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支莲(马背肉文)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翼龙
西门磬便道,“你跑出来,家人知道不曾?”赵子芮道,“我是寻伙计说话,伙计又留茶留饭,故回晚了。谁知路上先是翻车,我弟兄又不合派人杀害。贴身小厮也死了,却是苦也!”说着,嗟叹不止。西门磬道,“你丢了,你家老的也不问?”赵子芮道,“怕只怕我弟兄花言巧语,哄骗上人。”西门磬又问,“哥儿,你平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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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甚地方行走?好甚耍乐?”赵子芮道,“我日常除却读书,偶尔带老家人出门逛逛。珠市观花、樊楼听琴、也不消说得。若逢年节,便陪父母坐地闲话,又家中自养着几匹好马,无事也学个骑射。只今年才分了家产,便不得空。”西门磬呵呵笑道,“却是好也。依我说,你又断手断脚的,又没多钱,也难躲出几里地。你既养过马,我倒有个去处。南门外潘家马场才进了二百匹大宛良马,现缺马夫。我与你说个情,不把重生活你,你只去拌个草料、遛个马,待到伤好,随你去打官司也得、投亲戚也得。如何?”赵子芮叹道,“天可怜见,我就到了这一步!罢,先保命再说。”遂道,“任凭安置。”两个计议定了,西门磬便道,“少顷尼姑送饭来,你吃了只蒙头睡觉。我回头来寻你。”赵子芮道,“千万莫忘了,要紧、要紧!”西门磬道,“俺好汉说一不二,误不了你的。”说罢,拿着簪子笑眯眯去了。
那武嵩正数落莲生,见西门磬进来,便不说了,却道,“小郎,你吃了饭再家去,就捎些物事与姑娘。”西门磬道,“哥,但迟些儿不妨。家里现起房子,人众口杂东西多。若一时有个遗失,倒糟蹋哥哥每的心。这逐日丁丁当当,吵的我看不进书,眼前要考府学试,正不知从何处下手哩。哥,你这处僻静,让我过来住两日罢。”武嵩忙道,“这屋子稀破,又没下人伏侍,你住不惯。”西门磬道,“哥,你不知道。我正要下苦的用功,便是没人闹才好。”武嵩又道,“虽如此,姑娘得放心?”那小厮道,“是哥这里,又没曾落旁人家!”武嵩道,“我每白日忙公事,没人烧饭你吃。”西门磬便道,“阿也,看你说的话。古人还囊萤映雪哩,我虽不比古人,难道这些儿苦便吃不得?了不起我自背几袋炊饼来。哥,不瞒你说,我娘心口疼的症候看着又重了些,我这回考个好的,娘听见也欢喜,也没白养活我一场。”说着,低头假揉眼睛。武嵩见他苦苦说到这等,十分不好却,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允了,还特地嘱咐,“你等两日再过来。后头地方小,我把二进房子收拾出来你住,也宽展些。”西门磬就笑嘻嘻地应着。背地却告诉莲生那赵子芮的事,莲生道,“难为他,瞧他也不似以下之人,一时落魄了。你今日助人,也是好大阴骘。我再寻两件衣裳你,劳你一发与他。”
这头武嵩就糟心,又有些疑惑,只把眼睛来瞅莲生。莲生就道,“你瞧甚么,我脸上有饭么?”武嵩忙道,“没。我怕这小厮不稳便,过两日还打发他走方好。”莲生道,“却也难得他小孩儿家懂事。我只当害面疮,白日总使膏药贴着罢了。”武嵩道,“我这心里头只是影影的,却不知为何。”莲生走过去搭着他手,道,“大哥究竟忙甚的?没妨事么?”武嵩道,“说是有贼进黄太尉府偷了御赐花石,现关着九门查哩。我才说了两句话,他就被叫去了,正不知何时回家。”
西门磬走到隔壁,将衣裳银子尽把了赵子芮,道,“俺哥哥与你的。”赵子芮甚是感等,赵子芮急不过,几次三番把手扯他绦子。
却是前方一彪人马过来,惊得百姓躲躲藏藏。西门磬抬头哨一眼,赶上去拉着马嚼子,嚷道,“大哥,咱大家那里不寻你,原来在此!”武岱就跳下来道,“你从那里来的?”西门磬说了,武岱道,“我不要回家?白不得闲。你回去告诉你娘并你二哥,这两日门户严紧些,上头多半要查。”说着,又瞅见赵子芮,便道,“这汉是兀谁?恁面生。”赵子芮就把个眼睛唬圆了,西门磬还洋洋地,抢着道,“哥,这是咱江湖朋友赵四,不合遭他弟兄打了,流落在外、萍踪浪迹好不苦也!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荐了他去潘家做马夫,现赶着出城哩。”武岱道,“叫甚么不好,要叫找死?你再不肯结识正经人,专跟些赌棍泼皮打混,我告诉你,明日捉去敲几十板才晓得。”西门磬就喊冤道,“哥,我现要下死的用功,不信你问二哥。”武岱道,“我没空管你。只现在也出不去,你要找潘丫头,去柳家寻罢了。”西门磬才走两步,武岱后边声唤,“那叫找死的,你站着。”赵子芮抖抖地,还当他瞅出破绽。武岱道,“你手怎地?”赵子芮低头道,“昨日从骡车上跌下来,手骨压断了。”武岱命他卷袖子,看了一回,道,“黄府管家说贼人带箭逃逸,这是跌打伤痕。”于是放过赵子芮,勒马回衙门去了。
西门磬就带着赵子芮一路走,嘴里一路说,道,“我看你也不像好汉。若太尉府进去出来得,怎就倒路装死狗哩?”赵子芮道,“罢了,太尉府也不是甚上等去处。”西门磬笑道,“我晓得,难比阴沟里头自在。”
两个走到烟月巷,却不走正门,绕到后头。那青枣儿正同榴莲儿淘米,看见便道,“西门小郎,俺叫你捎的头绳儿哩,你敢情吃了?”西门磬道,“阿也,常没好货,改日拣着上色的把你。你姐姐在么?”榴莲儿道,“还没起哩,他昨日在李学士家赏画儿做诗,三更方来家的。”西门磬道,“不是这个姐姐,是别个姐姐。”青枣儿道,“短命货,你舌头开岔?俺家不卖八哥鸟,那里来的许多姐姐!”西门磬凑上去比划道,“便是身量这般这般高,脚这般这般大的。”青枣儿掌不住笑,米也撒了,道,“你作死哩,潘大姐听见了,愁不踢出你肠子来!”西门磬道“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只我最欢喜做生日,总做过一百回才可死。”说着,领赵子芮往里撞。榴莲儿丢下米箩,揪住乱翻,到底搜出几个果子,才放他入去。
那潘金莲穿个裙子,正在走廊上扭捏学走宫步。柳端端就坐在一边,吃着点心看,又同他指正两句。西门磬走上来,兜头长揖,道,“姐姐每万福金安。小弟思念姐姐,若大旱之望云霓、饥民之望禾粟。今日得见姐姐每金面,端的大快平生。”那两个笑得动不得,都道,“小狗又上门讨打,是三年五载的没见?俺每又不是菩萨,脸上那讨金子来?”西门磬道,“姐就是活观音,小弟情愿做个善财童子,一辈子在姐膝下伺候。”说着,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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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到柳端端身上捶腿、扯香袋儿。柳端端道,“小郎,你吃饭也未?”这小厮分明在武家吃过,却道不曾。柳端端就教青枣儿拿馅饼与他。西门磬道,“饼倒罢了。姐,咱听说你这里新来个能手厨娘,烧得好西湖醋鱼,赏小弟一口儿罢。”柳端端道,“你狗耳朵尖,今日没买鲜鱼,你教人拔毛变哩?你要吃,有糟鲥鱼。”便教荔枝儿去拿,这小厮又凑着跟丫头作揖,道,“不敢起动小姐姐,回头一发谢。”
柳端端却道,“小郎,你为甚事来?”西门磬道,“其一是专程望候姐姐同潘姐姐,二是捎些玩意儿与小姐姐每消遣。”就把袖子里物事都掏出来,摆在桌子上。“三是同潘姐姐荐个伙计。”潘金莲道,“就是树底下站的那个?缩头缩脑的,教他上来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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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芮只得上前去站着。潘金莲相一相,发作道,“西门小狗再不会干事,这汉现废着,怎养得那二百匹快马?”西门磬忙央道,“姐,休看他手断,甚知马性。你只当积阴功,留他十天半个月,也不费多事。”潘金莲就问,“汉子,若今把你一匹八百里大宛马、一匹五百里河东马,端的使甚草料,一日遛几道?”赵子芮暗道,“幸而平时曾听太监每提起。”遂答曰,“那八百里马一日须食一斗豆麦细料,配好青草,一日须遛两道,各有百里。五百里马一日只用半斗细料,另青草干草各半,一日遛一回罢了。”潘金莲道,“河东马耐性最好,便两三日遛一回使得。又善捱苦,只食量大些,一日三斗草料方够。大宛马你倒没说差。这也奇了,大宛马中原几十年没养,这二百匹还是我请懿旨买的。你怎晓得养法?”赵子芮心里道,“旨意不是我拟的,是谁拟的?”嘴上免不了扯谎,只道,“咱祖父辈曾见过来。”
潘金莲就点点头儿,正在犹豫,那柳端端边上冷眼看着,却道,“咱瞅你细皮嫩肉,怕做不得?”赵子芮道,“只求一地栖身,别的何敢计较。”柳端端道,“你识字也未?”赵子芮笑道,“不敢夸嘴,自小熟读名家经典、各部杂书。”柳端端道,“也不用那多,我这里要一个人写四时八节文书,丫头每弄不的,我又没空。我一月开十贯盘缠,吃住都在我家。你不嫌少时,便可留下。”
赵子芮盘算道,“对头想必寻不着这里,又是城内,打听消息也方便。”便一口应了。柳端端遂打发小丫头同他抱铺盖,安排在厨房紧壁里住。潘金莲同西门磬背地纳罕,都道,“他怎地这般好善了?”西门磬便道,“我晓得了,柳姐儿要坐产招夫哩。姓赵的那厮运气。”潘金莲道,“他自嫁水进士不着,再没听提起从良,那有突然招个生汉子的?”西门磬道,“那厮吃他穿他,敢不听他的!钓不着金龟婿,寻个乌龟也是正理。”两个说了一回,都猜疑不住。却早到了饭时,柳端端教丫头摆桌子。西门磬摸摸袖里簪儿,喜笑颜开,推有事,一道烟走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那柳端端却跟潘金莲道,“你几时去武家,与我捎话把武二,就讨两小坛子酱菜来。我妈口重,甚是盼着吃。”金莲道,“那厮着三不着两的,不消寻他。他家小菜都是洪秀才手制,我跟秀才讨去。”柳端端便道,“人家也是客中,不好白要他。我屋里还有小李学士送的徽墨湖笔,再配双鞋儿、两个重阳荷包,却是四份儿礼,教丫头拿去也罢。”金莲背着脸笑,道,“送他不妨,他屋里须有人说话。”柳端端道,“他敢是有娘子?娶得恁早。”金莲捏着树枝死憋笑,只道,“你只送纸笔便是,别的都不消,他穿不过来。”柳端端见他做出许多怪相,就不说了,自打发丫头与莲生送物事不提。
话说太尉府那窃案,大理寺会同开封府着紧查了多日,没甚分晓,只得按下了。武岱赶回家,见平空多出几口人,嘴上不说,背后将武嵩好骂,“潘丫头罢了,怎么小厮同柳家使女也跑来跑去,成甚模样?”武嵩就喊冤,道,“须不是我招来的。”武岱道,“他每怎都在后头歪缠,莲儿何处去了?”武嵩就望园子里一指,却见莲生赤脚骑在树杈上,拣熟果子往下头丢。榴莲儿提个小篮子在地上拾,青枣儿掐了几枝一串红,同草茎编做圈圈,套在元宝儿头上。西门磬在一边打哄、捉蜻蜓耍子。武岱两步上去,拍着树道,“仔细摔着,下来。”说了几回,见莲生舍不得动,自蹿上去,轻轻提下地来。青枣儿同榴莲儿过来万福道,“大官人,咱姐姐拜上,说九月初好歹来家一趟,有事商议。”武岱道,“知道了。”又分付武嵩,“招呼他每吃了饭再回去。”说罢,跟莲生使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暖阁里去。武岱拴上门,就脱莲生鞋子检视,道,“想吃教老二与你打,乱爬甚么!落下疤瘌好看?”莲生垂了头,脚缩到袍儿里不让他碰。武岱搬着他脸儿,细细啄眼睛耳朵,道,“乖,休恼了,过几日重阳,咱坐车出门耍子,好不好?”莲生只摇首,半晌道,“我晓得,只不见人罢了。”武岱要他出去吃饭,他也不肯。武岱没奈何,自蹩到前面来。两个丫头先已走了,西门磬便猴着武嵩,要他说话。武嵩只得跟武岱回明了,武岱道,“咱两个又不做文章,谁教你读书?趁早好生上学去。”西门磬慌忙道,“哥,我只住几天,考罢了就回去。”武岱道,“你既上心念书,我荐你去黑鹿书院王山长处附读。他学问甚好。”当下写了柬帖儿,教哑仆拿去。没过一个时辰便有回书,说恰有空额,便可入学。武岱立催西门磬收拾书本,又打点了两大包吃食衣服,亲自驾车相送。西门磬含着两泡眼泪,走一步回回头,眼睛也望枯了,恨不能变个虫儿飞到莲生身边。只碍着两武,没奈何,垂头丧气去了。
因莲生不快活,那两个想方设法讨好儿。晚间整顿的精致酒食,武岱又吹几个曲子他听。莲生看这般,只得强妆喜乐,在武嵩手里要酒吃。吃得大醉,跟两人轮流做嘴,头发尽揉乱了,整个肩膀都露在外头。两武又不是甚斯文人,见他这等,那话少不得学个举火烧天势,就在地上弄到月西。隔日清早看,莲生身上到处淤青,眼圈儿也陷下去了,且是动不得。两武要上衙门,又怕他憋闷,送到书房里歪着,五更鸡里热的汤水点心,放在茶几上,教他肚饥时吃。
莲生靠在榻上,正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日影子渐渐移到头顶上了。虽害渴,饮食一些不想动,只觉头痛口苦,胸口似乱麻塞住的,下不得地、又睡不着。他心里烦乱,把凉枕只情往地下一摔。不料元宝儿看见了,又叼回放在身上。莲生倒好笑,摸着狗头,拿两个包子喂,道,“你成天大肉大油,改日没得吃了却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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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儿两眼乌溜乌溜瞅莲生,却伸舌头舐他手,绕屋子跑几转,哐哐地叫唤。莲生笑道,“我晓得了,你会看家,不愁没饭吃。”复又叹口气,道,“原来我不如你。”元宝儿就过来,往他怀里连拱带呼哧。莲生抱着狗逗一阵,听见外面八哥叫,正在纳罕,西门磬探个头在窗户上,嚷道,“哥,我学得像不像?”莲生忙摸脸,且喜头发遮住了文印。便叫他进来,道,“你念书的人,怎又来了?”小厮就皱鼻子瘪嘴,做出哭相,道,“哥,你不待见咱。”莲生道,“你来瞧我,我欢喜得很哩。只怕耽误你上进。待考罢了,我教二哥接你来耍几日。”西门磬忙道,“哥,那学堂先生是岭南人,一口鸟语听不懂,还是你同我讲讲。”遂从怀里摸出一本毛边油渍的《论语》,缠莲生教。莲生说了几处,就有些气短,西门磬忙道,“哥,你没病罢?脸这般红。”莲生摇头道,“不妨事,昨日不合吃两口酒,过一会便好了。”西门磬便跪在榻边同他捶腰腿,两只爪子在莲生身上滑上滑下,又道,“哥,我朋友送了个簪儿,我用不着,哥留下赏人罢。”便摸出宝光晶莹一枝赤金虬衔珠押发,那珠子倒有指头顶大,两手捧与莲生。莲生见了骇然,道,“那里来的,快还人家去。”西门磬道,“哥,你不知道,就是那倒路的赵四。我见他落难了,打抱不平,邀了几个江湖好汉,保他去好处谋生,他跟我磕了上千的头,又把这物与我。我那里要他的!他就不肯,又同我磕了几百个头,跪着不起来。我没奈何,方勉强收下了。哥,你胡乱戴戴,也是做兄弟的一点薄心。”莲生道,“我当不起,你拿回去孝敬高堂也好。”西门磬就撒娇,道,“哥,你平日教导我说,男儿汉建功立业方是真孝顺。我老娘又不少这个,我平空拿回去,他还道我偷来的,岂不害上人操心哩?你多多教我读书,我考个好的,回去见爹娘也光采。你不收,显得瞧不上小弟了。”
莲生听了,不禁触上心来,便道,“你有这番志向,强似金银万两。往后你有空便来,我从《四书》教你罢了。”西门磬就磕头谢师,又道,“哥,好歹别告诉两武哥哥。”莲生也应了。自后这小厮天天爬墙,将个武家后园踩得溜熟。元宝儿也知道,到了时辰,便在墙根下接他。那间壁尼姑得了他房金,那里管他闲帐。莲生自有这一件事情忙,也不似先前枯守个菜地,看着笑脸多起来。又因要存精神教小厮,晚上便不准两武快活弄,那两个憋闷不提。
却是武嵩夜里解手,见东净后脚印子无数,到墙根下便没了,心里犯疑,暗道,“难道是上次那贼囚?”又叫了武岱细细地看,那脚印原来过水井、越菜田、绕假山,偏偏将他每布的陷阱都避开了。武岱道,“这步法沉重,不是带功夫的。却怎地不着圈套?端的甚人,如此神出鬼没?”弟兄两个头碰头,把江湖上有名惯偷过筛子般数了十几遭,又没一个像。
隔日却是九月八,西门磬寻了许多玩物,甚么艾草编的小老虎、内绣香袋儿、狮蛮糕、重阳旗子,都揣来与莲生上贡。莲生欢喜谢了,教他吃点心。西门磬道,“哥,明日不出门么?”莲生道,“有些小事,脱不开身。”西门磬又故意道,“哥,你家远,过年也回去么?”莲生呆了一阵,叹道,“家里没人了。”西门磬就紧紧地捏着他手,只道,“哥,你不嫌小弟蠢,就当我是你一个兄弟。我家下房舍宽绰,伏侍人不少,你得空时,过去住两日,小弟也好朝夕请教。”莲生听见这话,又觉耳熟,将手轻轻抽回来道,“我这边也忙,心领了。”西门磬就摸出个金点翠盖子琉璃瓶儿,里头黄澄澄,启开透鼻香,道,“哥,这两日你嗓子哑了,跟你带了个菊花露,去火最好。”莲生忙道,“我不吃酒。”小厮笑道,“哥,不是酒,是花拧的汁子。不信你尝一口。”便寻了茶钟,倒了小半钟子,又兑些水,端到莲生跟前。莲生却不过,吃了半杯,觉着轻滑润泽,口齿生津,便都吃尽了。西门磬一面同他捶背,嘴里道,“这是进上剩的些儿,虽不怎样,比市面卖的强几分。那外头奸商舍不得使上等杭菊,都拿些浑货冒充。”莲生道,“镇日叨扰你,甚不成样。往后休要拿来。”西门磬忙道,“哥说差了,天地君亲师,我并没错孝敬。”莲生一笑道,“你小孩儿家家的,没个进项,有这心就罢了。岂能让你父母坏钞?”西门磬抱怨道,“哥,我乃堂堂汉子。明日接了家业,你才晓得我的本事。”莲生便戏撸他头发,道,“小不小,梳髻儿还得五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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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磬眼珠转几转,就妆用功,临帖把莲生看。莲生指正了几处,命他再临。西门磬道,“哥,我还不甚明白。不如你握着我手,教我写两个罢。”莲生实诚,果然手把手教他写了几个。西门磬又牵他袖子道,“哥,那墙上挂的甚么字?我不识得。”莲生道,“那是王右军的兰亭集序。”西门磬便站起细瞧,手在桌上一带,却将砚盘跌下,墨汁沾了莲生一身。西门磬慌忙跪着请罪,莲生扶起道,“不妨事。你在这边坐坐,我换衣服去。”谁知西门磬乘他不备,使个小擒拿,扭住莲生一把推倒,骑在他身上。莲生肩有旧伤,使不着力,几次推不开,西门磬已将他左手使汗巾拴在桌脚。莲生大惊道,“你小小年纪,怎敢如此!速速放开我,还好相见。不然悔之晚矣。”西门磬道,“我晓得。情愿拼着这命,但与哥哥沾身片刻,死而无憾。”说着,拔出解手刀塞与莲生,道,“随哥哥杀剐,并无怨言。”莲生又下不去手,丢去刀子叹道,“是我宿生孽债忒多,你恁般年小,休走偏道。”西门磬叩首道,“得哥哥不弃时,情愿效犬马终身。”莲生道,“我不要你伏侍。你上有高堂,以后成亲生子,接续家业,趁着我做甚么!”西门磬便道,“两武哥哥怎地,我也怎地。求哥哥见怜,休恁地厚彼薄此。”莲生道,“这其中有苦衷,你不晓得,休乱掺合。”西门磬一把撕去他脸颊上膏药,道,“好哥,我早晓得了。那回七夕晚上,我陪人在白衣庵进香,天幸见着哥哥一面。哥,我若泄漏半个字,天打雷劈死在眼前!”说着,贴上去亲那金印,亲得喳喳响,口水流作一片。莲生死力挣扎,西门磬紧紧地盘在他身上,两人纠做一团。元宝儿跑进来看见,当他两人厮打,不知帮兀谁,急得汪汪大叫。
却听平地一声雷,武嵩踹开门跳进来,揪住西门磬背心往地下一掼,照着背上身上乱踢。莲生又怕弄出人命,慌忙解开绑缚,过去拦住道,“你打坏了他,也不是事,只索罢了。”武嵩气恨恨地,不肯收手。西门磬抱头捱了一回,乱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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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不让我碰莲哥哥,我迟早是死,平白活着做甚么!随你打死了罢,我老娘必定不找你要人。”趁武嵩拳脚稍疏,骨碌碌滚到莲生脚边,抱着哭道,“好哥哥,直恁地心狠!”也不知何处挤出几滴急泪,一面嚎,一面把脸蹭莲生大腿。莲生又可怜见他,只道,“休哭,起来说话。”武嵩气得没做道理处,跳着脚道,“罢了,罢了,是哪一世的冤孽来,见一个招一个!”莲生道,“是我行差了,你打我罢,打死他你姑娘面上好看?”武嵩就把他压在墙上逼问,“你实说,跟小厮几时勾搭上的,干过几次?”莲生赤犟面皮,只道,“你说几次便几次,问甚么!”
武嵩就绿了眼,道,“你当真看上这小厮?”莲生道,“你特特蹲在这里守着,不为拿双为甚么!既是拿着了,凭你怎处。”武嵩一拳打在墙上,砸出碗深个坑,白灰簌簌地掉。莲生闭着眼只情冷笑。武嵩两把将他裤子撕作片片,抬起一条腿照直便插。压着干一阵,又抱起来,分开他两腿缠在腰间,手托着莲生臀瓣,在屋里一面走、一面抽送。莲生仰脖子喘息,却瞥见西门磬鼻青眼肿坐在门口,两眼直勾勾钉看,心中叹息不已。武嵩见莲生不肯出声,托起他手一撒,莲生身不由己跌坐下去,里面那话噗地直送到根,猛打几个寒战,便软瘫在武嵩怀里。武嵩见他双目紧闭,面色如纸,嘴皮咬得出血,慌急抱住叫道,“我那人,你怎生不好?”西门磬也赶上前,帮着掐人中,摩心口,半晌方救转来。莲生咳了几声,睁开眼看见他两个,复又合眼道,“你消气了不曾?”武嵩便自扇嘴巴,道,“好兄弟,是我该死,你打我几下罢。”拿着他手教打。莲生撇头道,“都出去。”武嵩没法,与他盖了被子,提心吊胆蹲在屋外,时不时偷往里头张。
武岱夜间回来,见家中桌翻灶倒、横七竖八,免不了问起。西门磬便跪着赔罪,赤膊请他打。武岱道,“论理,打死你实不为过。却犯着姑娘年高,只你这点尿胞种,故此先寄下你小狗头。把衣裳穿起,跪到院子里去,没我话不准起来。”又发作武嵩,“你便是不晓事的。明知他性气刚,怎敢恁地?今日你这等,把往日好情都打没了。他若是有个跷蹊,你自插地洞去,休想我管你了。”武嵩嗫嚅道,“便是一时急了,不知重轻。”武岱道,“你又不是头回,还要我手把手儿教?他手指头也禁不得,那次不是舔够半顿饭时才好入?便是你猴急,床头药儿少了?就挺着瞎鸡巴干肏!”武嵩把头缩到胯裆里,一声不敢答言。武岱便命他去搬饭食,自走进房瞧莲生,见屋里漆黑,把蜡烛点起,坐在炕边,轻轻扳过莲生身子,笼在怀里呵弄了半晌。觉莲生身上软和,方贴在耳边柔声道,“乖,起来吃两口汤水,空心睡着上火。”莲生一声儿不言语。武岱便道,“你知书达理的人,莫同夯货计较,出去我教他跟你磕头。你本不坚实,若饿伤了,带起别的病怎了?万般不看,且看哥分上。”莲生道,“大哥,你自去吃,我睡得久了,吃不下。”武岱道,“有炖的葱白鲤鱼汤,正是消食的。”说罢,拿件鹅黄绫子夹袄同他披上,抱出外间坐。武嵩低眉顺眼,端茶倒水,百般讨好儿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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