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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贾平凹
两人说说笑笑走出城南门口,唐宛儿便觉得下身隐隐有些疼,就倚了那城河桥头上,说:夏姐,咱歇会儿吧。拿眼往城河沿的公园里看。天高云淡,阳光灿烂,桥下的城河里水流活活,那水草边就浮着一团一团粘糊糊的青蛙卵,有的已经孵化了,鼓涌着无数的小尾巴蝌蚪。唐宛儿不觉就笑了。夏捷问笑什么,唐宛儿不愿说那蝌蚪,却说:你瞧那股风!一股风是从河面上起身,爬上岸去,就在公园铁栅栏里的一棵树下张狂,不肯走,不停地打旋儿。原本是不经意儿说着风,风打旋的那棵树却使两人都感兴趣了。这是一棵紫穗槐的。粗粗的树干上分着两股,在分开的地方却嵌夹着一块长条石,十分地有意思。夏捷说:这树的两股原是分得并不开吧,园艺工拿块石头夹在那儿。树越长赵大,石头就嵌在里边了?唐宛儿说:你看这树像个什么?夏捷说:像个丫字。唐宛儿说:你再看看。夏捷说:那就是倒立着的人字。唐宛儿又说:是个什么人?夏捷说:人字就是人字,还能看出个什么人来?唐宛儿说:你瞧瞧那个石头嘛。夏捷就恍然大悟,骂道:你这个小sāox,竟能想到那儿去!就过来要拧唐宛儿。两个人嘻嘻哈哈在桥头栏杆上挽扭一堆,惹得过往路人都往这边看,夏捷说:咱别闹了,人都朝这儿看哩!唐宛儿说;管他哩,看也白看!夏捷就低声说:宛儿,你老实给说,周敏一天能爱你几次?你是害男人的人jīng,你没瞧瞧周敏都瘦得像是药渣了!唐宛儿说:这你倒冤了我,我们一月二十天地不到一块儿,那样的事差不多就常忘了哩。夏捷说:那你哄鬼去!甭说周敏爱你,我敢说哪个男人见了你都要走不动的!唐宛儿笑说:那我真成了狐狸jīng了?夏捷说:说狐狸jīng我倒想起昨夜的事了。昨儿夜里我在家读,满书写的孤呀鬼呀的,就害怕了。你孟老师说:狐狸jīng我不怕的,三更半夜了我就盼有个狐狸jīng吱地推了窗进来。我就骂他你想得美,凭你那一身臭肉虼蚤都不来咬你的!睡下了也想,蒲松龄是胡写哩,世上哪儿就有狐狸成jīng,要说人见人爱的女人,我这辇子也就见着你这一人了!唐宛儿听了,便说:我读,却总感觉蒲松龄是个情种,他一生中必是有许多个情人。他爱他的情人,又苦于不能长长久久做夫妻,才害天大的相思把情人假托于狐狸变的。夏捷说:你怎么有这体会?是你又爱上了什么人,还是什么人又在爱你了?唐宛儿脑子里就全是庄之蝶了,她把眼睛勾得弯弯的如月牙儿,脸上浮一层笑,蓦地腮边飞红,却说:我只是瞎猜想,哪儿就有了情人?夏姐儿。这世上的事好怪的。怎么有男人就有了女人……你和孟老师在一块儿感觉怎样?夏捷说:事后都后悔的,觉得没甚意思,可三天五天了,却又想……唐宛儿说:那你们可以当领导!夏捷说:当领导?唐宛儿说;现在机关单位当领导的,哪一个不常犯错误?犯了错误给上边作个检讨,检讨过了,又犯同样的错误。就这么犯了错误作检讨,检讨了又犯错误,这官就继续当了下去!说罢两人又笑个不止。夏捷说:人就是这饮食男女嘛!唐宛儿说:其实人就是受上帝捉弄哩,你就是知道了也没个办法。夏捷说:这话咋讲的?唐宛儿说:我常常想,上帝太会愚弄人了。它要让人活下去,活下去就得吃饭;吃饭是多受罪的事,你得耕种粮食,有了粮食得磨,得做,吃的时候要嚼要咽要消化要屙niào,这是多繁重的事!可它给人生出一种食欲,这食欲让你自觉自愿去干这一切了。就拿男女在一块的事说,它原本的目的是让遗传后代。但没有生出个性欲给你,谁去干那辛苦的工作呢?而就在你欢娱受活的时候,你就得去完成生孩子的任务了!如果人能将计就计,既能欢娱了又不为它服务那就好了!夏捷说:你这鬼脑子整日想些什么呀?!拿手就来搔唐宛儿的胳肢窝。唐宛儿笑险得不行,挣脱了跑过桥头,夏捷偏要来追,两人一前一后跑进公园的铁栅栏门去,唐宛儿就趴在那一片青草地了。夏捷一下子扑过去按住,唐宛儿没有动。夏捷便提她的腿,竟把一只鞋脱下来,说:看你还跑不跑?!唐宛儿回过头来叫了一声夏姐!嘴chún惨白,满脸汗水,眼睛翻着白地昏过去了。
当夏捷雇了一辆三lún车把唐宛儿送往医院的路上,唐宛儿醒过来了,却坚决不去医院。
说她早年患有昏厥病的,这几天劳累怕是又犯了,回家歇一歇就没事儿的。夏捷用手摸摸她的额。额上汗已不凉,也见睑sè有些红润,便不再往医院送,多付了五元钱给车夫,就一直把唐宛儿送回家来。屋里冷冷清清的,唐宛儿进门先上床躺了。夏捷说:宛儿你现在感觉好些吗?唐宛儿说:好得多了,多谢了夏姐。夏捷说:你今日给我收了魂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真是不活了!唐宛儿说:那咱姐妹儿就去做风流鬼吧!夏捷说:这阵子你还说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的?唐宛儿软软地笑,说:什么也不想吃的,只想睡觉,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你回去吧!夏捷说:这周敏也不在家了,他是上班去了?我去给他单位拨个电话吧!唐宛儿说:你回去的路上给地拨个电话吧,你先给庄老师家拨,可能周敏在他那儿的。夏捷就又给冲了一杯红糖水放在床边,拉上门就去街上拨电话了。
电活拨通了庄之蝶,庄之蝶得知唐宛儿突然病了,骑了木兰急急就赶过来。周敏还没有从杂志社回来。唐宛儿一见面呜呜地哭起来。庄之蝶一边替她擦了眼泪,一边问病情,待妇人说了原委,只惊得跌坐了床沿上半天不起来,然后就拿了拳头砸自己脑门。唐宛儿见他这样,心里自是高兴,却说:你是恨我吗?我对不起你,我把你的孩子糟踏了!庄之蝶一下子抱了她的头,轻声说:宛儿,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这种罪过应该让我受,你却一个人独自去承担了,你真是个好女人!可你才作了手术,却怎么不爱惜身子,倒要陪夏捷去劳累?!唐宛儿说:我感觉我能行的,再说我能让夏捷知道这事吗?画廊的事怎么样?庄之蝶说:你怎么知道我忙画廊的事?我好久不得过来,你却也不让鸽子捎了信去。唐宛儿说:我哪里没捎信去?整日整夜盼了你来,一直没个踪影了,我才自做了主张。庄之蝶骂了一句柳月,说他一点也不知道的,就揭了被子看那伤处,然后就重新掖好,出门去街上买了一大堆营养滋补品,一直陪着等到周敏回来才回去。
自此一星期里,庄之蝶隔一天去看望唐宛儿一次。少不得要买些jī和鱼的。柳月每次待他回来,就沏一杯桂圆jīng饮料给他,他说:柳月会体贴人了?!柳月说:给你当保姆还能眼里没水?你又出了力了嘛!庄之蝶就笑着说:我现在不敢出门了,一出门你就认为到唐宛儿那里去了!我哪里也不去了,你去替我办事吧,找着赵京五,让他请了宏大夫到清虚庵去。柳月说:清虚庵的慧明病了?上礼拜天我在炭市街市场买鱼,回来就看见慧明了。
她和黄秘书坐的一辆小车停在路边,她没看见我,我也装着没看见她。哼,做了尼姑也是要涂口红吗?我就瞧不起她那个样儿,要美就不要去当尼姑,当了尼姑却认识这个结识那个的,我看她是故意显夸自己。不当尼姑,满城的漂亮女子谁知道几个名儿姓儿的;做了尼姑,人人却知道城里有个慧明的白脸大nǎi子尼姑!她怎么病了,佛也不保佑了她?庄之蝶说:瞧瞧.担石灰的见不得卖面的,人家漂亮了你气不过!柳月说:我气过谁了?庄之蝶才要提说唐宛儿让鸽子捎信的,话到口边却咽了,他在家并未对牛月清和柳月提说过唐宛儿病了的事。柳月却还气不顺地,说:与我的pì事!以前孟臭嘴往那儿跑了,现在眼瞎了不跑了,你就跑得勤快!庄之蝶说:你越说越得意了!我也是在路上见着黄秘书,他告诉说慧明腰疼得直不起来,我才让赵京五去请来大夫的,你要不去就算了。柳月说:你说了话我能不去?今日午饭我回来迟了,你和大姐去街上吃吧。庄之蝶说:说句话能用多少时间?你要把魂丢了,回来我告知你大姐的!。柳月说:好么,那我就让大姐撤一把毒谷子把白鸽子毒死去!说罢就笑着出门跑了。





废都 第十八章
柳月有了赵京五,一来一往的事就多起来。牛月清看在眼里,嘴上没说,心里多少气不过。暗话警告了柳月几次,柳月佯装听不懂,脸上只是傻傻地笑,照样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一心二用了,饭菜就早一顿迟一顿的,换洗的衣服也是三五天攒在一块才洗。就在唐宛儿昏倒的第二天晌午,赵京五来找庄之蝶,庄之蝶和牛月清都不在家。赵京五就大了胆子纠着要和柳月亲嘴,柳月半推半就和他亲了,赵京五得寸进尺手又在她身上胡揣乱摸。柳月说句:你赵京五贼胆也长大了?!就解了裙带,竟把裤衩也褪了下来。赵京五原是没奢望到这一步,见柳月如此,也就干起来,但毕竟没有经验,又是惊惊慌慌,才一见花就流水蔫了。柳月又气又笑,将弄得肮脏了的裤衩惩赵京五去洗。赵京五洗了,千叮咛万叮咛不敢把这事说出去,柳月便说:说出去让人笑话你的可怜?赵京五说:不是我不行,一是我太激动,二是在庄老师家里人怪紧张的,等咱们结婚了你再瞧我的本事吧!说过了,又提醒道,你以后在这里尽量少提说我,庄老师敏感得很,你话多了万一失了口,他就猜出咱们有这事了,那他不知会怎么看了我的。柳月说:哎呀,这么怕你庄老师,你庄老师也是人嘛,他什么不干的?赵京五听她话中有话,就说:庄老师干什么了?柳月竟说了庄之蝶和唐宛儿的事,赵京五听了倒吃了一惊,却严肃了脸面吩咐柳月再不要向外说这事,说:庄老师在外边威信很高,一帮朋友学生也全靠了他的,这事让外人知道了,他倒了声名儿,大家也跟着就完了,咱们做他学生的要懂得怎样树立他的威望,要有权威意识哩!说得柳月点头称是,却又说:可我一个姑娘家光了身子给你,落得个花开了没结果,这我要不依你哩!你嫌这儿不方便,明日我去你那儿。赵京五说:孟老师说过,女人家干这事越干胆越大,我还不信的。就挤着眼儿羞柳月。柳月说:已经有了今天,我还羞什么,何况将来还不是你的人?赵京五就说。我那儿才不安全哩。那这样吧,明日我向在老师要了求缺屋的钥匙,我领你去那儿玩玩。柳月说:什么求缺屋,我怎么没听说过?赵京五就如此这般地说了,柳月噢噢叫道:还有这么个好去处?!我说唐宛儿常让鸽子捎了信来,庄老师就过那边去了,想周敏老不在家,原来他们还有一个秘密幽会的地方!果然第二天赵京五来向庄之蝶要过求缺屋的钥匙,借口有个朋友来晚上没处睡的,拿了钥匙竟也私配了一把,就偷偷把柳月引去了一次。
一日中午,牛月清下班回到家来,庄之蝶不在,柳月不在。等了一会,见柳月哼哼叽叽唱着上了楼,待她一开门,就嚷:你们都到哪去了,屋里狗大个人影儿都没有?柳月是在街上见了赵京五,说话过头了,忙买了包子回来的,就说:我去买了包子,回来烧个jī汤啊!牛月清说:多省事,买了包子吃!那你上午干啥去了?柳月说:上午全在家呀1牛月清说:鬼话,我给家挂电话怎么没人接?气得坐在一边喘息,又问:你庄老师呢?柳月说:我不知道的。牛月清说:不要吃了,天大的事急着要见他的,你给老孟家打电话,看是不是在他那儿?柳月拨通电话,没有。牛月清就又给杂志社拨电话,给双仁府老太太那里拨电话,给汪希眠,给阮知非,给报社,凡是常去的地方都拨了电话,都是没有去那儿。柳月见她真的着急就说:会不会在周敏家?牛月清骑车就去了,周敏才从印刷厂送杂志校样回来,正在家煮方便面,说没有来呀!问唐宛儿呢?周敏说他回来也没见人的,她爱逛街,是不是上街了?牛月清骑车回来,又饥又气,又给柳月发火,柳月说:我哪儿知道他到哪儿去,能找的地方你都去了,除了求缺屋,再没个地方的。说毕了,却后悔了。牛月清却问:求缺屋这是什么地方?柳月说:我好像听庄老师说过一次那地方,我也不知道那是单位还是住家户?我去找我把。牛月清说:要找我去找,紧天火爆的事,再没时间耽搁了,你说在什么地方?柳月只好说了地址,牛月清骑车就赶了去。
这一中午,庄之蝶正好与唐宛儿在求缺属。唐儿身子虽然得到了恢复,但下边还多少有点血,两人相约了去求缺屋,庄之蝶让唐宛儿把堕胎的前前后后详尽说给他听,听得又是热泪满面。唐宛儿却要庄之蝶指天为咒说我爱你,庄之蝶咒过了,又还说了要娶唐宛儿的话。唐宛儿却问几时娶呀?还是将来吗?将来是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人都以为庄之蝶娶了个什么天仙儿,来看了原来是个老太婆?!庄之蝶陷入一种为难,又痛苦地长吁短叹了。
唐宛儿就笑了,说庄之蝶真可怜,搔着他胳肢窝儿要他笑。庄之蝶脸上还是苦皱着,唐宛儿又说你不必这样。瞧你难过的样儿,我心里也扎乎乎地疼哩,迟迟早早我等你就是了。你就是不爱了我,你总是以前真心爱过。即使天有心作合。你我结为夫妻,以你这心性,你还会寻找比我更好的人。到那时我不恨你,也不拦你的。庄之蝶说:这我成什么人了?你唐宛儿不会让我失去兴趣的,你也会不允许我再去找了别人的。唐宛儿噗噗就笑了,说她有时想起来觉得对不起师母,却又觉得她更不应该失掉庄之蝶,她说不清她是个好女人还是个环女人,但她是女人。如果庄之蝶哪一日真的不再爱她了,她就堕落呀,她就去和任何男人睡觉,疯子也行,傻子也行,强盗小偷都行!庄之蝶愣了,也变了脸,唬道:你胡说,不准说这样的话!唐宛儿却流下了泪,说她不说了,再也不说了,还问庄之蝶生气了吗?庄之蝶拍了她的pì股,拍得啪啪响,说他当然生气的,你们这女人真不知一颗心是怎么长的?唐宛儿就把他搂在怀里吻。三吻两吻的两人就不知不觉合成一体,******(作者删去三十八字)待到看时,那垫在身下的枕头上已有一处红来,两人才皆后悔,因为医生吩咐过手术后一个月里不能同房的。庄之蝶问唐宛儿这阵儿身子感觉怎么样?唐宛儿说没事的,只是把枕头弄脏了,看着那一处红,竟用钢笔就在红的周围画,画成了一片枫叶。庄之蝶就笑了,说:好;霜叶红于二月花;待会儿下去吃饭,买了针和丝线你再绣了,谁也看不出来,倒赞赏这枕头也成艺术品了。两人又玩乐了一回,眼看过了饭辰,准备上街吃饭和买针线,刚一下到楼口,与牛月清正好碰个照面,两人脸都吓白了。庄之蝶忙对着惊慌失措的唐宛儿说:宛儿,你看你大姐怎么也来这儿了?牛月清说:我满世界老鼠窟窿都寻过了,你们才在这儿!宛儿你脸sè不好?庄之蝶说:咋能好的,她要我帮她找一份临时工干干,我说找环卫局杨科长吧,就领她到杨科长家。没想那扬科长倒摆架子,待理不理的,我们起身就走了。哼,我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的!牛月清说:寻那临时工能挣几个钱的?你好好在家呆了,让周敏多写几篇文章也就是了。现在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找一个科长不如直接去寻了他局长!唐宛儿就说:大姐说话容易,周敏靠写文章挣钱,那我这嘴早就要吊起来了;如果他有庄老师那支笔,我也安安心心在家伺候了他,也不像大姐这样还要去上班?牛月清说:那这样吧,洪江再要编书,我让洪江把周敏也拉进去!庄之蝶就问牛月清;你别光把话说死,到时候洪江不愿意了,你又给周敏怎么说?这么急地到处寻我有事儿?牛月清说:可不有急事!唐宛儿就说:是我耽搁了你们,真不好意思,那我就先走了。说完就走了。牛月清说:上午我正上班,龚小乙找着我了,他一见面就哭,倒把我吓了一跳,他怎么更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我问有什么事,他说他要找你,是他爹犯了事,还是为了老毛病让关进去了,捎出来的话是让他找人说情,争取罚款了结。可他娘回天津姥姥家了,他一是找不上人,二是即就是罚款他手里也没个钱的,就来求你了。庄之蝶听了。
说:莫不是他买大烟又没了钱,来骗我们的?前几日我见过他,并没有听说他爹出事嘛!牛月清说:我开头也是这么想的,要叫他说实话。他拿了老龚捎出来的字条,那字我能认得。是老龚写的。庄之煤说:老龚为这毛病去局子也不是两次三次了,哪一次不是抓进去写些字又出来?没事的,除非他的手让人剁了!牛月清说:我何尝也不是这么说他。
龚小乙就说这次是国家公安部的一个领导来西京检查工作,收到好几封说老龚赌博成性、又屡抓屡放的告状信,这位领导发了火,前一日才批评了公安局,没想第二日老龚他们又在这位领导下榻的宾馆里赌,就抓了进去,说要从严从重处理的。庄之蝶知道问题严重了,口里只是骂龚靖元pì眼大把心遗了!牛月清就说:老龚一身毛病,可毕竟与咱交情不浅的;小乙寻到咱门下,咱不管也抹不下睑面啊!你看能认识谁,给人家说说,顶用不顶用,咱把路跑到,把力出足,咱落得心里清静了,也免得外界说咱绝情寡义的。庄之蝶皱了眉闷了许久,说。饭还没吃吧,咱去吃了饭再说。两人去面馆吃了一碗刀削面,庄之蝶让夫人回去,自己就去找赵京五说了这事。赵京五颇为难,说:公安局那边我认识人倒有。怕并不起多大作用。咳,他也该好好吃次亏才好哩!庄之蝶说:我琢磨了,这事无论如何咱要帮的。你先去找龚小乙,把情况再问清,就说这事难度很大,可能得判三年五年的,让他紧张些。赵京五说:他怕早慌得没神了,还吓他干啥?庄之蝶说:我有个打算,等我去找了你孟老师后,再给你说吧。赵京五便急急去了。
庄之蝶找着盖云房又如此这般说了一通,盂云房说:那找谁去?你和市长熟,给市长谈谈不就得了?庄之蝶说:这可不能找市长,影响太大,市长会拒绝的。你不是说在慧明那儿见了几次四大恶少的老二吗?孟云房说:你是让我托慧明要老二去说情?这我不见慧明!庄之蝶说:这你可得一定去,权当是帮我的。要老二去说情。并不要求立即放人,只望能罚款。老二肯定能办到的。孟云房好不情愿地去了。回来说慧明同意去求老二,让等个电话的。两人就在孟云房家吃饭,下午慧明果然来了电话,说公安局同意罚款,但要重罚,是六万元的。庄之蝶长吁了一口气,同孟云房又到赵京五处。赵京五从龚小乙那儿才回来,三人说了罚款的事,庄之蝶就让赵京五三日内一定筹齐六万元。赵京五说:你是要借给龚小乙?那可是肉包子打狗,一借难还了。或许他得了这么多钱,不去公安局交罚款,全要抽了大烟的。庄之蝶说:赵京五你都是好脑壳,怎么这事不开窍?龚小乙是败家子,我哪里能借他这么多钱?咱为开脱这么大的事,争取到罚款费了多大的神,也是对得起龚靖元的。既然龚小乙烟瘾那么大,最后还不是要把他爹的字全输出去换了烟抽,倒不如咱收买龚靖元的字。赵京五和孟云房听了,拍手叫道:这真是好办法,既救了龚靖元,又不让他的字外流。说不定将来龚靖元家存的字画没有了,龚小乙也就把烟戒了。庄之蝶说:那这事就靠你赵京五去和龚小乙交涉了!赵京五便去和龚小乙谈了一个晚上,感动得龚小乙热泪肆流。说到六万元,小乙当场要向赵京五借,赵京五说他有钱早结了婚了。于是说他认识一个画商,求画商能买龚靖元的字,画商先是同意只买两幅,他赵京五说了,你就权当在救老龚。买够六万元吧。画商勉强同意,只是要求他一下子买这么多就得减价的。龚小乙问:那他出什么价?赵京五伸伸指头,龚小乙惊道:这只是我爹的字平日卖出的一半价呀!他要这么买,不是在抢我吗?不卖他的,我自个卖去!赵京五说:罚款的日期只有四天,四天里你就是能卖,又能卖出多少?等你卖完了,你爹就该判了刑了!龚小己觉得也是,只好领赵京五去他爹的家,把家存的几乎五分之四的作品都搜寻出来。赵京五也就发觉龚靖元家还存有一些名古字画,就说:小乙呀,你还得拿几幅这类东西。我是不要的,你庄叔也是不要的,我们日夜跑动是应该的,可公安局那边的人,那老二,还有慧明师父共六个人,通融这事时,都说帮忙可以,龚靖元是名书法家,总得给我们些字画儿吧。我考虑一点不给说不过去,要防着他们又不能误了大事,但他们狮子大张口却不行的。每人就给一幅吧。龚小乙挠着头,闷了半天了,还是拿了七幅给了赵京五。又要给庄之蝶和赵京五一人一幅的,赵京五说:这我们拿什么?要是别人,就是给十幅八件,不要说你庄叔不会费这个神,我也不管哩!可谁让咱们都是老的少的双重交情呢?!明日我和你庄叔还要请些人去西京饭庄吃一顿的,花多花少,你一个子儿都不要管!龚小乙又是感激涕零,说他永不忘庄叔和赵哥的恩情,等他爹回来了,让他爹再专门去登门道谢。就一直送赵京五到街上,返身又去家里趁机拿了一些名古字画和他爹的字,方回他的住处去。
有了龚靖元的一批字画,画廊新闻发布会提前举行,报纸、广播、电视相继报道。画廊开张营业的那日,人们就争相去观看毛泽东的书法长卷。以前伟人在世的时候,只见过他的书法印刷本,如今眼睁睁看着碗口大的一百四十八个字的真迹,莫不大饱眼福。为毛泽东的字而来,来了竟又发现展销着琳琅满目的古今名人字画,于是小小的并不在繁华之地的画廊声名大噪,惹得许多外地人,甚至洋人也都去了。
牛月清得知弄到龚靖元的多半的珍藏作品,心里终是觉得忐忑,在家说了一次,庄之蝶要她快闭嘴。开张的当日卖出了几幅字画,赵京五把钱如数拿来。庄之蝶一尽地丢给牛月清,说: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只要龚靖元人出来,两只手还在,他的钱就流水一样进的。
再说这一来,倒要绝了他们父子一身恶习,感谢也感谢不及的。别人还没说个什么,你倒这般忧心忡忡,传出去还真以为咱是怎么啦!牛月清也就不再言语。这日就听得龚靖元被释放回来,准备着拿了水礼去探望的,不想到了傍晚,消息传来,却是龚靖元死了。牛月清慌不及地到画廊来找庄之蝶,庄之蝶正在那一些的字画下角贴字条,全写着一万一千元已售、五千元已售、三千五百元已售。原来为了更好地推销,故将这些未售品标出已售的样子激发买主的购买欲。唐宛儿也在那里忙活,帮着布置一个新设的民间美术工艺品橱柜,里边有剪纸、牛皮影、枕顶、袜垫,也有那个已经用红绿丝线绣制得艳美的红枫枕头套儿。这妇人经不得众人夸奖,更是逞了聪明劲儿说街上流行文化衫,那衫儿上无非是写些逗人趣的一句两句话的,如果将一件衫儿全以豆大的字抄写了古书,样子才是雅致,必是有人肯买的。众人正说说笑笑地热闹,见牛月清突然进来说是龚靖元死了,都吓得魂飞魄散,又忙给汪希眠和阮知非拨电话问了,两人也说是听到了风声,但不知究竟如何?庄之蝶就丢下众人不管。拉了牛月清忙回到家去,思谋吃过饭了到龚家去。即便死亡之说是讹传,龚靖元从牢里出来也该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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