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顾青衣
但段须眉与卫雪卿打过的交道实则要比卫飞卿更多。他或许不如卫飞卿能够举一反三猜透卫雪卿所有心思,但他对那个人本身却自有一种清醒的认知。
卫飞卿喃喃道:“但他们之中必定有个想要当皇帝、当天下第一人的人……不是卫雪卿,那就必定是卫尽倾了……适才你说不能以片面推论便断定卫氏父子并不齐心,如今看来不无道理。”
段须眉道:“我们往何处去?”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右侧几里开外那座最大的宫殿,其间灯火通明,比灯火更醒目的却是火光、硝烟与厮杀之声,完全可想见其中战况之激烈。
卫飞卿蹙眉道:“为了降低长生殿中人戒心,清心小筑必定要假戏真做做出受困的样子,但秋伯怎可能容忍太大损伤?只怕暗中控制各处出入口的动作也都在加快进行了。”说完这句话他果断抬手指向与其完全相反的方向,“我们去那边。”
若叫清心小筑完全控制此处之后,只怕就再没他们两人什么事了,前去围观那场混乱更不是他二人目的。
二人朝着左侧那座稍小的宫殿疾掠过去。
不知是不是长生殿所有战力都已集中在右侧那宫殿,两人一番前行竟未遇到任何阻碍。行到那稍小宫殿之外时,两人便知来对了。
那偌大宫殿之中不说金碧辉煌,布置却也十分雍容大气,此刻里间只有三个人,愈发显得整座宫殿空荡荡的。但段卫二人一眼看去,便知这三个人必然就是此番长生殿留守之人中身份最重的三个人。
其中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二人都十分熟识,乃是煜华。
另一个气势内敛的中年男人,段须眉甫一靠近此地便感受到一股不下当日应对梅莱禾的凛然危险气息。
另外还有一个中年女子,穿一袭碧色长裙,气度雍容,面容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许。最重要那张极其美丽的脸两人都十分熟悉,那张脸与卫雪卿赫然有七分相似!
三人原本坐在殿中饮茶,一对中年男女俱都神情安然、十分享受模样,唯有煜华不时拨动茶盏,稍显焦躁。三人相貌气度俱是上上,这幅画面便显得十分赏心悦目。但下一刻,那中年男人手中茶盏便毫无预警往外一泼,那杯中水如长蛇一样迅如闪电朝着两人方向窜过来。
段卫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破开房门冲了进去。段须眉拔刀冲向那中年男人,往前一步,他身上黑气就愈深一分,而他挥刀斩下的赫然就是当日曾为卫雪卿施展天心诀硬抗一刀的吼天喝月式!
卫飞卿则冲向了煜华。他脚下施展其义自见,左手一挥便在身边搭成一座黄金屋,而右手则抽出了腰间斩夜刀,劈出他这些日子从段须眉刀法中领悟出的新的刀意融合他昔日所练梅园小剑的崭新的一刀。
二人出手都是最强的招式!
那一眼对视之中,两人立时就解读出双方目中含义:一招解决其余两个人,拿下那个中年美妇——卫雪卿的娘亲!
斩夜 第十四章 我以亡魂慰相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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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有忽略过卫雪卿的娘,她绝非普通的高手。
是以两人出招不但强,而且快!
但那中年美妇同样不慢。
她在段须眉朝着那中年男人挥刀至一半之时便知他接不下这一刀。
她便也朝着那方向疾掠过去,同时拔出了她的剑。
在段须眉的刀到来之前,她的剑与中年男人的剑已成双剑合璧之势。
以两人对抗一人。
以双剑抵挡一刀。
呛地一声悠长的龙吟。
卫飞卿忽然在霎那之间变招。
他把原本护卫在身侧用以对抗煜华浑身火药暗器的黄金屋撤掉了。却也并非撤掉,而是将整座黄金屋扔散了扔到了这大殿之中各处去。
不仅是那一座黄金屋,他在一瞬间拼着硬抗煜华一击出手将身上所有铜钱与金叶子都扔向了半空之中。
对,还有金叶子。段须眉曾经嘲讽过而他始终未拿出手的金叶子。
整个大殿中的黑气、刀意与剑气都被包裹进一片金灿灿之中。
这一手暗器使尽了卫飞卿全力。使出了他自迷雾峰顶那一出惊天动地的天女散花、天宫旧址中生生不息的石像阵法、徐离山庄中步步惊心的紧密杀局之中领悟出的新的暗器手法。使出了超越他过往能用到的最高明的手段。他甚至在这一手暗器中动用了他原本并不轻易使用的防御力堪称无双的天心诀内功。
饶是卫雪卿在此,恐怕也要为他这一手暗器功夫所折服。
而他使完这一招过后,整个人便往后倒去——他生生受了煜华一鞭,同时被煜华左手发射出的三枚袖箭正正钉在了右肩、心口右侧、腹部的位置,使得他连握刀的力气也一并失去,斩夜刀从他手中脱落,轻飘飘向着地下滑去。
而他之所以做这一切,只为将原本冲开这大殿、一瞬间就要将整座大殿毁掉的冲击力生生困在这其中。
他信段须眉必能拿下那两人,而在这之前他们却不能引来任何一分多余的注意。
他其实不知自己是否能做到,他这些日子忙于奔波,根本还未来得及测试那最新领悟的暗器手法。但好在,他似乎与段须眉待在一起久了,竟也感染了他几分学武的天分。
这座大殿,竟当真被他那一手暗器保住了。
但他眼看就要保不住自己。
煜华的第二鞭在他斩夜刀落地之时毒蛇一般朝着他甩过来。
卫飞卿微微一笑。
他没有去捡他的刀。
他的左手抓住了煜华的长鞭。
他整个人如同鬼魅一样顺着长鞭以不可思议的灵巧与速度朝煜华接近过去。
他适才虽然整个人都往后倒,但他的脚跟并没有离地。
他的其义自见并未停止。
煜华摆不脱他。
他右手抽出了插在自己右胸口的袖箭,在捉住煜华的刹那轻巧刺入了煜华柔软的胸部——与他适才中箭一模一样的位置。
他插得不深,却足以让煜华一瞬间疼得失去所有力气。趁着那时刻制住她周身大穴,卫飞卿这才轻吁一口气,凑到她耳边轻声笑道:“便是卫雪卿在我面前也不敢如此大意。煜华姑娘,你怎的总有着这种莫名的自信呢?”
煜华盯着插在自己胸口的袖箭,嘴唇咬得发白,冷汗一滴滴顺着秀美的额头淌下来。
“那个啊。”卫飞卿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口中笑道,“一则我这人睚眦必报,很是不喜欢被小姑娘欺辱,这话许久之前我便告诉过姑娘你。二则姑娘一向心狠,我怎知这袖箭上又涂了甚厉害至极的毒药,只好叫姑娘感同身受,赌一把姑娘舍不舍得起自己的性命了。”
煜华惊怒交加瞪着他,咬牙骂道:“卫飞卿,你这乌龟王八蛋!竟敢欺辱到我门上来!我定要叫你不得好死!”
卫飞卿早已力竭,与她双双跌坐在地上。他对待败者一向极好风度,此刻便微微含笑任由她破口大骂。
而两人这番交手间,另一边三人业已分出胜负。那两人联手原本与段须眉未必就没有一拼之力,只是三人以快打快战至正激烈处,那中年美妇恍然听到煜华口中的“卫飞卿”三字,一时如遭雷击,手中长剑便也随她这一愣神缓了一缓。但段须眉刀下岂容得如此失误?当下反手劈出一刀荡开那中年人,左手拔下头上金钗下一刻已抵在中年美妇喉间,瞬间入肉数分,鲜血横流。
卫飞卿见此情形,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中年人见到美妇颈间鲜血顿时目眦欲裂,爆喝一声提剑扑向段须眉:“放开她!”
段须眉动也不动,眼也不眨,唯独左手上动作又微微往前递了递。
中年人剑至他面门,猛然刹住。那一丝未决的剑气瞬间便吹断段须眉一缕发丝。
但他终究,不敢再往前。
煜华原本骂得甚为起劲,可她眼看那中年人因为美妇被擒而动容更被掣肘,从头到尾却连眼神也未往她这边多瞟一眼。忽然之间,她便不知自己呆在这里、又高声嚷嚷不知试图引起谁的注意这番愚蠢行径意义何在了。她……还不如跟随在卫雪卿身侧,随他一起大杀四方,痛痛快快大闹一场,总好过杵在此地再次确信自己的存在如此可笑,甚连这可笑也无人察觉。
煜华只觉胸口伤处一阵刺疼,疼得她一瞬间眼泪直流。
那中年美妇却对这一番景象恍如不见,只呆呆看着卫飞卿,目中流动似狠戾又似疑虑,半晌轻声问道:“你……叫什么?”
卫飞卿勉力起身,含笑朝她拱手一揖:“在下卫飞卿,见过……卫夫人。”
“卫飞卿,卫……飞卿。”喃喃念得两遍,卫夫人目中忽地闪现厉色,“外间那些人便是因你潜来此地?”
“什……”卫飞卿闻言大讶,正想要问个清楚,但刹那之间他脑海中忽地闪现数个未解之疑问。
“卫庄”既然并不是卫雪卿,那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卫飞卿的卫,卫君歆的卫,究竟与卫尽倾的卫和卫雪卿的卫有无干系?
卫夫人为何要说清心小筑之人是他遣来?难道他知道卫飞卿是清心小筑少庄主?又或者……她一听到卫飞卿这名字,就将他当做了“卫庄”?
可她知道清心小筑的人是卫庄使计叫来?她怎会知道?她是后来才知道,又或者起先就知道?若她一开始就知道清心小筑要来此那……卫雪卿又知道不知道?
不,她不可能后来才知……卫飞卿回忆适才她与那中年人对坐喝茶的闲适模样,那岂是被人打上门来该有的神情?或许他更应该将其称之为……等待多时的表情。
思及此,卫飞卿不动声色收回后半个“么”字,气定神闲笑道:“在下生怕夫人等得心焦,故来与夫人叙一番情。”
“叙情,叙情,你有什么脸面……”卫夫人颤抖往他方向行进两步,浑然不顾喉间金钗入肉三分,“卿儿执意信你,是以我不顾惜自己也要允他,只是你竟敢出现在我眼前,你……”
那中年人眼见她喉间一片血红,登时急得红了眼,大吼一声道:“成碧,你莫要再动!”又冲段须眉吼道,“你即刻放开她!否则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段须眉尚未有任何动静,却听煜华忽地不紧不慢笑道:“石元翼,石护法,你这话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以关雎令主的武功,即便你与关成碧联手也未必是他对手,更遑论将他千刀万剐。”她脸上泪痕不知何时已然干了,此刻面上一派的讥讽嘲弄,目中则是一片漠然。
那中年人听闻“关雎令主”几字,不由神色一凝。
他姓石名元翼,而卫夫人芳名关成碧。石元翼与关成碧,正是长生殿尊主座下左右两大护法。
他与关成碧当然知道卫雪卿前去关雎做了何事,他只是万万想不到关雎令主怎会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
但段须眉却没空理他。
他全副心神都正放在卫飞卿与关成碧身上。
他从关成碧反应与卫飞卿短短数语之中同样悟出卫飞卿片刻间联想到的那些疑问,此刻已知卫飞卿想做些甚。隐隐感觉到似乎即将要触碰到某一些事的核心,即便是他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关成碧一字字道:“你出现在此是谁的授意?是你那下贱的娘?还是……那个人?”她说到后面三字时,声音已抖索得不成样。
她这两句话并不复杂,若叫其余人来听只会觉出莫名其妙。而这两句话听在卫飞卿与段须眉的耳中,无疑却犹如是惊涛骇浪。
卫飞卿内心中动荡,面上却未显露分毫,正要继续套话,却忽然被煜华出声打断:“左护法你在说什么!卫飞卿与尊主的名字不过是巧合,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之中那人!”
煜华前一刻还恨极了石元翼与关成碧,恨不能真让段须眉一刀斩杀了这两人。但石元翼暂且不论,关成碧却终究是卫雪卿娘亲,而她心里放在第一位的终究是卫雪卿。她听了这几句话已知关成碧将事情想到何处去,也听出卫飞卿正打着坏主意。饶是她心里那口气仍放不平,却也明知卫飞卿的狡诈而不得不出言提醒关成碧。
卫飞卿有些遗憾叹了口气,起初是不认为有必要封住煜华哑穴,后来则是见她心神不属,他也不愿再动手叫其余人看出他气力不济了。原想着这姑娘最好就此浑浑噩噩下去,未料她却这么快又清醒过来。
但他倒也不是真的遗憾——毕竟他已经从哪寥寥数语中得到最重要的答案。
关成碧死死盯着卫飞卿,似乎连他一根头发丝也不肯放过,半晌寒声道:“巧合……这不可能!”
但卫飞卿眼下却无意理会这些事,哪怕他已从关成碧言语中得知自己身世可能还真与卫氏父子有些关联,哪怕他隐隐对卫氏父子为何不睦、卫雪卿又为何费尽心思布大明山之局而他在此之前尚未完全明了的其中利益有所顿悟。但眼下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卫飞卿眼也不眨与关成碧对视:“卫雪卿执意想要相信的人是‘卫庄’?是以你们早已得知清心小筑将会前来此地?卫雪卿率众前去登楼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并非登楼,而是清心小筑?”问完这几句话,他不待关成碧回答却又自己否定了后半句,“不……他的目的根本就是登楼与清心小筑全部。他只是在离开之前,布下了足以对付清心小筑的局而已。这可真是……卫庄想做的是什么?卫庄究竟想要做什么?”
卫飞卿一时陷入难得的令他难以挣脱的迷雾之中。
斩夜 第十四章 我以亡魂慰相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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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局势已很明显了。
卫庄与他、与贺春秋、甚有可能与更多人有着联系,但他真正的合作者却是卫雪卿,他们布这样大一个局终究还是想要将两大正派魁首给一锅端了。只是,他与段须眉来此的意义究竟何在呢?卫庄想要做什么?卫雪卿事先知晓他二人会来此么?卫雪卿……不应当知晓。
关成碧即便听到煜华的话却也笃定自己原先的认知,但他听了卫飞卿这几句问话,面上决然却一寸寸崩裂了去:“你不是?你真的不是……你是谁?你是谁!”
卫飞卿仍在看着她,一字字道:“我名叫卫飞卿,我爹爹是贺春秋,我母亲名字唤作……卫君歆。”
“卫君歆”三个字犹如一道炸雷劈在关成碧身上,劈得她整个人瘫软在唯独支撑着她的那支段须眉的金钗上,惨白的脸衬着鲜红的血让她整个人形如鬼魅,口中喃喃道:“卫君歆,卫君歆……哈,贺春秋,卫君歆……贺兰春,卫君歆……贺兰雪,卫君歆……都是贱人,贱人……”
卫飞卿只觉头疼欲裂。
他忽然不知道来长生殿这一趟究竟对是不是。
关成碧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无疑对他都是巨大的冲击,也几乎解开了他心中一直以来潜藏的所有疑惑,只是他若继续下去……
一道声音忽然打断了他混乱不堪的思绪:“卫雪卿准备了何种手段对付清心小筑众人?”
发话之人乃是段须眉。
卫飞卿悚然一惊。
是了!这才是他眼前最需要立即解决的!
段须眉手中金钗横在关成碧颈间,任它如何深入也半点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又瞟一眼跌坐在卫飞卿脚下的煜华,朝石元翼冷冷道:“我问一句,你最好如实答一句。有一句谎言,我就先杀煜华。如再有一句,我立即杀死关成碧。”
石元翼额间青筋暴起,咬牙看一眼正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关成碧,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卫飞卿。
亦才堪堪从混乱中回过神来明显还有几分神思不属的卫飞卿。
段须眉神色一凝,原本已要随他动作一起动向了,但他忽然又止住了。他只是突然想起卫飞卿说过的话:如他不愿,即便贺春秋、谢殷之流也休想伤到他。
卫飞卿从不说大话。
是以卫飞卿从石元翼暴起一击下避开了。他从进到此间开始,脚下其义自见再未停止过。无论他心思如何紊乱,但他始终明白他身手于此间对段须眉而言确是一个负累,而他不能成为真的负累。
卫飞卿不但避开,顺势也拉着煜华一起避开。
石元翼剑光笼罩之下,若无卫飞卿,一动不能动的煜华根本无法可避。
与此同时段须眉钗下传来一声惨呼。
还想追击的石元翼霍然回头,却见关成碧脖颈如天鹅一般微微后仰出十分优美的弧度,却衬得已将一袭碧衣尽数染红的汩汩而流的鲜血更加触目惊心。
石元翼心神大乱之下脱口叫道:“你不是说要杀也先杀煜华!”
此话一出,饶是关成碧也倏地醒过神来,但觉这一句话竟比适才段须眉那一使力更为刺中她,略有些惊慌看向煜华。
煜华身上最后一点活人气也仿佛被那一句话带走,目光全然不扫石关二人,只对卫飞卿冷冷道:“何必多此一举?就让我死了岂不痛快。”
当然痛快了。她满心恶意想道,即便以那人对自己漠不关心嫌恶到恨不能自己二十年前出生就该死去,若叫他亲手杀了自己,想也足够膈应他好一阵了。想想就比糟心的活在这里一再被他恶心痛快多了。
她沉浸在自己满心的绝望里,浑然不觉段须眉与卫飞卿望向她的目光里隐隐都有了两分叹息。
“我改变主意了。”段须眉忽道,“此刻开始,你说一个字谎话,我就在这女人身上戳一个洞,直到她身上血流干为止。”
石元翼适才没过脑子说了那句话,便是他自己心神也极受动荡,这时看着漠然的煜华与周身凄惨的关成碧,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段须眉一字字道:“我再问一次,你们打算如何对付清心小筑一干人?”
石元翼下颚紧绷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略带些求助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关成碧,却只看见段须眉再一次扬起的手,惊怒之下脱口道:“请君入瓮!”
段卫二人闻言各是一顿。
是了。卫雪卿提前知晓一切,那他这局自然不难布置。清心小筑的领头人无论是谁,也不敢将决战之地放在地面上,他们无论用何种方法必定会选择进入地宫再控制全局。长生殿之人佯作不知,只在明面上与他们纠缠,待到清心小筑之人以为他们全面掌控长生殿之时,自然也就是这请君入瓮之计功德圆满之时。
长生殿最擅长的,原就是火药与机关暗器啊……
卫飞卿喃喃道:“请君入瓮然后呢?设计将所有人引入那大殿之中,再引爆下方火药?”
关成碧面上挂着一丝漠然的笑意。
“不对。”卫飞卿有些艰难道,“清心小筑一旦以为成功掌握长生殿所有出入口之时,那大殿中正假装陷入困局的所有人必要全面反扑,那座大殿根本困不住他们……是以你们打算引爆的根本不止是那座大殿?”
段须眉看着神色相近的石关二人,忽道:“长生殿剩余的其他人呢?他们可知这计谋?可知你们打算要引爆的根本是整座地宫?”
石元翼与关成碧神色丝毫也不变。卫飞卿瞧在眼里,只觉心里一阵阵发冷。他们不止是要让清心小筑之人死无葬身之地,他们甚至连长生殿中人也未想着要放过,他们更不会顾虑这一出疯狂的大爆炸会不会波及到零祠城与城中百姓,如受到波及,这范围又该有多广……
手中金钗又戳深一层,段须眉凑近关成碧耳边,一字字道:“无论负责此事的是谁,正在何处,立即让他停止,否则我立刻杀了你,不但杀了你,还要将你浑身的肉割成一片一片,扔到零祠城中去喂狗。”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屠城。或许不会让所有人死绝,或许运气好甚至不会影响到太多人,但以这几人构建此事全然漠视的心性,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屠城。
即便以段须眉对人命的漠不关心,也绝无法接受这样的疯狂行径。
关成碧站过头来,冲着他柔柔一笑,当真是有些倾城风貌:“没用的,就连零祠城里的狗也会被炸成一块块的狗肉。”
不管零祠城的狗会不会当真被炸成狗肉,但段须眉与卫飞卿将这话听在耳里,当真已被恶心到极处。
“你们当真疯了不成!”卫飞卿厉声道,“全城百姓何辜!卫雪卿对长生殿……”他目光如炬,忽然之间投向了煜华,“这是卫雪卿的意思?他临行之前是这样给你下令?”
煜华面上有一瞬茫然。
卫雪卿临行前并未给她任何命令。他所有的密令都只与关成碧与石元翼交代,他将她留在此处不过是——
“这不可能是卫雪卿的意思!”卫飞卿断然道,“全城百姓姑且不论,卫雪卿二十年来为了长生殿付出一切,不管当年建造此处是不是出自他的心愿,他不会甘愿就这样一遭毁尽自己心血。”
他的话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泼在煜华头上。
她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她为何明明并不赞成这计划却还是对两人行事并无质疑?只因关成碧是卫雪卿的娘,是卫雪卿心中最重要的一切,她以为关成碧就算是真的疯了,也不可能与卫雪卿离心。以为她所做的事,必然还是出自卫雪卿的意愿。
可是卫飞卿说得对,卫雪卿……卫雪卿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清心小筑就轻易毁掉长生殿根基!
卫飞卿面沉如水:“说他们的全部计划!”
煜华尚未开口,关成碧已尖叫道:“师兄!阻止华儿!”
石元翼看着她愈流愈凶的血与愈发惨白下去的脸,动了动嘴唇,终究一个字也未说出口。
煜华到了这时候却再没有任何顾虑,飞快道:“负责此事的人乃是北堂岳,早在清心小筑来之前他已秘密令人在所有出入口以及各处地下都深埋火药,此刻守在每个出入口负责引燃火药的都是殿中培养多年的死士,但凡清心小筑之人尽数下地,他们便要立时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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