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要离刺荆轲
此时,未央宫的城楼上,已燃起篝火。
这是古老的传统。
至少在宗周之时,就已经出现了。
诗有庭燎之歌,以颂群臣君子,会朝周天子的盛况。
明亮的篝火,从城头投射下来,随即,宫墙下的一个个火盆也被点燃。
火光照亮了霍光的脸庞清瘦而坚毅,双目有神,额角饱满,眉毛略浓,在其身上的九卿官服衬托下,威严而有气势。
“执金吾来见吾”刘屈看着这位朝中的大人物,轻声问道“可是有事”
霍光微微一笑,施施然坐到刘屈对面道“丞相可知,您如今已是身如豆俎,如临火盆,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刘据赤红着眼睛,端坐在撵车上。
自昨夜迄今,这位大汉储君,连一刻也没有合眼。
和他一样没有合眼的,还有太孙刘进。
此刻,刘进就跪坐在刘据下首,这位太孙殿下,低着头,没有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刘据看着自己的儿子,却再无往日的温情。
反倒是仇视、怨怼之情居多。
这就是权力的魔力
它令父子相残,手足相杀,骨肉无亲
再深厚的感情,再浓郁的羁绊,也难敌其力量
更何况刘氏皇族,素来刻薄寡恩,自私自利
只是,世人常常被表面所迷惑。
便是刘氏自己,也被那些粉饰的种种现象所欺骗,自我催眠着自己。
然而,事实是自高帝迄今,几乎所有的刘氏君王,无论在世人眼中形象究竟如何,但他们的本质,都是刻薄寡恩,自私自利的
即使是当初德被天下的太宗孝文皇帝,其实也是一样。
当代儒生们常说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
其实就是刘家的真实写照。
自我欺骗,自我洗脑的东西,终究在现实面前,分崩离析。
于是,这对父子之间的气氛,变得格外尴尬。
“进儿”许久许久后,刘据终于打破沉默,开口道“汝难道就不能让一让吗”
刘进当然清楚,自己父亲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别的东西,刘进自也让得。
独独刘据要求的东西,他让不得。
让了,就要天下大乱,祸患萌起
刘进叹了口气,对自己的父亲深深一拜,道“大人,儿臣去岁离京之时,曾拜访太史令司马公司马公赠儿臣临别一语”
“其曰重耳在外而存,申生在内而亡”
刘据的瞳孔猛然放大。
他岂能不知刘进说这句话的意思
直白的说就是父亲大人,儿子我已经让了很多了。
甚至为了大人而远遁河西
“哼”刘据哼了一声“那么太史公可有曾教过太孙郑伯克段于鄢的事情”
郑伯克段于鄢所说的故事,自然人尽皆知。
但,刘据的意思,却隐藏在这个故事之外。
郑伯是君,段叔是臣。
然而,郑伯却因郑后武姜的缘故让段叔居大城鄢
这于理不合,所以埋下祸患的起因。
故,刘据所言,实际上暗指当今天子为武姜,而刘进就是那个段叔,他是郑伯。
当代武姜天子让当代段叔刘进,逾越礼制和传统,立为太孙。
这是对他这个当代郑伯裸的打压和欺压。
刘进在居延一年多,自然听得懂自己父亲的言外之意。
他深深吸了口气,顿首再拜,道“儿臣不敢忘扶苏之事”
扶苏的教训,深刻的让人痛心
扶苏自以为孝顺,自认为忠诚。
坦然受死,引颈待戮。
结果是秦国宗庙社稷,崩于一旦。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烽火连绵数千里。
高帝建都长安后,用了七十年三代人的时间,才堪堪恢复了秦代的元气,及至当今天子,汉家才能收复秦代的新秦中河套,将匈奴驱逐到漠北西域。
刘进在居延这一年多,日日夜夜,都和张越在一起。
自然早被科普了无数次扶苏故事。
是以,他怎么敢再重蹈覆辙呢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回朝后的所见所闻,让刘进坚定了内心。
他的父亲,太子刘据身边的大臣、文官以及支持者,大都是来自齐鲁吴楚的古文学派的儒生与豪强贵族们。
而在他身边,汇聚的支持者,大都是今文学派,以公羊学派为主的文官士大夫加上以武将功臣为核心的军功贵族。
他若退,未来下场自不用说。
更可怕的后果,恐怕还在后面。
他父亲身边的人,为了争权夺利,为了稳固地位,也为了斩草除根,消除祸患。
恐怕必然清洗公羊学派以及北地军功贵族。
公羊学派的文人还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然而,北方军功贵族,哪里是那种肯伸着脖子等死的人
届时,随便找一个借口,就可以打着他这个太孙和英候的旗帜,效仿当年的项伯打着项燕的旗帜起兵。
于是,汉室南北分裂、混战,将不可收拾
所以,他只能挺住
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他的父亲、祖父,以及刘氏江山社稷。
“哼”
“扶苏”刘据怒目而视。
刘进的话与态度,提醒了他,也让他想起了数日前,他曾收到的一封信。
那信是有人悄悄放到他案头的。
不知道是谁写的。
信上只说了一件事情家上,陛下与光禄大夫金日等谋,欲建太孙为储,而尊家上为太上
当时,刘据嗤之以鼻。
压根就不相信那信上的内容。
在他看来,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但,这几日来的种种,却让他不得不相信,不得不考虑那样一种情况的可能性
而父为太上,子为帝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高帝得天下称帝后,不就尊刘太公为太上皇,更为之建新丰为游乐之所
虽然说,高帝的情况与刘进的情况完全不同。
但,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的
譬如说
太子失德
或者,群臣劝进
前者,虽然会撕破脸皮,有些难看,但以他的父亲,当今天子的性格来看,不是没有可能的。
而后者,可能性恐怕更高
你想啊
如今,辅佐刘进的是谁
英候鹰杨将军张子重
是北击匈奴,鞭笞西域的张蚩尤
是令亩产七石,治隆新丰的张子重
是公羊学派未来精神领袖,董仲舒再传弟子张毅
是留候之后,汉家公卿血脉嫡出的南陵张氏
一个既手握重兵,又深得百姓拥戴,更有着大批鸿儒、文人、士大夫、公卿贵族支持的权臣。
有着这样一位未来的圣人辅佐的太孙殿下,自然必然也只能是周成王、周宣王那样的圣主明君。
既然汉有圣主明君,那么为了天下,为了社稷,也为了万民。
太子做点牺牲,又有何妨呢
到时候,先帝灵前,文武百官,在那位英候的率领下,在数以万计的刀枪剑戟的帮助下,在数十万数百万百姓的呼声中。
恭奉先帝遗命,请太孙既皇帝位,又尊太子为太上皇。
群臣三叩九拜,太孙殿下再三辞让、推辞。
但天下人却一致认定非殿下无以救天下殿下不既皇帝位,天下苍生何辜。
再派几个演技派,在宣室殿上表演一番若殿下弃天下,臣便一头撞死在这殿中。
于是,太孙殿下固推脱而终究不可得,只好委屈巴巴的在先帝灵前,登基称帝。
而他这个太子,在群臣的簇拥下,在数万把马刀的鼓励下,在无数声音的鼓舞下,当然是会自动的以汉家泰伯自居,心甘情愿的以天下相让,并且会表示再也没有比太孙更合适的天下之主了。
自己实在是心甘情愿,且乐见于此的。
在刘进看来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未来
从当年,当今天子册立太孙开始,这个剧本就已经一步步的开始预演了
如今,不过是图穷匕见而已。
而他的儿子,刘进则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从刘进回京以来的种种表现和神态就能知道。
想到这里,刘据握紧了拳头,在心里说道“孤岂能坐以待毙”
想让他当太上皇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第一千两百一十八节 匕现(2)
沿着宣室殿前的台阶,拾级而上。
张越很快就来到了宣室殿前的平台,凭栏而望,数不清的官员贵族,都在从前方的宫阙回廊,鱼贯而来。
“君候”一个尚书郎悄然走到张越身侧“尚书令命下官来告,诸事已然办妥,请君候放心”
张越没有回头,只是颔首笑了一声“为我谢过张令君”
张安世自是不会继续牵扯到此事里。
对那位尚书令而言,此事到此为止。
这分寸拿捏的是相当准确,无怪他能在当今天子身边侍奉二十余年,历史上更历经三朝,最终甚至获得了以天子礼仪下葬的殊荣
但,这对张越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张安世的能量,不容小觑。
即便他只是伸手管了一下孟氏的事情,却也足可为张越接下来的谋划,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那尚书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一个熟悉的人影,悄然来到张越身侧。
“末将拜见鹰扬将军”穿着典属国官服的司马玄长身而拜。
“典属国来了”张越悠悠转身,看着这位旧部,笑道“不必如此多礼”
司马玄笑道“末将永远是将军的部曲,只要是将军的吩咐,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典属国言重了”张越笑了一声,扶起这位旧部,道“典属国所来,可是要问月氏之事”
一会的朔望朝,月氏的战和,必然是重点。
身为典属国,司马玄来听取张越的意见,自是很符合程序的。
当然了,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的私下沟通、串联,乃是潜规则
然而,司马玄却道“回禀将军,除月氏之事外,还有个事情,想通禀将军”
“约在两岁前,曾有西垂万里之外之使来朝长安,奈何当初的典属国乃是罪臣徐争,徐争任典属国耽于政务,故此使者被冷落于蛮夷邸及月氏王来朝,其使闻之,乃再上书有司,有司官吏没有重视于此,到得昨夜,方才禀报末将”司马玄低着头拜道“末将这才方知,竟有官吏,绕过末将,将此使及其国书,暗禀天子,而今日朔望朝,该使将与月氏王一同入殿”
“西垂万里之使”张越眉毛一挑,好奇了起来,问道“其使所来之国曰何”
“据其所言,其国号曰本都者,乃人口百万,带甲十万之国于那西垂之地,也属大国”
“本都”张越的瞳孔猛然放大
即使没有回溯之事,他也是玩过全战的。
本都重骑兵可是全战里最好的重骑兵之一
而在他回溯的西方史里,这个本都也不是酱油党。
而是一个搅屎棍
罗马共和国的心腹大患
在回溯的史料里,本都人似乎有着偏执狂凡与罗马为敌的,他们就要去帮助,凡与罗马为友的,他们就要去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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