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偷偷写文
直到他上了战场,再度看到那些血溅沙场,看到那些狼烟四起,他渐渐想到了自己接下来真正该做的事情他犯的错,他得最大程度地挽救回来。
青青的话,独孤航的话,他都很清楚,萧定的笼络亲密为的是什么,他也知道。可他不在乎,他愿意配合萧定演这场君明臣贤的戏,他甚至想,再不堪的事情他也能做,只要这条路能通往他的最终目标。
他在自己的臆想中激动不已。为了等到预料中的战机,他始终按兵不动,坚持用最小的损耗来打这场守卫战。他坚持自己的想法是可行的,然而援兵的迟迟不至,粮草的告急这类坏消息却接踵而来。为他的计划增加了许多不可预料性。
它们便如同一块块巨石沉沉地压在他心上,压得他更加无法安睡。他整夜整夜地构想整场战役的打法,为每个细节反复思量推敲。
门外的亲卫只看到殿帅屋里的灯彻夜不灭,早晨跨出门的陈则铭面色疲惫却毫无倦意,每一场战他都在前线,在人们看来他似乎永远精力充沛。只是他到底渐渐地瘦下去,哪怕药物也不能压制住那股头痛了。痛得厉害时,他裁下布条紧紧扎在额间,再戴上头盔遮挡。他并没有继续去寻医,他觉得这就是天谴。
自己该遭的罪,原来多年前早有端倪。
独孤航出城已经十日。
这十天来匈奴的攻势并不猛,然而援兵依然没到。陈则铭感觉得到人们的惶然,那气氛不是来自前线,而是来自人的内心。
他提着灯走出门,门外亲兵坐在地上,一个依墙睡着了,另一个垂着头,听到动静,连忙叫醒伙伴站起身。
陈则铭要去巡营。他夜里的时间太多,需要做些事情打发。他叫上那个没睡的,往城墙方向走去。
途中,他们经过伤兵营。哪怕是这样的后半夜,依然听得到有人在低声无力的呻吟。陈则铭站住了,在他的计划中的,这样的伤损已经是最小,然而终究还是难以避免。难以避免的事情还会继续,还会更多。
在战争中,你就是会面对大多数和少数、全局和局部的问题,这时候,你只能有所舍弃,就会有不得已。
正在此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则铭回头,一名亲卫赶来,朝他行礼,“将军,万岁的御使到了,说是请将军即刻入宫议事。”
陈则铭转过身,远远看着城中心高大的黑影。那是大内的宫殿群,它们远高于民居,巍峨雄壮,纵然是从这里也是一眼便望得到。
是了,那里的那个人也曾经说过……不得已。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21 章v
21、待入了宫,四处灯火辉煌,原来萧定也是衣不解带,不曾入眠。
见陈则铭到来,萧定叫人端来坐杌赐座。陈则铭大惊,赶紧推辞。
这坐杌在君王面前却不是人人可以享受的,只有政事堂的宰相才坐得。
萧定道,朕已经拟旨封你为枢密副使,可全权处理段其义纷乱军心一事,明日这道旨便会连同绶印一起下达,这坐杌你自然是坐得的。
陈则铭连忙郑重谢恩,这才依言落座。
两人相对,灯下只见萧定眉间隐锁愁云,显然是心中焦躁难当,但言辞间却很是体贴,提及的大多是对陈则铭及众将士的关切之情,并无半点责备之意。
陈则铭心中百味纷呈,正有些出神,听萧定提到当年旧事,说陈则铭的亡父陈睹当年曾是当朝大员,鞠躬尽瘁兢兢业业了一辈子,而再往前推,陈睹的父亲也曾在先帝手下为官,陈府可谓三代忠良。
陈则铭本来低着头只做恭顺状,听到此处忍不住抬眼望了望萧定。
萧定一直注意他的神情,正双目紧盯着他。
于是这一眼两人都没躲得过。
视线一交错,两人都是暗惊。对视了片刻,陈则铭到底先垂下眼帘,道:“臣曾误入歧途,所言所行大逆不道,实在是为家族蒙羞,怎么敢称这个忠字……”他说完离座跪倒。
萧定起身,亲手托住他的右臂,将他扶起来。再往他脸上瞧了片刻,郑重道:“爱卿此刻为国出战,即为忠。”他说这话时神情语气都是异常诚恳,容不得人半点怀疑。
陈则铭静静看他,明知他大概是在做伪,居然也有几分感动。
待谈话完毕陈则铭告退出殿,近侍将他领到隆宗门内北排房处,那是侍卫及轮值大臣们的值房,陈则铭曾任宫内守卫之职多年,对这里各处景致真是熟之又熟。
那近侍择了一间无人的房子,送陈则铭入室。出门后身后突然一暗,回头看那屋里的灯已经熄了,这才放心离去。
此处地近宫门,哪怕深夜门楼上也是灯火不熄,是以那屋里头虽然暗,但还是隐约看得清楚陈设。那内侍若是多事,临走前往里头瞧上一眼,便会看到床上被褥丝毫未动,而桌前,陈则铭衣甲未除,正坐在那里出神。
萧定叫了他来不过是笼络之意,并没什么紧急之事。
这显示出了萧定心中的纷乱。局势太严重,谁也不曾经历过。少粮便会引发暴动,从民间到朝上,问题一层层在剥离显现,萧定只怕也已经开始弹压不住局势,才会深夜召他入宫。有时候人需要一个同伴才不会觉得压力有那么难撑。
陈则铭甚至想,此刻的萧定貌似沉着,可实际上应该有些方寸大乱了。如果自己在方才的见面中追问当年的事情,萧定甚至也许会立刻摆出悔不当初的低姿态来。三代忠良?陈则铭几乎要笑,萧定要克服多大的心理压力才能面不改色这么夸他。可萧定这个人,关键时刻拉得下面子,别人忍不了他也能硬忍着,这是陈则铭最佩服他的地方。
最终陈则铭什么也没说,他让这段戏如同它剧本上所载的那样和和乐乐地演了下去。
那些往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以后的某个时刻。他隐忍着,等待着,韬光养晦,为的都是期待有一天能一偿所愿,在此刻的他看来,只有那个秘不可宣的愿望是要紧的,其他的都没什么。
何况萧定那种焦头烂额的感觉他也有,他们同扛着一个重担,坐着同一条漏船,同舟共济才是解决之道,暗下绊子只会自取灭亡。
但萧定的防备他也还是看得到,他警惕着,并不让自己的真意露出来,又有些怜悯之意。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他看到萧定咳了好几次。当初三度梅他只来得及下两次,但那药性情大寒,到底还是有作用的。
奇怪的是萧定一个字也不提,陈则铭很感慨,他居然真做得到一个字不提。
如此静坐,直到醒过神来,窗棂上不知何时已经透了些微光。时近天明该开宫门了。
陈则铭行到宫门前,正见到宿值将领领队过来,两人恰是旧识,那将领与他寒暄几句,叫人牵了他的马来。
陈则铭接过缰绳,并立刻不上马,拱手辞别后,却徒步而行牵马出了宫门。
在他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中,马蹄得得回响的节奏显得很是突兀惊人,走了一会,陈则铭回过身。秋日的晨雾稀薄冰冷,隐约可见远处宫门洞开,誓如蟒兽之口。
朦胧不清的天光中,只有高大巍峨的宫殿默默地注视着他。
他看了良久,最终上马疾驰而去。
这是个雅致的小院落,白墙黑瓦,墙头上探出来的全是绿得仿佛能滴水的青竹枝,跟水墨画似地。
陈则铭站在门前,轻叩门钹。
金属敲击声在巷子中悄然回荡,也没人出来看,不知道是这街上的人背井离乡全走了,还是这情景众人早习以为常。
良久,那门才“吱”地一声打开,门槛内站着个俊秀小童,无精打采地边打哈欠边擦眼的样子慵懒可爱,几乎也能入画。
陈则铭道:“这位小哥,你家王老先生可还在京都?”他声音轻柔低沉,似乎是怕打破了这一片悠闲宁静。
那小童把手垂下去,仰头看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你是……陈将军?”
青青已经很多天没见过陈则铭。
作为一名身怀六甲的孕妇,她实在是很希望有人能偶尔来自己跟前嘘寒问暖一下,可她的丈夫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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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她只能在家里等。
陈家虽然是号称将门,可在这方面的消息并不灵通。主要靠顾伯每日往返送药,才能从军中带回些讯息。
于是每天送药之后,青青总是要叫上顾伯问上半天。
然而顾伯说出来的东西却总是很有限他见到陈则铭的机会也很少。他只知道仗天天在打,人不断在受伤,而陈则铭总是很忙。
青青很郁闷。
顾伯的回答千篇一律,她几乎都能背出来了,然而她还是坚持每天亲自与顾伯问一遍,哪怕从顾伯口中吐出来的只是相同的那几句话,可知道陈则铭依旧平安,她也能安心些。
日子在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渐渐地,身处深院的她也知道情况不妙了。顾伯不断的叫苦,让全家人都知道了米价飞涨的传闻。粮油越来越贵,所幸家中仍有富余,还支持得了几天,可几天之后呢。全城都开始陷入一种惊恐的情绪中。顾伯每天都反复叮嘱下人仔细锁门,唯恐有人借乱生事。
这些都有老管家在管,并不需要青青过问,青青也没心思搭理。此刻她最忧心的是陈则铭,城里头这样的情况,陈则铭心中该多难受呢,这时候这卫城的任务多艰难哪。
她没料到这天清晨一开门,她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居然就是让她牵挂得无法入眠的这个人。
陈则铭站在屋外,抬着手似乎正准备敲门,看到她出来,不禁有些讶色。他目光往下滑,此时青青腹部隆起的程度较先前已经更加明显。
陈则铭看了片刻,抬眼再看青青,微微笑了。
青青目瞪口呆,张口看着甲胄未除满面倦容的丈夫,半晌叫不出一个字。
眼见青青眼中已经要滑下泪来,陈则铭伸手将她拢入怀中。
青青将头靠在对方肩上,泪眼朦胧地看着本来站在不远处的顾伯突然局促起来,然后蹑手蹑脚地离去。
陈则铭回家已经有一会了,与顾伯商谈了家中事务,才绕到后院来看青青。
待入了屋中,陈则铭又叮嘱了她几句,无非是要小心身体之类的话。青青小心翼翼地仔细来回看他,陈则铭笑道,你没见过丈夫戎装的样子吗?
青青心跳不答。
两人谈笑了几句,陈则铭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叫她仔细收着。
青青接过,那笺上不过写着一行地址,字迹也很熟悉,就是陈则铭自己写的。
青青心中纳闷。
陈则铭收敛了笑容,道:“这是陈家一脉保身立命之要物,你收好。将来我若是战死沙场,你便找个机会将此物呈给杨大人或者韦大人,再找机会离开京城,陈氏如今只我一个独子,总不能叫血脉断在我这里。”
听完这番话,青青怔怔看他,不禁焦急惊慌起来。
陈则铭微微叹息,合掌将她的手握住,道:“只是以防万一。”
青青被他握了半晌,冰冷的手指才暖回来,看他面上笑容,心中痛楚又不忍多问,只能按捺心中的忐忑将那纸笺藏入自家的首饰盒底。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22 章v
22、青青一直记挂他头痛之症,问询之下陈则铭道自己方才去已经寻了新药,叫她不要在意。
这么说了一阵,到了陈则铭再要离家时,青青黯然想这一别两人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终于忍不住道,老爷你要好生保重。
陈则铭回身笑一笑:“将死战是种福气,可不是人人轮得到。”
青青知他是在说笑,只想凑趣挤个笑容,挤了半天却是满眼泪花。
陈则铭慌了手脚,连声道是自己说错了。
青青泪中含笑:“老爷你就不能忌讳些吗?”
陈则铭看她半晌,微微叹息了一声,又振作精神出言安抚她。
顾伯那里早将马牵了来,在门口候着。待青青平静些,陈则铭出门上马而去。
青青追到门前,只见街头那个纵马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转个弯不见了。青青心中难定,回屋拿出那纸笺细看,却还是看不出端倪。又见那字迹遒劲,铁画银钩隐有金戈之声,不禁将那贴子捂在胸前,半晌方能安心些。
几日过去,京中粮荒愈加严重,青青这日身子沉重,起身晚了些。正洗漱间听得院外喧嚣,连忙派丫鬟询问。
隔了一会,不见丫鬟回转,倒是顾伯慌张奔跑而来,一路叫嚷挥舞着手臂。青青惊讶,只听顾伯口不择言道:“不好了不好了,乱民……乱民在砸门。”
青青不禁惊骇。
这些日子,因为粮荒,京中纷乱异常。左右邻舍中也有家境雍实被饥民抢的,陈府因为陈则铭早年训了几名护院,身材壮硕,弓马强劲,还有些震慑力,一直无人敢上门,可如今也有人敢撩虎须了。
青青慌乱过后,定一定神,想来那乱事的也不过是饥饿难耐,并不是与人寻仇,连忙道:“要不,就分些粮给他们?”
顾伯顿足道:“这时候哪里给得。一来是家中米粮也不多了,二来此刻若是给了一个,立刻闻声而至就会跟来上百个。人一多,场面更乱,区区几个护院和两扇大门怎么挡得住?”
正说间,门外喧嚣叫骂声更盛。
顾伯失色:“糟糕糟糕,这还没散粥,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听动静只怕是要硬抢。”话音还没落,外头一声轰响,却似乎大门被人用强行砸开了,鼎沸之声立刻传了进来。
青青吓得花容失色,顾伯此刻也顾不得男女避让之嫌了,扯着她袖子直往后院地窖处跑去。
正手忙脚乱惊慌失措间,突然远处一声惊雷,恍惚间大地震动,直教人站立不稳,众人都惊住,不明所以。再愣了片刻,巨响又起,这下便听得仔细些,那闷闷的声响似乎来自城外,地面应声而颤,一声接着一声,无止无尽。
强入陈府的诸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这动静是什么,却也知道是大祸临头的征兆,顾不上口粮没到手,纷纷抢出门奔逃四散。
顾伯和青青呆了半晌,才觉察自己逃过一劫。其间,那巨响宛如闷雷,声声不绝,青青仔细辨了许久,心中猛跳,僵立原地不能动弹。
那一声声蹊跷的轰鸣,正是来自城头两军交战之处。
而此刻,城楼内本来鳞次栉比的街道早已经是一片废墟狼藉。
那残瓦破砾中嵌着一块块巨大的石头,这些巨石从天而降,入地深达七尺,所中之物无不摧陷,砸得殿前司诸军找不着北。
匈奴一夜间在城下架起了数百架巨型石砲,待天光大亮,便对着城内狂轰。丢的就是这数百斤一块的石块。这石砲从来没人见过,相似的抛石器天朝也是有的,可没法抛这种巨石,谁也不明白那些木架如何能承受这样沉重的石块而不垮塌。
前阵子的伤亡在这时候看起来已经算不上什么,在如雨般的落石下,军士的伤亡数量急剧上升。殿前司的士气一下子便散了。
这东西太吓人,发动起来声音震天动地,中者无人生还。
陈则铭突遇变故,惊骇之后,牙也要咬碎了,他总算明白了前阵子匈奴攻击不紧不慢的真正原因,原来律延是在等这个砲,可恨自己一心反击居然无知无觉。
是我偏执了!!
他的心肺都快被那股巨大的焦灼烫成灰,他不甘心自己就这么失败,然而老天总是不帮他,他恨得眼中要冒出血来。援军,杨如钦,独孤航,你们在哪里!!
京城的城墙是用糯米煮的粥合着泥砌的,号称固若金汤。然而在这样大的冲击下,它们开始龟裂垮塌。陈则铭立刻派人去修,垮一处修一处。这样的石雨中,去一百个,运气好的能回来七八十人,运气差的只回得来一半,但他没办法了,只能派人送死。
所幸这样大型的石砲难以瞄准,否则匈奴只需要对着一个点持续攻击,想修都没得修。
这样的石雨砲击持续了几个时辰,城楼上毫无还手之力。
陈则铭几乎要绝望,这时候对方终于停手。战后粗粗清点,伤亡竟达千人。陈则铭赶紧巡营,每到一处,兵士们都是惊魂未定,呐呐不敢言。陈则铭心中直往下沉,如果这个时候没些刺激,这战是打不下去了。然而下一次石雨谁也说不准是什么时候,他吩咐众将赶紧找好隐蔽之处,以备下一轮攻击,另一方面只得破釜沉舟,大肆宣称自己已收到信息,援军正在途中,士气这才一振。
然而陈则铭心中的焦躁惊惧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该怎么做,他只念着这一个念头。
用火?石砲的木架一点即燃,可石砲的射程远在弓箭之上,射不到。用床弩?床弩的射程是够远,可缺点和石砲一样,因为过于巨大无法精确瞄准,很难射中。偷袭毁之?律延必定防着这招,定然是重重陷阱。
陈则铭绞尽脑汁,终究无果。
他心中绝望,莫非老天非要为难他,所以不肯给他赎罪的机会。萧定都给了他,可天公不给,为什么?难道他的敌人不是萧定,不是律延,是老天?他恍惚起来,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这样多的人陪葬,他做了什么要担这祸国殃民的罪名愧入黄泉……
不,不,那不是天意!他又振奋了精神。
一切不到最后,天意如何谁也不知道。他甩开那些有的没的重的轻的瞎想的可能的揣测,他没时间想那些,他想做的也远远不止于此。
他看不清脚下的路,那便只有继续往前,直到粉身碎骨的那一刻。
到傍晚,对方砲击又起。兵士们在城楼上看到匈奴兵们一队一队拉着车,车后载的就是那一块块巨石。敌人们要弄来这些东西也要时间,所以中间得休息。
这次殿前司有了准备,井然有序地躲入城墙内侧各处已经腾空的瓮洞中,伤亡较之前就小了许多,然而城墙在一次次的重击下隐约摇晃,垮塌的城头还是需要人去修。一切同之前那次石击相比,改变并不大。
人们都屏息着,他们在等待着什么。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陈则铭也在这洞里,他握着腰间的长剑,抬头倾听那一声声闷击。巨石落地的声音似乎就在他头顶上,只凭响动便已经能将人压扁,每一次震动都落下一层泥沙,撒在他身上。他动也不动,似乎毫无所觉。
时间在这样的煎熬中慢慢地过去,它如同仕女拖着长裙,与人们旖旎缠绵依依不舍。渐渐地,人们觉察到落石的频率开始减慢,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变少了。陈则铭命人上城查看,隔了一会,一名兵士跌跌撞撞冲了回来,“将军将军!……援兵!援兵来了!!!”
陈则铭不禁惊住。
众人都静了片刻,然后轰然一声欢呼起来。欢声在瓮洞洞壁上来回撞击,收势不住,猛地地冲出洞口,迸发了出去。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23 章v
23、而此刻陈则铭若是登上城楼看清楚来者的旗号的话,他会更惊讶。
那黑色旌旗上描着一个大大的“萧”字,这是国姓,足以令众人望而生畏。
来的是敬王。
而在萧定的计划中,敬王是不该动的,他只该呆在属地等待事态时局尘埃落定。
可变化从来比计划快,杨如钦在求援途中听闻了勤王前两路军纷纷覆灭的消息,立刻意识到此刻的援军需要一个真正能镇得众军的将领以便统领,之前萧定心目中的人选是陈则铭,但当时的陈则铭在守城,那么另一个在哪里。
思绪一旦清晰,杨如钦直奔敬王的属地余州而去。
余州离京城有数千里的路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陈则铭苦等的时候,援军始终迟迟不至。杨如钦去的地方比他和萧定想的都远。
然而此后的事态发展证明了杨如钦的想法非常正确。
在此之前,萧定多次下令,命敬王驻守原地不得擅动。于是面对钦差杨如钦的到来,敬王很是恭敬。但一旦出兵就涉及违抗圣旨,臣违君命,子违父命,所以对于这个问题,敬王显出了一丝犹豫。
可来的是杨如钦,这个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巧舌如簧,引经据典地能把死人说活。
杨如钦的讲法很简单,萧氏江山如今大难,你自己躲在后面,只靠别人为你卖命,挨刀别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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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自己来,别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原话当然不是如此,但意思基本相同。
敬王深以为然,愤然出军。
果然,将士们见太子以尊贵之身身先士卒,军心大振,而以敬王的名义节制众将,众将无有不从。
如此一来,军队内部那些本来可能发生尚未发生的诸多矛盾便在来不及显现之前被消化在襁褓中了。接下里只需要万众一心,对付匈奴即可。
或者是历史运行到此,老天觉得对天朝的玩笑已经开够了,在陈则铭和萧定苦苦支撑到弹尽粮绝的同时,匈奴国内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时局大事匈奴大单于病逝了。
立刻有人将这个消息带给勤王军,敬王和杨如钦马上意识这正是解京都之围的最佳时机。
而在律延那里,这恰巧也是他心理上此次京都之战的最后一击,是他最后一次尝试。
见到勤王军至,律延只派人打探了下来将何人,便做出了撤军的决定。人家太子亲自出马,显然是要拼老底了,他不是拼不起,而是拼得太不是时候。
大单于病逝,意味着匈奴贵族内部要再一次争权,利益会再一次被重新分配,他不得不立刻赶回国去,否则万一政敌得势,将来被清洗的有可能就是他。没办法,自古就有名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只能放弃快到口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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