有不少门中弟子乒乒乓乓扔下武器,红着眼眶一言不发朝他方向跪下来啊。
“果然……有啊。”谢郁竟还勉力朝众人挤出一个笑容,“只可惜……我已经尽力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花溅泪替他点穴止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阿郁,我们……”
“是以都放弃吧。”谢郁轻声道,“我们已经试过了,不算……贪生怕死。”
长风几人闻言俱是浑身倶震,云帆失声道:“少主……阿郁!”
谢郁眉目惨淡,神情却是少见的情形,抬手怔怔瞧着自己完整的红*袖:“这场婚礼我亦有私心在里面……又岂敢说自己就不是罪魁祸首之一?我只想大家能够保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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