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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捉妖之夜闯董妃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天下霸唱
崔老道闻听此言暗暗吃惊:“光头这段书说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居然是临时胡编的?凭往常的见识、嘴上的本领,看了几行报纸就能说一下午,挣好几块现大洋,这是多大的能耐?”赶忙敬了光头一杯酒:“遇上您是贫道我的运气,您无论如何也得传给我一手儿,把这后边的故事给我念叨念叨,等将来您去别处发财了,让老道我在这儿混口饭吃。”
光头说:“道爷,实话跟您说吧,今天这扣子拴住就完了,后文书我还没来得及编,编也编不下去,明天一早我就奔保定走了。”
崔老道若有所悟,对光头一挑大指:“罢了,您真是高人!”
光头让崔老道这么一捧也听高兴,嘴岔子咧得老大,借酒劲儿掏心掏肺地对崔老道说:“道爷,咱不是高人,只是个粗人,从来没有什么高招儿。干咱这一行讲究‘无风起浪’,这四个字掌握好了,没有不赚钱的道理。”
崔老道不是平庸之辈,脑子转得快,心知光头要说真东西了,急忙竖起耳朵问道:“贫道我愿闻其详,还求您赐教,何为‘无风起浪’?”
光头酒后吐真言:“咱撂地干买卖的,不比书馆中的先生,到书馆听书的大多是识文断字之人,不说有多大的学问吧,反正胸无点墨的苦大力肯定不会去,也去不起,所以那儿的先生们都是高谈阔论、讲古比今。咱可不一样,听咱这玩意儿的,都是一睁眼就该着一天饭钱的穷老百姓,听的是个新鲜、图的是个过瘾,要给他们讲什么叫三气周瑜、舌战群儒,两句话没说完人家就不听了,扭头就得走,非得讲街头巷尾的奇闻逸事才留得住人。老百姓最爱听什么?最爱听身边的事儿,这里头太有讲究了,说远了不行,说近了也不行。往远了说,你给他们讲燕王扫北怎么建立的天津卫,那跟现如今的穷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当然没人爱听;可往近了说,南门口哪家的媳妇儿偷人了,传到本家耳朵里你可得挨揍,挣俩钱儿还不够买膏药呢!这个尺度不好把握。好比眼前这爆肚儿,哪儿都有爆肚儿,材料都一样,怎么就单上你这儿吃,就是因为火候儿拿捏的好,欠一分不脆、多一分牙碜,就讲究个恰到好处。咱说书也一样,得让听书的好似知道,至少听说过这么个事儿,可是知道的又不多,以为你能给说透了,却听不出你也是胡编乱造。再者甭管事儿大事儿小,必须够得上一个奇字,无巧不成书那是套路,无奇不成书才高明,话到奇处字字绝,全指这个‘奇’字抓人。好比门口那个卖馄饨的,谁家的馄饨都是面皮肉馅,怎么就他家人多?别人鲜肉拌香油做馅儿都干不过他?就是因为人家有奇招儿绝活儿,面还是那个面,馅儿也还是那个馅儿,唯独汤不一样,用的是田鸡腿儿调汤,哪儿都吃不出这个鲜味儿来。再者所谓评书,须是连评带讲,掰开揉碎添油加醋,为了耸人听闻,必须有收有放,没风卷起三尺浪,于无声之处响惊雷,反正是怎么邪乎怎么来!”
正所谓“老龙常在沙滩卧,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崔老道本就是个吃货,光头用吃喝作比,当真让崔老道受益匪浅、茅塞顿开。论嘴上的能耐,他倒不输光头,吃亏就吃在没有新玩意儿,也是先入为主,翻来覆去就那一部《精忠岳飞传》,说得都长了毛了,没想过应该说别人没说过的。这一下行了,回去编纂一个没人听过的好段子,何愁挣不来钱?
简单地说吧,两个人酒足饭饱,出了二荤铺拱手辞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上有缘再见。崔老道喝得迷迷糊糊,别过那个大光头,一路往前乱走。他是吃饱喝足了,家里那几张嘴里可还没着落,出来一整天空手而回,如何对得起一家老小?干脆找个没人的地方忍一宿,想出几个出奇的段子,明天挣了钱再回去。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不知不觉行至一处,抬眼一看是城隍庙,崔老道微微点头,自己跟自己说:“这个地方倒是冷清,没人打扰正好想想段子,今天老道我就夜宿城隍庙了!”





崔老道捉妖之夜闯董妃坟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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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庙在天津城的西北角,门口臭水坑是民间俗称的“鬼坑”。以前天津城四个城角各有一个大水坑,俗传这四个大坑是“一坑银子一坑鬼,一坑官帽一坑水”。怎么讲呢?西南角的是“水坑”,不仅面积大,水也很深,直通赤龙河,老百姓也将此处称为“大水沟”;东北角是“银子坑”,这一带位置最好,上风上水,有前朝的官银号,住户非富即贵,全是有钱有势的大财主;东南角是“官帽坑”,老时年间开科取士的贡院在此,出过很多当官的,所以说是官帽坑;西北角是“鬼坑”,是因为水坑在城隍庙大门口。城隍爷阴间的司管,老百姓认为这一带的阴气最重,周围的买卖大多是扎彩铺、杠房、棺材铺,另外杀牛宰羊的屠户也不少,在水坑边儿上干活儿,不要的下水和脏东西都往坑里倒。
且说崔老道喝得眯瞪转向,想在城隍庙里对付一宿。这座城隍庙规模不小,始建于明代,荒废于民国。以前四月初一城隍爷的寿诞,那是个大日子,天津城里得开庙会,庙前边张灯结彩、搭台造棚,连唱七天大戏。戏棚两侧有个对子,崔老道至今还记得。上联是“善报恶报,循环果报,早报晚报,如何不报”,下联是“名场利场,无非戏场,上场下场,都在当场”。初六、初八这两天还要恭请城隍爷出巡,初六这天出巡,只在庙门口转一圈,不上远处去,出罢即归。初八是重头戏,这一天名为“鬼会”,地方上出人抬上城隍爷的神像,按照提前规定好的路线巡城,后面跟随一队队踩高跷的,敲锣打鼓热闹极了。不过抬着出巡的神像可不是供在庙中的那座,且不说抬不抬得动,万一掉在地上摔了,触怒了神灵,谁担待得起?因此抬上出巡的城隍爷是用苇子编的另一尊,外边糊上纸画上金身,大小一般无二,平时摆在后殿,专赶在庙会巡城的时候抬出来。当年还有大清朝的时候,崔老道主持过巡城庙会,一天下来可以挣十几两银子。而今到了民国,城隍庙也已破败不堪,推开庙门迈步进去,但见蛛网密布、尘埃久积,差点儿呛了他一个跟头。殿中神像供桌仍在,城隍爷端坐中间,判官、小鬼分列两旁。城隍爷统辖一城阴司,九河下梢的孤魂野鬼,全归这座城隍庙管。两旁的配殿曾是义庄,慢说是住宿,谁有胆子三更半夜进来?崔老道不在乎,他吃的就是这碗饭,庙宇纵然破败,勉强也可容身,掸了掸尘土往供桌底下一躺,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攒个什么段子挣钱?
在天津卫说书太难了,“河东河西、上角下角”的老少爷们儿,甭管有没有钱,个顶个是听玩意儿的行家,一开口三句两句就听得出好坏,没真本事可拢不住人。你这刚说一上句,下句马上就能接上来,行话这叫“刨底”,底都让人刨了谁还听你的书?所谓“生书熟戏”,非得找一个从来没人说过的好段子,那才挣得到钱。白天在南门口说书的光头是个能人,凭捡来的报纸上三五句话,就能编出一大套玩意儿,他不挣钱谁挣钱?枉我崔老道号称铁嘴霸王活子牙,气死诸葛亮、赛过刘伯温,前知八百年,后知五百载,在天津卫也是有名有号的,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肚子里有的是货,我怎么就编不出来?凭什么他行我就不行?不成,我非得编个拿人的,勾住大伙儿的腮帮子,让一街两巷的人也高看我一眼,挣几块钱拿回去,一家老小就不用喝西北风了。
正当崔老道胡思乱想之际,城隍庙中刮起一阵旋风,吹得崔老道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庙中原本黑灯瞎火,又让飞灰迷得睁不开眼,但觉庙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人,却看不见是谁。此人说话挺客气:“崔道爷?您上这儿干什么来了?”
崔老道听来者认得他,以为是听过他说书的人,不好意思说没挣钱回不了家,遮羞脸儿说:“承问承问,老道我走到此处,见天色不早了,只好找城隍爷寻个宿儿,顺便想想明天说什么书。”
刚进庙的那位说:“崔道爷的书我没少听,您最拿手的是《精忠岳飞传》,明天还讲这个不成?”
崔老道忙说:“《说岳》乃贫道的顶门杠子、看家的本事,可也不能天天说,明天咱来一段别的书。”
那位说:“那敢情好,但不知道爷要说哪段书?”
一句话问得崔老道哑口无言,《精忠岳飞传》是不能再说了,可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好明天说什么。
那位说:“崔道爷,当年不是有《金刀李四海》这件公案吗?您怎么不说这段书?”
崔老道嘴上能耐惯了,前知八百年、后知五百载,好意思说没听过吗?只得敷衍道:“对对,您说得不错,这件公案确实有意思,无奈这陈年旧事、相隔久远,贫道……记不太全了。”
那位说:“不要紧,《金刀李四海》这件公案里头的前因后果,我记得还挺详细,要不我给您念叨念叨?帮助您回想回想?”
崔老道忙说:“那可太好了,您快给我说说,怎么个金刀李四海?”
那个人坐在崔老道对面,说出这件公案的来龙去脉,直听得崔老道目瞪口呆。
不知不觉天交五鼓、鸡鸣四起。崔老道迷迷糊糊睁开眼,见自己仍躺在城隍庙大殿的供桌之下,心里觉得古怪,刚才说话的人哪儿去了?爬起身四下里一看,殿中大门紧闭,哪里还有旁人?狐狸、刺猬也许有那么一只半只,要说活人,可只有崔老道一个。昨天夜里是谁说话?城隍庙的牛头马面?判官小鬼?抑或城隍老爷?
崔老道仿佛在城隍庙中做了一个梦,梦中听来的话却记得真真切切,他生怕忘了,赶紧一打挺坐起身来,将那段《金刀李四海》在心中过了两遍。暗道一声“侥幸”,天助老道我得了这个段子,这要是在南门口一说那还了得?我这说书的都上瘾,何况那些听书的?倒不如我趁热打铁,今天就说这段书了!
此时天色还早,崔老道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打城隍庙里出来,一路走到南门口,找了一个卖早点的,头天一个子儿没挣,身上没钱吃饭,又得跟卖早点的赊账。南门口做小买卖的都认识崔老道,有时候也听他说书,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也备不住有个手短的时候,穷人可怜穷人,赊上一次两次这都没什么。卖早点的给崔老道盛了一碗豆腐脑,多舀了半勺卤子,又拿了俩烧饼,告诉他先吃着,等有了钱再还。崔老道也不客气,心想:今天这段书说了,就能见着钱了,连同以前的账一并还了,吃饱喝足来到平日里撂地说书的地方。过了晌午,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渐多。崔老道觉得时候到了,开口唱到:“福字添来喜冲冲,福缘善庆降玉瓶;福如东海长流水,恨福来迟身穿大红。”
崔老道在这儿一唱,三三两两引来几个闲人,全是家门口的街坊四邻,说话也不外道,一看崔老道准备开书了,其中有一位打趣说:“恁么的崔道爷,您今儿个又说精忠报国的岳元帅?不如您喝口水歇会儿,我来替您讲,您看咱来哪段儿?是诛仙阵大破连环马,还是十八罗汉斗大鹏?是杨再兴误走小商河,还是牛头山高宠挑滑车?我保证从头说到尾,洒不了汤漏不了水,您看怎么样?”
老话说“京油子、卫嘴子”,老天津卫的话茬子厉害,这位说话连挖苦带损找乐子,崔老道还不能急。成天在街上说书,什么人都能碰上,三五句话就给说急了,这一天还不够打架拌嘴的,书也甭说了,钱也甭挣了。再说崔老道心里头也明白,人家没把你当外人才跟你逗,不然理都不理你,下巴颏冲天——眼里就没你这么个人。如若为这个翻了脸,那叫“不吃话”,以后可就没朋友了。不过崔老道是什么人?指着嘴吃饭、靠着嘴穿衣,怎么可能吃这个亏?他的嘴皮子也不饶人,当下说道:“这真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想不到老道我这点儿衣钵还有了传承。”
在场的众人听得哈哈大笑,看着那位嘴欠的心说:让你多嘴,这一下成了崔老道的徒弟了,俗话说“师徒如父子”,一下子就小了一辈儿,这就算吃亏了。
崔老道久在江湖上混迹,要多圆滑有多圆滑,什么人他也不得罪,纵然把便宜找回来了,也绝不能让这位下不来台,紧接着又说:“您把老道我这点儿能耐学去,说出来一准儿比我高明,老道我就该没饭吃了。可我知道,您也是养儿养女的人,怎么能不心疼我呢?还是让老道我伺候各位吧!不过您刚才说得太对了,《精忠岳飞传》再好听,却不能天天说,为什么呢?俗话说得叫——盐多了不咸、醋多了不酸,渤海湾里的大对虾好吃,一天三顿、一顿二十斤,连吃上十天半个月也受不了。东西再好不能见天儿吃,听书也是如此,咱得换换样儿了。今天老道我就给各位换段儿新的,好不好不敢说,却担保没人讲过,除了我这儿您上哪儿也听不着,您可听好了,这段书有个名目,唤作《金刀李四海》!”
崔老道在这南门口算卦说书这么多年,除了《精忠岳飞传》,真没听他说过别的,此刻开了新书,扯着脖子连说带比画,唾沫星子横飞,引得过往的行人纷纷围拢上前。欲知崔老道说的《金刀李四海》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崔老道捉妖之夜闯董妃坟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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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碎瑶琴凤尾寒,
子期不在对谁弹;
春风满面皆朋友,
欲寻知音难上难。
几句闲词道罢,咱们书开正文。各位老少爷们儿您听好了,今天咱说的这段书,虽说也是三回五扣一坨子,可老道我经师不到、学艺不周,又是头一回说这段书,保不齐有个崩瓜掉字儿吃栗子,一来一往的您各位多多包涵。
刚才这段儿诗文讲的是哪两位呢?不用我说您也听得出来,正是俞伯牙和钟子期。那俞伯牙乃是晋国上大夫,身份尊贵,钟子期却只是山中的樵夫,以砍柴为生。虽然地位悬殊,俞伯牙却视钟子期为知音,一曲《高山流水》奏罢,弹者动情,听者沉醉,相敬相惜。钟子期死后,俞伯牙把琴摔烂了,终生不再复奏一曲。这二位的交情,天下人无不敬佩。正所谓“一贵一贱交情乃现,一死一生乃见交情”。提到交朋友,还有这么一个说法“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什么意思呢?当初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甭管是赏金封侯还是天各一方,手足之情就没断过,哥儿仨好了一辈子,那是交朋友的典范;瓦岗一炉香说的是瓦岗寨贾家楼四十六友,也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到后来为了各自的利益拔了香头子,四分五裂,以至于兄弟相残,不复当年结拜之情。当中只有一位例外,谁呀?正是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十六府,交友赛孟尝、孝母似专诸,名头盖了山东半边天的神拳太保。这位秦琼秦叔宝,人称秦二爷,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当锏卖马,那叫有求必应,交友遍天下,提起秦二爷的名号天底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有不挑大拇指的。交朋友人家算交到家了。
从信陵君、孟尝君到宋江、秦琼,咱们说这些人都是古时好交朋友的典范。那位说交朋友有什么用呢?有的人想不开,有钱自己花不好吗,吃点儿什么不好呢?何必仗义疏财?您可别忘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况且一个人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包打天下,什么事都能自己解决,命再好也有个三起三落。比方说一个人运气不行,干什么都不成,但是世上之人形形色色,这个人运气不好,做事难成,却有那运气好的人,如若跟这样的人交朋友,原本成不了的事也许就成了。想当年信陵君那是何等尊贵,尚且用得上鸡鸣狗盗之徒,更何况平头老百姓呢?
闲言少叙,撇开稀的捞干的、撂下远的说近的。当初咱天津卫有这么一位孟员外,也是出了名好交朋友的。虽是天津人,却不在城里头住,出西门三十里地,有这么一个地名叫杨柳青,是那个地方的员外爷。员外这两个字不是谁想叫就能叫的,顶得上半个官职,只因没有实权,是官员以外的,故此称为员外,大多是花钱捐来的,也有品级,也吃朝廷俸禄。到后来地主豪绅、有钱的富户都可以称员外,但无论如何非得是有钱有势、富甲一方的才行。您见过哪个叫花子、打八岔的敢称员外?
孟员外早先家里日子过得不错,不敢说大门大户趁多少钱,倒也有房有地开着买卖,丰衣足食、吃喝不愁,一家子过得其乐融融。这个孟员外最好交朋友,城里城外、上上下下相熟之人不少,也是到处有朋友。可有一节,这些个人多为酒肉之交,成天在一起花天酒地、胡吃海塞,那真叫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一般。可是常言道“患难见真情”,怎么看够不够朋友?非得到了赶事儿的时候,方才看得出来交情深浅。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谁也备不住有个倒霉的时候,到后来孟员外家倒了霉,遭了一把天火。这把火着得太大了,那真叫乌云覆大地、红光遮半天,千道金蛇舞、万座火焰山,高楼大厦顷刻倒、雕梁画栋片时完,天降杀人剑、水火最无情,直把前边的买卖、后边的宅子,连同家里的金银细软一点没剩下,干干净净的烧成了一片白地。多大的财主也禁不住这一把火,此后的日子就是一天一地了。万幸家里人都还平安,没有烧死烧伤的,可是家产全部付之一炬,什么都没有了,这往后这日子怎么过,吃饭都没着落了。无奈之下一家三口带上老娘,在残砖败瓦上搭了一座窝棚容身,冬天灌风、夏天漏雨,一阵风吹过来,顶子都晃悠,进门儿就脱鞋,脱鞋就上炕,一家人窝在铺上,连床被子都没有,整天忍饥挨饿,勉强过活。孟员外看着全家老小唉声叹气,跟媳妇儿说:“家里的,你不必叹气,别忘了我在外边这些年可没闲着,净交朋友了,等我出去找几个朋友凑点儿本钱,再把买卖开起来,过不了一年半载,便可恢复家业。”
话是这么说,孟员外可也明白,世上什么事最难?莫过于找人家借钱。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而开口求人借钱,则是难上加难,真不知道怎么跟人家张这个嘴。奈何眼下没了活路,不张嘴也不行了,再难也得去。按照交情深浅,挨家的这么一去,这才发现人情似纸,乃至于比纸还薄!只落得个心灰意懒,怎么呢?他交的这些朋友里没一个用得上的。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些人听说孟员外家遭了一把天火,偌大一个家业烧得干干净净,如今成了分文皆无的穷光蛋,打早儿就防备着他来借钱,有的假意推脱,有的避而不见,还有狠的,吩咐手底下人,只要姓孟的上门,俩嘴巴外带一蹬罐儿,怎么来的怎么给我打将回去。这就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孟员外万般无奈,两手空空回到家中,把出去借钱的遭遇跟夫人说了一遍。夫人也替他不平,无奈眼瞅家里揭不开锅了,自己饿上三顿两顿的,忍忍也就过去了,老的小的还都等着吃饭呢,便对员外说:“早时也听你说过,城里有一位开绸缎庄的庞三爷跟你有交情,那是个大家人户,倒不如你上门去求求他?人家手指头当中漏出来的、牙缝儿里边剔出来的,也够咱对付上一阵子。”
孟员外知道媳妇儿说的这位,大号叫庞元庆,天津卫人称庞三爷,绝对是位响当当的人物,大小的绸缎庄开了五六家,专营江南丝绸,每年包好几条船,顺着运河到苏、杭二州采办货物,赚了大钱,发了大财。他是跟这位庞三爷认识,却说不上有什么交情,无非喝过几次酒,还算聊得上来,仅此而已,并没有多熟,况且足有两年多没见了,不然出去借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位庞三爷呢!可又想不到别人了,能找的已经找遍了,只得厚起脸皮,去到庞三爷的府上求告求告,多说点儿好话,万一赶上人家这两天心气儿顺,说不定真能借个一星半点儿的,也够老的小的吃饭了。
孟员外来到庞家一看,真不愧是大富之家,两扇广亮大门气派非凡,门前有上马石、下马石,立着拴马的桩子,台阶上放着几条懒凳,几个小伙计坐在门房喝茶聊天儿,一看有人登门求见,赶紧跑进去禀报。没过多一会儿,几个下人簇拥着庞三爷打门里出来。孟员外一看,罢了,还得说是庞元庆庞三爷,人家这才是大财主,一身上下穿绸裹缎、养尊处优、红光满面,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贵气。别的不说,单说这身衣服扔着卖也值几十两银子,正经的江南丝绸,上绣团花朵朵,再看这花儿绣的,瓣是瓣、叶是叶,最好的绣工一天顶多绣一寸。过去有钱人穿衣服讲究到什么程度呢?衣服上绣的花按照四季三时这么来,春赏海棠夏观莲,秋开芙蓉冬梅寒,讲究不同的季节穿不同的花,应不同的景儿。再说这“三时”,一样的衣服一做三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一样,绣的花却不同,早上起来穿的这件上绣一个花骨朵;吃过午饭换上一件,衣服上绣的这朵花是开的,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吃过晚饭再换一件,这朵花已经凋谢了,红衰翠减、暗香疏影。这叫一日三开箱,意思是一天得换三次衣服,过去都是有钱又有闲的大财主才这么穿。
孟员外看看庞三爷这身穿着打扮,再低头看看自己这身破衣服,不由得自惭形秽,想起之前借钱四处碰壁,心里头一个劲儿打鼓,暗想:庞三爷腰缠万贯,我却一贫如洗,连饭都吃不上了,何止是一天一地的差别,以前也没有太大的交情,他能认我这个穷朋友吗?
正当他踌躇不决之时,庞三爷已经来在了门口,降阶相迎,抱拳拱手道:“听底下人回禀,说是打杨柳青来了个故交,我思来想去在那边也不认识别人,估摸就是兄弟你。自从上次一别,你我二人可有日子没见了,想死哥哥我了,快快请进,咱哥儿俩好好聊聊。”说罢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了孟员外,携手揽腕往里就走。孟员外受宠若惊,脑袋瓜子好一阵发蒙,任由庞三爷拽着进了屋。
到得厅堂之上,分宾主落座。有下人把茶沏好了,又端过来几盘糕饼点心、干鲜果品。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叙话,东拉西扯、天南海北什么都聊。庞三爷说什么,孟员外就应承着,始终心不在焉,几次想开口提借钱的事儿,话到口边又咽进了肚子。为什么呢?他寻思庞三爷可能还不知道我落魄了,才会如此款待我,借钱的话一出口,准和别人一样把我撵出去。人家家大业大,我却落得如此田地,真是天壤之别,如何开得了口?再加上庞三爷不跟他见外,也是买卖人,把生意场上来来往往的事情这么一聊,孟员外更找不到开口借钱的机会了。这个话上不来下不去堵在嗓子眼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哥儿俩聊了半天,时候就不早了。眼看红日西沉,天色近晚,庞元庆吩咐下人准备晚饭。家中的使唤人不少,厨子、管家、丫鬟、老妈子一齐忙活,端汤上菜,安排酒宴,饭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又把酒给斟满了。哥儿俩入了席,把酒言欢。有钱的大财主在家款待朋友,那都不用问,全是好东西,一桌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孟员外落难以来,平日里净喝西北风了,几杯酒下肚,也不端架子了,狼吞虎咽好一通胡吃海塞。有下人在一旁伺候斟酒布菜,庞三爷陪着聊天儿,二人推杯换盏,酒酣耳热。怎么吃怎么喝聊什么暂且不提,这一顿饭直吃到二更天前后。要说这孟员外也没什么起子,连吃带喝落了个沟满壕平,到最后酩酊大醉,路都走不稳了。庞元庆让手底下人准备了一间客房,将他扶去屋中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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