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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隔帘花影
只听一片声喊,说:休叫走了,赶上拿人唬得楚云娘、细珠、老马各不相顾,俱伏在墙外蒿子地里。只听得石块乱打将来,云娘抱着慧哥,黑暗地里那里藏躲得及,早有一块砖头打将来,把慧哥的头打破,大叫一声,早没气了。云娘也顾不得孩儿死活,抱着走过庄外河崖林子里,伏成一堆,用袖子将慧哥口挡的严严的,那敢放他啼哭。直等到五更时候,庄上狗还乱吠,火也不明了,人也不喊了。
天色渐明,泰定扶着云娘,不敢回庄,可往那里去正在惊慌间,那全福已将金银和他的包袱细软之物,俱付与李小溪父子挑去,却来找寻云娘。知在河边林里,远远放声哭将来,大叫:天杀我了一步一声,走到云娘跟前,硼倒在地,大哭道:连我的包袱衣裳、几年挣的过活,都被抢去了。
说毕又哭。连泰定也信了。云娘抱起慧哥一看,额角上已打伤,急用绵花塞好,抱着复回庄来。一间草屋已烧了半间;收拾的房里干干净净,止剩下一堆乱草。云娘不觉放声大哭,老马劝个不祝待要寻个无常,又有死人留下的这点孽种,往前日子怎么样过正说着话,全福媳妇来,哭一会,炒一会,说是带了银子来,连累他家穷了,也要搬了,不在这孤庄子上守着几间破屋,倒像还有银子一般。一面说着,一面全福就去揭锅,收拾破盆木杓、碗草t,做了一担挑起来,辞了云娘,和他媳妇竟扬长去了。云娘寻思:今夜就没处安身,那里去好倒是老马道:我想起一条路来,你该去寻他,且住些时,听听乱信,再作计较。
正是:
荣华趋奉人人有,患难扶持个个无。
此一去有分教云娘再走风尘,历尽东南西北苦;分开母子,遍尝兵火雪霜贫。
不知老马说那里去好,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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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_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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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楚云娘惊恶梦舍胡珠岑姑子留男尼念佛诗曰:参破虚空事事禅,多藏厚利亦徒然。
悭贪徒积生前债,施济聊酬此前缘。
摩什自能成宝刹,如来原不受金砖。
尘欲断先求舍,净洗泥涂种白莲。
话说楚云娘因庄上被劫,不敢久住,又无亲戚相投,正自悲哀,忽老马说:你老人家还记得观音院岑姑子么他在城里与地藏庵王姑子告了状,因出城来,在这村东里,又起了个准提殿,好不兴旺。前日造檀香接引佛像,我还随喜了一会。
离这庄上不上五里路,咱今寻他,且住这一宿。他是女僧家,你是个旧檀越,有不留的就有些乱信,咱一个女道家,也好藏躲。云娘听说点头,泰定也说:那里去的是。即时细珠抱着慧哥,老马、泰定领路。不一时,望见庵门,是一条小桥,枕着流水,在大路傍边;一带深林进去,甚是幽僻。但见:清清佛舍,小小僧房,数株古柏当门,几树乔松架屋。小桥流水绕柴扉,时闻香气;野岸疏林飞水鹜,遥见旛扬。掩门月下,须防夜半老僧敲;补衲灯前,时共池边双鸟宿。一行说话,早到庵前,只见一个小狗儿汪汪吠进去了。庵门紧闭,众人走困,且在檐石坐歇。
却说岑姑子因那年为他寺里引奸起衅,犯了人命,当官一拶,失了体面,城里庵子就不住了,躲了些时。后来众施主与道们,因这村里有个旧准提庵,日久招不住人,来的和尚都不学好,就请岑姑子来祝他安禅讲经刻像做道场,引得乡下一班邪教妇女来听宣卷,都拜徒弟。不消一年,就盖了三间方丈、三间韦驮殿。终日送油送米的,好不热闹。近因兵乱,躲了几日回来,因此终日关门,同徒弟幻音、幻像三时功课。
那日听得狗叫,使幻音开门去看,看见云娘众人坐在门前,原是认得的,忙道:快请进去。好不殷勤。云娘先在正殿上拜了菩萨,幻音敲的磬响。岑姑子忙整衣而出,只说来的官客;一见云娘,不觉满面堆下笑来,说道:我的这样荒乱,你在那里来我就各处施主家,一个信也问不出来。因看着慧哥道:哥儿长成了。这几年不到宅里来,珠姐成家几时了即时烧水,请云娘沐浴,拿几件布衫,替云娘换换底衣。忙的幻音、幻像做饭不迭。此时已近午,先在方丈里留吃茶,糕饼素果,八盘碟子,喜的慧哥取了枣子在手只是吃,全不眼生。云娘看了笑道:你还认的岑师父改日舍在庵里罢,也省得带累我拖来曳去。不一时又拿上米饭来,又是油饼,莫说素菜齐整,就是四碟小菜,也时新可口。吃完饭,苦茶嗽了口。那泰定、细珠、老马,都在厨下安排在炕桌上吃饼去了。云娘见他这等诚敬,也是穷途容易见德,十分感激,心中转痛切一番。饭罢天晚,岑姑子把自己禅房请云娘安歇。别有一间净房,禅床、经卷、香炉,挂着一幅达摩渡江图,是他的客座,在此宣卷,因同幻像炕上睡去不题。前人有诗一首,说这患难相逢、人情冷暖光景,道是:芜蒌麦饭君臣重,漂母怜饥国士生。
若使德终无倦色,何人不感道傍情。
却说岑姑子恭敬云娘,也只说他旧家豪富,虽南吉死了数年,还有家事,那知乱后家破身孤被盗,一贫如洗,来投他庵里安身,老鹳打牙,倒先扯了仙鹤一条腿,好好一个庵观,添上了男女四五口。一住五六日,见云娘不动身,就寻出法儿来,使幻音探细珠口气道:这庵因新造,没钱粮。如今才盖的三间殿,这韦驮还没贴金;接引佛檀香雕的,才有身子,也还没贴金;又少安的佛心五脏,须要金子、珍珠、琥珀、王车s八宝攒成,用五色丝线系在佛的肚内,才完功果。少也得三四百两银子,那里去化如你这等大檀越,才完的善事。慧哥长大了,也该舍些,替他老人家念保命寿生经,随他兵荒马乱,自有伽蓝保护,再不遭劫数的。细珠听说,不合把云娘避乱出城,家中衣服物件被人劫得一空:有些金银,前夜遭贼劫个罄净,险些不把哥儿头打破了,如今扎着绢子还没好,连被子也没一条哩。那幻音和岑姑子说了,才知道云娘是富室的贫婆,失家的寡妇,只有一日穷似一日的了,那有重新的日子新礼貌渐疏,茶饭懒供,每日只着细珠在大家的锅边,盛些稀粥薄汤,不过是一碗盐菜豆腐,后来几日,连饼也没了。
岑姑子假骂徒弟、骂火头,又把小锅揭去,小屋做饭,总不与云娘交言,把脸扬着,一个笑面也没有。云娘情知没甚布施,久住无光。那日随着念佛跪香,睡到三更时分,合眼^,只见一个穿白衣的老妪,合掌问云娘化他那一百单八颗胡珠。云娘寻思一会,本待要舍,因家业全无,还要与慧哥日后成人长大度日营家,如何舍得正在迟疑,只见那一百八颗明珠,忽化成一百八颗首级,俱像南吉生前面目,鲜血淋漓,满地乱滚,吓得云娘大叫一声而醒,原来却是一梦。因叫起细珠来,诉说一扁。天还未明,姑子们早起来敲磐念佛。也是云娘素有善把一串胡珠从衣底拆下,亲到佛前,拈香顶礼,就挂在准提菩萨右手指上,以助造佛之费。那岑姑子见云娘舍了一串胡珠,约值五百余金,满脸陪笑,问讯了云娘,就请去吃斋,又比前加倍丰盛,不消细说。一柱香消,即将那珠子收入柜里去了。云娘以此又得安身。
将及一月,老马回家去了,泰定又去访楚大舅家的信息止有楚大妗子和二舅寄在远村穷亲家住,没有衣服,出不得门。那时正逢十月,下元之期,先一日挂起旛来,做解厄道场,晚上放施食,请了邻近几个尼姑堂上开经打法器。也有村里送盆头米的,拖男抱女,忙乱到晚。云娘藏在屋里,不好出来。
到了十五日,黄昏时候,有三个女僧一个胖大黑约有三十余岁;一个面黄身细,四十多岁;一个不上二十五六岁,紫膛面皮,像新出家的,还是双小小脚儿,穿着僧鞋挑着经单、蒲团、禅钵,也来随喜投宿。幻音看见认得,欢天喜地报与师父,先接衣钵进去。两下相见,问讯了,就在经房安歇。云娘也不知是那庵里的女僧,不好问他。是夜道场已毕,众尼僧散去,止留下后来的三个尼僧,与岑姑子经堂里宿。一住三日,只见那小姑姑和那四十多岁的出来走动;那个黑胖大姑子不见出头,只在法炕上蒙着被,面壁朝里而卧,说是有病,也不见他要汤水吃。
一日,也是合当有事,细珠日常只在后院毛厕上小便,那一日五更,起来的早了些,见开了菜园门,一直走去。有两间盛柴炭的屋,紧闭着门,一个小窗户,土坯堆了半截,露出一个眼来。细珠正待在窗下撒尿,还没解下中衣,忽听得屋里摇得乒乒乓乓的声响,不住的乱动,吓了一跳。又听得一片声浪语,一似人交媾一般。忙起来悄悄向窗眼里一瞧,原来是岑姑子与那个黑胖尼姑,干那男女交媾之事。恐怕里边看见,忙闪开窃听。只听见一个道:负心的贼秃驴,你因何事这半年不来看看老娘我知道你有心上人,忘了我也。你且说,那小姑子是你那里弄来的那一个道:我的娘,我那一时不想着你好容易上的你这门不知有多少睁眼的看哩今听得你做道场,才寻出这个法来。这小姑子,也是我的俗徒弟,相处的久了,他丈夫遭乱,被兵杀了,才跟了我出家。那黄脸的是他师父,是个知趣的。说着又声响起来。细珠恐怕开门看见,两步做一步,气呼呼奔到角门首,正见幻音念完了功课,也到后园里来,撞个满怀。问细珠道:这早早的你起来做甚么
细珠道:我小解去来。就不言语,一直往后园里去了。细珠明知是去寻那假尼姑,就躲在厨下看他。又住一会,岑姑子方走来,只见气喘汗流,唇红唾润,腮边添些春色,如酒醉相似。
曾有禅房诗一首道:
莫道禅房非洞房,空空色色不相妨。
散花正借摩登女,行雨来寻极乐方。
脂粉旃檀同气味,袈裟舞袖共郎当。
传经生个鸠摩什,同上西天拜法王。
细珠坐在厨房门首,足有两个时辰,幻音才出园来;把园门锁上,踅到厨边取水净了手,眉黄颊赤,十分爽快。各自去上灶不题。
到了夜间,细珠悄悄和云娘细说一遍,云娘才知这尼僧是佛门中的色鬼,女流中的强盗,因思:这和尚住久了,知我是个寡妇,和姑子们来算计我,我又不敢声扬,弄出事来可不丢丑想了一夜。久住在此也不是常法,不如再寻别路。
次日早起来,因辞岑姑子道:我要同泰定上城里去看看。那岑姑子不知其意,忙说道:我的这天渐渐冷了,你到那里去这几日佛事忙,想是我待你不周,你老人家计较起来常言熟不讲礼,咱与你是一家,突然的这样去了,也使人笑话。云娘道:那有这话。打搅的岑爷还少哩因他大妗子有信来,替他大舅出殡,我城里去问问老马;宅子里破被破瓮的,胡乱换几个钱来,好做冬衣穿,你这些人有一尺布哩说毕,叫细珠抱着慧哥,带了泰定,往外就走。岑姑子见留不住,也爱没人,好放心与和尚行事,便说道:既有事要去,过几日,我再使幻音来接罢。遂一面送出庵来,千恩万谢作别,关上庵门去了。云娘上路,自入城找寻楚大妗子信息。
正是:
孤身一似无巢燕,又绕空梁别处飞。
云娘此去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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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_第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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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祸机深财未用时先丧命天报速人才杀处早伤身诗曰:反覆人心总似棋,劝君切莫占便宜。
鱼因贪饵遭钩系,鸟为衔虫被网羁。
利伏刀傍多寓杀,钱埋戈侧定逢危。
古人造字还垂诫,剖腹藏珠世不知。
话说楚云娘辞了岑尼回城,只说与楚大男送殡去了,且按下不题。却说这家人全福,与小溪合谋,假妆强盗,夜间将云娘金银劫去。全福因要脱身,遂将自己先掘云娘埋下的包袱、皮箱等件,俱交付李小溪父子,连夜挑去西村家里藏下。全福夫妇反来妆神做鬼,哭一回,叫一回,辞了云娘,竟搬在李小溪家间壁,指望和他三七分那金银,还不肯给他一半。寻思着:这些个皮箱,封锁的是云娘自己的首饰衣服、金簪钗环,珠冠也有三四顶,连银纽丝、红绣鞋撇下的物件,俱在箱子里,少说也值五七百银子。那包袱里南吉的官衣、杯盘、尺头和那貂鼠披风两三件。好少东西慢慢的一件件取出,向当铺里典些银子,和李小溪合伙,却不是一个现成的财主心里想着,口里念着,老婆商议着,甚是快活。况且新租的是三间草屋,一口厨房,小小的一个院子,还有一口井,好不方便。
过了三日,老婆说:咱那包袱,趁今黑夜拿了过来罢。怕李小溪家妇女留了咱的针头线脑,相厚间不好说,怕伤了和气。全福说:你不知,李小溪原是咱老爹衙门里人,极是义气的。我照顾了他这一场富贵,他就十分昧心,敢做出这样事来还要商议做伙计开店,要拜交。你要的紧了,着他说咱小器,到看低了咱。老婆听了,便一声也不言语。
正是:
鼠狐同住原非伴,鹬蚌相持又有人。
谩道我谋偏巧妙,谁知他算更神。
却说李小溪那夜得了这注大财,喜之不尽,路上和儿子李大汉商议道:这宗财真是天送上门来,又不费手脚,又不露眼目到家有五更天气,悄悄叫开门。后园有个埋葫萝n的地窖,使上些草,把金子连匣盛着,用土埋好。又取出两个大磁瓮,把包袱、皮箱内首饰,弄的乱腾腾倒了两缸:俱是明晃晃珠子、金镯、金首饰、貂袄蟒缎,全家喜之不胜。
李小溪的老婆道:你和全二叔两个做的,难道不分些给他,咱就藏起来还该留些给他,省的费嘴,伤了和气。李大汉道:好容易的财帛到了咱手里,再分给别人犯了官,各人的贼名,谁替咱爷儿们不成商议了许久,李小溪因留下一个包袱,是南吉冬夏的官衣:一套是天蓝云缎员领,扌赛着虎补,绿缎衬衣;一套是怀素纱员领,没有补子,月白纱衬衣;又是一件织的玉色缎子飞鱼披风,原是胡太监送的;又是几件旧潞绸豆黄色女衫、紫丝绸衣衫、对襟银红绫比甲、新旧两件白绫花裙、两上首帕、一对金裹头簪子、两只银挖儿也重三钱多。还要拿几件,李大汉拦住道:够了,各人家的财帛,难道是全福血汗里挣的和谁合的伙计,凭契取的银子
有谁是证见交付与俺的敢和谁说他不过是南吉家一个毛奴才,主子赶出来,又领了外人,劫了他家主母的财物,他还敢声扬出来先犯了一个大罪名,才扳的别人依着我,这几件衣裳给他,还是便宜了他。他好说便罢,略敢有些闲言闲语,先打他个下马威。这乱世里,哄到没人处,给他个绝后计,他一个穷老婆,还不知他汉子怎么死哩几句话,倒把李小溪点出杀人心,说动贪财胆。各自计较,藏在心里不题。
那一日,李小溪见全福新搬在紧邻,因在城里买些肝肺板肠,与一大块牛、二斤烧酒,杀了只,替全福暖锅。请到小屋炕上坐下,安了一张低桌,两人上炕,李大汉往来斟酒,接进菜来摆下,也就来炕沿上坐下。大家把门关了商议。李小溪先说道:这银子还好零使,只金子不敢这里卖,不是临清,就上东京去。这三百两金子,少也要七八换,值二三千银子。制下货来,咱就在临清开了青布店;咱兄弟二人,一个上南制货,一个在店开张,不消二年,连本三合。这布货是算得出的,又不零星,又没有剩货。全福听了,满心欢喜,因接说道:这布行生意好多哩南吉家起手就是生药铺和布行得利。这临清地方,三行生意,惟布行是上等。不拘有几千几万布来,不消几日就发脱了。都是两京三边上的大客人,凑来总收,各边关上去卖,还挣钱哩。说到快活处,烧酒一饮而荆全福便道:这几日,弄得一个钱也没有,天又冷了,还待要买几匹布穿。不知那包袱里有穿的衣服没有,待取出来看看。李小溪听了,只管吃酒,也不答应。
李大汉又斟上一杯,全福又说道:那包袱里还有一包散碎银子,是那日匣子没盛了的,咱取出来籴下些米粮,过了年,咱兄弟们好出门做生意。把金子卖了,就不愁穷了。李小溪听了,又不答应。这全福闷上心来,也有几分着急。
李大汉又来斟酒,全福一手接住钟子道:酒不吃了,倒是这黑夜里没人看见,把前日那匣子和包袱取出看看,大家记个明白。哥还收着,我那窄房窄屋的,也没处盛他。只这包袱里有旧衣旧裳,拿出几件来穿罢,恁弟媳妇还没有绵袄哩。
李小溪见逼的急了,妆做几分醉,把眼乜斜看着道:你这话通不在行这个东西,可是一时间就拿得出来的那一黑夜,挑到这里,我通走的力气也没了,倒亏他一个,压压背背的担将来。小人小家,有个人来,那里去躲藏惹出事来不是耍的。
各人担着个死罪在身上,你还救不得我哩指着李大汉道:亏了他,黑夜里挖了个五尺多深的窖子,一顿埋了。苍蝇坟子,敢衔你的一个米粒不成我看你忙忙的,只怕人昧了你的。
岂有此理人也要有良心,终不成咱两个就不做伙计了依着我说,明日请个香纸来,咱弟兄两人先明一明心,村里关王庙设了誓。从今后,你我比亲兄弟一样,如有负心的,不得好报
到明日把门关了,只推不在家,咱两个取开窖子。原说过的,我只要三分,别的你都拿了去。贤弟,你心下何如说的全福笑了,又吃几杯酒,也醉了。各人散去。
全福到家,老婆接着,问他怎样说了,全福就将明日取匣子分用、把包袱拿过来的话,说了一遍。夫妻都信李小溪是个好人,大家睡去不题。
到天明,李小溪先取了一件貂鼠披风,往城里赵二官人家新开的当铺去当。只要十两银子,推说是一个过路的远客,投在他家,托他来当的。原来在南吉家管当的伙计邓三,自从南吉死后,见没人做主,就转投在新起家的赵二官人门下,照旧管当,在东门口里,认得李小溪。接过皮袄来,看了又看,有些眼熟,一时只想不起来,秤了十两银子,给他去了。后来细想道:到像南大官人家那大娘的。这件披风,怎么到他手里又想道:这等时势,兵过抢城,谁家的东西没失了。也就丢下了。
却说次日,全福早起,要与李小溪取匣子、包袱,走去叫门,没一个人答应,连李大汉都出去了。问他老婆,说是赶集去了。全福坐等了一日,甚是疑闷。至黄昏,又过去问,道还没回家。老婆道:他这光景有些吊躲。这不是咱打的兔儿,送上门给他吃将来这财物,还要费手。全福半信半疑,只说他不像这样人,便叫媳妇:你过去和他老婆再要要包袱,试试他的口气。
这全福老婆穿上布裙,一直走过墙西来,问李小溪家,推说讨火,坐在炕沿上叙起话来,说道:天冷了,没有绵袄,那包袱里还有几件旧绸绢衣裳,要早些取出来浆洗浆洗。那李小溪的老婆是个泼妇,极是不良的,把脸变了道:没的浪声浪气、放屁拉臊,扯淡的话谁是你家奴才,收着你家的包袱半夜三更,敲门打户,恁家汉子来,闹的老娘一夜没合合眼,领了俺家汉子和儿子去,不知做的是甚么勾当,还要俺家要包袱恁的包袱,怎么到了俺家来:随恁和谁说,人也不信有这样事气得个全福老婆把脸腊黄了,道:嫂子不要这样说,等大爷来家,当面招对。他原说今日来取包袱,我才来说。难道这些东西就昧了不成也要个良心天理李小溪老婆接话道:要有良心,有天理,就不做出这样事了说得全福老婆进不来退不去,又不敢高声争嚷,怕人听见。这全福隔墙听着这边乱炒,知道说不来,疾忙叫的老婆去,故意说道:慢慢的讲,你这样小器俺弟兄们分的甚么彼此俱各不言语了。
李小溪父子吃的大醉来家,老婆细细告诉他说:全福老婆来要包袱,着我说了一顿,闭口无言的去了。
到了次日,全福过来,假妆出贤说:老婆们见小,因取包袱险不争起来。大家笑了。李小溪过意不去,说道:包袱是我取出一个来,今夜你先取去用着,等明日闲了,大家开窖子,好看东西。贤弟,你休娃子气。你没处收拾,到不如我藏的严紧。全福也答应道:且放着罢,甚么大事。
到了一更天,李大汉把包袱摇着,从墙上丢过去。全福夫妻满心欢喜,又道:李小溪还是个好人,我说他不肯负了咱这场好心。打开一看,原来是几件员领、两三个旧绸绢小袄、几枝簪子,还不值十数两银子。这样光景,难道就骗了咱这几千金锒子去罢一面说着,一面又想:如今变了脸,他只是一个不认帐,又不敢经官告理,不如还是好哄,哄的到手,各人自己做主意便了。且不言语。
到了次年正月十五日,全福买了一副三牲,请了香纸,要和李小溪交拜赌咒。那李小溪等不的一声,换了一件新青直裰,齐齐整整。进的庙来,上了香纸,各人赌了两个昧心咒,说:谁要负心,谁先死了全福、李小溪平拜了。因李小溪大全福五岁,就称李小溪是哥;李小溪叫全福是弟。到家又叫李大汉来,与全福夫妇磕了头,称作叔叔婶婶。从此且不言语。
全福见李小溪每日买酒买使钱,他却一文也无,几件官衣,又不敢拿出去当,忍气吞声,和老婆设了一计,道:咱如今只说和他合伙开布店,去临清买货,他自然取出金子来卖。那时买下几百筒布来,这便是藏不了的。他敢不分与我,那时节到官也不怕他,强似这金子是开不得口的。夫妻议定。到明日,和李小溪说要上临清去卖金买布的话。李小溪顺口接说道:贤弟,这识见高多哩我才服你是条汉子。你终日指望要分这金子,你就怪杀我,我也不敢取出来。万一事发,各人命要紧。如今看个出行的日子,我和你人不知鬼不觉,你我腰间各带一半,扮作走差模样,背个黄包袱,说是兖州府上临清下文书的。到临清置了货,开起店来。过两个月,把他娘们雇辆车子,离了武城,往临清住下,谁来问你此计如何
全福听说,喜的当不得,道:我说哥是好人。你弟妇他那知道哥这等小心,只说是不给包袱,聒的我耳也聋了。今日果然哥的主意极是忙叫李大汉借个历日,看了正月二十八日,是出行开市纳财的好日子,定于这日起身长行。全福心喜:正中下怀不知此去吉凶,有诗为证:结义穿窬入绿林,此中管鲍怎分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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