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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无所畏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叶子酒
极其任性, 却也带有巫族人独特的温柔。
而现在尤勾却开始痛恨起这种温柔来。
因为她发现,面对着这样恐怖的杀意,她低弱的实力竟然令她连反抗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好在被刺杀的当事人反应及时。
天衡星君连神色都没有变化一下, 地面霍然裂开了深不见底的巨大缝隙,深渊下有滚烫的火焰熔岩带着足以烧化金铁的高温朝着元华当头扑来,金石铁水里还有滋滋的烧灼声,元华眉睫都没有动一下,悍然迎着滚烫的熔岩冲了过去,在即将与灼热火焰相触时,他骤然化作了一缕青灰的烟气,拔高十数丈,刚好退出了熔岩的攻击范围。
熔岩泼在地上,地面蓦然生出了星光一样色彩绚烂的花海,方才的裂缝被无形的大手抹去,半空的青烟重新化作红衣大袖的青年,虚虚踩着鬼影的头颅站着。
坐在榻上的男人淡淡地评价了一句:“我不喜欢仰视别人。”
他的话音刚落,元华便如被一只大手抓住脚踝一般,秤砣似的直直往地面坠去,那片娇弱地摇摆着透明淡白的花瓣的花朵忽然化作了生着利齿的巨口,滴着涎水等着掉下来的食物。
面对这生死绝境,元华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几乎是敞开了身体,丝毫没有防御地掉进了这片凶残的花海里,而出乎意料的是,预想中的各种折磨并没有到来,脊背下垫着柔软蓬松的草叶,随着他的掉落,还有大片萤火虫般的细小光晕飞舞起来,点缀着璀璨的夜空。
简直美的像是梦中才有的幻境。
尤勾手脚冰凉,好一会儿才从方才的惊心动魄中回神,不是她抗压能力不行,而是从她陪伴在天衡身边直到如今,这种刺杀巫主的事情完全是头一次发生。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巫主有着对这片领域的完全控制权,只要他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捏碎这个狂徒的灵魂,但他却只是纵容一般地与他玩闹了一下,连一点伤害都没有加诸于对方身上。
尤勾深吸了一口气:“大祭司大人!”
她的语气有些不自然的紧绷和高亢,天衡无辜地转头看着她,在尤勾眼里看到了尚未消散的担忧和怒火,不由得小小声地“啊”了一下。
尤勾大约是恨不得天衡能把元华碾碎成粉末撒到外面去才好,但是对巫主来说,元华的行为只让他觉得有趣,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不悦。
他在漫长的岁月里,从星盘中看到了太多的爱恨,那些浓烈如剧毒的情感令巫主无比的好奇,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个沉浸在毒药中的人,不好好抓住研究一下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巫主的这种想法大约和想要抓住蚂蚁看看结构的小孩子也没有什么差别。
他招了招手,还懒洋洋躺在花海里的元华被他瞬息拉到近前,巫主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神情懒散的厉鬼:“你想杀我,为什么?”
元华转了半圈眼珠,乌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这张熟悉至极的脸,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因为看着你,我就不会做噩梦啦。”
这个答案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总觉得应该是“因为看着你,我就会做噩梦”才比较合理一点。
尤勾手腕上的小蛇已经落到了地上,正缓缓向着元华爬去。
天衡抬起手,那条小蛇就出现在了他的掌心,小蛇似乎还有些懵,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出现在了这里,扁扁的脑袋立起来四下张望了一番。
衣袍侬艳华贵的巫主微微笑起来,轻声说:“不做噩梦,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元华想了想,有些苦恼似的说:“听起来是很好……不过我早就知道一个道理了。”
“美梦总是会碎掉的,美梦碎掉的时候,可比噩梦要可怕啊,而且,”他望着天衡,对方正朝他平淡地微笑,于是厉鬼的声音轻极了,甚至带着点恍惚的神经质,“只有在噩梦里才能看见想见的人。”
上天从来都是不愿意眷顾他的,送给他一个美梦的话,必然会给他更为痛苦的未来。
他实在害怕极了,如果他从这个美梦中醒来,连噩梦都不愿意再接收他了,那他该怎么办呢?
天衡星君眼里有了点疏离的怜悯,他在星辰的轨迹中看多了这样生离死别的惨剧,再怎么悲惨的往事,于旁人眼中都只是一个唏嘘感叹的故事,巫主全然没有要对此发表评价的意思,只是礼貌性地保持着微笑。
尤勾站在他边上,一眼就看出了自家巫主的营业性微笑下都是憨憨的茫然。
他根本不明白这些情感。
元华躺在柔软的花海里,相当闲适地翻了个身,慢吞吞地站起来,方才那种疯癫到想要同归于尽的杀意从他身上水洗似的褪去,这回他看着天衡的样子乖巧极了,一瞬间居然和埋葬在岁月里的那个小公爷重合了。
“方才冒犯了星君,万望恕罪,请您原谅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的小小好奇心吧。”只要元华想,他就可以哄得世上最为铁石心肠的人露出柔软的笑脸,这大概是幼时不受宠的经历赋予他的察言观色的本能。
天衡微微仰起脸,对于他显然是信口胡诌的理由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这可有点难。”
披着深紫色厚重外衣的巫主轻轻朝身旁身体紧绷的尤勾示意:“
我的巫女,可是恨不得杀了你,我为什么要原谅你然后惹她生气?”
元华眨了眨眼,忽然侧头看看存在感降低为零的荼兆:“要是您不原谅我非要杀掉我的话,我就只能在死前找一个陪葬的了。”
突然被拉出来作为人质的荼兆:?
挺拔如松的剑修神情不变,拇指压在剑鞘上,他觉得天衡星君应该不会放任元华在此随意杀人,却也没有打算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见面不超过两刻钟的人。
天衡星君闻言随手拾起身旁一卷看了一半的书:“你不知道危楼之内都是我的领域么?”
元华声音轻柔极了:“毕竟我只是一个可怜柔弱的小孩子啊,害怕之下总要做出点无谓的反抗。”
天衡听了这句话抖着肩膀笑起来,转头对尤勾说:“这娃娃好灵哦。”
这是在夸奖元华能屈能伸,果断且识时务,不要脸的风格甚得巫主喜欢。
尤勾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个很灵的娃娃刚才想杀你的时候也灵得不得了。
说杀就要杀了,果断得很,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对尤勾说完话,转头看元华:“好啦,你回去吧,再在这里待下去,你的人身安全我就不能保证了。”
巫主的语气温和极了,里面的寒意却一点也不隐蔽。
元华垂着眼睛,想了想,诚恳地问:“师尊曾告诉我,他对星君仰慕已久,此番前往危楼,亦有师尊授意,希望能与星君交好,我回去了,要怎么向师尊交代呢。”
他脸上还应景地泛起了淡淡的窘迫,看起来完全是一个担心触怒师父的乖徒弟形象。
听到这番话的巫主差点跳起来指着他大声喊“你胡扯”。
他什么时候说过他对巫主仰慕已久了?他什么时候授意元华去危楼了?他刚刚还在元华脑子里放话叫他回去!
你别血口喷人!
天衡星君头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当面扣锅胡说八道还不能还嘴的苦涩。
面色苍白病弱的巫主呆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元华话里的意思,倒是尤勾面色不善地冷笑了一声:“大祭司大人常年待在危楼上,与希夷君素未谋面,何来仰慕之说。”
元华无辜极了,把锅统统推到不在场的鬼王身上:“我也不知内情,师尊怎么会对我说这些事呢。”
“不在场的鬼王”抓着衣角觉得他有点想吐血:孽徒!
“啊……不过师尊倒是一直很希望能与星君见面,或者请星君前去鬼蜮做客呢。”元华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师尊”已经开始冷静地考虑清理门户的事情了。
荼兆在一旁咳嗽了一声,他也不想听鬼王和巫主之间的二三事,不过不说一声就走实在是失礼了一点,于是他强行打断了来自鬼蜮少君代师告白的现场,冷静地道:“太素剑宗已迎候天衡星君多日。”
言下之意就是,就算巫主要去鬼蜮,也得在去过昆仑山之后。
问题是谁说要去鬼蜮了!
天衡星君忽然觉得他这个二徒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的沉默落在元华眼里,不知对方解读出了个什么东西,红衣的厉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他不疯癫的时候,身上那种高雅气度就前所未有地凸显了出来。
见到这个笑容,天衡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开口试图补救:“巫族不喜尘世繁琐,避世惯了,与鬼蜮也从无联系,希夷君若有意,日后自有缘分相见。”
巫主轻巧地将这事含含糊糊地推到了缘分上面,很有神棍的风采。
元华轻轻叹息,一副真切地为师尊感到失落的样子:“那真是遗憾啊。”
不,一点都不遗憾!
天衡星君在心中反驳。
有一个元华已经很棘手了,他根本不需要再多一个化身给自己增添麻烦!
天衡在心中冷笑着,决定马上就把元华踢出危楼,然后换上希夷的化身把他揍一顿,至少一百年让他不能出门胡说八道给自己造谣。
法则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他肩膀上,听着天道的心声,有些忐忑地左右跳了两下,尴尬地出声:“嗯……我觉得……你可能真的得去一趟鬼蜮。”
它小小声地说道:“那个……落在鬼蜮的那个气运之子你还记得吗,这个气运之子好像不太好……”
天道陷入了窒息般的沉默,好半天才坚强地捡起自己的神智:“哪里不好了?”
法则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它根本没法准确地找到那个气运之子的位置,只能通过天地间气运流转的频率判断是哪里出了问题,就在片刻之前,天地间的气运像是被扎了个洞一样,疯狂地衰减着:“大概……大概就是快要死掉了的那种不好。”
天衡星君深吸了一口气,也顾不得找个好理由了,抬手就将元华扔出了危楼,又将荼兆送到了客房里,轻车熟路地咳嗽了两声,脸色瞬间苍白下去。
尤勾一见他这样,马上上前把脉,面色凝重:“怎么又着凉了?”
巫主被塞到被窝里,顺从地闭上眼睛开始生病,神识转瞬间就被抽离出来灌入了鬼王体内。
第64章 惊梦(八)
元华猝不及防就被巫主扔出了危楼, 面前朱红的大门距他只有几步之遥,但只要他向前走一步, 大门就会往后退一步,将拒绝的意思表现了个明明白白。
红衣的厉鬼站在门口, 眨了眨眼睛,无所谓地收回了脚。
算了, 见不到巫主,鬼蜮不是还有另一个当事人么,去问问师尊关于巫主的事情也不是不行。
烈日下, 站立在巧夺天工的危楼前的红衣人倏地散成缥缈烟气,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鬼蜮终年无星无月不见日光,大陆之上所有新死的人类都会落到这里来,经由转生石前去投胎, 幸而修士的魂魄与肉体一同修炼, 便是死了也具有一定的神智修为, 不归鬼蜮管, 不然针对鬼蜮的归属权怕是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从这里也能看出天道的公正之处。
虽然各族之中人族最为弱小,但和其他种族生来便注定了未来不同, 人族是唯一拥有选择权的种族。
魔物与魔物只能生下魔物, 修士与修士生下的孩子也天生便有微弱修为, 虽有修士堕化为魔, 其中苦楚也绝非常人所能忍受,唯独人族可以选择未来是继续做人,还是修仙, 抑或修佛,甚至连修行鬼道也未尝不可,他们的起点优越得不可思议。





天道无所畏惧 第53节
便是一生为人,死后也能有转世的机会,其他种族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死了就是死了,便是魂魄留着也没有转世的道理,不是被鬼族抓去做人傀,就是躲起来绝不与修行之人接触,或者只能走夺舍一路——而夺舍之人,一生只能庸庸碌碌,清贫瑟缩度日,一旦被天道注意到身魂不符,就会吃到一记天雷,不将魂魄击碎不罢休。
不过就算天有大德,落到实处时也会有别的问题。
人族的问题就是,他们有了选择权,却没有足够与之相配的实力。
能成功选择自己的道路的人族少得不可思议,庸碌一生的人才是大多数,死后成了鬼也是平凡无奇的鬼,其中少数身负怨气的魂魄进了鬼蜮就开了神智,可以选择是去投胎还是留在鬼蜮做个小鬼,这时选择后一个选项的魂魄就占了多数。
鬼女们嬉笑着指点望川台下走过的浑浑噩噩的魂魄,分辨其中哪些魂魄生前长得俊秀,看中了就截留下来做一段时间的露水夫妻,末了将其放走,凡间的道德在鬼蜮一概不适用,况且望川台上的鬼女们个个国色天香,还会慷慨赠与情郎来生福报,倒不好说是谁吃亏一点了。
不过要鬼女们说,她们最想爬的还是希夷君的床,可惜这位鬼王眼高于顶,觉得自己好看得谁都比不上,死活不肯和鬼女们春宵一度,非说是鬼女们要占他便宜,堂堂一个鬼王,比良家妇女还洁身自好。
到后来,鬼女们都懒得勾引他了,看他的眼神从看梦中情人变成慈爱得仿佛在看弟弟。
……世风日下啊。
希夷君从望川台上飘下来,鬼女们笑吟吟地下拜,有活泼的当即便出声道:“君上是要去哪里玩耍么?”
——是的,在鬼女们看来,日日想着出门玩的鬼王还是个要哄的孩子呢。
虽然这个“孩子”性情扭曲偏执,但是鬼蜮里的鬼哪个不是神经病,相比较之下,不生气时会和她们玩笑的鬼王真是个需要保护的宝宝。
希夷君歪着头,垂着薄纱的幂篱之下容色惊艳,玄色的长袍上如有星河翻滚,几乎要垂坠到地面的大袖飘逸优雅,腰间雕琢蛟龙的佩玉撞出泠泠声响,他不说话时身上带有疏阔坦荡的潇洒风气,清俊通脱,丰神俊秀,简直像是世家公子偶然误入了这处血肉地狱。
鬼蜮的君主没有回答鬼女的话,笑眯眯地从她们身边掠过,阴风骤起,再落下时已经不见了风华绝代的鬼王的身影。
“气运之子在哪里?”
阴风从鬼蜮上方席卷而过,天道在意识里抓着法则问道。
三道气运之子的归位令法则的能力有了进步,但天地间气运泄露的速度恍如开闸洪水,芸芸众生尚且未察觉,首当其冲的天道已经感觉到某种厄运正在飞快地逼近。
抓着天道的衣服借助天道的力量再次提升搜寻范围的法则此刻如果有了实体,必然也是满头大汗。
“找找找……再往前……不是这里……”法则感同身受地察觉到了那种“崩溃”的厄运的临近,上蹿下跳地跟着天道在瞬息之间卷过了半条忘川,猛然提高声音,“停停停!!就是这附近!”
鬼王问也没有问,当空跃下,在血红的忘川河上凝聚鬼体,双眼逡巡望着这条颜色不详的河流,神情冰寒:“人在这里面?!”
忘川河宽达数十丈,环绕整个鬼蜮,不知来处亦不知尽头,里面尽是犯了错不能投胎的鬼尸,伸着腐烂的骨爪绝望地朝着天空,试图抓下一个替死鬼来,斑斓毒虫攀附在骨爪之上,细细密密地啃啮着上面的腐肉。
为防孤魂野鬼逃脱,忘川河吸力庞大,其中更有无数的恶鬼在互相撕咬,人若掉进去了,哪里还有能出来的道理?
法则快速地绕着河岸转了一圈,飞回来道:“可能真的在河里,离忘川越近那种感觉就越强。”
天道皱起了眉头。
气运之子为什么会在忘川河里?法则是忽然检测到气运崩散的,可见之前对方还好好的,是自己跳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鬼蜮里的鬼都心思扭曲,做出这种推人进忘川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当务之急是要救人出来,旁的大可以之后再说。
可是他要怎么在忘川里找人?里面全是鬼尸,虽然鬼尸好杀,但是让人不停地杀蚂蚁也是会累的,况且与此同时那个气运之子还在被鬼尸咬呢。
玄衣的鬼王深吸一口气,周身鬼气翻涌如云,幂篱上的薄纱在狂风中翻卷,露出一张没有任何遮蔽的艳丽容颜。
一声鬼啸骤然响彻整个鬼蜮。
行进中的魂魄齐齐停下,拧转头颅望着同一个方向,数万里长不见头尾的队伍做出一个动作,恐怖而阴森,更多的恶鬼则止住了撕咬同类的动作,漆黑的鬼目猛然扩大占据了整只眼睛,滴着涎水的鬼怪们咬着半截魂魄,宛如定格在了此刻。
片刻的停顿后,浑浑噩噩的魂魄仿佛有了神智,凶悍的恶鬼抛下了撕咬一半的猎物,被咬掉肢体的魂魄也站立了起来,万千鬼魂发出应和的嘶鸣,这声音传彻整个鬼蜮,凄厉得像是要撕裂整个大地。
它们同时调转了方向,朝着一个地方奔去。
从鬼蜮出现以来,大约就未曾出现过这样令人颤栗的景象。
面貌可怖的鬼魂们如同狂热的信徒向他们的神明聚集而来,散沙一样徘徊在鬼蜮各处的恶鬼不约而同地汇聚入这条滚滚的河流,它们摒弃了一切阻碍,朝着鬼王而去。
最先到达忘川边的恶鬼看见了悬停在暗色天穹下的鬼王,随后它连一丝停顿也没有的,直直跳入了这条血红的河流。
紧随其后的鬼魂们和它一样,没有任何的迟疑,义无反顾跃进了忘川,这场景堪比流沙没入海洋,如果不考虑每一个鬼魂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场景堪称是壮观,而加上这个前提后,原本的壮观就成了毛骨悚然。
跳入忘川的鬼魂在接触河水的一瞬间就成了一缕冰冷的烟气,随后还有源源不断的鬼魂前来填河,玄衣的鬼王看着下方恐怖的景象,神情没有一丝的变动,甚至还在冷静地计算着还要多久才能达到目的。
入河的鬼魂数量在疯狂地上升,这是连最为穷凶极恶的天生恶人也不敢想象的无情屠杀,骇人的自尽延续了小半个时辰,有数十万的鬼魂跳进了忘川,血红的河流终于发生了变化。
平静流淌的河水开始慢慢凝结,有透明的冰层在河面浮起,随着鬼魂越来越多的跃下河水,这冰层由一触即分变得坚实,那些河流中伸着手欢喜地抓着下河来的鬼魂们的鬼尸也慢慢僵直,骨爪凝固在一个怪异的角度上,好像无数的枝杈伸向天空。
如果从天空上看,便能发现,万万里忘川流淌到这里时,竟然凝结成了坚冰,血红的缎带中央有了一截褪色的冰面。
忘川被冻住了。
见差不多了,希夷君再度厉啸一声,前赴后继的自尽骤然停下,汇聚在岸边的鬼魂们慢慢散去,像是方才的倒放,如流沙散入鬼蜮各处。
“气运崩散停下了。”法则长出一口气,不无庆幸地说,“魂体至阴至冷,用来冻住忘川居然真的可行,不过你杀了这么多鬼,这笔账可是要记到希夷君头上的。”
天道叹口气:“记吧记吧,权宜之计罢了,至少能保护那个倒霉孩子不被里面的鬼尸吃掉。”
提起鬼尸,鬼王美艳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厌恶。
鬼王驱使生魂厉鬼,却对忘川里的鬼尸没有什么办法,那些身上爬满了腐烂蛆虫的鬼尸非人非鬼,没有神智,只有吞吃鬼魂的本能,真像是凡间的寄生虫一样,是鬼蜮里最为惹鬼厌烦的低下的东西,若非鬼尸只出现在忘川里,鬼王可能都不愿意住在鬼蜮里了。
看着低下密密麻麻遍布忘川的鬼尸,鬼王脸上出现了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深吸一口气,脚下一动,身躯如缥缈云烟一般轻轻落入了忘川。
腐烂的鬼尸在希夷眼前出现,散了魂体却仍然保留了五感的鬼王不得不近距离和这些面貌狰狞的鬼尸贴面而过,挂着腐肉的骨爪从他身体里穿过,挂着半个眼球的空洞眼眶正好挡在希夷下沉的路线上,他被迫眼睁睁看清了那半个眼球上挂着的仍在蠕动的虫子。
表情一瞬间变得煞是精彩的希夷君感觉自己得到了超脱。
鬼蜮诞生以来,沉在忘川下的鬼尸不知有多少,希夷甚至忘记了自己往下沉了多久,眼前只有各式各样恶心的鬼尸,看到后来他甚至已经麻木了,还能对那些眼眶空洞的鬼尸礼貌性地点点头。
法则忽然出声:“往右!”
玄衣的鬼王闻言调转方向,穿过狰狞丑陋的鬼尸,仔细地搜寻着其中不和谐的身影,他们找了很久,凝冻的河水都隐隐有了开始解冻流淌的迹象,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异象。
那场景简直像是极恶的画师笔下对于炼狱的描绘。
样貌清秀的孩童无依无靠地向下沉去,鬼尸如漩涡般朝他汇聚而来,指爪张开森然如蛛丝的网,拢住那个小小的身影,露着牙床带着腐肉的嘴撕咬下他的血肉,无数鬼爪抓住孩童清瘦纤弱的四肢,攀附在他身上,吸吮着他的鲜血,后面的鬼尸们一边啃啮着前面的同族,一边向着中心的孩童露出贪婪的神情,而漩涡中心的孩子则微微阖着眼眸,神色平静恬淡,不像是要逃避面前这可怕的吞吃自己的怪物们,而只是简单的怕水进了眼睛。
他镇定从容的简直不像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吞噬与被吞噬,死亡与即将死亡,下沉与上浮,一切都凝固在了河流凝结的一瞬间,这个场面带着难以言喻的张力,极恶的恶人见此或许也会痛哭流涕。
法则和鬼王同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法则干巴巴地说:“我觉得……这个孩子……可能……”
鬼与佛是天生死敌,绝无任何和解可能的那种,属于鬼王的化身在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就发出了那种微妙的讯息,玄衣的美人静默了半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个被吞吃撕咬得鲜血淋漓的孩子身边,慢慢伸出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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