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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门阀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要离刺荆轲

    常威的儿子还和辛武灵的孙女定了婚约,彼此也算亲戚了。

    所以,常威和辛庆忌是认识的。

    不止认识,他们还是永始四年的武苑楼船速成班的同窗。

    长安城内外的勾栏瓦舍官私寮子,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但私人交情与家族交情,终究抵不过现实的利益。

    本来若无身毒奴叛乱之事,辛庆忌应该会和常威交接了职务后,返回长安,接受封赏与丞相教训,然后在丞相带领下,拜见小天子,接着,他会带着可能是身毒都护府都护或者身毒都督府都督一类的职位,回到身毒,继续为汉家开疆拓土。

    但有了这么一遭,辛庆忌短时间内就回不来身毒了。

    如此一来……

    常威舔了舔舌头,他知道,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辛庆忌回朝述职,而他将成为新江都太守——这是朝堂的人事安排。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可以弹压住那些造反的身毒奴,就肯定能在朝堂那边留下一个‘果敢’‘知身毒’的印象。

    就有机会,攫取本当是辛庆忌的功劳与荣誉。

    所以……

    “子真啊,真是多谢了!”虽然还不是很清楚,辛庆忌是怎么逼反了那些身毒奴,更不懂为何汉家大兵,迟迟不镇压那些造反的夷狄。

    有一点,常威很清楚——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

    当天晚上,率着舰队抵达新江都港口的常威就在新江都的官署里,见到了阔别年余的辛庆忌,在简单的寒暄过去,常威就和辛庆忌来到了一间密室。

    “子真贤弟……”常威叫着辛庆忌的表字,拱手相问:“城外的身毒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城防士兵不去弹压?”

    这也是常威奇怪的地方。

    大汉的武将文臣们,从永始之后,肩膀上就多了一个弹压地方的责任。

    为了镇压各地矿山与修河工程里的奴婢劳工们,汉家的将校官员手上可没少染鲜血。

    特别是治河工程,从延和二年道现在,死在治河之事上的夷狄奴婢,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了。

    特别是引淮入汴和引汴入洛这两个工程,每一步的河堤与河道下,都埋着一具化外夷狄劳工尸骸可不是开玩笑,而是事实!

    不然,西域为何如此稳定?

    不然,汉家在西域的开拓缘何如此顺利呢?

    答案是当地不服的人和因为匈奴西迁,而不断逃亡而来的康居人、月氏人,都送到了内郡,成为了大汉帝国治河事业的砖瓦。

    而治河之役,繁重艰辛,便是大汉臣民,也常有劳作而死的。

    何况抓来、买来的夷狄劳工呢?

    为了政绩,也为了升官发财,各地地方官,更是对那些人敲骨吸髓。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分布淮河、黄河、汴河的劳工们,这些年来不断的反抗、起义。

    然后被迅速镇压,所有参与者统统处死。

    镇压的效率,高到了治河劳工中超过四成的死亡,来自于军队镇压。

    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大汉精锐,砍起那些衣衫褴褛,缺衣少粮,毫无组织的夷狄劳工来,简直不要太愉快了。

    所以,在常威看来,辛庆忌完全可以一炮就轰散了外面那些身毒人。

    “不可以啊!”辛庆忌叹了口气,道:“兄长有所不知啊……”

    “若是可以,小弟早就下令开炮了!”

    “但问题是,外面的身毒奴,其实根本没有造反……”

    “没有造反?”常威不能理解了:“那缘何围城?”

    辛庆忌低下头来,脸色尴尬无比:“兄长有所不知,这些人不持刀刃,不携金铁……只是围城、聚集而已……”

    “彼辈号为‘请愿’……”

    “兄长来时,想必也看到了吧……”

    “彼辈遇到我军大部则避,若是人数一少,则以数十、数百倍的数量围困……”

    “便是军士用刀砍,用棍打,也只能驱散而已,不消多时,便又聚集起来……”

    这些日子,辛庆忌当然不是没想过办法。

    杀鸡骇猴、杀一儆百,甚至将几十个砍死的身毒人吊在道路上。

    但没有用!

    那些黑矮的身毒人,只是在僧侣们带领下,围着那些吊起来的尸骸念经。

    念完经后,就又在僧侣们带领下聚集起来。

    而且,辛庆忌观察过。

    城外的身毒奴,基本都是露宿,所以,每天都有人死去。

    有时候,甚至一天死个几百人都有。

    但他们对此毫无反应,甚至莫不关心。

    人死了,就丢进河里、海里喂鱼虾。饿了就从附近的山上、河里找点吃点,渴了就随便喝点水。

    反正,就是围着新江都,不让里面的汉军官员、士兵舒服。

    也拒绝任何命令与配合。

    说着这些事情,辛庆忌就懊悔不已,早知道是这个样子,他那里会下那个命令呢?

    常威却听到了关键,他问道:“子真,他们缘何请愿?”

    辛庆忌尴尬的只想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乃是愚弟糊涂,曾令这身毒奴废种姓之制,开其贱民之锢……”

    “结果,彼辈骚动,尤其是那些所谓的‘不可接触者’,尤为愤怒……”

    “仿佛吾之令,非为仁政,如废其父子君臣之道,坏其纲常伦理一般……”

    常威听着,目瞪口呆。

    他也算见多识广了。

    从西域到关中,自番禹到日南。

    什么月氏人、大宛人、西南夷、扶桑奴、真番蛮,也都见识过了。

    也知道,夷狄之族,大抵敬畏贵种,以血统论尊卑。

    然而,像身毒人这样,下层、底层的奴隶,将维护其主人的利益视为己任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身毒人的反抗,更是让常威大开眼界。

    从前,汉家遇到的对手和敌人,都是直接刀兵相加,兵戎相见的。

    而各地奴工的反抗,也是杀官夺械,以牙还牙。

    独独在这身毒这里,这些人的反抗方式是——围起来,不还手,就是不让你舒服。

    而这偏偏命中了大汉贵族的命脉。

    尤其是像辛庆忌、常威这等贵戚,在这数万里外,一炮轰死几百个奴婢,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大汉王师这么多年来,屠城破国,也不在少数。

    但那都是兵戎相见,沙场上分生死。

    对于手无寸铁,而且不反抗的人,汉家贵族,真的没有几个舍得下手。

    常威也好,辛庆忌也罢,都是如此。

    因为,他们必须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能沾染上杀俘、屠戮百姓这样的污名。

    因为他们年轻,而且志向远大。

    更因为忌惮春秋之诛。

    可没有人想自己挂点后,盖棺定论时,被人翻出来在这身毒下令轰杀手无寸铁,且不反抗的身毒奴的事情,然后就给一个恶谥。

    那找谁讲理去?

    他们根本犯不着,为了区区的夷狄奴婢,玷污了自己的家风门风与名声。

    因为根本不对等。

    也因为,城外的身毒奴,也只是恶心汉军罢了,并没有真正危害到新江都的存在与安全。

    不然的话……

    呵呵……

    “子真仁义,化外夷狄不识,非战之罪……”常威拍了拍辛庆忌的肩膀:“回朝后,想必丞相也不会怪罪!”

    “至于此间之事……”

    “贤弟走后,愚兄自会料理清楚的……”

    既然原因找到了,常威当然知道如何应对——废止或者说冻结前任的政策就可以了。

    反正,这些身毒人要求的也是如此。

    当然了,为了照顾辛庆忌的颜面,常威不会出具官方的正式申明,也不会贴榜公告,只会让人告诉城外的人——一切照旧,本官既往不咎。

    辛庆忌感激的看了一眼常威,深深一拜:“多谢兄长照顾!”

    这次来的要不是常威的话,恐怕难免他还要继续丢脸。

    譬如说,新来的接替者,立刻宣布废止政策。




第一千两百七十九节 手段
    辛庆忌在身毒闹出的笑话,随着一艘从身毒返航的船舶,迅速传遍整个番禹港。并随着番禹港的商贾,传到了汉家各大港口。

    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两个月。

    到七月份的时候,连在朝鲜的安东港(今釜山)的水手都知道了,郑国公辛武灵的侄子,在身毒闹了个笑话,逼反了当地的身毒奴的事情。

    这就要多亏了过去八年,汉室在张越推动下,搞的沿海灯塔工程了。

    从帝国最北端的朝鲜安东港(今釜山港)到最南端的扶南镇南港。

    沿岸灯塔林立,港口遍布。

    几乎每一个沿海的县,都至少有一个灯塔或者港口。

    热点地区或者风浪频发的地区,可能会有多个灯塔,甚至建设有避风港。

    所以,汉室老式陈旧的内河船舶,只需要进行一些改造,也能依托这个系统,沿着海岸线航行。

    只要避开礁石与暗流,运气再好一点,不遇到风暴。

    一般不会出事。

    而那些全新的,为海运制造的帆船,更是可以横渡海疆,在这套系统的指引下,跨越几千里的道路。

    将沿海的郡国,用船舶联系在一起。

    于是,到了永始八年的时候,汉室各地楼船与官府登记在册的民用海船,已经达到了七千多艘。

    扣掉大约四千艘的近海渔船,也还有三千多艘大小不一的商船。

    其中,具备近海远航能力的大船数量超过七百艘。

    所以,一般只要某个事情在某个大型港口传开了。

    不出半年,全国都会知道。

    于是,辛庆忌人还没有回国。

    但他的故事,已经在长安人尽皆知,甚至被人夸张的编排出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

    而其在这些故事里担任的角色,无一例外,都是类似赵括的形象。

    纸上谈兵、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甚至成为了辛庆忌的专有名词。

    这让已经致仕在家,逗弄孙儿的辛武灵闻之怒不可遏,当即乘车从甘泉山下的休养院,返回长安,然后提着致仕时,小皇帝所赐,丞相所授的节杖,直接打上了京兆尹陈万年的家门。

    陈万年哪里敢面对这位致仕重臣?

    闻讯后企图立刻潜逃,然后就被辛武灵在后门给逮住了。

    “国公……”陈万年见到这个情况,也是苦笑不已,只能是舔着脸上前道:“您怎么来了?”

    “您怎么不派人先通知下官,下官定然率京兆尹上下全体出迎!”

    “呵呵……”辛武灵冷笑连连:“怕是率全体官吏,远赴新丰、万年甚至高奴考察吧!”

    高奴县那边山高林密,在过去是穷乡僻壤,但如今,随着关中道路交通的开发与完善,高奴成为了关中贵族与商贾们最爱的地方。

    因为,那边的林子里,有的是猛虎野兽。

    由于去高奴的贵族官员实在太多,当地的官吏根本管不了这些大爷。

    于是,尽管高奴和长安相距数百里,但也被划归了京兆伊直辖。

    所以,永始以后,长安京兆伊若遇到麻烦事情,就喜欢往新丰、万年甚至高奴跑,打着视察的旗号,逃避问题。

    陈万年讪讪的笑了起来:“下官哪敢呢!”

    “老大人,请入衙详谈……”

    “哼!”辛武灵冷哼一声,他此行自然是来找陈万年的麻烦的。

    但目的却非是给京兆伊施压,而是给朝堂诸公,特别是接替了他的执政官之位,刚刚从漠南都护府都护任上卸任回京的韩文施压。

    韩文就是过去的按道候韩说之子。

    永始四年五月,先帝驾崩于五柞宫,葬茂陵,丞相率百官进庙号为中宗谥曰孝明皇帝。

    同年六月,故光禄勋、卫尉卿韩说薨于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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