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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隔帘花影
诗曰:
福不轻加祸不差,天公推算有巡查。
杀人但作家常饭,好色常看倾刻花。
斜日易倾歌舞尽,冰水难在路途赊。
木棉庵里豪华客,风雨夜深闻鬼车。
岳元帅看剐了胡喜、王起事一班奸党,行了一角文书报镇江都统韩世忠,遣将防守,并解毛橘塘江南献俘,他却去安抚淮安一带城池。将琼花观选过妇女,一应放回本家;中间有死节全贞的,都行文府县官旌表。又照依原册,搜括的商人富户金银,一一许本主领回,当官生理虽然不得一半。百姓如重见天日一般,欢声如雷。扬州都会之地,不消数月,依旧人烟凑集,商贾充满。岳元帅自去两淮防御,一面恢复不题。
却说韩都统见兀逃回,正在发兵追剿,兵到仪真,才知兀过江。岳元帅大杀一阵,直赶过淮西一路,复了扬州。只见岳元帅差标下副将牛皋,押解伪都督毛橘塘到镇江来,上本听朝廷正法。韩都统大喜,即时差官上临安报捷:生擒伪都督毛橘塘,候旨定夺。不日,高宗批下旨意:扬州既已恢复,其忠义百姓、首倡举义李安,着一例叙功,随镇江营效用。伪将毛橘塘,着押解建康市,乱箭死,仍枭首扬州悬示。韩都统得了旨意,即时押毛橘塘过江,领马步兵二千,扎着队伍,由龙潭麒麟门进城。出示安了守官百姓,把毛橘塘换了一身红衣,头上着叛贼白旗,先在各门上号令一日。两鼓、一声锣、吹一声喇叭,一百名披甲前后围着,都是刀斧手。毛蛮子一生一世受用不尽,这番才是他的结果。只可惜一件,这盐船上的十万银子,到底不曾支动。又有扬州盐商们攒送买命的元宝三十万,俱交付胡喜收管,下在地窖里,到今不曾开包。又可惜我这旧表子、新美人,红红绿绿,足有金钗十二、粉黛两行,俱不曾着落个人儿,如何就这等了账
那毛橘塘游街三日,建康南门外教场里埋起桩柱来,如竖起一架天平相似。将毛橘塘剥得赤条条,一个滑车,扯在半空里去,好像耍孩儿打秋千一般。韩都统坐了大轿,朱服冠带,扎了大营,一队队马步旗枪,摆出执事来,上了演武厅坐下,将坛上吹打三,扯起帅字大旗来,放了三。那些旗牌各官参见已毕。教场里人马严肃,谁敢喧哗。只见蓝旗马飞也似跑上将台来,报说:叛将毛橘塘已悬上箭垛,禀老爷看箭。
说不多时,将台上发一面牌来:先是马上将官各人比试,中三箭合式,多一箭者,赏银牌一面。然后步下各哨官分班箭,三箭合式,多一箭者,赏牛五斤、酒一瓶。大兵完,方许闲人乱。擂鼓已毕,只见将台上各官,盔甲鲜明,弓马齐整,从台上扳鞍,一齐放下马来。那教场里看的人上千上万,闪开三条箭路,俱躲在两边去了。这一班将官,俱是蟒袍银甲、长弓短箭,十分轻快。
真是:
马如走电,箭似飞蝗。弓弯明月,滴溜溜中心窝;羽滚流星,响咚咚贯穿脑额。分鬃箭、对灯箭,各分巧样;抹箭、回马箭,争显奇能。当日官上加官,今日箭上加箭;当日色中选色,今日弓上加弓。蓬蓬乱似狼牙,密密攒来如刺猬。
一班马上将军华,就是步兵分班较。只听鼓声乱响,那箭都满了。上堂报了箭筹,一面支赏,才叫闲人乱。你看这些百姓,也要用箭的,那得这些箭来,俱是砖头石块,往上如雨一般。那消半个时辰,把个毛橘塘放下来,已是当心有十数箭,死已久。然后用刀割下首级,捧上将台验了,封在首级桶盛了,发扬州府悬示。这才完了毛橘塘一场公案。
诗曰:
贪暴骄事事奢,玉堂金谷斗芳华。
乞儿冒领千金爵,牧子来登七宝车。
狗尾续貂呼作宝,羊头贯槊贱如瓜。
早知鬼箭身为的,不及街头卖药家。
韩都统看着死毛橘塘,放起营,自过镇江把守去了。一面发兵安抚扬州,提取义士李安等,升为营将,随营征讨,使他巡拿沿江奸细。却说一个小小的因果,完结报一案:当日沈子金因流落在表兄徐守备家里,认做表弟,托他守家。这徐守备随韩都统出江,与金人对敌,久不回家。沈子金久惯嫖风,终日夜在徐守备家串房入阁,把他大儿妇通奸已久。趁着金兵在江北,遂拐带妇人过江,又和骗银瓶一样。那知天理循环。连夜赁一渔船,渡到江口,被李安队里哨船拿祝见有男妇过江,话说是东京语音,报了大营里来。问妇人口词,却是一口镇江的话,言语不对。把妇人一拶,即时招出,系水营徐守备家儿妇。即提徐守备面审,才知是他表弟拐了表侄妇逃走。大营里发与李安,即时打了一百大棍,立毙杖下。把妇人交与徐守备,休回母家,羞愧缢死。这是小人恶,了此一案。
不知善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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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_第39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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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董翠翠被骗烹屠本赤丧明喂狗诗曰:阅遍沧桑叹化书,庄周蝶梦笑遽庐。
美人已作丹枫幻,故友真同朽麦馀。
白眼风尘金紫贱,黄粱天地鼎彝虚。
卮言便作玄经诵,齐物逍遥尽扫除。
单表武城县。自说南吉死后,又遭金兵屠掠,城郭人民死去大半,不消说本宅人亡家破、妻子流离。到了靖康二年,汴梁失了,二帝北迁,高宗南渡,这山东、河北千里蓬蒿,把一个武城县豪富之地,变作一片瓦砾战常刘豫为王,占了河北,时常有兵过县,养马征粮。把南吉那些故人门客,也都死丧零落,十不存一。只有屠本赤经了几番掳掠,走到外府地方传他已死了,后来在外日不聊生,又走回家来。狮子巷口房都拆了,没处安身;骗的赵二官人和云娘卖庄宅的银子也没了;老婆又害时症死去,并无棺椁,抬去埋在乱葬岗上;一个丫头小黑女,先前在外,卖着盘费吃了;只有一女要回来投他,不料被金兵掳掠去,不知下落;只剩一身,孤孤。时常到戚小奇家过几日,也不是常法。不消半年,戚小奇死了,举目无亲。见个亲友,还油嘴诓骗。过一二次,人人晓得屠油嘴没良心,都不n睬他,一个站立的去处也没了。只为良心丧尽,天理全亏,因此到处惹人憎嫌,说他是个不祥之物,一到人家就没有好事,如鸱一般,人人叫他做夜猫子。因鸟生的猫头鸟翼,白日不能见物,到夜里乘着气害人,因此北方人指为夜猫,以比小人凶恶,无人敢近。屠本赤无门可投,想了一想:只有勾栏乐户们,平日在南吉家与我相熟,有些帮衬他的恩,或者见我屠二爹还不忘旧。且往上几日,看有嫖客到门,我原旧学得几套弦子,还做篾片,得些酒食,也是一法。
那日踅到勾栏巷里,几年不到此地,想着当日少年,和南吉结拜十兄弟时,好不热闹:姊妹们门前站立得红红绿绿,一家常有十数个粉头;帮闲的小优儿满街乱串踢气毬,卖瓜子的闲汉串门子乱走。如今已二十余年,又经此大乱,房屋拆去大半,静悄悄的,只有几个穷乌在门前晒马粪。一个虔婆拄着拐,在门首卖豆芽菜儿,见了屠本赤,妆不认得,缩进门去关了。如何一个熟人也没有,丽春院门楼也倒了但见巷口一坐花神庙,是塑的柳盗跖,红面白眉,将巾披挂。因他是个强盗头儿,封来做个色神,这些忘八们时常烧香求财,有好子弟进门,便来谢神。本赤进得庙来,只得磕下头,叹了口气,吟诗道:走遍勾栏四十春,帮嫖帮赌老游神。
笙歌闹处言多趣,酒场中味更亲。
儿女丧亡无旧侣,面皮饥瘦有穷筋。
何如做个乌长,尚有焚香奠酒人。
屠本赤二日没饭吃,饿得昏了,坐在台基上佯佯睡去。只见南吉进来,把他当头打了一杖,道:屠本赤,你在这里,我多时寻你不见我和你一生一世,同乐同欢,看顾得你也不少。我死后,把我家人伙计俱奉承了赵监生,因何又把乔倩女也抬与他做妾金兵破城,你就不能照管我家妻子,还忍把慧哥卖在寺里得一千钱天地间有你这等负心的禽兽,当初还曾结拜弟兄来屠本赤才待要辩,只见南吉上前揪住脯,拿出尖刀,把本赤二目剔去,昏倒在地。南吉留下一拄杖,叫道:你也受受,替人现眼本赤梦中叫饶。只听得一人推醒道:屠二爷,你如何在这里原来是勾栏里董秋儿。为姐姐董翠翠来庙上谢神,遇见屠二在廊下打盹,因此认得他,才来叫一声,把梦惊醒。本赤起来搓了搓眼,认得是勾栏里的小优董翠翠的兄弟董秋,忙问道:你在那里来董秋道:我来替姐姐董翠翠上纸哩,他病了一月才好了,今日来还愿谢神。二爹这几年因何不到咱家本赤道:我有十年没到这里,把门都改得认不得了。因问道:乔美、陈芳这几年也没见他,如今他在那里董秋道:二爹你还不知么如今乔日新做了金朝干离不都督的小舅,他姐姐姑娘都在府里做了太太,好不富贵哩上年写书来,叫了陈芳去投他,把陈宝姐送在王爷里,如今做了嫔妃。他吃了一个守备俸,打着黄伞,满东京谁不怕他只落得俺们穷的通不像了。看了看本赤,穿着一领蓝布破直裰,袖子少了半截,油透的毡帽卷着沿边,皮爪的蒲鞋只缠了一条脚带,旧日油光的胖脸瘦得尖长了,满脸的愁纹,一鼻凹灰,恰像几日没有饭吃的。对本赤道:二爹,你如今坐着等谁哩本赤想道:如今说是穷了,这小忘八怎肯招惹我上门不如且骗他一骗。望着董秋道:我这一向在东昌府,和一个布客来卖布,有五百两银子本钱。他闻你家百媚儿,待来寻个表子。我百忙里想不起你家门首,住在庙里等等布客,至今还不到,因吃了几钟早酒,醉了就睡着了。又问道:如今勾栏还有几家杨玉钗儿、赛玉儿、一秤金儿,还都在那里住董秋道:二爹,你不知道哩。当初这勾栏四五十家,少说也有百十个姐儿,如今还没几家子,都是兵乱后抢得人亡家破,一只锅也没有,才来这里住着。时时怕县里叫去当差,答应这来往营里的爷们,但有些身分的,俱躲在乡村里熟人家去了。俺家百媚姐,从那年金兵破城就抢去了,只有俺姐姐董翠翠,今年也有三十多岁了,单单支着这门户。俺妈妈是杨梅疮结毒发了,全下不得炕。如今年景荒乱,那讨个嫖客。这些兵来养马的,每日来闯门子,大刀打着要酒吃,白白的坐了房,谁可见个钱么俺姐姐病好了,也要离这勾栏,将来做了个孤坟坛,只好住鬼罢了。二爹有甚么好生意,替俺帮衬,也不敢忘了你老人家。本赤见董秋认真了,笑道:这客姓钱,号西泉,也有一二千本钱。驼了五百筒布来,临清发不开,投着我卖。如今把货卸在狮子街酒店里,要个表子包月,着我等他这半日还不到,想是兑银子去了。如今我且到你家里安排下酒饭等等,就在你家翠翠房里,陪他两宿再看。哄得董秋笑道:二爹,咱家里去,坐着在门首等,不强似冷庙里白坐的本赤得不的一声,和董秋出庙。转过一条巷子,一周回都是破墙,他家住着五六间草房,那比当初这些齐整门面、风流的铺设来。但见:门楼倾倒,巷户歪斜。青楼翠馆,化作瓦砾蓬蒿;锦瑟瑶笙,变做蛩吟萤火。破墙无瓦少花开,站两个怪绿乔红丑妇;小巷有门稀客过,坐几个钻头缩项乌。往来嫖客,多是轿夫、扛夫、骡夫,松腰不过百文;上下应官,只有大姐、二姐、三姐,见面多是一拶。
花落不能招舞蝶,草深常是见乌啼。
进得门来,老虔婆全不认得,问董秋道:是那位爷我老眼花了。董秋道:这不是常在南老爹家的屠二爹么。虔婆点了点头,让坐下了。董翠翠出来,穿着件旧青绸女衫儿、白丝绸裙下面都破了边儿,面黄肌瘦的也是病才好了,叙了几句寒温。坐了半日,一钟茶也不上来。本赤忙叫:董秋,你去门前看看,一个骑秆草黄大骡子的客人、后面一个管家背着个大跨箱、上写察院封皮的就是钱大爷,要约下来吃午饭,就在你家过夜的,看看他休要过去了,到叫咱坐着等个不耐烦。哄的董秋在门首等客去了。那董翠翠积年,进门见本赤穷得不像,因此不甚接待,闻知领客进门,忙起去安排午饭道:二爹休笑,还看俺是丽春院里有休面的姐儿,如今一顿饭也整不来。自从乱后,那有个好人到这里无非是些穷兵、官差的爷们,住一夜就走了,那个敢留住他。当初南老爹在日,二爹来到,一时间酒席那件没有如今这院里也没了人,那些酒店,鱼鲜都不来卖了,只有卖豆腐、卖青菜的,卖一次就去了。只有大酒店卖两条猪肠子,就是上样了。一面说着,一面叫董秋去取酒:先买几个点心,二爹将就坐坐。待不下些本,又恐本赤不帮衬他留客,因此勉强去赊了一壶酒、一大猪板肠、一块猪肝、五个大馍馍是包豆腐馅的,拿来摆在一张破春台桌上,又没有椅子,只有板凳二条,翠翠心里也甚不过意。本赤见他养着一只打鸣,因没有食,只管叭地寻虫儿吃。本赤想他这只吃,寻了个法儿,道:你还有这只肥昨日钱大爷在布店里,使管家拿五钱银子去买一只公做药引子,再找不来,要打家人,央我说情才饶了。没有汤,再不吃饭,丢下碗就走。因此人家知道儿,每饭要宰的。有一件极通情:吃了人家一顿好饭,先赏一二两银子才算春资。到是个使漫钱的好人,休要慢了他。虔婆听说,忙叫把宰了。又寻出几碟干枣、柿饼、瓜子、核桃来,摆在桌上。等到过午还不见到,自己又到门首立了一会,道:该来了哄的董秋去街上看:休要错走到别处去了。他赶进来,叫出董翠翠在门首等着,自己进得屋来,叫虔婆:去借张椅了来,好与钱大爷。都哄得去了,本赤把烧酒、馍馍吃了罄净,见锅里熟,推去尝汤,吃了一半,袖了一半,往外飞走。望翠翠道:等我自去迎他,不知是那里担搁了。一直往街头去,对翠翠说:今夜万万休要留客,我就来的。摇摆着走了。董秋一家等到昏黑,那见个人影儿看看锅里的,连骨头也没了,桌上四碟果也袖去了,才知道这屠油嘴穷得几日不见饭,故意来骗这一餐。大家又笑又恼不题。
却说屠本赤因二日无食,寻出此计,骗了翠翠家,回到一间破房子睡下。只见眼中疼如刀割,热血直流,那消一日,两目对面不见人影。才知是平生伤了天理,该有此失目之灾。即便寻了一竹杖来,往前探路。一日,遇着一个人骑骡子骂小厮,不觉把本赤撞倒,忙下骡子扶起来道:我不知道是二叔,一时失误,得罪本赤听得声音,是开盐店的黄四,把一把扯住袖子,满眼落泪,再不放手,道:你当初在南老爹家,为做盐结债二三千两,我也帮衬你来;后来你丈人着人告在按院,为人命官私司,我也窜掇着南吉替你完了,不曾知谢我。如今你做了大盐商,就不认得你屠二叔了我和你讲到官府衙门里,你也要找我几两银子黄四见他穷得撒赖,只得解包拿出五两一锭银子道:二叔,你且拿去买件衣裳穿,等闲了,我请你老人家过去住几日。本赤接了银子,才放黄四去了。寻了对门姚二郎来,替他凿了三四块,买了一床被、一张狗皮褥子,又买了一张旧弦子,使了三钱半银子是郁大姐死了,买的他家的。你说要弦子何用原来本赤失目,想他当日和南吉所为的事,没有一点好事,以致今日失明,老无所归,不久定做饿莩。如何是求食的法儿遂把一生的事儿,编成捣喇张秋调,好劝世人休学我屠油嘴,没有后程。
到了次日,把弦子背在肩上,走长街募小巷,一边走一边唱。这一县人谁不认得屠本赤,到是好笑。到了南吉旧宅门首,那时赵二官人乱后死了,将宅上卖与尚举人赁做当铺,本赤来坐在一条凳子上,弹起弦子来,围了一街的人。只见屠本赤先说西江月道:西江月天道平如流水,人心巧比围棋。聪明切莫占便宜,自有曹暗记。落地一生命定,举头三尺天知。如今速报有司,看取眼前现世。
今日不说古人,难言往事。这一套词单表山东武城县,出一个富豪,名南大官人,单讳一个吉字。他从破落户起家,贪财好色,结贵扳高,家财有十万之富,白的银、黄的金,绸缎店、典当铺,人人钦敬。楚云娘做正房,他生得贤慧聪明;又娶了卢家燕、乔倩女、袁玉奴为妾,何等的受用。却不会受用,又苦苦去贪寻花。
待我唱与你听:
山东有个武城县,武城有个南吉。
出身原在市井中,财多谋买提刑职。
狐朋狗党结交人,嫖赌场中为货殖。
为人一味用奸谋,做事全赁使势力。
贪财已具虎狼心,好色便成命癖。
大妻小妾两三人,足彀房中娱枕席。
自家受用苦不知,还要将人妻女溺。
一朝见了红绣鞋,魄散魂消想入室。
百般勾引坏本心,谋杀亲夫也不惜。
喜喜欢欢弄到家,一段风流事已毕。
奈何见了银纽丝,拐骗金银心更急;
先奸后娶不怕人,抵盗家财只如拾。
宦家太太也不饶,伙计食儿也要吃。
贪只道铁铸身,谁想神不禁吸。
暗中天理不饶人,头上神明只三尺。
一朝死去如吹灯,水已流干火已熄。
买来乌纱戴不成,拐骗金银空自积;
交游乌合没人来,怀中但有孤儿泣;
如花似玉骗来人,又到别家乐朝夕
可怜一梦吐空花,罪业随身消不的。
游魂何处受冥愆,寡妇孤儿彰显迹。
华堂烧得似瓦窑,酒到坟前无一滴。
奉劝世人行好心,万万莫学南吉
弹唱罢,又说道:这南吉是个大报。还有他一个朋友,叫做屠本赤。他只在南吉门下走动走动,撺掇些是非,挑唆些口舌,贪图些酒食,剥削些钱财。只说小事可以瞒得过天地鬼神,谁知一点一滴也不差池,竟成一个小报应。待我再唱与你们听。因又弹唱道:从来恶孽皆自作,南受报已不错。
更有本赤姓屠人,他的报应更凿凿。
沙糖舌头弯弯嘴,到处有他只脚。
帮闲院里说他能,引虎吃人人不觉。
利己损人是本行,伤天害理惟他阔;
舌尖当面奉承人,转过面来就挑拨。
外名绰号屠油嘴,自家也认是毒药。
一生吃的南吉,大事小事把他托;
恩人身死变了心,老婆家人尽撺掇。
哄骗寡妇卖庄房,留下银子改文约;
一千文钱卖慧哥,多少前情不念着。
忘恩负义黑心肠,天理难容报应确:
妻儿老小死个净,瞎眼叫化满街;
三日不得一顿饭,眼黄地黑死郊郭;
一筐骨头喂了狼,狗也不吃嫌他恶。
我今遍唱劝世人,这样光棍切莫学。
本赤弹着弦子,说了唱,唱了说,引了一街人。也有笑的,也有叹的,俱道:屠本赤做了一世光棍,骗得南吉家破人亡。如今老了,双眼俱瞎,也是天报恶人,叫他编出这套词来醒世。
挨肩挤背的人站满了,不提防一个叫街的小花子牵着一个狗,也在人丛里打砖化钱。听他唱了一会,只见这只狗猛走上前,把本赤的左腿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下来,鲜血直流,还赶着乱咬。一群人全打不开,把个本赤咬得疼如刀割,使明杖乱打不退。众人道:也是件异事找开狗,那花子领着去了。问道是那里的花子,有说的是京里下来的,姓贾,在这武城县二年多了。本赤护疼,扯了一条烂脚带来缠了。先还是瞎。如今又添了瘸。一向在吴道官庙里安身,住了二日,全起不来。吴道官怕他死在庙里,辞他出来。
那时腊月寒天,本赤被狗咬的所在忽变做人面疮,鼻口俱全。三四日没饭吃,出外寻汤水,跌死在街心里。众人舍领卷了,抛在乱葬岗上,不消说被狼吞狗吃,喂了乌鸢。这是屠本赤的报应。
不知后有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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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_第40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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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月岩师破佛得珠赵居士捐家造寺诗曰:谢遣歌儿解臂鹰,半囊诗稿一枝藤。
难寻萱草酬知已,拟折莲花供圣僧。
妻欲抛翻有碍,才名久谢号无能。
鹿门学得庞公法,洗尽家缘是大乘。
看了屠本赤报应不爽,可见高僧度世定有因缘。且说这雪涧禅师系古佛化身,普遍大千世界,为大事因缘,在泰山后石屋修行,假名雪涧,超度宋朝末劫众生,接引阿罗汉了空成道。先在武城县观音堂行脚施茶,后来慧哥遇难出家,改名了空,又住锡在赵杏庵善士村毗卢庵里,一住三年。了空因遇了家人泰定报信,母亲云娘在淮安。辞了月岩老师,二人往南探母,自是佛法中先完天伦,后成正觉的道理。一去三年,这月岩和尚一个人在庵子里,没个徒弟,烧火扫地、种菜打水俱是自己。因招了一个道人,是汴梁避兵走下来的,生的虎头鹰眼,一部黄须。拿个木鱼庵上化斋,见月岩家下无人,情愿随师父修行,剃落为僧。月岩大喜,择日与他削发,起名了尘。叫他烧火造饭,扫地净厕,月岩和尚还帮他一半。
原来这佛教中丛林里,多有不学好的游僧游道、借出家二字遮掩着十大魔王的恶鬼。这道人原是汴梁大盗王善标下游兵,后因留守东京宗元帅死了,各人逃叛,又犯了法该斩,却走下来在毗卢庵藏身,那里有真心出家的心肠。初时只说月岩和尚在此安闲,吃自在饭,那知他是出家苦行的僧,从早忙到晚。四更起来,打水烧火,才忙得饭熟,又挑粪担柴,一个老和尚帮他做一半,还不得手脚略闲。一霎做不到,被老和尚用禅仗打过二次。常是罚跪清规,在佛前跪两枝香,还不许起来。不提防这了尘存心不善,等待老和尚出门上村里去了,却弄起一把火。大殿是个草房,接起火来,却忙去村里叫人救火。急等人来,大殿已烧了两间,刚救得一尊佛出来,烧得好似个炭人一般。
但见:
乌眉灰面,烂额焦头。三十二相好,何曾留得白毫光;千亿万化身,无处逃将回禄劫地水火风,跳不出娑竭苦海;生老病死,那里有不坏金身清凉法雨失沾濡,火焰诸天谁解救。
赵杏庵同着月岩和尚救灭了火,请出那雕的一尊檀香金像,烧得烟薰火燎,通不庄严了。这赵杏庵甚不过意,只说:大家布施银子,另雕新像罢。这老和尚也不忧不恼,笑嘻嘻道:这块木头,原多出这些挂碍来。依我如来法,原不曾有像,叫众生人人自觅他的佛谓之灭度。只因佛灭度后,天人诸国分去舍利,各国供养,思慕佛的面貌,一时不得亲见。西域优填王起造一尊佛像来,以金为宝,却使真金了,因此金身相传东土,添了许多色相,人人反执像是佛,不能反身见佛。因佛立像,到做了叛佛求像。即时取一把劈柴利斧来,将那火烧的佛像,乒乒乓乓砍得稀烂。赵杏庵合掌念佛,那里敢动。砍到佛腹中间,只听得一声响,迸出一个纱囊来。却是甚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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