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所畏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叶子酒
梵行:……【鼓起勇气】【快要紧张到哭出来】等一等,打劫是不对的,我佛慈悲,施主……
匪徒:呸!逼逼叨些啥玩意!臭秃驴交出钱财!那根棍子也留下!还有你的念珠!上头的玉看起来值点钱。
梵行:……【好多人好多人好多人他们在对我说话!】【快窘到窒息】【降魔杖感化匪徒.jpg】【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就礼貌性问一下吧】施主,皈依我佛吗?
匪徒:#%……*#皈皈皈!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梵行:太好了!果然佛法魅力无穷!
匪徒:……【你强你说什么都对】
我们的佛子,法会上很能说,法会外很能打,这些匪徒突然冲出来就对他说话,把社恐佛子给吓到了,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走正经感化的路,只好……降魔杖警告.jpg
第88章 莲华(三)
“那是什么人?”不生睁大了眼睛问, 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对于外界充满了丰富的好奇心, 一听梵行的形容便知车中的人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正站在车外的白衣僧人听见这个问题,和顺地垂下了眼帘,按常理来说,此刻的梵行不应该知道面前这人的身份,但是不巧,他还真的知道。
那个在正常历史上已死去多年的邵魏王朝末代太子生前礼贤下士,喜欢拔擢寒门士子,面前这人虽然不是出身寒门,但是被末太子注意到的时候, 也正处于节衣缩食的窘迫状态。
坐在净土佛宗的梵行与站在百年前西直门前的梵行同时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声佛号。
趺坐蒲团上的僧人轻声回答:“他是楚魏朝户部尚书, 燕凭栏。”
站在熹微晨光中的僧人婉拒了对方的邀请:“多谢燕施主相邀,贫僧此行只是为了见识一番京都风光,不欲多加叨扰。”
燕凭栏没有强求,留下了自己的住址和名帖,便示意侍从驱车进了城门。
梵行望着马车遥去的背影, 心中有了点模糊的感叹。
原来以前那个事事唯太子马首是瞻的青涩青年,成熟起来之后居然是这幅样子……
正如法则所言, 两处时空的时间在两个梵行看来是并列而行的, 但楚魏的历史于净土佛宗的梵行而言又早已是过往的既定结果,他一边行走在百年前京都的直道上,一边坐在山岚的清气中给不生讲故事, 如果他不是天道,这样割裂精魂的冲击力足够让他在一瞬间内七窍流血而亡。
趺坐的僧人捻着佛珠,感受了一下创造历史和阅读历史同线并行的新奇经历, 正在漫步的僧人也停下了脚步,顺着心意抬头去看两边的楼宇。
和巫族那样大手笔地建造通天高楼不同,京都的楼宇尽管精妙,到底还是属于凡人的范畴,楼高最多三层,阔气的酒楼和狭窄阴暗的煎饼摊混杂,高低错落的建筑挤挤挨挨铺满了长长的街道,来往行人布衣单衫,衣着灰扑扑的。
茶坊酒肆悬起了布幌子,将就点儿的在门脸上挂个招牌,简单的小生意索性就只用白布画着抽象的图案,酒肆便画一个酒壶,当铺画个钱串子,市井里多得是不识字的小民,看图才是他们主要的认店方法。
梵行仔细辨认了一下方位,记住周围的景物后又往里走,清晨多数商家还没有开张,菜市倒是热闹起来了,系着攀膊的妇人们提着菜篮子熟练地在每个摊位前停留穿梭,脸上带着一种精明的神气,掂量菜蔬的手法老道如玩弄古董数十年的老朝奉。
在这样充满市井烟火气的氛围里,一个缁衣闲适的僧人就显得格外的突兀了,尤其是周围的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被艰苦生活磨得粗糙苍老的痕迹,只有他脊背挺拔,面目秀美,活脱脱一个不食烟火的富贵小公子。
一名行色匆匆的少女正从一处菜摊子前抽身出来,步子跨得大了些,迎面就撞到了梵行身上。
年轻僧人慌忙致歉,明明不是他的过错,整张脸也涨红了,睫毛簌簌乱动,声音里都带着慌乱茫然的紧张:“阿弥陀佛,对不住女施主,贫僧——”
他的话没有说完,那少女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穿着一身洗的脱出了毛边的简陋布衣长裙,青灰色的葛衣裹住少女纤细的身段,一头乌黑的长发草草扎成一条大麻花辫垂在背后,容色平凡,却有一双鸟雀般敏感灵活的眼睛。
她只看了梵行一眼,似乎被这僧人的样貌惊了一下,有短暂的片刻失神,很快就推开梵行站定了,一只手拢了拢臂弯间挎着的竹篮。
梵行顺势看了那竹篮一眼,这种篮子都是家里女人手工编的,用竹篾一条一条系起来,用处很多,这只竹篮已经很旧了,一部分竹篾被磨烂,支棱着尖锐的角,篮子上面用一块看不清颜色的破布头盖着,遮住了篮子里面的内容,梵行只看见一颗干瘪的白菜头。
注意到了梵行的视线落点,少女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含糊地说了一声“不用”,扭头就挤进人群跑了。
梵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腰,那里已经是空荡荡一片。
不生闻言惊异地坐直了身体:“那姑娘是个偷儿?”
梵行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被偷了钱袋的和尚迷茫地左右看了看,拄着降魔杖思索了一番,深吸一口气,拦住了一名经过他身旁的中年男人。
他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一口气将打好的腹稿背了出来:“贫僧梵行,方才在此地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女施主,那位女施主遗失了东西,贫僧想还给她,她年约十七岁上下,梳一条麻花辫,穿青灰色麻布裙,请问施主是否认识那位女施主?”
男人被他拉住,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僧人就叽里咕噜一大串砸到了他头上,他只来得及抓住最后一句“是否认识那位女施主”,于是张开嘴:“嗄?”
梵行:“……”
可怜的僧人蕴在胸口的一股气登时散了,连合十的双手都抖了起来,整个人显得弱小又无助:“贫僧……贫僧……”
被抓住的男人脸上显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若不是看梵行衣着相貌良好,怕是早就骂他一句然后走人了。
但是他越盯着梵行,梵行越是说不出来话,憋得整个人都开始哆嗦,便听得一旁“噗嗤”一声,坐在个算命摊子后的老算师用干枯的指节骚了骚毛发稀疏的头皮:“你这小和尚倒是有趣,来来来,小老儿认识你说的那个姑娘,你来算上一卦,小老儿便告诉你上哪里去寻那姑娘。”
中年男人两厢里看了看,从梵行手里扯出自己的衣袖,嘴里骂骂咧咧了一句什么,转身走了。
梵行还规规矩矩地朝着他的背影鞠躬致谢,那个算命的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板一眼行礼:“小和尚,人家早走啦!”
梵行回头看他,终于有个他能回答的问题了:“礼不可废。”
他回答得认真极了。
算命的朝他招招手:“来来来,你让老道给你算一卦,老道就告诉你那姑娘在哪。”
梵行没有动,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诚恳:“可是贫僧现在身无分文。”
算命的咂了一下嘴巴,吸了吸腮边松垮的肉,露出一个有些牙疼的表情:“你该不是梵音寺的和尚吧?”
梵行想了想:“贫僧游方,挂单在梵音寺。”
算命的叹口气:“好吧,除了梵音寺的和尚,也没有哪个庙的和尚会这么穷了。那就算老道同情你,给你点免费消息吧。”
他眼珠一转,指指一侧的街道:“那条岔路进去,找第三个门脸儿,那姑娘的弟弟这个点应该在那里跑腿,你去,就说找九爷,一准就是了。”
梵行听完了,点点头朝他施礼:“阿弥陀佛,多谢道长告知。”
第一次被称呼为道长的老头儿眼周的皱纹都堆起来了,他不过是个打着算命幌子骗钱吃饭的,连举着道士名头叫和尚来算命这种猎奇事情都干得出来,本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而梵行性格天然,对于被道士叫去算命也不觉得哪里不对,道了谢就高高兴兴走了,全然不知那个算命老头此刻心里难得的……有了点愧疚。
他本是想戏耍一下这个没钱的和尚,见他这么好骗又有些于心不忍,想了半天,索性安慰自己,反正只是走一趟冤枉路而已,又不会吃什么亏。
梵行老老实实地根据算命老道的指引走进了那条岔路,一拐进这里,他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方才的街道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派热闹景象,但是这条路却人丁稀疏,两侧建筑多是三层的楼宇,修建得美轮美奂,檐牙高啄,悬铃叮当,朱红的门柱上缠着或浅红或粉红的纱,多数楼宇都紧闭门扉,少数几家开着门,神色疲倦的男人站在门口,见到梵行走过来,眼睛都瞪大了一圈,睡意顿消。
“和尚?!”
几个男人头凑着头嘀嘀咕咕了起来,时不时看看梵行,随即便有意味怪异的笑声传出来。
梵行抬头数了数门脸,这些楼宇倒是专门接待富户的多,门上都挂着牌匾,他一一看过去,寻芳楼、捻春阁、暖香楼、艳春楼……
这些名字都带着一水儿的暧昧怪异气息,缁衣素服的僧人看了一圈,头顶冒出一个小小的问号。
正数第三家门上的牌匾写着捻春阁,这家正巧开着门,门里两个青衣小厮扶着一名宿醉的青年跌跌撞撞跨过门槛,将他往门外一辆马车上扶。
“少爷!老爷在家等着您呢,夫人要拦不住他了……您路上快醒醒……”一名小厮愁得焦头烂额,把自家少爷在车上放好,跳上去抖开缰绳驱马,“驾!”
一名衣衫些许凌乱的年轻女子忽然从门里追出来,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鬓发散乱,一直瞧着马车远去了,才怏怏地垂下头,正要走回楼里,一双洗的雪白的布鞋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一把清越温柔的嗓音响起来:“女施主,请问此处是否有一位叫九爷的公子?贫僧有要事寻他,可否请女施主行个方便?”
窈春愣愣地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僧人低眉敛目,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半阖着,身形清瘦挺拔,好似一把俊秀的青竹,素净贫寒的白衣穿在他身上也有了缥缈脱俗的味道,他眉心一点观音痣,背后拢着朝阳浅淡的光晕,像是救赎苦难的菩萨从光里前来渡她。
被胭脂红粉捏得支离破碎的女人瞧着面前干净的僧人,他没有看她,视线落在地面,但是那个眼神,明明望着尘埃,却像是望着卑微的她一样,不知怎么的,忽然满心的酸涩再也堵不住了,她深深弯下腰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天道无所畏惧 第75节
梵行一句话说完,对面就嚎啕大哭起来,彻底把年轻的僧人给打懵了,他惶然睁大了眼睛,捏着佛珠的手指泛白,惊恐地四下看了看,又把视线落在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身上,声音都在打抖:“女……女施主?!”
窈春一听见他的声音,就仿佛是年岁尚幼时听见母亲喊她一般,二人的声音没有一点相似,偏偏那种温柔和缓,像一只大手,紧紧捏住了她胸腔里鼓动的肉块:“娘……娘啊……”
梵行:“……”
????
一见面就叫娘……这个……
他彻底慌了,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又蹲下,很没形象地试图去看看窈春的脸色,但对方捂着脸,只能看见泪珠大颗大颗从指缝里淌下来,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菩萨,你是来渡我的吗?”窈春哭得嗓子沙哑,猛然伸出一只湿淋淋的手抓住了梵行的袍角,一张妆容糊涂鬓发凌乱的脸抬起来,姣好的面容糊满眼泪妆粉实在难看极了,但她眼里却有堪称灼热的光在烧。
梵行被她天外飞仙般的问题问得又是一懵:“贫僧——”
他的话没有说完,门中一声短促风声挟裹着一个东西呼啦啦冲出来,直冲梵行面门而来,柔弱的僧人当即一甩袖子,护着身前的女人往边上一退,另一只手抬起降魔杖精准地对着来物一击,将那东西凌空打了下来。
“啪叽”一声那东西落了地,梵行定睛一看,才看见那不过是一块吸饱了水后沉重的抹布。
带着怪异腥臭味道的污水顺着降魔杖顶端滑下来,梵行瞅了瞅自己的降魔杖,回头要说什么,一个人影紧跟着从门里冲了出来,小旋风一样直扑向梵行,顺带一声厉喝:“呔!个色胚骗钱骗色骗我窈春妹妹泪两行,看小爷我废你两蛋一竿让你从此做个美娇娘!”
梵行适时地往一旁侧身收腿,正避过了冲他两腿间而来的一爪,顺手将冲过了头要栽下台阶去的小小身影一捞,抓着衣领轻而易举地敦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个年约八九岁的孩子,一身粗布短衫,脸上脏兮兮都是灰迹,遮住了五官样貌,只有一双眼睛仿若晨星江河,明亮坦荡,含着狡黠精明的笑意,他一击没能得手,立刻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功夫很好,不是自己能对付的,连人都没看清就马上笑眯眯地讨饶:“哎呀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给认错人啦,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梵行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拧到正面来,小孩儿一边说着讨饶的话,藏在身侧的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就是一下,被梵行再度抓住。
那只手里握着两根筷子,攻击方向还是不可言说的下三路。
梵行:“……”
小孩儿这回也看清了梵行的脸,瞠目结舌了一会儿,声音都被吓尖了:“和尚?!”
他看看一边因为事态发展过快还没反应过来犹在抽噎的窈春,又看看抓住他一只手的梵行,刚才装出来的那种小孩儿的狡猾讨饶一下子都不见了,眼神恨恨的:“你一个秃驴,也学着做那些下流事么?佛门清净地,竟然容得下你这样面皮干净的龌龊东西?!”
窈春在边上被小孩的话吓得打了个哭嗝,这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对:“等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孩凶狠地瞪她一眼:“你又想骗我!上次也是这么包庇那个臭男人的!我说要揍他一顿你又不肯,这回这个秃驴又是怎么回事!”
窈春声音还带着哭腔:“大师不过是路过,问我个问题而已……”
小孩儿拖长了声音:“哦……问问题,他问什么了?”
窈春张张嘴:“问我……问我……”
小孩挑起眉头,冷笑着点头,一脸的“你编,你编,我就看着你编”的模样。
窈春张口结舌,大师刚才问她什么来着,她一哭,全给忘了。
梵行尽量不磕巴地用简短语句概括了一下自己的来意,好脾气地补充:“贫僧想问问九爷是不是在这里。”
窈春和那个小孩同时将目光转向他,过了片刻,窈春打了个哭嗝,冷静下来,道:“啾啾,找你的。”
小孩儿忽然暴跳如雷,整个人像是鱼一样弹了起来,耳朵根红得能滴血,一只手被梵行抓着还张牙舞爪地扭来扭去:“我说了,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
第89章 莲华(四)
窈春从怀里掏出帕子抹干净了脸上糊花的妆容, 卸掉妆粉后的那张脸清秀好看,眼下有一圈疲惫的青白。
“大师来找啾啾, 是有什么事情吗?”
背景音里小孩儿还在不甘示弱地提高声音大喊:“我说了不要喊我啾啾!那是女孩子的名字!叫九爷!”
梵行则为自己终于能正常沟通了而松了口气,松开桎梏住男孩的手,在胸前合十行礼:“阿弥陀佛,贫僧受人指点寻到此处,有一个年约十七八梳着单辫的姑娘——”
他正在找词语形容那个少女,谁知这年龄一报出来,方才还恶狠狠地瞪他的小男孩儿就变了脸色,警惕地看了梵行一眼,抢先说道:“找姑娘?这里最多的就是姑娘, 你找爱弹琵琶的姑娘,还是活儿好的姑娘?”
“啾啾!”窈春提高了声音, 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近乎尖利,“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她看着这个孩子,眼神又心疼又愤怒,啾啾住了嘴,低着头一声不吭, 用脚尖碾磨着地面。
梵行注意到他脚上的鞋子破破烂烂,是用颜色差异极大的碎布头叠了一层又一层纳出来的布鞋, 纳鞋的人显然手劲不够, 针脚歪歪扭扭,有几处还脱了线。
窈春深呼吸一下,转向梵行:“大师是听了谁的指引找到这里来的?”
梵行有问必答:“一个算命的道长。”
小孩儿一听便知道是谁, 冷笑一声:“我呸,那个臭老头也配叫道士么,你没给他诓去钱吧?”
成长在市井里的小孩眼睛毒辣得很, 上下一扫梵行就知道他身上没钱,只是稍稍想了一会儿连前因后果都大概明晰了,撇撇嘴:“怪不得……他是看你不给他钱,故意诓你到这儿来出丑的呢。”
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也知道方才是他误会了,态度和缓了不少,别别扭扭地支吾了两下,嗓子里哼哼哼着一串听不清音节的东西,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盯着梵行。
梵行疑惑地歪着头回看他:“?”
小孩儿又清了清嗓子:“嗯哼……嗯嗯嗯嗯嗯嗯……”
嗯嗯呜呜说出来的还是一串不能被解码的加密文字。
梵行:“……”
窈春在一旁忽然噗嗤笑了一下,小声提醒梵行:“他在道歉呢……”
梵行恍然大悟,背着两只手的啾啾也能听见窈春压低了的声音,他脸色爆红,眼神乱飘斜飞,一脸倔强的不高兴神情,仰着下巴站在原地颠腿儿。
那模样很有市井流氓不要脸的精髓,但因为他年纪小,就更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狗在那里哆嗦尾巴,强撑着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害怕。
楼里忽然有个女声拉长了调子在喊名字:“窈春——窈春呐——”
窈春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黯淡了一些,轻轻拍拍小孩儿的头:“跟这位师父好好说话,我进去了。”
不等啾啾答应,她便拢了裙子高声应答:“来了妈妈!”
看着窈春的身影消失在门里,啾啾扁扁嘴巴,故作沧桑地叹气:“女人啊,就是爱操心爷们的事,说吧,找九爷干什么来了,昌平坊街面儿上的人我都认得,要找什么买卖,我都能做个中人……啊,你是和尚不能做买卖……”
他说这话的样子有种装模作样的神气,不显老成,反而更狡黠天真,梵行耐心等他叨叨了一大串话,在心里暗暗地想,这小孩儿年纪不大,嘴皮子倒是利索,跟个小话痨似的,自问自答也能说得开心起来。
“我找你的姐姐。”梵行一句话结束了啾啾的长篇大论。
一直在刻意绕过梵行之前话题的小孩被堵了个正着,沉默了半晌,用手抓抓几天没洗显得有些脏兮兮的头发,这回他脸上的烦躁有了真切的仿佛成年人的无奈。
“她又干什么了?偷了你的钱袋子?还是……”
他没有说完,梵行就点了点头。
小孩长长出了口气,不是因为轻松,而是意料之中的疲倦。
很难想象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有“疲倦”这种情绪。
梵行看着这个年纪尚幼的小九爷,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应。
“走吧。”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这位小九爷朝他招招手,随后便闷声向前走去。
一路上他都不说话,他不说话,梵行当然也不会说话,就捻着佛珠堪称乖巧地跟在他后头。
也不怕我把他拉去卖了。啾啾从一处窄巷里穿过,余光往后瞥了一眼,看见那个眉目俊秀白皙的和尚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在心中腹诽了一句。
不过他很快呸了自己一下,就对方刚才露出的那一手功夫,谁卖谁还不一定呢。
“喂,”啾啾琢磨了两下,发现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又拉不下脸去问,于是清清嗓子,一边往前走,一边对后面说,“你来都城干什么的呀?化缘吗?京城里富贵人家多,但是化缘也不是这么好化的,信佛的都有自家固定爱去的庙,不信佛的你上门去就能给你打出来,你要想试,我有几家可以给你推荐,你去试试看,最多要不到东西,被打应该不可能。”
梵行迟疑了一下,弯腰将路中间的几块石头推到路边防止绊到人,而后慢慢道:“贫僧倒不是来化缘的……”
“不是来化缘的?”啾啾沉默了一下,又说,“那你是来玩的吗?京城里我熟,哪里的东西好吃又便宜我都知道,城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也清楚,我可以带你玩,不收你钱。”
对比他们初见时的情形,他现在的态度殷勤的有些可疑,这孩子明显不是那种爱吃亏的性子,这种上赶着想要讨好梵行的态度太明显了,明显到梵行都忍不住克服了自己不会说话的毛病:“小九爷是有什么事吗?”
他是真的不会找话题,问起话来也干巴巴的,脑子稍微迟钝一点的人都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显然啾啾虽然小,脑子却灵活得很,连片刻的思索都没有,就接上了梵行的脑回路。
他咽了口口水,手指搓着自己的衣角,把心一横,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
他停下来,鼓足了勇气回头去看梵行。
梵行被他那种破罐子破摔的眼神惊了一下,也停下来看他。
两人站在巷子当中,就把一条窄窄的巷子给堵了个七七八八。
“我让她把钱袋还给你,你能不打她吗?”啾啾憋了半天,低声下气地问。
梵行微微睁大了眼睛。
衣衫破旧的男孩儿踌躇着说:“我们家穷,没什么好东西赔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别骂她……唉,骂她两句也行,但是别打她,她是女孩子,以后要嫁人的,你要打就打我吧……那什么,也别打太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连头也低了下去。
梵行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明白了之后反而更加哭笑不得。怎么回事,佛子这张脸可以说是世间顶顶温和良善的好人脸了,竟然也能被这小孩儿认成凶蛮的恶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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