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一色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沉筱之
穆衍风与南霜一般,向来过得开心又自在。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是圆满,而他现在觉得不然。
其实他这一生直至今日,才算是有些圆满了。
他俯身将萧满伊轻轻放在床榻上,为她掖了掖被子,又转去柜子里找来草药与绷带,将她手心的伤口用药敷了,再用带子缠上。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细致活。萧满伊的出现,怕是打破了穆衍风许多惯例。
第一次为人包扎伤口,第一次与人吵架,第一次拥人入怀,第一次笨拙地帮人拭泪。
穆衍风寻了根凳子坐在床前,他垂眸叹了口气:“床被你占了,我睡哪里好呢?”良久,他又道:“没有床,我只好在这里守着你了,你好好睡,杏花手链在,我也在,别再害怕了。”
“你这一辈子,无父无母,师父也去世了。你本来坚韧,是个蒸不烂,煮不熟,响当当的铜豌豆。不过做人么,就要有个做人的样子,有个人放在心里牵挂,是件顶幸福的事儿。还好你遇见了我,日日都过得开心。嗯,还好你遇见了我,以后有我一直牵挂你,不管你去了哪里,黄泉也好,天宫也罢,也总会是开心的……”
门外忽然传来细碎的敲门声,穆衍风将萧满伊的手握了握,起身去开门。
日破云出,天外层云舒卷。
门外站着南小桃花,她还穿着昨日的劲衣,双眼通红,眼底泛着黑晕,见着穆衍风勉强咧嘴一笑,唤了声:“大哥。”
穆衍风瞧见她的模样,亦笑了,说:“霜儿妹子睡不着?”
“嗯。”南霜点点头,“睡不着,我来瞅瞅烟花和大哥。”她顿了顿,咽了咽口水,似要把苦楚都咽进肚里,唯留一抹勉强的微笑在唇边:“大哥还难过么?”
穆衍风亦勉力笑了:“不难过。霜儿妹子也不要难过。”
“嗯, 我也不难过。”南霜道,“我就是睡不着,来找大哥一起聊聊烟花的事。”她说着挠了挠头,“不知怎地,就忽然很想聊聊。”
穆衍风一怔,良久点头道:“嗯,好。”
在起身去开门的刹那,穆衍风没有看见,有一滴泪水渗出萧满伊的眼角,滑过脸侧,渐渐干涸。
第51章 ...
*
“我记不清初相遇时的具体情景了。”穆衍风说,“我和她的事,总是她记得比我多。”
即使是晴天,空气里也有化不开的寒意。腊梅参差在枯枝间,芬芳袅袅。一弯池水曲折流向外苑。
南霜与穆衍风就在池水畔的腊梅树旁,泥地沾了夜雪,还有些发潮,两人似无知觉般盘腿坐于地上,不管不顾地说着话。
“我只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在跳舞。”穆衍风拾起根枯枝,在地面画了个菱形:“舞台是这样的。她那时还很威风,得意洋洋地与人说,若她跳满整个台子,便与她些银两作盘缠,她要游历天下。”
“嗯。”南霜点点头,“烟花一直很威风,她的惊鸾曲跳得好看,水袖舞一舞,整个台子都是她的身影。”
穆衍风冲南霜一笑,目光停在迎着阳光的一束花枝:“那年我站得远,没有看清。后来见她水袖如飞,果真跳得好。我心里想,这小姑娘自己出来赚银子,也是个苦命人,便随手掷了包银两给她。结果第二日,却有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上门找我……”
“那小男孩是烟花扮的吧,我瞅过她扮男装的模样,真是又威风又好看。”南霜咧了咧嘴牵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眼神却不由落在地面。她亦拾了根枯枝,在菱形的舞台旁,画了个碗,“那时我在凤阳的醉凤楼见她,她也在跳舞,跳得可真好看。水袖一下子舒展开,像节日里的烟花忽然绽放在夜空。后来我便叫她烟花。她很生气,因为她把烟花理解成了烟花女子。”
“有一次,满伊来找我,说衍风,我虽然常常去烟花之地跳舞,也不过是为了赚些盘缠,活得威风一些。有的事情,不得已而为之,你可千万不要把我与烟花女子混为一谈。”穆衍风低低笑了两声,“想必她心里,对烟花这个称呼,是极其忌讳的。”
“嗯,她为了报复我,就唤我作祸水,我也不介意。我觉着名声都是身外物,她叫我祸水也挺亲切。后来我们做了朋友,她说从今以后,不叫我祸水,要唤我桃花。我心里还觉着有些遗憾,毕竟只有她一人唤我祸水,独一无二的。”
“她这丫头,时常自作多情。不管不顾给人起些称呼,自来熟。”穆衍风苦笑着皱皱眉。
“她唤我桃花,我骗她说我习惯了叫她烟花,改不过来。其实我不是改不过来,我觉着烟花这名字跟她合称。她跳惊鸾曲时,像烟花绽放一般,她长得也如花一般好看,脾气也跟烟花一样咋咋呼呼的。”南霜抬起枯枝,指了指泥地上画好的碗,“我在凤阳的喜春客栈顺了个碗,烟花说,我瞅到好东西就顺。其实有的时候,我会留点银子的,我都没告诉她。那个碗我着实喜欢,碗身上画着桃花。后来我见着桓公子会画画,便想请他在桃花旁边画几朵烟花,一并送给她……”
“说起来……”穆衍风眼神动了动,温和有光,“说起来小于也与萧满伊一般,年少受了很多苦,都自己一并承担。我最初也不待见他,不过后来对他倒是渐渐佩服起来。有的人,遇到苦头,便一蹶不振,不过小于没有,他努力习好武艺,将珍惜的人放在心里。这点倒和满伊像,即便困苦重重,亦无惧无畏,一往无前。”
“嗯,烟花与我说过。她说流云庄里,所有的人都跟她相熟,唯桓公子不得接近。我当时为她为何,她说桓公子遭遇跟她挺像的,人却不如她坦率,常常摆出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南小桃花说到这里,又不禁嘿嘿笑起来, “其实桓公子人好得不得了,烟花不了解罢了。”
穆衍风抬目望着南霜,她的头发还有些蓬乱,由于一夜未睡,满脸憔悴的神色,不过笑容很明亮。
萧满伊也有这般明亮的笑靥,她会摆姿态,会逞强装威风,不过她与南霜一般,因为心底明净,所以有单纯无杂质,且十分明亮的笑容。
“霜儿妹子……”穆衍风道,他伸手帮她理了理鬓边蓬乱的发,“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见南霜愣然瞧着自己,他又沉然说:“小于是我的此生挚交,就像满伊于你,若你不好好保护自己,他一定会难过。小于与满伊一样,年少困苦,他日后应当得到幸福。”





一色春 一色春_分节阅读_42
南小桃花曾以为,自己虽一直过得开心,可花月早逝的遗憾,终让她的人生不算完整。
而今日,她方得知,若横向去看一个人的生命,多多少少都有些缺憾,可贵的是,即便有了这诸多的缺憾,诸多的失落,还有人与你走在一起,有人与你相知相惜,有人即便在自己艰辛的时候,企盼着你能开心快乐。
就像萧满伊常常与她吵嘴,却在最危难的关头,让于桓之与穆衍风都赶去云上镇救她,自己一人面临生死之劫。
就像穆衍风与她萍水相逢,两人因志同道合而结拜为兄妹,可他在她遇难时,不顾圈套不顾安危地来救她,当他心中痛苦难当之时,依然笑着跟她说,希望妹子可以开心,小于可以幸福。
南霜觉着心底热乎热乎的,眼中却有泪水打转。
几天前,于桓之与她说,她脖间的桃花印记好看,如她的人一般,是大俗大雅的一色春。
于小魔头不知道,这一色春对于南霜来说,实是一段不堪的回忆,实是一场横亘在她与她娘亲之间的劫数,令她懊悔万分。
然而今日,南小桃花觉得于桓之所言却有几分道理。
当过往褪色时,连缺憾都成了本来的样子。可生命不息,总有新的人机缘巧合地走入自己的生命,渐渐变得重要。这些人赋予了她所见所闻的一切物什新的意义。这些意义,如忽然乍泄的春色,明媚异常。
于桓之说她脖间的桃花印是一色春,而出现在她命途上,与她同喜同忧的萧满伊,穆衍风以及许许多多人,又何尝不是自己的一色春。
“在想什么?”见南小桃花失神,穆衍风问道。
南霜抿了抿唇,自池畔拾起一块石头,在地上曲曲折折画了一道痕:“夏日的夜晚,天空很清晰,看得见星河,如这样一般曲曲折折。”南小桃花说着,有放下石头,拾起树枝在长河上点了几点:“河里有很多星星,闪忽闪忽的。”
她抬头,将树枝放在一旁:“我在想,大哥与烟花,还有桓公子,就像这些星星一般,是我南桃花的一色春。”
穆衍风无奈笑了,他抬起手中的木枝,敲了敲地上拙劣的星河:“这起得什么名字。”
南霜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你想歪了。不是一色春光,是一色春意。不过桓公子说,一色春,是个大俗大雅的名字,我亦觉得如此。我觉着大俗大雅,就要喜庆,祥和,欢快,并且坚忍不拔。”
穆衍风闻言,抬头怔怔地看着南霜。
南小桃花继而又道:“你们是我的一色春,所以你们一定也要过得喜庆,祥和,欢快,坚韧。烟花做到了,并且做得很好。大哥也要做到。”
风过庭院,日影晃动。腊梅香扑鼻而来,池水淙淙地流入苑外。
穆衍风抬头时,笑得很温和。他这日时常露出这样的笑容,有些疲惫,有些沧桑,却很暖心:“嗯,大哥听妹子的。”
南小桃花亦笑得明媚:“有件事妹子还没跟大哥说。”
穆衍风点点头,拍了拍染了灰的手,道:“你说。”
南霜的神色忽而有种诡异的喜悦,她道:“我瞧上桓公子了,预备着将他带回去让我爹瞅瞅……”话到一半,南小桃花忽然又拧起眉头,喃喃自语道:“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怎么得也得等大哥开心了,武林英雄会结束了,大哥成盟主了。到时候大哥便能一起跟我回家让爹瞅瞅……也不行,若是爹两个都瞧上了的话……”
穆衍风倏然笑起来,道:“不必如此深谋远虑。等近日的事告一段落,你二人便即刻成婚,想必满伊她,也很希望看到你们能在一起。”
南霜道:“以后我不但会好好保护自己,还会好好保护大哥与桓公子。说起来我还得谢谢烟花,便是她告诉我如何才是喜欢一个人。”
穆衍风“哦”了一声,挑起眉头问:“她如何说的?”
南霜听了此言,却忽然怔住了。
枫和苑又恢复往常的寂静,只有翩翩落梅似金,坠在地面,坠入池中,随水飘逝。
穆衍风的神情沉静下来,他抬头望着天边淡而又淡的 云丝,万古长空,而风月,只有一朝。
就在他以为南霜因提及萧满伊又难过时,南小桃花却静静开了口:“那日杜年年走火入魔时,大哥匆忙赶过去。烟花见你这般着急以为你不喜欢她……”
——穆大哥喜欢杜年年?
——对啊!我也原以为他接近杜年年,不过是为了探清她的武功套路。谁知今天明明是杜年年伤了我,他却反过来怪我。东风恶,欢情薄啦嘿~~~~~
——可是穆大哥娶不了她啊。
——说得好!我也是这么合计的!所以我一下就不难过了。
——你想啊,方才江蓝生说,都杜年年要么一辈子成废人,要么只能活五年。她选了后者,所以命不久矣,她那么可怜,又与衍风两情相悦,那嫁便嫁了吧。可衍风还要活一辈子啊。我都想好了,这五年,我就不远不近跟着,杜年年在世,我便不去搅扰衍风,杜年年若去世了,衍风肯定难过,这时我再去找他,好好陪着他。
南霜说完这些话时,不敢抬头看穆衍风的神情,她的目光怔然落在他捏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有些颤抖:“我听她说完,虽仍有些懵懂,亦是明白了,若真心喜欢一个人,若将一个人放在心上,那便要时时为他着想,要为他好。大哥,烟花她对你真好。”
穆衍风只是静静站起身,他的声音又有些沙哑了:“霜儿妹子,满伊一人在屋内,我回去瞧瞧她。”
当穆衍风拉开正房门时,南霜忽然又唤了声:“大哥,你要报仇吗?”
穆衍风转过身来,沉然道:“我也不知何为报仇,不过有朝一日,待我找到重伤满伊的人,我一定会宰了他。”
南小桃花亦愤然点点头:“嗯,我也是,我要宰了他!”
第52章 ...
流云庄一劫并未走漏丝毫风声。宋薛与穆香香将外庄打理得祥和气派。
那夜除开萧满伊遇难,其余人或是受伤或是昏迷,并未丢了性命。于桓之将后庄人数做了整理后,又加强了防备。
杜年年与南小桃花依旧住在沁窨苑。
萧满伊一生流离失所并无定居,沁窨苑亦算得上是她的半个家。于小魔头估摸着南霜多半为着思怀萧满伊不愿搬离沁窨苑,便遣人将他日常所需从晖雨轩又搬了些过来,毕竟有自己守着,也有放心许多。
杜年年醒来那夜因受了寒气,第二天又有些昏晕。
于桓之想着既然人已救活,探听事情的因果亦不急于一时,不如等她养好些,待自己忙完一并问了。
南霜从穆衍风的枫和苑回来已是午过。她心里憋闷,本想寻于桓之,未想找遍苑中上下,也没见他身影。
于桓之是个做事十分有效率的人,他上午处理完这些杂事,已然去外庄做交代了。
南小桃花便一人坐在廊檐前晒太阳。冬日暖阳温煦,日光却极强,耀得她眯了眼。她只手在眉骨打了个篷,朝四下望去。
窨玥池畔的小亭里有个六角石桌,曾经萧满伊说会好好练惊鸾曲,以后再石桌上舞给她看。
方才在枫和苑见着穆衍风时,南霜忽而觉着自己与穆衍风一样,对萧满伊的离去,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所以心里还有些麻木,有些不知所措,但不算很苦。
花月的去世让南霜明白,人若受了重创,潜意识里总会逃避一段日子,当这段时日过去,才是真正痛楚焚心的时候。
南霜觉着,无论是麻木迷惘,还是痛苦焚心,总要熬过去撑下去,做些该做的事,这样才对得起逝者。
她凝视着那张石桌,恍惚间忆起第一次在醉凤楼见到萧满伊的情景。在歌台上,她妖娆娴静,后来再见她时,却又是风风火火一般姿态。
可惜再无人跳这惊世骇俗的惊鸾曲。
思至此,南霜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她起身拍拍灰,走至院中大片空地,拾了根树枝画个大圈,又找了些白净的显眼的石子压在圆周上。
待忙完这些,南小桃花转身回房。再出来时,她已身着贴身白罗裙长水袖,青丝用一根荆钗全盘在脑后,身上再无其他挂饰。
纵使惊鸾曲再难学,天赋异禀如南霜,从小看花月跳了许多次,已然将步数姿势牢记入心。
小时候,因花月打伤了她的脚筋,南小桃花只能在念想中跳跳这惊世舞姿。
后来陶浅传她暮雪七式加之一些心法,助她的脚伤复原,而南霜却因为花月去世的阴影,再没练过惊鸾曲。
彼时她知道,这天底下,已有一个聪慧的女子继承了她娘亲的衣钵,带着一身绝技远赴天下。
惊鸾曲,不 知源何,不知师承,只知近百年前,有一个名为无清女子舞出这天魔之姿,名满天下。她亦是“舞天下”的创始人。
无清创立“舞天下”后,却立下规矩,说“惊鸾曲”的传人,每世每代仅能有一人。
因这套舞极难学,非天资聪颖,且勤奋刻苦的女子不能学之,更何况世间女子大都希望嫁位良人,安稳度日,甚少有人愿意孤注一掷地学一支舞,因而若要在这世间寻找一个“惊鸾曲”的继承人,委实是件难事。
可无清在创立“舞天下”时,便立下规矩,学会惊鸾舞姿的那人,便是倾尽一生,亦要寻得继承人,否则永世不得安宁。
所以,学了“惊鸾曲”,亦是背上流离失所的宿命。
花月是这支舞的第三位继承人,她的师父为完成使命,抛夫弃子,待年逾不惑才寻到她。等花月练就惊鸾曲,她师父也因过劳而去世了。
花月的运气好,南霜两岁时,便显出极大的天赋。若她将惊鸾曲传给南霜,自是不用浪迹天涯去寻找此舞的传人。
可若自己贪图这一世安稳,有朝一日,待女儿学成,却要面对惊鸾舞者的宿命——倾尽一世不得安稳,不得定所,流离天涯去寻找惊鸾曲的继承人。
无清立下规矩时,亦说过,“惊鸾曲”每世每代,只能传给一人,其余人不得学之。于是花月当时便下了狠心,打伤了南小桃花脚筋,让她不能跟着自己学舞。
那年,花月甚为幸运。不过几月后,“舞天下”的门前便出现了个孤儿,许是哪家不要了的孩子。舞馆的馆主将孤儿收留,在她的衣摆上找到她生辰八字和姓氏 ——萧。
萧满伊长至五六岁,还没有名字,舞馆上下都唤她“萧萧”。她脾气直,又倔强,不像旁的孩子讨人喜欢,只有花月怜她有着与南霜一般的单纯,对她甚好。
后有一日,花月在舞馆内,自己的别院中跳惊鸾曲,萧萧去寻她时,见这等惊世舞姿,一时半会儿竟痴迷了,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
花月本是觉察到了萧萧的到来,她心中一丝念头闪过,便刻意放慢了舞姿,瞧见萧萧举手投足跟得正好,于是她便决定让她来做这惊鸾曲的继承人。
直至花月去世时,拉着南霜的手,还提起了“萧萧”。
那时候的南霜始知,这天底下有个女子与自己一般年纪,娘亲喜欢她如喜欢自己。
逝者已逝,生前诸多纠葛矛盾便就此作罢,南小桃花只牢牢记下娘亲的话,日后若遇见萧萧,定要对她好,即便她大自己一月,亦要对她如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花月说,这是自己欠萧萧的。
南小桃花当时不懂,很久以后才明白,是萧满伊帮她承担起流离的宿命,她流离得很好,还遇见一个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南霜以为,自己终是一生也不会跳这支舞了。可今次,萧满伊的去世,令南小桃花重拾旧梦。她不想令如此美妙的舞姿失传于世。
也许她真是桃花命,男人中多知己,女人中多仇敌。不过她这一生,唯一相熟的两个女子,花月与萧满伊,对她的意义都非同小可。
许是因为这两人都是惊鸾舞者,南霜觉得只要自己舞着,她们就仍在。
黄昏异常璀璨,云霞流晖,给沁窨苑的大小景物都镶上层金边。
于桓之回苑时,却见苑内的空地上,水袖翻飞,如一轮皓月满天。他震惊地瞧着那白绸间飞舞的南小桃花,半晌唤了声:“霜儿……”
南霜闻声,连忙止住舞姿,她抹了抹额头涔涔的汗水,也打了声招呼:“桓公子。”




一色春 一色春_分节阅读_43
于桓之瞧见她单薄的衣衫,蹙眉快步走至她跟前,解下披风将她裹住,垂目道: “冬日受不得寒。”
南霜将水袖捧在怀里,又将一直手从披风中伸出来,抓着于桓之的指尖道:“我回来找你,你不在。”
温和柔软的手在自己的指尖碰了碰,于桓之眸光一动,反手见她的手握住:“跟我进屋。”
屋内银炭烧得正旺,很是暖和。南霜自屏风后探头,于桓之一边满脸沉静地喝着水,一边道:“换了干净衣裳就出来。”
南霜嘿嘿笑了笑,从屏风后遛到桌前,瞅了于桓之半晌,终于敛起了笑容,道:“桓公子,我有件要紧事要与你说。”
于桓之放下杯子,抬眉“嗯”了一声。
南小桃花叹了口气坐在桌边,垂目望着桌沿的镂空花纹道:“恐怕我与桓公子的亲事,是不成了。”
好半天,屋内都无任何声响。
南霜低着眉,数清了镂空花纹上的小叶片,这才抬目望向于桓之。
她本来颇为自信地以为,于小魔头知晓亲事不成,兴许会动怒,会伤心,甚至会责备她,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于桓之只是面带微笑的瞧着她,不动声色。
“你不生气?”南霜错愕问道。
“为何要生气?”于桓之的眼里像装着浅浅的湖水,柔和温煦:“亲事作罢,你亦不欢喜。想必你也是情非得已。”沉默了良久,于桓之忽而又笑道:“其实只要你愿意嫁我,就好。”
这番话说得南小桃花心底一阵惊乱一阵喜悦,良久,她垂头趴在桌上,哀声道:“你这话一说,让我可真不想放弃你。我觉着你吧,人好,性情好,样貌好,武艺才学极其好,若日后其他女子将你十八式了,这可如何是好?”
于桓之听了此言却是一怔,良久莞尔道:“你可知道十八式到底为何?”
南霜趴在桌上晃晃脑袋:“不甚明白,总不过夫妻间的事吧。你跟我说说?”
于小魔头眸光闪了闪,持杯喝了口水,再捋了捋袖口的褶子,这才道:“不急,日后我会慢慢教你。”
南小桃花点点头,须臾又垂下眸,沉静道: “烟花去世了。”
于桓之望着她,抬手抚了抚她的发:“劳生惜死,哀悲何益。记着她的好便是了。”
“我不难过,”南霜道,“我是说,因为我和穆大哥约定了不难过。”她忽而又抬起眼望向于桓之:“桓公子,穆大哥说,让我好好保重自己,如此一来,你也放心。他说待这阵子忙完,便让我们将亲事办了。”
于桓之移目望着屏风后挂起的剑,半晌才回过头来,“你的意思呢?”
南霜沉然道:“烟花去了,穆大哥兴许再也开心不起来了。我今日瞅着他恍恍惚惚的模样,心里好生难过。烟花一辈子在意两件事,一个是惊鸾曲,一个是穆大哥。我这些日子,定要时时去陪着穆大哥,好好安慰他。我今日与他说,让他把烟花的事情,每日说一点给我听,这样他起码不用一个人憋着。至于惊鸾曲……”南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桓公子,其实惊鸾曲,我也会跳的。”
1...2223242526...4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