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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魄云魂(H)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闲相饮





雨魄云魂(H) 分卷阅读38
在天光下通透发亮,脸色却泛着青白。
严鸾细细打量着他,在阶前止住步子,道了声:“王爷。”他仍旧是早上那身绛红的官服,乌发衬着玉白脸庞,被满地的雪光一照,分明得刺人眼睛。
赵楹定定看着他道:“我要走了。”
严鸾点了点头:“走罢。这里不是甚么好地方。”却见赵楹翻身下了马,几步走上阶除站到他身前来。
檐上的积雪被风一撩,尘雾似的掉下一蓬,飘飘洒洒正落在两人肩上。严鸾伸手帮他拂去了,“不是要走么,又来这作甚么,也不顺路。”
赵楹往前逼了一步:“从前我下朝回府时也不路过,不也常常绕路过来?”
严鸾朝后避了避,却因他面孔贴得极近,匆忙一瞥便见满眼血丝,面色乏顿。又听他道:“要是我说,你以为的那些,从来不是我想要的。你信不信?”
严鸾抬眼看向他,嘴角边扯出个笑来:“这瓜田李下、怀璧其罪的事情,不须说了罢。”开口时,两人呼出的白气交融成一团,又倏忽消散。
赵楹便也笑了,抬手抵住他下颔,轻声道:“再笑个瞧瞧?”
话音一落便被严鸾拂去了手,“到了这番地步……你何苦再招惹我。王爷无事便早些去罢,免得再生风波。”赵楹也不恼,重新抚上他腮边:“你便没有别的话送我?”
严鸾蹙了眉看他,一双眼瞳微微收缩颤抖着,却面沉如水。
赵楹放了手,点头道:“好罢。”转身便走。
刚迈出去一步,忽猛然回转过来,将身后丧了魂魄的人一把扯住。
唇上蓦地一热一痛,严鸾慌乱地伸出手去,却被牢牢擒住了。阶下传来一片低微的惊呼声。
赵楹偏头咬着他的下唇,含糊道:“张嘴,乖……”被舌尖舔舐的牙齿一直打着颤,还是顺从地放松了咬合。柔软滚烫的东西滑进口中,侵犯似的舔过舌底和上颚。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严鸾下意识地僵直着,背后是冷硬的黑漆门框,两腿却在发软,只有那颗鼓噪不停的心脏,简直快要撞破腔子。
赵楹抵住他直往下滑的身子,一手扣在后颈,津液相濡中不断加深这个吻,舌尖直勾到喉咙口,引着他不知往哪放的舌交缠回应。
不过片刻工夫,严鸾便喘不过气来,只得将口唇稍稍分开。赵楹仍旧将他挤压得动弹不得,嘴唇一寸寸碾过面颊、嘴角,重又覆在唇上湿润地吮咬。
严鸾急促喘息着,脸上渐渐褪去红涨的血色。方才湿热的吻被风吹得有些冷了,印在唇上也是丝丝的凉意。他勉强挣脱出来,却被咬了一下,下唇大约破了。
赵楹也不勉强,慢慢松了手,等到两人都平复下来,整理好了衣冠,方道:“我送你个侍卫罢。”严鸾舔了舔被咬伤的唇,蹙眉道:“甚么。”“床上好用得很,人也忠心。”
严鸾默然霎时,忽而笑了一下:“好用?没心没意的,做着也没大意思,倒叫我谢你还是谢他……你留着罢,前头路还长,身边多放个忠心又带功夫的,总要好些。”
赵楹瞧着他眉眼,骤然觉得有些恍惚。眼前还是初见时那个刚及弱冠的少年人,可这十余年的光阴,如何就流逝得这样快呢,让人连回忆也来不及,一点念想也抓不住,就被匆匆抛下。再深的怨恨纠缠都被冲淡扯散,最后都化了飞尘随了流水,一丝一缕也找不回。
果真便是戏文里唱的“似水流年”。
执缰上马时,严鸾站在几步开外的台阶上,绯红的衣袍拖在雪里,朝他极平静地微笑道:“我过些年得了闲暇,便去武昌府看你。最远不过等到致仕告老,年岁过起来,快得很。”
灰蒙蒙的冬云莫名地裂开一线,透出太阳的淡淡金光。队伍开始在这一缕柔光的照耀下行进。赵楹回过头来,方才有那么一霎想把他撕碎了,掏出心来,带着一同离开。眼前残留的旧影之下,一遍遍回响的却是临别前的低语:
“一路珍重……后会无期。”
离去的车马还未拐过街角,严鸾便扯断了追随的视线,登阶回转。踏过大门时被绊了一下,膝盖一软跪倒在坚硬的门槛上。廊上张望的太监们停了嘴里的闲话,却没人敢来扶。只远远看着他站起身,拍打了两下浮土,又抓起把雪擦了手,略有些瘸地慢吞吞走回屋里。
隆冬昼短,不过两三个时辰,天色已近黄昏。
西斜的太阳变得酡红,在天边洇开一片浅紫淡红的云霞。锦衣卫们鱼贯而入时,身上绣金的飞鱼服便被映得闪闪发光。为首的施了礼,开口时极为客气,只道大人遭弹劾,罪名之一便是勾结宗藩,官职暂削,因来奉旨抄检。言毕掏了驾帖呈上,又是一礼道:“还请大人稍作回避。”
严鸾并不看那帖子,只道了声“好”,回屋取了件裘皮斗篷,沏了一壶茶水,便被引入府宅的西院。也不进屋,就在院中石桌旁坐下。西院本就无人居住,因此一丝生气也无,很是清寂。此时门口立了一双守卫,恭谨又不留痕迹地监视着院内,并不踏进一步。
院中的新雪白毛毡毯似的铺了厚厚一层,在脚下涩涩作响,生出一串凹陷的足迹。
严鸾以袖拂去了石桌上的积雪,拢紧了斗篷,喝着茶冥然静坐。
外头嘈杂起来,连带角门里的阿福也开始吠叫。人声犬声穿着四面冰雪,都被冻得清脆异常,仿佛隔着很远似的。
茶水的蒙蒙白气之外,正见墙角密密麻麻一丛腊梅。因无人修剪照料,并没有欹斜疏朗的姿态,反倒健壮繁茂,泼辣辣开了满枝,直到腊月还未凋,一夜北风便被冰凌子封冻住了,晶莹剔透地裹着一朵朵鲜艳的浓香。
严鸾捧着热乎的杯子出神许久,忽而想到什么似的,一只手在斗篷下探进了棉衣的袖口。方摸索了两下,身后忽传来急促的踏雪声一双手忽从背后拢过来,将他整个人齐胸抱住了。严鸾被撞得微一摇晃,手却还稳,茶水一滴未洒。
赵煊弯腰贴着他脸颊,因为一路疾行有些喘息不定:“我来看一眼就走,怕你遇着旁的甚么事……先生。”
严鸾搁下杯子,微微扭过头看他,轻声道:“早朝时怎么说的。”
赵煊闭眼枕在他肩上,握住了他的手,摇头道:“先生信我,我都已安排妥当,绝不叫你受一分委屈……等这事情过去,咱们天天都能一块儿,再不分开。”
手里有块坚硬凉滑的东西,又冷又硌。赵煊松了手去看,便见严鸾手指上又套回了那枚玉石戒指。顺着想到许久之前荒唐的那日如何用这戒指作弄他又如何掉出来,禁不住脸上一阵发烫。
严鸾拂了旁边石墩上的雪,示意他坐下。一面将戒指脱下,一面扯过他一只手来,拿住食指套上去。赵煊惑然看向他,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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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鸾缓声道:“当年先帝病笃,榻前召见托孤之臣。我那时伤还未全好,被人架了才在龙榻跟前跪住。只听得说,皇子年幼,好好看顾着些,便有内官接了先帝摘下的戒指,赐给了我。这担子一朝扛上,再没有一时一刻能松懈。时至今日,这差事才算交割了。”
赵煊慢慢转着指上的这圈冰凉,垂首道:“先生受累。”严鸾却笑微微续道:“我却并没把这当做苦事……只因我心里的确是喜欢煊儿的,”赵煊呼吸蓦地一窒,便觉一股暖融融热气冲到了头脸上,又听道,“……既聪颖,又乖巧,又有天资,虽左性了些,也从未欺瞒过我。”赵煊听他话头里意思已拐了,不由蹙了眉头,果真听他道:“我如今削职待罪,再不能约束于你。煊儿答应过先生的事,却不会翻覆的罢。”
赵煊自然晓得他说的哪件事,心里腾地起了簇邪火,只按捺在肚皮里,身子却已站了起来。他两手本捂在严鸾掌中,虽不甚热却也有个遮护,此时猛然挣脱了,立时觉出寒气。见严鸾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着那句保证。赵煊觉得心口那把火愈发燥烈了些,又不忍发作出来,只得蹙紧了眉头,偏过脸看向一边:“先生便这般不信我?一朝应了先生,自然再不更改了哄你。”
严鸾听到耳里,足默然了半晌,似是掂量好了这话的分量,方又舒缓了神色,扯着他转过脸来,声音轻得几不可闻:“煊儿……也曾觉得我不堪之极罢……”说罢却是一笑,“‘一生事事总堪惭’,说的大约便是我这般的人,却是咎由自取而已。”
赵煊听他臆测自己如何如何看他,摆明了仍旧不信任,又被戳到了确实曾有的那一瞬间的心思,不禁口干气热,有些烦躁起来。
严鸾看着他又是忍气又是难言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由又笑起来,拉住他一只手起身道:“方才突然想起一事,想请煊儿帮我一帮。”赵煊回过心思来:“嗯?”“我书房有个大藤箱里藏着个小檀木箱子,你记得罢。里头的东西原本是要送给煊儿的,并不想叫旁人看,如今由着他们翻检,怕是要磕碰坏了,或者撬开抄没了去。你这般枯站无聊,倒不如替先生将它取了来。”
赵煊见他脸色终于带了笑,便也故态复萌,一手挂上他臂弯,直将头凑到眼前去,嬉皮笑脸道:“先生却要如何犒劳我?”
严鸾扬了扬眉,脸色的愉快神色便添了些轻灵。赵煊看得飘飘然没了轻重,脱口道:“先生得亲我一口。”说着将脸凑了过去。实则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眼下实在不是求这事的好时机,更见严鸾脸上立刻换了迟疑神色。
赵煊正心慌间,却被人捧住了脸。额上拂过一缕温热气息,柔软一触即分。脸上轰得滚烫起来,连耳朵似乎都嘶鸣起来。隐约听严鸾带了笑意道:“煊儿小时常常这样讨便宜,如今却忘记了。”赵煊知道自己已然涨红了脸,慌忙低头道:“先生等我去去就来。”等不及严鸾转身相送,便匆匆与他擦肩过去,快步走出了院门。
第二十八章
赵煊亲自携了那箱子匆匆返回西院的时候,实则还未来得及开启查看。方才的欢欣鼓舞还未退去,可是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从走出院门的一刻,心底便隐约有了一团模糊的不安。
好像一头不知由来的无形之兽,寂静地盘踞在胸膛里,于隐匿中呼出似有似无的危险吐息。
赵煊刻意忽略它,只暗自把持住心思不顺着想象下去。奈何这不安却兀自膨胀了。看不见的兽的皮毛刮骚着心腑,不知不觉间让手脚都渗出虚汗,微冷发麻。赵煊打了个寒颤,觉得莫名可笑,真是荒诞得很已经走到今日,还瞎想甚么。
穿过中庭时,忽而传来一声尖利嗥叫,夹着数声吠咬震碎了快要凝结成冰的黄昏。便见缇骑扯直了绳子,将条冲突扑腾的黄狗朝后院拽去。那狗只弓背绷腿不肯挪动,四爪在雪地上拖出一条深沟来。赵煊硬生生停下脚,喝道:“放开!”禁卫应声跪地,却不敢当真撒开手里的绳子。阿福挣着半截麻绳朝赵煊跳过来,不知被吓到还是怎的,呜呜嗷嗷叫个不住,竟咬住他半截衣角甩头撕扯。
赵煊心中莫名烦躁,俯身在它头上胡乱拍了两下:“阿福,老实些!”却被阿福人立起来扒住了衣摆。
赵煊顿了顿,没有将它丢开。那时也是这样冷的寒冬,这样厚的雪。先生将巴掌大的阿福捧起来,教他提起衣襟兜住。果真是“给了活路,便活了”,如今狗儿立起来却能够到腰了。
只呆了一霎,赵煊霍地转身朝西院跑去,臂间夹的小箱子里稀里哗啦响成一片。背后的阿福追着他吠叫起来。
终于奔至月洞门边时,陡然住了步子。他战战兢兢屏了吐息,随手扶住门边一丛细竹,探身朝里看。竹叶上沉甸甸盖了雪,一碰便纷纷滑落下来撒了一脖子。赵煊浑然未觉,只定定瞧着院子里的背影依旧好好地坐在那里,倚着石桌,同先前一模一样。
这趟往返其实只费了不到半刻。此时金乌将堕,暮色四合,东方灰蒙蒙沉黯欲死,西天却明晃晃绚丽之极。
赵煊恍然走上前,看也不看,胡乱将箱子放在地上,便在严鸾身前慢慢蹲下,攥住了他露在斗篷外的那只手。
似乎的确有什么不一样了。
夕阳无遮无拦地迎面照过来。严鸾垂眼看着他,不知是晚霞还是夕照,将他脸上染得一片绯红,再不复先前的苍白,额角甚至覆着细密晶莹的汗珠。双眼也亮极,一双瞳仁里融着落日的斜晖,黑眼珠便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赵煊痴痴看着,忽然发现闪烁的并非晚照,只因眼睫的细微颤抖。心思突然便凝住了,难以再往下深想、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僵硬沙哑的声音:“先生……”
右手突地被反握住了,力道大得让人骨头发疼。严鸾极慢地俯下身,嗓音轻虚而温柔,却也微微发着颤,:“煊儿……答应过我。一言、九鼎。”
抓在腕上的手指水一般凉,温度正从掌心渐渐退去。赵煊怔然低下头,便见那只瘦削苍白的手渐渐松了握力。裘皮斗篷下露出一片黛色衣袍,恰有颗鲜红的珠子恰好顺着袍角滚落下来,被一缕夕阳照得透亮夺目。红玛瑙似的,直坠入缟白的雪地。
赵煊的目光逐着它落下。昏昏然想起早上失手打翻的一瓶岁朝清供,那簇南天竹的红果也是这般跌落在雪中,脆生生红得眩目。眼前这颗却迅速消失在雪里,晕染开了一小圈淡红。紧接着又是一滴。
赵煊突然起身一把抱住了他,朝院门外嘶叫道:“召太医!随便哪个大夫!快!”再低头看时,便见严鸾弓下腰痉挛起来,一直藏在斗篷里的那只手被他捏住便乖乖垂了下来,湿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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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红通通的五指一松,便有淋漓的热流浇在两人紧扣的手上。
一支巴掌长的狭窄银匕首掉在雪里。几乎整个儿都浸得猩红,只刀尖流溢着一痕寒芒。
拉扯中踢翻了脚步的小木箱,锁扣一开,一堆零碎玩意哗啦倾洒出来。最上头是一沓破旧书册,内页尽是些白描图画配着珠串般的娟秀小楷,是从前做讲官时亲绘的讲读书册。又有装订在一起的字体幼稚的练字册子,十余年前御赐的小狮子镇纸,下头还盖着许多小玩意儿,隐约是九连环、鲁班锁之类。
慌乱中赵煊只瞥了一眼,便觉得心肺都似搅碎了,却已决然顾不上收拾。严鸾连端正坐着的气力都失去了,通身瘫软着歪在他肩头,一双眼半睁半闭地看着他,慢慢地轻声道:“别怕……”缓缓将那只没沾血的手搭上了他的膝盖。
小孩子常常缺胆气,这是多年来惯有的动作。在他膝头拍一拍,然后微微带笑地抚慰一句:“不要怕。”便能让他生出无限的勇气来。
赵煊却已经怕得无可复加。半跪在雪窝里抵着他的身子,腿脚都木得使不上劲儿了,一时间寒热不知,只是浑身抖得厉害。此时被他的手触了触,便又魂魄归体,顿时痛楚难当。腔子里一霎倾下冰水,一霎灌上滚油,恨不得把皮肉撕开才好。
大夫来得再快也总要行路的时间。不过须臾,人便已经不行了。
院子内外挤挤挨挨跪了各色衣袍,像一片杂乱又沉默的稻草垛子,生怕引火烧身又不得离开。乱糟糟的人堆中空出一块极洁净的雪地,泼墨画似的染开一大片血迹,洇得深深浅浅,被最后一缕夕阳余辉照着,愈发显得红是红、白是白。衬着浓郁的血腥气,可怖得近乎美艳了。
严鸾被放平了躺着,身子微微陷进雪里。外头深色的衣袍全被撕扯开,露出里头早被浸得深红黏湿的亵衣。亵衣下是数得清肋骨的胸膛,仍在微弱起伏。当胸偏左些是插入整柄刀刃造成的伤口,泉眼一般自赵煊的指缝里涌出血来,浇灌出满地鲜红。
赵煊喘息粗重地跪伏在一旁,念念有词地嘟囔着什么,倒像喃喃自语。手心牢牢捂住刀口,指尖便觉得出骨头下轻促紊乱的心跳来。另只手还要扯了袖口在他嘴边不住擦拭随着每一下浮乱的吐息,自嘴角溢出许多血沫子来,弄脏了那张雪白的从容面孔。
心跳迅速在指间轻弱下去,渐归平静。赵煊仍旧不舍得松手,固执地紧按在创口上,另一只手却不得不空闲下来不必再擦拭嘴边了。因为没了呼吸,口中便不再涌出混了空气的血沫,只有细细一道血线,自嘴边蜿蜒着缓缓流下脖颈去。
赵煊猛然抓起严鸾的手,含糊叫道:“……先生!我知错了……让我改罢!你看”话未说完便遽然呛咳起来,随侍的太监赶忙凑上前,却见年轻的皇帝蜷起脊背,结结实实呕出一口血来,这才舒畅了似的,伏到严鸾面前重又攥紧了那只手摇晃:“先生……”
严鸾半张半阖着双眼,不为所动。涣散的目光都投在虚空里,好像正瞧着天上的什么独自出神。
昏暗下来的天空里又飘起了轻软雪絮,杨花一般逐风飘飞,迷人眼目。大队人马刚刚踏出巍然高耸的城门,赵楹忽而勒缰回首,远远望向京城内雪光朦胧的天穹。片刻后蓦地抖开了缰绳,策马驰向风雪尽头久别的封土南国。
第二十九章
李辋川的牛车一停便觉出不对劲来。待走到阶上,挤在严府门后的几个太监一眼瞧见他,没来及呵斥,下一眼正瞧见他手里的提梁小药箱。
一路踉跄拉扯进院中,便见满地血腥狼藉。当中跪着个丢魂落魄的少年人,呆然抱着具唇青面白的僵躯,正是严鸾。
李辋川扑跪过去,一手按到颈下,回首叫道:“打捅水来!”反手一倒药箱,将里头事物尽数倾撒出来,却翻不见趁手的。眼角正瞥到雪里的那把银匕,忙抓到手里,一手揭开严鸾衣摆,便要刺入。
斜刺里猛然伸出只手来,堪堪握住半截刀刃。周遭侍卫霎时拔刀相向。赵煊也不看指缝里正滴答流血,恶狠狠就盯上李辋川,嘶哑道:“作甚么!”
李辋川亦是回过神来,冷汗涔涔道:“草民原是安王府良医正,奉命留京随侍严大人来……圣上勿慌!此为尸厥,或可一救……”
赵煊死死瞪着他,松了手,太监们忙凑上去包扎血糊糊的手掌。便见那匕首于肋侧下缓缓刺入,李辋川一手拔刀,一手将支细竹管插进刀口去,另端套着根硝过的软管,直拖到地上,立时便有污血引出。
侍卫正连滚带爬抬了水桶来。李辋川瞅见了,转身翻出支老长的针来,拜道:“草民尽此人事,生死却要听天,想先请个赦令。”
赵煊怔了怔,抬头看向他:“……几分……把握?”
李辋川伏地拜道:“总有一分。”
赵煊重又惨白了脸,微不可闻道:“晓得了。”
李辋川挽上衣袖:“来几个人,将严大人抱持住,抬高些。”却见赵煊并不松手,周遭内侍便伸长胳膊搭手扶持。李辋川只好招呼水桶过来,指了严鸾道:“泼!”
侍卫们面面相觑,忽听皇帝吼道:“泼啊!”
冰碴水猛然倾下,水止针下,正入心口。没一寸,骤然拔出。皮管浸入剩的半桶水中,吐出一片云雾似的血红。
怀中人蓦地抽搐了一下。
二月初,远郊已经染了淡淡草色,笼在晨曦里,尽是鲜嫩朦胧。
城内缓缓驰出辆车来,虽是老马,车却轻便,铜铎一路摇曳脆响。方跑出十数步,忽有匹赤骝马自身后飞驰追来,不过数息便超了过去,马上人急急调头勒缰,直将骏马扯得人立起来,踏地嘶鸣。
郊野路窄,马车不得不喝停下来。驾车的白发老仆惶惶然去敲车壁:“老爷……”蹲坐在轼木边儿的黄狗却嗖地窜了下去,正迎上来人,蹦上跳下低声吠叫,一条尾巴摇得旋风一般。
赵煊心不在焉地将它扯开,疾步上前,搀正想往下车挪的严鸾,小心扶了下来。
严鸾蹙眉环顾了一圈,轻声道:“没有带侍卫么。”
赵煊其实已经笑不出,还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留在城门后头呢……先生,我来……送送你。”说到最后几字,支撑不住似的低下头去。
难受的沉默只持续了一刹,严鸾的手便按上了他的肩头,“今早不是刚送过?回去罢,往后……要好好儿的。”
赵煊略略抬头,看到他微微带笑的嘴角,眼前霎时水雾一片。手伸进袖袋里,指头全都不听使唤地虚软麻木,掏了半天才摸出张文书来。抓住严鸾的手,将纸塞到他冰凉的手心里,“先生……此去山水迢递,换驿马方便些。”
手中是一张




雨魄云魂(H) 分卷阅读41
皱巴巴的驰驿勘合,墨迹沾染,大约来不及风干就揣了来。
严鸾失笑道:“臣是褫官回乡,既非致仕,又无公务,要勘合作甚么。”
赵煊只是摇头,硬将那纸塞进严鸾袖里。
朝阳穿破薄雾,刺目的光芒漏下来,照得水痕亮晶晶闪烁。严鸾托起赵煊的脸来,慢慢替他擦泪,“总不会这一世再也不见,往后还长着呢。还有小霜在,别难为他……”
赵煊只咬着嘴唇点头,泪汪汪的眼睛望着严鸾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就伸了手紧紧抱住他。
严鸾轻轻抚着他的背,眯了眼朝来路看。严霜就跪在城门下,遥遥朝他磕了个头。二月的风已柔和了许多,还是吹得人眼中酸涩,非要闭了缓一缓。
赵煊埋头在他颈间,将这熟悉之极气息一点点刻印在心里。再放手时,便要隔了天涯。
车门重又合拢的时候,赵煊往前赶了几步,却不往车里看,只低了头,伸手揉了揉蹲在车前的阿福毛茸茸的脑袋,咧嘴笑道:“替我好好看顾先生……”阿福不住舔舐他的手,头顶浅黄的绒毛便被打湿了几个小窝。
皇帝策马回返,刚驰入城门便跳下马,拼命往城楼上奔。严霜爬起来提着袍子跟了侍卫往上追,便见皇帝伏上垛墙,踮了脚呆呆眺望。严霜也走上去,远远瞧着那人离去的车马。天地寥廓,只有肃肃的风声灌满耳朵,片刻后,突然传来皇帝的痛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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