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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隔帘花影
走了半月,到了扬州江口上,见南兵盘诘,不许北人过江,只得又转回扬州。闻得有一座天宁寺,丛林广大,甚有禅门规矩。进得寺来,见了知客,送到十方堂单上安歇,随众吃饭。那单上满了,只有一个小和尚,约有二十岁年纪,却同了空一处安单,细问了空来路,说:是山东东昌府武城县,因为探问母亲在淮安府多年寄居,特来寻访。不料行到半路,遇盗掳到淮西,山寨里住了一年,才逃得回来。又不知老母流落何处,一地里乱找将去,只凭佛菩萨照怜罢了。说毕,泪如雨下。一单上僧人,也有老的少的,见了空不上十七八岁,这等孝心,十分怜惜。他道:你这个师兄,就是个孝子了,尽得人伦就是佛法。我们俱是游方行脚的和尚,或是人家请去讲经礼忏,或是寺里请去水陆道场,那里不去的。你写出家乡住坐、母子的姓名,我们在方上替你打听打听,也是好事。这了空谢了众人,就借了一张纸,上写道:家住武城县,原任提刑南千户之子,名慧哥,在城南毘卢庵出家,法名了空。因生母楚氏,大兵赶散。同家人泰定南来寻访,路遇强贼,半夜失散。今了空南行乞化访母,如有慈悲檀越、方便法师觅得音信,即在天宁寺丛林报知,胜造七级浮屠,母子三生图报。了空将姓名乡贯写毕,朝大众单上合掌问讯,众僧也各赞诵。将此字贴在十方堂廊下,使大众得知,以便访问。原来同单的沙弥,就是淮安湖心寺长老的徒孙。原是扬州人,因金兵破了扬州,也回来探母,不料母亲搬往镇江去了。因韩都统守住江口,这些扬州百姓,多有逃躲在江口村里避兵的,明日也要往江口去。二人同单宿了,俱是访母亲的,了空问他法名,叫做如惠。次日起来上堂,功课一毕,吃了早斋。
如惠别了了空,要过江探母。了空想道:我在此处也不是久住之法,既然探访母亲信息,这丛林里如何打探出俗家的信来不如同此沙弥一路南行,或者下村化斋,还好探问。就与如惠说知,一路作伴过江。如惠甚喜。了空取了禅杖木鱼,披上衲裰,和如惠一路而去。
华严经纶赞曰:
德生有德两相融,同幻同生意莫穷。
同住同修同解脱,同悲同智显灵功。
同缘同想心冥契,同见同知道转通。
若要一生成佛果,毘卢楼阁在南中。
二僧过了瓜州,搭了一只人载船,过了江。如惠自往他亲眷家去看母,了空别了如惠,上甘露寺丛林打斋去了不题。
却说楚云娘自从祝发,在湖心寺东村观音堂里,和卢氏两个寡妇作伴。泰定自在湖心寺丛林安身,每日到庵上打柴做饭;真是一个出家道人,从不和妻子细珠同宿,十分可敬。听得金兵又犯江南,杀掳的妇女不知多少,那里想去找问慧哥的信。到了半年以后,金后退回淮北,这些百姓才得安生,略有回来复业种田的、开店的,又像是个世界。
到了四月初八日,是湖心寺浴沸道常云娘和卢氏商议:我有一个愿心,要到寺里去烧一道疏,祈保子母团圆,只是没有布施,不好空去得。卢氏还没答应,老姑子道:如要发愿求安的疏,不消甚么布施,到寺里请了香烛,央知客师父写了乡贯姓名,或是求安祈福,他有印就的疏条,佛前烧了。
若是俗家,还乞化他些米面、香油、贝亲钱,你我比丘尼和男僧一样,只拜佛,念一卷报恩经,就烧了疏。果然日后你母子得见,做个三日道场,就是大布施了。说得云娘大喜。
到了四月初八日,云娘、卢氏同细珠,俱各斋沐了,上湖心寺来。云娘是尼僧打扮,已是学得堂经烂熟,项挂数珠,僧帽戒衣。这几年流离困苦,日夜想儿,不觉老得满面纹皱,到像六十余岁的老比丘。也是天生该佛门修行,自然就像个方上的尼姑。到了湖心寺大殿上,见了知客,问讯了,引到方丈拜了长老,说是要许愿寻儿,烧了一道疏,保安求福的。长老允了,交与管文书的僧人,去写填乡贯一毕,才使上奉教沙门的樱长老画了花押,向佛前烧化不题。
原来了空在扬州天宁寺丛林单上遇见的沙弥如惠,就是这长老的徒孙,才从镇江回来。他管殿上填写疏头。一见了云娘是个尼僧,领着一群女众,进寺门参见长老,就知是半路出家的。又见他写乡贯姓名去填疏,上写:南楚氏,系山东武城县籍,在观音堂出家。为失迷孤子,哀佛慈悲,完全骨事。填毕了疏,想起:扬州遇见了空小和尚,他说是南千户之子,莫非这就是他母亲如何出家做了尼姑化疏一华,细问云娘是自幼出家,半路出家的。云娘答道:因找寻儿子,在淮安不能还乡,因此出家。如惠又问:令郎甚么年纪云娘说:今年一十七岁。从七岁上武城县遭金兵拆散,已是十年,只道是不在了,原来也出家做了和尚。上年同家人泰定,闻知我在淮安,南来寻访,不料又遇了土贼掳去,不知生死如何。因此这条心肠不断,还指望平子相逢,特来大刹许愿,佛前化这道疏。日后果得相逢,还来报答三宝,另做道常如惠同知客留云娘一起在斋堂吃茶,才细细说起;在扬州天宁寺,曾遇见一小沙弥,名唤了空,同单上一宿,也说是山东人,来南方探问母亲。写了一个乡贯名姓,贴在十方堂上,求这方上的师父们通个信息。到了次日,同他过江去了。莫非就是令郎么说到此处,泰定上前问了空穿的甚么衣服,如惠说:是一件大破衲裰,到不像是他的,多是方上化来的。泰定道:原穿的是一件皂布单直裰。衣服虽然不对。却是真信问了,是三月初四日在镇江作别。云娘大喜,向佛前韦驮拜了又拜:可见佛法慈悲,一时间就得了真信,岂不是观音的灵感即时起身,辞别了长老,回东村观音堂去。大家欢喜,和拾了一个元宝一般。
又借华严纶贯诗:
楼阁门前立片时,龙华施主几时归
不惟弹指观深妙,又听慈音语细微。
理智行为身日月,菩提心是道枢机。
许多境界无来去,万里天边一雁飞。
云娘得了慧哥的信,昼夜思想,恨不得一步赶上,母子相见。先是欢喜没有儿忽然有了儿;后来日日悲感有了儿又恨不得见儿。那日和泰定商议,要同上镇江去找寻慧哥。
自家又是尼姑。满口的功课都会了,又有泰定领路,不比以前妇女空身远行。因此,辞了卢氏,要起身南去。卢氏自知云娘思儿心盛,不好留他。那观音堂老师姑说:我当初出家,曾许上南海落伽山参拜观音菩萨,到今兵荒马乱,二十多年不曾了得心愿。你今千里寻儿,虽是出家,终是个妇道家,见人口羞面嫩。我今陪你南行,了此心愿,等你儿子相见了,我自去南海烧香。云娘大喜,道:老师父肯和弟子同行,越发好了看了一个出行的吉日,老师姑把庵上米粮家器,交代与卢氏和一个火头看守,和云娘、细珠、泰定,一行回众,打扮做行脚烧香的尼僧,炒些干粮,泰定挑了行李、扁拐、蒲团、大瓢、木鱼、卧单等物。卢氏送上三两路费,劝云娘:见了慧哥,早早回来,我在这里望大姐姐,就是个亲人了,千万休撇下我去远了。姊妹洒泪而别。又到湖心寺寻见如惠,细问了空去路。如惠道:我同他过了江,因家母在姨娘家,住在城里,他自往甘露寺投宿去了。云娘又求如惠写了一个路程帖儿,一行四众上大路而去。
不消说饥餐渴饮,一路上投寺观安歇。过了扬州,直奔江口,泰定挑着行李先去觅船。只见一船人坐满了,云娘众人上得船舱坐下,泰定在船艄上。却有一个老和尚先在那里。泰定问:老师父是那寺里老和尚道:是这甘露寺的。泰定问:贵寺还开丛林接众么老和尚道:一个有名的古刹,在江南头一个路口上,怎么不接众泰定道:有一个小沙弥,名叫了空,可在你丛林里么老和尚顺口答道:正在家管殿上的事哩。泰定听了空有信,连忙向云娘说了一遍,大家欢喜不题。
原来这和尚耳聋,他寺里法师叫做宝公,误听做了空,正是各人说各人的话。行不多时,过了金山江口,下船来不多路就是甘露寺。一路回廊上去,江天阁、海岳庵、刘先主孙权试剑石,多少胜景。云娘一行四众,没有闲心观看景物,进到大寺,先拜了佛,就投斋堂来。这比丘尼和男僧不同,只留一斋,原不留宿的,因此知客不来照管。云娘走到丛林单上一看,正敲板吃午饭,满堂的僧行有二百众,俱在大长条凳上低头吃斋。见云娘进来,让坐。云娘不好住了,使泰定细细看了,那有个慧哥说不及话,船上的老和尚背了半叉袋米,摇进寺来。泰定问道:师父,你说的了空今在那里老和尚道:你们随我进来,他在殿上管事,却到这十方堂做甚么引着一行四众,穿过塔房、厨房、经堂,到了一座客厅桌椅鲜明,挂一幅观音出山像让云娘众人坐了,他却去传宝公出来。云娘心里自想:儿子年小出家,到此大寺,就这等有个体面,好似上堂头和尚一般。等了一会,一个沙弥先捧出四盏茶来,从人吃了。只听方丈里敲了一声云板,几个沙弥拥着一尊法师出来,但见:头如苍雪,重重螺顶出圆光;眼似寒星,摺摺衣纹多道气。才向匡庐,入定竹林经一夏;又回江口,谈经北固说三生。鹤随飞锡过江东,龙负净瓶游海上。
原来这法师就是毗卢庵的月岩和尚。因赵杏庵修完大殿,向南海探取明珠,要接引了空回寺,改名宝公禅师,先到匡庐过了夏,来到甘露寺。见南北交兵,不便南游,本寺长老留在方丈里,又设了水陆道场三十昼夜,超度阵亡的冤魂。这聋和尚只听了空二字,误听做宝公禅师,说:这一行尼僧,是来随喜水陆道场的。聋和尚从扬州化回盏饭米来,船上遇见云娘,错领到这里。也是云娘有缘,佛法中接引,日后完聚,埋伏在此处。
却说云娘一行四众,坐了一会,专等了空出来。忽然里面走出一尊法师,有七旬以上,古面庞眉、碧颅雪顶。见云娘一行尼僧,只当作路远进香、参禅问道的,因上禅床朝南坐下。泰定虽曾在毗卢庵遇见慧哥,会了一面,今换了地方,又改了号,一时也就认不出。云娘众人只得朝上参拜,不敢说出找寻儿子、误听了聋僧的言语来。宝公禅师便问:比丘尼二人,不似参方行脚,有何事参见和尚,请俺升座云娘唬得默默无言,答不出话来。亏了老师姑终是出家多年,听过讲经的,晓得规矩,上前合掌问讯,说:弟子是山阳县湖心寺庵上出家,从不曾听法师说法,闻得甘露寺老法师做水陆大会,特来瞻仰,皈依受戒。宝公听说,道:比丘尼出家,先受戒律,才讲圆通。不断爱如何讲得受戒我看你二比丘尼,这个后来出家的,想是你的徒弟么老尼道:是乱后出家。他有一件心事,南海进香,即找寻儿。求法师慧眼一观。法师闻言,闭目入定有一盏茶时,笑道:原来此会甚奇只要虔心前去,自有相逢之日。去罢。说毕下座,扬常退入方丈去了。云娘大喜,一行四众自去投尼庵去了不题。
却说了空从那日过了江,到甘露寺宿了两夜,没处找母亲信息,发愿上南海烧香,亲见观音菩萨指路找母。托钵化斋,过了镇江、丹阳,昼化长街,夜宿古庙,要受些苦行才见他一点孝心。原来江南雨连绵,了空不服水土,到了宁波府,感了一场瘟疫在病,五日不汗,在一座关帝庙里寄宿,看看至死。
庙祝是个道人,怕了空死在庙中不便,只得赶出庙来,在大门外睡卧。四顾无亲,水米不得到口,眼见得多凶少吉。可怜今生,不得见母了空双眼落泪。惊动韦驮菩萨,到一更时分,送一碗凉水来给了空吃了,即日出了汗。这是了空行孝,该受七日之灾,从声闻缘觉,证入普贤苦行处。好了数日,将养得身子健了,依旧托钵化斋,等了一起香客,是山东临清善人当的南海进香社,僧俗有百十人,搭了个舱,同这些善人过莲花洋,朝南海去了。船到海中,忽然起一阵飓风,但见:长年胆怯难回舵,艄手魂消急落篷。
瞬息千山如鸟过,洪涛一叶舞天风。
原来过海极怕飓风,一时间不得到岸,又用不得篙撑橹摇,只好抛锚在海中,一任风飘浪滚,多有翻船覆水的。大风一夜,将吹到日本倭国地方。这一船人有一百多口,那有粮米不遇着顺风回来,也要饿死在海里。众人也有哭的、叫的、念佛的,总是无路逃生。了空把心定了,中口默念观音经陀罗尼咒,日夜不绝。忽然梦入一岛,见楼阁重重,与虚空一样宽大,也不知几万丈高。又内藏着千百重楼阁,中间都是观音,和母亲楚氏跪在面前。却又是几千重楼阁里观音菩萨,和母亲面前俱有。了空跪着念经,一处处光明透现,在虚空中不见大海也不见人船在那里。到了天明,早早一篷风送回南海岸边。
诗曰:
五百由旬摩顶间,本无风浪亦无山。
如登彼岸随潮转,似遇长风跨鹤还。
楼阁重重天不夜,毫光炯炯月无关。
由来佛母无分别,行满功成只等闲。
不知了空进了南海,何日得会母亲,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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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_第46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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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离别久母子当前全不识缘法至主仆对面恰相逢诗曰:一卧西湖梦欲醒,宋家烟雨隔南屏。
君臣不洒江山泪,驼马常流草木腥。
说鬼偶然残脉望,传经谁可听伽陵。
紫阳问道无余答,止记前身鹤是形。
话表云娘一行四众,辞了宝公禅师,一路南来。泰定挑着行李,细珠扮作女道,老师姑敲木鱼化斋,止有云娘终是见人羞惭,不像个久出家的。幸得南方家家好道,不消念经就送出斋供来,还有送上布施铜钱白布的。只是一路茫茫,或投寺院安歇,或是搭载渔船。漫山过水走了两月有余,到得临安,是南宋绍兴二十一年,秋尽冬初光景。那里去找问慧哥信息到各寺里问得个影儿,不过是游僧挂搭,及至寻到近前,又不是了。云娘昼夜啼哭,老师姑劝他:虔诚亲上南海,祈求菩萨灵感接引,休把儿子放在心上,到是爱牵缠,不算一心修行的了。云娘没奈何,只得随众南行。过了钱塘江,问下海的路水陆一千余里。
到了绍兴府地方,赶不上程途,天晚下雨,把衣服行李湿了。路旁一座火德星君庙,叫开庙门问路。却是一个尼庵,叫了半日不应。只听得里边叫:了空,开门。泰定忙叫云娘不迭。走出一个小尼姑来开门,年纪二十余岁,生得且是雅秀,一团和气,让进云娘一行人进庙来。走出一个老尼姑,有五十余岁,拄着拐杖,一似瘸子般,却是一双小小脚儿也是半路出家的,忙问云娘何来。云娘和老师姑细说了一遍:是朝参南海的。到了宝方,天晚下雨,借宿一宵,籴些米来,常住里吃斋,不敢打搅。老姑子道:十方贤圣就有十方接待,我这小庵虽不留众,几位师兄远来,难道一顿斋就备不起忙叫徒弟了空备斋,一面斟了茶来吃了。泰定放下行李,也去帮他担水烧火。原来门前一个神泉,用竹竿直引到屋里灶前,南方丛林里都是如此方便。少顷,煮得饭熟。晚斋已毕,泰定自去庙门下打一个草铺,云娘和师父一单。没有闲床,细珠要在地下睡,那小尼姑道:我两人一单上,将就过这一夜罢。老瘸姑子自去里面一张禅床上睡去了不题。
原来这小姑子法名也叫了空,和细珠在外间一张绳床上睡了。睡到半夜,细珠是走路乏倦了的人,丢下头鼻勾鼻勾的睡着,脱了上衣,只穿着小布裤儿、一个旧绢抹儿,不解中衣,只松了裤带。那知这尼姑却不是雌的,就是这老瘸姑子的幸童如意君,扮做尼姑,却是个沙弥。这了空悄悄钻过细珠身边,一头并枕,用手他的头儿、肚皮儿。渐渐到下边,把裤带替他松了。细珠那里得醒褪下裤去,他高突突似馒头缝儿一般,倒似个女儿。这了空把阳物弄的直挺挺一从后边桩翻身往小玉屁股里一进去了半截,不住乱抽。小玉猛醒,忙问道:是谁他只说是泰定久不同宿,一时间进来偷野食吃,那晓得这小姑子是个雄的。疾忙推开身子,却是这小姑子了空来和他干事。了一把,还挺硬的一巴,在腰里还湿漉漉的。细珠不敢高声,道好出家人,你不是个姑子,到是个和尚连忙跳起来,找衣裳穿不迭。姑子道:我就是南海大寺里的沙弥了空,常来这庵里行走。我这南方,常是尼僧同居。你要走漏风声,坏我们的戒行,叫你一步回不到北方快快上床来,依我睡了就罢;你若不肯,我随你到了南海,也逃不出这几座寺去那个和尚没有几个尼姑,那个尼僧没有几个和尚只除非是观世音菩萨,才是个真修行的。慌的细珠大叫,惊醒了云娘、泰定,一齐起来。细珠又不好明说,只道有贼。这小尼姑开了门,一直走了。闹到天明,全没敢睡,黑暗暗收拾了行李,去辞老姑子起身。只见老尼姑在房里大骂:那里来的一起村野侉蛮妇们,平白的到我庵里作践,骗了斋吃,还半夜里起来打劫天明了,我和你见官报县,决不干休云娘明知他羞了撒赖,只得忍气走出庙来,上了大路:从今再不信这尼姑和尚了一路小心。
过了宁波、定海地方,望见汪洋万顷,就是南海了:浩渺接天,s泓绝地。南极朝宗,为日月归藏之府;东江总派,收岷峨尾闾之区。名山渊潴,旁结雁荡天台;禹会稽,下接番禺闽岭。龙千丈挂冰绡,鲛人织锦;蛟窟万层排雪窦,蚌母含珠。海帆几片日边来,梵阁千寻天外起。
原来过海船不等顺风不敢开,不等人多也不肯开。云娘等在海边村里,寻了一口庄家的屋住下,使泰定下乡化些米来。连住三日,等得一起镇江进香善人和些僧众们,上了大船,抛了神符,拜了菩萨,齐声和佛,念着南无灵感观世音慈悲名号,才敢开船。云娘一行四众,随在船艄上过海不题。
却说了空从渡江南来,在宁波得病,渡海遇了飓风,幸喜倒遇顺风吹回船来,得登彼岸。因想:这南海地方空阔,大寺小庵、名山净室,不止一二百处,那里寻见我的母亲就是泰定也不到这里,那里去问他们就往南来,也无处找我。因此写了一个木牌,挂在前,是了空化斋四个大字。虽到海中,不去安禅听讲,只在各处化斋,以便探取母亲信息。
那日云娘一行过了海,还隔菩萨的大寺有二日的路,也要探问慧哥的信,使泰定扮作道人,去左近寺庵里化米,好访问信息。那日,泰定化斋去了,云娘在一个施主寡妇人家吃斋。天将晚了,泰定不见回来,只好借宿在此,等泰定来明日进山了。细珠在门口立着,只见了空披着衲裰,进得村来,朝着细珠问讯,只说他是本处的善人女道,要在此化斋,方便投宿。这细珠略识几个字,见前挂着牌子,是了空化斋,想起那一夜假姑子的话来:说要随我到南海,好歹不肯放空。这厮想是知我们过海,随后赶来了。慌忙与云娘说知。那了空远远立着,还不曾开言,只听细珠、云娘,秃长秃短一顿臭骂。了空不知是那里账,可怜忍气吞声,回步而走。自古道:此处不留人,还有留人处。一个佛国地方,位位女菩萨和这比丘尼们全不学好,就不布施也罢,因何破口伤人了空低头去了。
诗曰:
姓名面貌几曾真,真假相疑疏间亲。
认贼为儿多自误,将仇逐子是何因。
曾参投杼疑慈母,阳虎招尤误圣人。
衣钵不逢真骨血,当前错过失金针。
看官听说,了空母子对面不相认识,难道细珠也不记得慧哥模样原来七岁上被兵赶散,做了十年沙弥,改头换面,长破了面皮,又经了一场大病,枯黑干瘦的一个小和尚,这云娘也做了尼姑,老了许多,自然对面两不相认。细珠夜里吃了假姑子的亏,白白的被他弄了,一肚子恶气,如何不骂了空自去投古寺打斋过夜不题。
天将入夜,泰定回来,化了五升米,说道:遇着人家斋僧道场,留着吃了三个大油饼,又是一百铜钱,又打探出一个喜信来了。云娘问道:甚么喜信泰定道:我问这斋僧的人家说:有个小师父名叫了空,可不知南海丛林里,有这个名字没有那家道:有个了空,时常在海中各村里化斋,一个牌子挂在前,只在这几座寺里。他又不安单坐禅,说是探问母亲的信。这个信是真的了当初和他南来找娘,他原说要朝南海的。我明日早起去把这各村里一问,他既有了招牌,就好找了云娘、细珠唬了一惊,向泰定道:今晚来了一个了空,因想起那绍兴府假姑子了空来,怕是他妆作化斋,又来赶我们的,被我们大骂一顿去了。也是一时急,不曾问得明白,他就去了。那慧哥当初也不是这等一个黑瘦的。泰定道:一个人隔了十年多,又剃了头,那里认去这多是慧哥了恼的个云娘一夜没睡,把不到天明,叫泰定各处去找不题。
却说这了空因找寻不见母亲,不敢投寺安单,白日各处化斋,夜在山岩树下打坐,也不怕狼虫虎豹,发愿:今生不得见母,决不还乡那日走到一座山崖边,只见一个白衣贫婆,在涧边拆洗破衣。见了空来坐在一株松树下打坐,便问了空道:小禅师,你有甚么衣服,脱下来我替你浆洗浆洗。我在前庵里住,有个儿子出了家,来此看他,替他拆拆衣服,也是生他一常这些身上垢腻,通洗不净,只有这个涧水,是老母濯垢泉,随甚么坏破直裰,一经了这水,都是光明洁净的,又不沾灰泥,又坚壮耐穿,再不得破的。了空大喜,即忙脱下这件破衲裰来,看了看,一片片补得破布铺衬,一年多不曾离得身子,这些虱虮灰垢都生满了。那得这个女菩萨一片好心,休说替我浆洗,就拆开替我缝补几针,也就是布施了要脱下来,天又寒冷,没得替换,只得问女菩萨借个针来缝缝也罢。那白衣婆婆揭起襟底,取出一个金针,送与了空补裰。好个金针,偈曰:不是凡铜顽铁,曾经水火磨成。拈来切莫暂停工,绣出鸳鸯交颈。最怕一针有错,乱丝积缕难成。穿针九孔要分明,乞巧天孙觑定。
了空得了金针,将破衲裰取来放在石边,看见前襟底下一块破布,高突突滚将绵絮出来,有些破绽,用针挑起这块布来,抽出些絮子好补。不想揭起破布,露出一个黄纱囊来。不知是甚么物件,用手一捏,沉甸甸圆碌碌,拆开一看,原来是一百八颗七宝佛首的数珠。这件破衲裰中,如何有此异宝才待告诉婆婆,抬头一看,那里有个人影儿把手内金针疾忙把珠子缝上,藏在前,使金针扌赛祝起来在濯垢泉取出钵盂舀出一钵清水,先洗净钵盂,却取第二钵水洗净面上尘土,又取第三钵水一饮而荆觉五内清凉,尘心病体一时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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