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所畏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叶子酒
“果然是未经事的傻小子,稍微逗弄一下就足够让他神魂颠倒。”
站在她身旁的女子身量高挑,英姿飒爽,脸上有些不赞同的意味:“他不过是个懵懂少年,郡主想要借他成事, 只怕他也担不起大用。”
楚鸣凤耐心地擦拭着已经一尘不染的短剑, 凑近火光查看剑身, 嘴上无所谓地道:“他资质平平没关系, 只要够听话就好, 光是他顶着的那个燕家遗孤的名头,就足够做很多文章了,我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 就算这个机会不尽如人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捏着软布,张扬昳丽的眉眼里终于流露出一丝疲倦:“阿蛮, 我年岁已不小,悄悄都要过十二岁生辰了,楚章这么多年没有成亲生下子嗣,已经是我的大幸, 我不敢再赌他还会空置后宫, 现在是我最后的机会。”
阿重看着面前她侍奉了多年的郡主, 微微动容。
她是六岁来到郡主身边的,那时候郡主还是公主,被视为无可争议的下一任南疆女王,被捧在手心金尊玉贵地养大,谁知道没过几年,世事骤变,公主成了郡主,被匆匆嫁给一个往日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小贵族。
好在王室积威犹在,糊里糊涂娶到了南安郡主的驸马本分老实得要命,郡主说东他不敢往西,两人直到郡主十九岁才圆房,郡主二十岁诞下小郡主,小郡主健康长到五岁,驸马就因病过世了。
阿重最是知道驸马的病有什么猫腻,她也记得郡主将那包药粉递给她时脸上漠然的神情,但她觉得那样很好,郡主活得清醒冷酷,那就不会有受伤的时候。
“这剑是工匠碎了十多个模具才锻出来的,郡主看着还合手么?”阿重不想让她沉浸在失落的情绪里,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楚鸣凤手里的短剑样式有些独特,呈微微弯曲的弧形,剑鞘上镶嵌着细碎的猩红宝石,剑柄上还饰有珍珠盘结的火红穗带,红宝石如同清澈的火焰,一泓电光似的流淌在剑鞘上。
那清透热烈的红同女子手背白皙的皮肤映衬着,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艳。
楚鸣凤拿着这柄堪称华美的短剑,却没有露出一点喜悦神情。
她慢慢地转动着手里的短剑,忽然将它随手抛在桌上,索然无味似的转移了视线:“假的就是假的,不过空得了个形貌,糊弄糊弄人倒是行了,就它吧,做旧一点。”
阿重拾起短剑归鞘,恭敬地朝她点了点头,自下去了。
楚鸣凤揉着太阳穴,吐出一口气,随手抓起一旁的披风裹上,脊背挺直如利刃,随口问侍人:“悄悄可睡下了?”
侍人弯下腰回答:“小郡主已睡下了,乳母说,今日小郡主习武颇有长进,已能射中靶心。”
楚鸣凤这才露出了点全然真切的笑意,声音也柔和了下来:“随我去看看悄悄,不要惊动她。”
******
燕无纠一路漂浮着回了院子,脑子里还在回荡楚鸣凤对他说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想得脑仁都发痛了,见到那宁静端庄的背影还一如既往坐在那儿,浮躁不定的心登时安稳了下去。
他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没听见梵行在念经,只有佛珠被一颗颗转过的嗒嗒声响,踮着脚尖想去吓梵行一跳,刚走到人家面前伸出手,就见梵行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是两只放大的手的梵行:“……”
燕无纠眨巴眨巴眼睛,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坦然地挨着梵行往地上一坐:“和尚!那个郡主娘娘看你好看,要娶你做她的夫君哩。”
自小混迹市井的少年练得一手坑蒙拐骗的好功夫,把这句充满槽点的话说得情真意切,要不是梵行一直听着那房间里的动静,说不准真的要被他蒙过去。
缁衣僧人默不作声地瞅了他一眼,半晌才回复:“……贫僧是出家人,不能娶妻。”
一问一答间,燕无纠已经从面对南安郡主的压力中松脱出来,懒洋洋地学着梵行的样子盘起腿叽里咕噜地念了几句经文,然后接口:“人家可是郡主娘娘,你不娶她,那就换她娶你咯,又没什么区别的。”
梵行顿了顿,沉思半晌,神情端庄,眉目慈悯,悠悠地回答他:“狗屁胡言。”
“哇!”燕无纠高兴地竖起一根手指指着他,“和尚你说脏话!佛祖要罚你的!”
梵行还是八风不动:“佛祖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
燕无纠知道这和尚模样天然,内里却颇有一套自己的歪理,也不去与他争辩,身子一歪,躺倒在地上,把脑袋架在梵行腿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和尚和尚,我们偷偷溜走吧?晚上人少,我们从后头翻出去,后面是山,他们肯定找不到我们。”
梵行低垂着眼帘望他,依旧从容平和:“好。”
听了他的回答,燕无纠反而沮丧了下去,他不过是随口胡言乱语而已,郡主府的守卫有多严密,他一路上回来就感知了个大概,光是巡逻的护卫就走过了七八趟,压根儿没有可供藏匿的空间,他只是过个嘴瘾罢了。
……总不能让梵行一路打出去,打不打得过且另说,就是打得过,也必然会受伤,他们逃出去,没医没药,难道要死在山里吗?
燕无纠转过脑袋,只露出个后脑勺给梵行看:“害,逃出去干啥,这里有吃有喝,还有漂亮姐姐看,不比去山里做野人强?”
实际上就算他真的想跑,梵行也不可能让他跑,他离了这里,要去哪里找能推翻楚章成为人主的助力?好不容易选定了南疆将人带过来,他可不希望他养大的小苗苗拍拍屁股就走了。
听见燕无纠反口,梵行跟着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一副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纵容你的好脾气模样:“那就在这里多待上几日。”
可他这么说,燕无纠又不舒服了,他倒腾着手脚翻过来直勾勾盯着梵行,重重叹了口气,眼里闪过挣扎犹豫之色,最终下定了决心,道:“和尚,要不……你先走吧?你不是要云游四方的吗?你在南疆待的也够久了,那个什么……你照顾我这么多年,我现在也这么大了……”
他翻身坐起来,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咬着牙想把话说出来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听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梵行压低了眉眼,他要是走了,楚鸣凤拿什么来牵制燕无纠呢?
白衣的僧人嘴角拉平,向来温润通透的眼瞳里出现了微微的失落之色,看得燕无纠更内疚了,只知道一个劲地搓自个儿的衣角。
“你还小,莫要说这样的话。”梵行先是将他的话堵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低落地说,“你……若觉得贫僧烦,那等你成年,贫僧便不再与你一起。”
“我没有嫌你烦!”燕无纠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说完了又抿着嘴,嘀嘀咕咕道,“谁嫌弃你了?一天到晚念经不好好念净想这些有的没的,怪不得到现在还是个没名头的小和尚……”
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从地上爬起来,粗声粗气道:“睡了睡了!”
梵行听他出了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脚步带风地往园子里去了,不像是要去睡觉的样子,也不去管他。
燕无纠一通乱走走到了园子里,这里正有一堵墙壁,把这个院子与另一个院子隔开,他心里烦躁,也不乐意去守什么规矩,见巡逻的火把过去了,便按照梵行教他的功夫招式,拔身一跳窜到墙头,轻手轻脚地翻下来,一溜烟奔湖边去了。
湖边巡逻的护卫不多,毕竟是个不与外界连同的大湖,也没有什么值守的必要,燕无纠找了一处僻静地方坐下,被白日的太阳晒得滚烫的大石头还有些烫屁股,他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全身发热,不得不换了个姿势,改坐为蹲,像个大蛤蟆似的定在大石头上。
“你是郡主新纳的宠侍吗?”他刚蹲好没多久,一个细细的女声就从边上响了起来,差点把燕无纠从石头上吓栽进湖里。
“什么人?!”燕无纠的声音都差点变了调子。
一旁的草丛动了动,露出一个坐在里面的小姑娘来,大约十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寝衣,肩头披一件嫩黄斗篷,头发别无装饰,只简单地束了起来。
夜色昏沉,看不太清她的衣着,燕无纠飞快地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也不再质问她怎么吓人,笑嘻嘻地歪着头逗她:“为什么说我的郡主纳的宠……宠侍啊,我就不能是客人吗?”
那小姑娘比他还老成,直接点破:“客人住的地方才不是这边呢,这边都是那些臭不要脸想做郡主的夫君的人住的。”
燕无纠说:“你怎么这么熟悉郡主府?我叫燕无纠,你是什么人?”
小姑娘脸色缓和了一点,闭着嘴想了片刻,慢吞吞地说:“我叫悄悄,随阿母住在郡主府好些年了。”
“哦……”燕无纠摆出一张恍然大悟脸,“你看起来很讨厌郡主的宠侍啊,为什么对我态度这么好?”
悄悄不屑地撇了撇嘴:“郡主喜欢样貌好看礼节完备的人,你看你这幅样子,一看就是不讨郡主喜欢的,反正你这么可怜,我讨厌你做什么?”
燕无纠看看自己的样子——嗯,蛤蟆蹲,听起来的确不是郡主会喜欢的。
他也不改一个姿势,仍就着这个高度去瞧草丛里的悄悄:“我是心情不好,所以晚上出来散心,你又是为什么这么晚出来?女孩子应该注意安全。”
因为家里有个燕多糖的缘故,燕无纠对于落单的女孩子一向很关照。
谁知道悄悄听了这话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眼神新奇地打量了一番燕无纠,好像看到了什么从未见过的旷世奇景,半晌才一字一顿道:“……乳母说,男孩子在外面,才要好好保护自己呢。”
燕无纠被这话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才猛地想起来,南疆的风俗,好像是与中原有那么一点……不同。
他摸了摸脸,讪笑一下:“好吧,都注意都注意。”
这个小插曲让悄悄放松了不少,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脚腕,老气横秋地说:“我阿母给我安排了很多功课,我太累了,所以跑出来散散心。”
燕无纠一听功课,就想到梵行教他认字的艰苦经历,登时与有同感:“哇,你还要做功课啊,太惨了。”
他这么一说,悄悄又不高兴了,嘟起嘴巴瞪他:“我阿母给我功课是为我好,你懂什么!”
燕无纠不与她争论,哼哼两声,悄悄顿觉无趣,扯着斗篷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燕无纠瞥她一眼,见她把自己团成一团,慢吞吞地问:“喂,你冷不冷?”
悄悄发脾气:“什么喂!你这人好没礼貌!我有名字的!”
燕无纠不吱声了,悄悄发完脾气闭上嘴巴,过了半晌不情不愿地说:“……冷。”
燕无纠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悄悄又要生气,就见燕无纠脱下了自己的外袍递过来,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看外袍又看看燕无纠,一张清秀淡粉的小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你!你不知廉耻!你,你不守夫道!”
燕无纠:“……???”
悄悄还在巨大的心理震撼中:“……你都嫁人了,还在别的女人面前脱衣服……你!”
她应该是还想骂些更狠的话,奈何语言储备不足,脸都憋得通红也说不出别的什么骂人话。
一下子被指责为不知廉耻的燕无纠冤得要六月飞雪,他有心要发火,但对着这么个比他小的小姑娘又骂不出口,在心里狠狠喷了两句“女肖其母”后勉强压下火气,把手里的外袍往悄悄头顶一扔,硬邦邦地说:“披上。”
悄悄抓着从天而降的外袍愣了一下,脸红一阵白一阵,到底没有把衣服扔回去,沉默了半天问:“你是中原人?”
燕无纠懒得理她,从鼻子里哼了个气音出来。
悄悄咬了咬嘴巴,小声咕哝:“好吧……对不起,你们中原好像和南疆不太一样,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燕无纠还是不说话,悄悄没了词,两人在黑暗里尴尬地静默了好一会儿,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两人登时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方才的尴尬就都烟消云散了。
再停下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和缓了许多,悄悄就当他是一个样貌粗狂的姑娘,这么一想心中芥蒂全无,把衣服胡乱地裹在外头,伸直了发麻的腿。
“你们中原是什么样子的?她们给我讲故事总是不讲完整,说中原的人都心黑得很,女人都被欺负,阿母倒是说过不是这样的,但她忙得很,没有功夫给我讲这些。”
燕无纠挑起一边眉毛,听悄悄毫无戒心地倒出了一大堆“我和我阿母的故事”,在心里给南安郡主画上了鲜红的圈。
……从悄悄的话里来看,南安郡主可不是什么一心只在南疆呼风唤雨的女人,她对中原的关注,过于深入透彻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然听见不远处嘈杂一片,火把猎猎吹起,人声鼎沸,模糊地听得是在找小郡主。
悄悄一下子坐直了,回头看了两眼,整个人显而易见地绷了起来,把衣服胡乱解下来扔给燕无纠:“我要回去了,改天再聊。”
燕无纠接过衣服,假作惊讶地看一眼那些蜿蜒出来的火把:“小郡主?”
悄悄局促地动了动手:“……我叫楚凤悄,我没骗你,阿母就是叫我悄悄的。”
令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她的新朋友显然没有在意这个,而是问道:“那我们算是朋友了么?”
天道无所畏惧 第90节
楚凤悄抬起下巴:“只要你不想着当我阿爹,你就是我朋友!以后在这郡主府,有谁为难你,你尽管来找我!”
燕无纠于是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少年意气坦荡:“好啊。”
第105章 莲华(十九)
转过天来, 楚鸣凤就命人给燕无纠和梵行换了个院子,这回的住址比原先那个大了一圈,设置也更齐备,庭院房屋方正阔大, 不比原先那处秀美, 却别有一番中正挺拔的气韵。
燕无纠旁敲侧击地问了带路的仆人这两处院子有什么区别为何要换, 仆人顾左右而言他, 逼急了只说是郡主的吩咐, 怕客人住着不习惯。
燕无纠到了新房子,里外看了一遍, 蓦然想起楚凤悄在湖边对他无意中透露的一个信息:住在湖边那些院子里的,都是南安郡主的宠侍们,而这边才是待客的居所。
燕无纠琢磨了一回,把楚鸣凤的心思看透了几分, 她或许是想做出以礼待人的模样, 省得他因为这个宠侍的名头心生不满。
……可是就算她不这么干,势单力薄的燕无纠又能怎么办?
难不成她真要走攻心计不成?
燕无纠一下子想起那晚楚鸣凤临走前欲语还休的神情, 脊背上登时鸡皮疙瘩滚了一层。
平心而论,南安郡主虽然已过了三十岁, 但生的美艳无双,又金尊玉贵着养大, 全然和双十年华的少妇没有什么两样,反而更添雍容华美的气度风韵, 比之燕无纠在捻春阁见过的数任头牌当家还好看, 可是不管怎么说……燕无纠都没有要以色侍人的想法啊!
他还是个未及冠的孩子!
他不想要有一个和他快一般大的女儿!
燕无纠自此就警惕得很, 南安郡主的邀约能推就推, 还要刻意找些合情合理的理由不让她发现自己的警觉, 于是梵行就见他一天掉进了湖里受了风寒,一天被树根绊倒磕着了额头,一天被园子里的凤雀追着啄了屁股,一天被路过的马蜂蜇了脸……
简直像是整个郡主府的山山水水都和他作起对来,非要他闭门不出才好。
——偏偏他还不肯闭门不出,非要上蹿下跳在园子里找乐子。
梵行只是打量了一眼那些伤势,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这些伤都是实打实的,不这样也瞒不过郡主府的医官,但梵行作为亲手教燕无纠功夫的人,哪里不知道燕无纠根本不可能受这些奇奇怪怪的伤,只是燕无纠要瞒着他,梵行也不自作聪明去拆穿他,就照着燕无纠想的那样,安心做个万事不理的僧人,只当他是玩过头了。
梵行这样的应对,让燕无纠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在外头这样作天作地的折腾自己,别的都好说,只是怕梵行担心他,到时候梵行要是问起来他为何要故意受伤,他找什么理由去糊弄梵行?
现在梵行见了却什么都没问,他只当梵行是被那天他的话伤了心了,心中愧疚懊悔,但也打定了主意不肯去解释,与其让一个清白通透的僧人搅合在这些乌七八糟的烂事里,倒不如这样就很好。
梵行只管去做他莲花上干净的圣僧,自有他将这些污糟烂事同檀香白莲远远隔离开来。
闹了半个月,就连楚凤悄就听见了燕无纠连连倒霉的名头,惊叹之余,寻了个空隙偷偷上门来,对着他一身绷带啧啧称奇:“了不得,我一辈子都没见过人好端端走在府里能受这样多的伤!”
燕无纠拄着一根拐子坐在院子当中——这根拐子是他昨天脚下打滑从楼梯上摔下去扭伤了脚踝后医官给他的,听了楚凤悄充满敬畏的语气翻了个白眼:“你才多大就一辈子了?”
楚凤悄老气横秋:“虽然生年不过十数,但见书中日月已有数百年。”
燕无纠被她自夸看书多噎的抽了下嘴角,心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即就要和她较个长短:“你懂个甚!”
“就是比你懂得多!”十一岁的小姑娘毫不怵人,把胸一挺,两手往腰上一叉,华丽的大氅像鸟张牙舞爪的翅膀般张开,“你会背韬中六书吗?你会唱战女歌吗?你会跳大面舞吗?”
这都啥跟啥?
楚凤悄嘴里那一串东西,燕无纠连听都没听过,表情茫然地放空了一瞬,就听得小姑娘得意地说:“……都是我南疆大艺!”
——你南疆的特色文化我一个中原人怎么会懂!
燕无纠嘴角抽搐一下,眼珠一转,忽然问:“行吧,你比我厉害,但这些都是虚的,又不能当饭吃,百姓才不关心你会不会这个呢。”
楚凤悄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大师教我的时候说这些都是很重要的!”
燕无纠一本正经地忽悠她:“你大师胡说八道来着,不信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们种的最多的粮食是什么?一年熟几回?熟一次能收多少?一家一年要吃多少粮?最便宜好种的粮是什么?为什么有的地方要种菜,有的地方要种谷,有的地方却要养花?”
他连珠炮一般噼里啪啦闻了许多问题,这回表情茫然的就换成了楚凤悄,她吭哧了半晌,皱起眉头:“……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燕无纠继续问她:“你什么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去治理你的百姓?你的百姓跟你说,今年下雨多了,种子不好活,你难道就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凤悄听了就觉得不对,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憋得满脸通红。
其实这些农政她本就是要学的,但也该等她大些了再学,燕无纠就是看她天真烂漫娇生惯养,明显对这些一窍不通,刻意蒙她的罢了,她要是懂这些,他话锋一转就会拿市井民俗去问她,左右能把她唬住就是好的。
反正他一点儿也不觉得使出浑身解数去骗一个小姑娘有啥不好的,她娘还对他虎视眈眈呢,他不该找些好帮手?
楚凤悄被他问的一愣一愣的,气势就弱了下去,鼓了鼓嘴巴为自己辩解:“这些我就是没学到嘛……我懂的东西还是很多的,你问我书上的东西……”
燕无纠故作不屑:“问你这么简单的都不知道,问你书上的有什么意思,你连自己周围的事情都摸不清楚。”
楚凤悄眉毛一立,自尊心涌起,非要洗刷掉自己不学无术的罪名:“你问你问!郡主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我要是答不上来,我就管你叫姐姐!”
燕无纠气得差点要站起来:“谁要你叫姐姐?!”
楚凤悄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这不是和自己一块儿玩的伴读们,用不着输了喊姐姐,那就喊哥哥吧,喊哥哥有啥的,就当哄哄他了。
小姑娘的变来变去的表情定在了一个满意的区间,大方道:“不喊姐姐,那就喊哥哥吧。”
燕无纠直觉她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又找不到证据,索性放在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郡主府里有几间屋子?”
楚凤悄信心满满张嘴就要回答,迎面这个问题就把她砸傻了。
郡主府有几间屋子?!这谁知道啊!
整个府邸上下,估计只有几名老管事才知晓,连郡主本人都不一定知道。
她一愣住,燕无纠就乘胜追击:“那郡主府里有几只凤雀?几只白鹅?最小的那只白鹅多大了?”
楚凤悄急的鼻子上冒汗:“你问点正经的行不行?!”
燕无纠瞥她一眼,状若无奈:“好吧好吧,那你说说,郡主最喜欢的宠侍是谁?”
终于有一个自己能答的了,楚凤悄心中松了口气,虽然有些涉及母亲的私隐,但这事儿府里人大多都知道,说了也没什么,她迅速道:“小甜院里的庄贤!”
燕无纠本来也不在意问题的答案,她话音刚落地迅速接上:“那郡主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这回楚凤悄想了一会儿,犹疑着回答:“……一柄短剑?”
燕无纠哪里关心楚鸣凤真的喜欢什么,听她话音有了犹疑也不在意,立马接着问:“那统领郡主府守备的人是谁?日夜巡逻部署有何长处有何弱点?”
楚凤悄流利回答:“是广戈将军,她擅长守卫,郡主府交由她护卫,从未出过差错,弱点……弱点嘛……”
她眼睛一眯,眼中有锐利的光一闪而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燕无纠心中警铃大作,若无其事地嗤笑一声:“我就是随便一问,难道你告诉了我,我能带兵打过来不成?叫你说别的你说不出,我担心我再问你娘的事情,你要怀疑我想当你爹!”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