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意经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作者不详
这时,萧潋之的呼吸弱若游丝,全身皮肤皆已变成乌青之色,肌肉僵冷,犹如被霜雪冰冻过千百载的石头一般,令人触而生寒,寒透肌骨。
广止禅师虽已在五辛口中得知萧潋之中毒极深,但乍看之下,仍不禁面色大变。他搭指探脉,半晌,缩手合什,双目微阖,向寒石行了一礼:广止无能,请师叔施法。
三智与几个剑卫听他如此称呼寒石,皆是一愣,不由得对这个神气淡定的小和尚刮目相待。便是早知寒石来历不凡的颜初静亦颇感意外,料想不及他的身份超然至此,真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的俗语。
寒石上前两步,查看萧潋之手背上的伤口,然后轻轻拈开他紧闭着的眼皮,细看其瞳孔,只见瞳色一半绿如翡翠,一半红似殷血,诡异之极。
眸中闪过一丝悚疑,寒石转身问道:萧施主的伤,是何物所致
三智回道:是一残破铜片。
铜片现在何处
三智与三昭对视一眼,回道:应在鲁府前堂之中。
鲁府寒石蹙眉轻喃。
师叔可是要取那铜片一观见他点头,广止禅师对五辛道,老衲要去鲁府一趟,烦请施主带路。
一句不行冲口而出,五辛瞪大双目:取铜片这等小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老禅师还是留在这里,帮少宗主解毒。
三智暗暗颌首,五辛这人,言谈举止有时虽然卤莽粗野了些,但关乎事情的轻重急缓,他倒分得甚清。
夜风微,房内人多,渐显闷热。
一个清婉中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鲁府阴气重,你一个人去,倘若冲撞了一些邪气的东西,又如何
此言不无道理,众人不约而同地看了颜初静一眼。
对上她那双宛若墨玉浸潭的幽眸,寒石眼皮微微一跳,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霎那间,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光无音的天地,除了漆黑,还是漆黑。
一弹指,千万年,光阴失去了意义。
唯有轻风送来淡淡花香,证明生命的存在。
无休无止的回忆。
最终,凝聚成四个字
他见过她
左指一捏佛珠,刹时,万道金光迸放,黑暗消散,风忽远去,花香湮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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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意经 35.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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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寒石定定地望着自己,指间佛珠隐隐透着一层淡淡金光,不知为何,颜初静觉得那一小团金光十分刺目,仿佛蕴含着一股庄严浩瀚的气息
师叔
速去速回。虚象破,寒石回神,暗念一声佛号,侧身对广止禅师说道,然后合什肃言,小僧要施法祛毒,请各位施主暂且回避。
闻言,广止禅师率先退出房,与五辛一道下楼,前往鲁府取铜片。
三昭与五霖看了看三智,见他微微颌首,遂亦转身出门。
颜初静最后离房,轻轻合上房门。
走廊间,时而有宿客进进出出,还有忙着添茶提水的伙计上上下下。每每见到站在天字号十六牌客房门前的那几个腰悬长剑,沉眉敛目的汉子,这些人似乎都感应到一种凝重迫人的煞气,不是匆匆而过,便是远远避开。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
竖直耳朵倾听房内动静的剑卫渐渐板不住脸,泄露出火燎般的焦急神情,悄悄推开一条门缝,朝里窥望。
而颜初静则坐在自个房里,心想亡羊补牢总比坐以待毙要好,于是微阖双目,专心致志地回忆以前学过的医药知识。
一个时辰后,广止禅师与五辛汗流洽衣地回到客栈。
寒石开口让广止禅师入房。
不一会,广止禅师开门吩咐剑卫准备木担,以便抬人上云泉寺。
这时,躺在床上的萧潋之虽仍昏迷不醒,但在衣衫外的肌肤已褪乌青之色,神色宁和,脉搏有力,呼吸亦不再似先前那般微弱如丝。
因此,颜初静与剑卫们一样,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见寒石盘坐一边,动也不动,面色晦暗,犹如大病一场,不禁轻声问道:小师傅,你没事吧
寒石抬眸看了看她,单手竖掌,无妨,多谢施主关心。
月未圆,孤悬天际,浮云厚重,不时掩去月色光华。
夜风淅淅,枝头雀子低鸣。
坐落于溯凌山上,观空峰下的云泉寺,依山傍水,三座主殿各具特色,塔院禅堂法室等高低错落,与山花流泉交相映衬,四周古木参天,时值盛夏,处处可见葱茏,隐隐可闻佛唱,好一处清幽空灵之地。
广止禅师安排萧潋之等人住在西隐院,并让僧人去准备一些斋食。
剑卫们未吃晚饭,空腹多时,心里挂念着少宗主的病情,胃口不大好,看到满桌子的青菜豆腐野菇,二话不说,灌下一碗白粥入肚,压根儿尝不出有啥味道。
寺里有专门接待贵妇千金们上香或斋戒时用的客房,离西隐院不远,颜初静独自住了个小小的院落。因她身边没有丫鬟,为了避嫌与安全,广止禅师只好让两个身强体壮又机灵过人的小和尚去守院子。
两个光头小和尚,一个法号如善,一个法号如游,七八岁的年纪,五官长得有些相象,皆是浓眉大眼。
如善守门口。
如游换好房内的被褥茶水,接着又从香积厨中端来素菜白粥。
看着他忙里忙外,颜初静有心帮忙,可惜无从下手,嚼了几朵新鲜草菇,咽下大半碗粥后,便自个动手收拾碗箸。
饭后不久,如游担了两大桶泉水到偏房。
她连声谢过,洗了个清凉澡,并涤净发上尘埃。
沐毕,换了件干净的布裙,步及院中,但觉清风拂衣,肌生幽凉,身心舒怡。
待到发丝稍干,颜初静便绾了个略松的简髻,打算去西隐院看看萧潋之现况如何。如游知她不熟寺中径道,于是在前带路。
渐近院门时,远远听见萧潋之的声音,沙哑低沉。颜初静心中一喜,不禁加快了脚步,随即又缓下,三智略带不满的言语一字不落地飘入她耳
此去南海,路远迢迢,带着她,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漫不经心的语气,气死人不偿命,当属萧潋之。
许是闻及院外的脚步声,三智未再出声。
西隐院中,一棵古松停翠盖,如水月色自细细密密的松针间洒落,仿佛冲淡了漫漫檀香,令空气中的松香又浓几分。
见是她来,三智与五霖很识趣地自动消失。
萧潋之半倚在床上,已换了一袭湖蓝薄丝宽衫,眼神清和,气色明朗,鬓边犹湿,显然刚刚盥沐过。
他拍拍床沿,示意她坐过去。
颜初静徐步走到他近前,缓缓坐下:感觉如何
拉过她的手,捏着那葱白似的指尖,萧潋之嬉笑道:走到奈何桥,鬼差大哥才说接错了魂,没办法,我只好回来了。
不如说寒石法师神通广大。她弯起唇角,这人还有精神开玩笑,看来脑子未被毒坏掉。
对不起。无论如何,这句道歉是省不得的。若非她的莽撞,他亦不会冒险入鲁府,遇此无枉之灾。
萧潋之摇摇头:是我大意罢了。
她起身倒了杯茶水,轻啜一口,而后转了话题:你认识寒石法师么
听说过,未曾见过。他自失一笑,叹道,没想到还未见着忘机大师,就已欠下这么一份人情
此话怎讲
寒石法师是忘机大师的入室弟子。
颜初静微微一愣,想起昨夜在鲁府,寒石回答那个鬼的问题时,也曾提及过南海云思岛。如此看来,萧潋之说要带她去见忘机大师,倒也不像是空口白话
两人聊了一会,叩门声响,她开门一看,只见五殊捧着个红漆托盘,盘上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约莫晾了一刻钟,汤药已不甚烫口,萧潋之仰起头,咕噜几声,把药灌入喉,然后一边以茶漱口,一边大皱眉头,直道:怎比黄连还苦
难得见他这般孩子气,颜初静抿唇而笑,幽眸里流漾出一丝淡淡温柔,问他要不要吃糖。萧潋之眉峰一轩,勾起一抹邪邪笑意,搂过她的腰,挨近那散发着沐后清香的皙颈,低声细语:不说不觉得,唔,你身上有股甜味呢
温热的鼻息扑在颈间敏感处,麻痒顿生,撩得她身子一酥,忙伸手推开他。
别闹了。
留下来陪我不好么手臂一用力,搂得更紧,萧潋之得寸进尺地吻上她小巧有肉的耳垂,肆无忌惮的低沉笑声荡漾着一种勾魂摄魄的力量。
她忍住诱惑,一口拒绝:佛门净地,男女不宜同室而宿。
如果不是地点时间皆不对,她也想留下来借其阳气修炼,可惜他这刚刚被阴魂之毒侵害过的身体实在需要好好休养一番。
好在萧潋之也不勉强,一连亲了几下,便松手让她回去歇息:山上夜凉,你那儿备了毯子没
颜初静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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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意经 36.云思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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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于云泉寺最北面的藏经楼共分三层,一楼为讲经堂;二楼收藏着儒释道等各类经书及文史精典,供僧人阅览研究;而作为藏经室的三楼,素日唯方丈与长老有资格进入。
是夜,三楼灯火通明。
宽敞的藏经室,内里布置不似一二楼那般庄严肃谨,只在西面靠墙处置了一排书柜,北面散落着几个蒲团,而东面也只有一张乌木所制的长形书案。
案上摆放着两本色已泛黄的册子,一块闪着暗金色佛印的布帕,帕中有一小片缺了角,布满凸纹的残旧赤铜。
寒石站在案前,来回对比赤铜与册中所绘之图,叹道:果真一模一样。
两者色虽不同,但纹案一致。一旁的广止抚须沉吟,师叔,此物若真是九幽鼎的碎片,那萧施主的伤
大悲咒可破诸般阴邪,再辅以还元散,服用数日,应能尽除他体内的秽毒。说罢,寒石合上册页。
待寒石收起铜片后,广止熄去壁上的灯火,手执烛台,与他一起下楼。
两人步及一楼,有僧人上前回禀,说萧潋之已醒。
广止舒眉而笑:阿弥陀佛
寒石素来沉静如水,这时听到好消息,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你且去看看,如若无事,我今夜便回南海。
广止迟疑片刻,应声而去。
寒石独自回到寺后的林间木屋,关上门,然后将暂附于灵玉中的鬼体小玳唤出来,问:请问施主可曾见过此物
小玳似乎有些忌惮他手中的佛帕,只看了铜片一眼,立即飘到一丈外:没见过。
寒石沉思片刻,又缓缓问道:施主在鲁府逗留了不少时日,不知可曾发觉那府内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若道不同寻常,还真有一处。小玳沉默半晌,飘渺似雾的身影忽而微微一抖,上个月中旬,鬼门开时,那鲁氏族长带了只异兽进山,吞噬我等魂灵。起初我见他虽然资质平平,但却能在花甲之龄,入了先天之境,着实难得,故不愿伤其性命,想着杀了那只异兽,给他个教训便罢了。没想到鲁氏一家为了讨好一个什么血渊童子,竟暗中抓了几十名童男童女当祭品可惜我去迟一步,让那吞血吸髓的恶人逃走了。后来我盘问鲁氏,从他口里得到了个秘密
言及关键时,小玳停了下来。
是何秘密
昨夜,寒石之所以去鲁府,并非是因为听说了市井中有关鲁家闹鬼的传言,而是奉了祖师之命,准备接小玳至云思岛。因此,对于鲁氏助纣为虐之事,他原只知其一,不明其二,这时听小玳将前因后果道来,不禁再次动容。
小玳却道:此秘密与我家公子有关,恕我暂不能言。
事关祖师,寒石自然不便多问,于是让小玳附回灵玉内,只待夜深之后,再动身。
夜渐深。
浮云已散去,月色又清。
晏寝的钟声在山水林木间悠悠回荡,提醒做完晚课的僧人熄灯入睡。
吱呀一声,门扉开。
寒石闻钟而出,手拈佛珠,腰悬葫芦,脚步轻盈如蜓,沿着木屋前的粼粼小溪,往观空峰峰顶飞奔而去。
峰顶高耸入云,人在其上,渺渺云雾似乎触手可及。
形态各异的嶙峋山石遍布于野草荆棘丛中,不要说凡人肉眼,即便是那些已辟五谷,御剑飞天的修真者,未有金丹后期的道行,亦难以察觉这片草丛中隐藏着一个幻阵。而阵中有阵,竟是当今修真界失传已久的传送阵。
不过,这只是个微型传送阵,每次最多可供两个人同时使用。观其外观,朴实无华,若无表面那些繁杂的符纹,看起来就如同一块大磨盘。
寒石来到阵前,从藏在腰间的储物袋里取出四块晶莹剔透,大小如指甲的灵石,分别镶入四边阵角,然后步入阵石中央,手捏法诀,启动传送阵。
就在四块灵石爆发出夺目璨芒的同时,传送阵表面的符纹也一一亮起,霎那间,一束耀如烈日的白光冲天而起
这时,幻阵无声转动,虚空中浮现出一层巨如天球的淡淡青光,堪堪将这束白光全然笼罩在幻阵之中。
白光持续闪烁了一刻钟,才渐渐黯淡下去,而寒石的身影早已消失此间。
昆华大陆有三片海域,其中面积最广阔的当属南海。
据史书记载,在两千六百年前,大陆上的居民因无适合远航的船只,而一直止步于近海百里之内。直至旦禧王朝建立后,帝女嬉司授与工部宝船之术,人们才得以完成跨越亿万里的壮举,在大海尽头,亲眼见证了另一片大陆的昌盛繁荣。
从那时起,人们渐渐知晓大海中不仅蕴藏有丰富多彩的天材地宝,更孕育着无以计数的凶猛水族,再加上恶劣无常的气象变化,人行其上,稍有不慎,就会迷失于茫茫大海之中。运气好的,花费数载光阴,甚至十几年的功夫,兴许还能找着回家的航线,至于经验浅而运气又差的,长期得不到食用水与蔬果补充,被活活困死在海上,也是常有的事。更不用说那些撞及暗礁,翻了船的倒霉蛋,又或遭遇各类水族袭击,落得尸骨无存的薄命鬼
然而,在这个明月当空的夜晚,风平浪静的南海就像一块无垠的玄蓝色水晶,散发着浩瀚深邃的气息,极易令不熟海性的人忘却其潜在的危险,只有长年生活在岛屿上的人们才深刻体会到大海的美丽与凶险并存。
自从七百年前,太古恶妖破开封印,肆虐人间之后,大陆上的灵气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稀薄。
各大门派的修士追根查源,不得其解,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原本的洞天福地,陆续将各自的门派基地迁移到西南一带。
与此同时,也开始有许多散修将目光转向南海。
毕竟,西南山脉虽然灵气充沛,但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实力单薄的小门小派都难以占到一处合意之所,更何况是孤身寡人的散修。而南海之上,岛屿星罗棋布,其中不乏奇花异草,矿产灵物,只要能避开那些生性好战的海妖,寻一处小宝地来修炼,亦非难事,总好过去西南,仰息他人度日。
如此一来,南海上,许多渺无人烟的荒岛渐有新生命进驻,凭添了不少纷争,也使得各岛生机蓬勃发展。
所谓散修,有的是因为自身资质低下,而无法拜入门派,只好独自修炼;有的天生喜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愿受门派束缚;有的则是身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仇恨,或前人遗留下来的修炼法门法器等
经过数百年的修炼,当年在南海上成功立足的散修们,大都突破了自己原有的境界。
如今,在南海修士间,有六个岛屿最为出名。
其中,龙象岛、清波岛、以及妙兰岛的实力最强。其余二岛,归雁岛人数寥寥,但岛主念阳真人一身修为已达出窍期,乃是海外屈指可数的高手。而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则是有海中净土之称的云思岛。
临近南极的云思岛,地理偏僻,四面环海,在清澄的月光下,宛如一颗被波浪簇拥着,永浮不沉的白珍珠。
表面望去,岛上各处皆被霜雪覆盖,白茫茫一片,与附近其他岛屿无甚差别。
然而,这只是护岛大阵第一层所起的作用,目的是为掩人耳目。
若有幸进入岛中央,便可见方圆千亩之内,灵气如烟缭绕,群山秀丽,古松苍劲,飞瀑雄奇,流泉清泠,药田飘香,散落于各处的房舍无一华丽,皆是草顶木墙,朴素格调。
时值夜半,位于山腰的一间竹舍忽然发出淡淡青光,不多时,从里走出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小和尚。
此处竹舍共有七间,彼此相距不远,大都门窗紧闭,台阶覆尘,落叶满地,显然久无人住。
小和尚沿着羊肠山道往上,徐步走向唯一一间亮着灯光的竹舍。
那竹舍门前有一小水池。池水很清,隐隐夹杂着丝丝乳白。水中有鱼,不过尾指长,鳞片翠如碧玉,长相十分可爱。
池边,青草萋萋,盘坐着一个白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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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意经 37.当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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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远远望见白衣人的背影,愣了愣,行近时,就地跪下,合什一礼,恭恭敬敬地道:寒石拜见师祖。
白衣人飘然而起,转过身:他来了么
此人话音方落,藏在寒石腰间的储物袋忽然抖动起来。
感应到小玳的急切,寒石连忙松开袋口。顿时,一股黑雾涌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漆黑模糊的人影。
一千年的光阴,不足以令沧海变桑田。
而人呢
面前的男子,眉目如画,更胜往昔,却已是凡笔不能描,无色可增韵,惟那一袭宽松的素白僧衣,无声道尽其清虚灵质。
你你真的是公子
小玳激动得身影直颤,定定望着他,略带迟疑地吐出一句。
约玢师傅当年教你识字辨曲,我也曾指点过你琴棋之术白衣人浅浅一笑,笑声如山林间的清风,沁人心神,飘渺不可寻。
小玳一听,心中的疑虑顿消了大半,尘封多年的记忆一幕幕浮现。
他记得,在自己六岁之前,家中有薄田,不愁温饱。
可恨一场大水灾,毁去了他的家园,令他一家人离乡背井,随之而来的瘟疫更是无情地夺走了爹娘与妹妹的性命。
那时,他身无分文,跪在路边,只求有人将他买去,好让他能够安葬家人。
只是人们一听说他爹娘是染瘟疫而死,便都掉头就走。他连连磕头,苦苦哀求,却连他们的回头一眼都换不回。
后来,有个好心人给了他一贯钱。
他就靠着那一贯钱,在村里人的帮助下买到了一些麻席香烛纸钱,将爹娘与妹妹一起葬在一个水草丰美的小山坡上。
再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遇见了那个好心人。那人名叫约玢,是一间名为蒲轩的小倌馆里的调教师傅。那时候,他已经知道小倌馆不是什么好去处,然而,为了养活自己,为了报答那一贯之恩,他还是卖身入了蒲轩。
从那以后,他就在约玢师傅的院子里干一些不轻不重的杂活。
九岁那年,约玢师傅房里的一个贴身小厮因病死去。不久,他就被约玢师傅指名顶替了那个空位。
端茶递水,铺褥叠被,捏肩捶腿,这些并不比他原先的活儿轻松,但他非常庆幸,因为约玢师傅在闲暇时,偶尔会教他断文识字。因着这个缘故,蒲轩里不知有多少仆人羡慕他。他也知自己招人眼红,于是做事愈加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是好景不长,某日,有人诬陷他盗窃菲琏相公的一只双蛟戏珠镯,众目睽睽之下,人证物证俱全,要么送官,要么剁下五指。
彼时,连约玢师傅都拿菲琏相公他们没办法。
他被人压在地上,满腔愤恨,不住地喊冤,不停地挣扎,眼看着头顶上的刀光就要落下,心底有说不出的绝望与不甘。
没想到,便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缓温恬的声音止住了这一切。
如果说约玢师傅对小玳有雪中送炭之恩,那么,轩主云川即是他的再生父母。
云川先以其威信暂缓了小玳的截指之刑,而后又巧设妙局,还他一个清白公道,并且安排他到后院干活。
若非如此,小玳早已成为当红相公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在小玳的心目中,云川不仅仅是一个稳重慈良,处事刚柔合度的好东家,还是一个博涉经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丝毫不逊那些远近闻名的风流文士的不世之才。他若出身名门,何愁不得公卿之位只可惜籍属乐户,身份卑微,无缘科考,加上命运坎坷,以致于满腹才华付流水,令人不得扼腕而叹苍天不公
此地远离尘嚣,灵气充盈,在此参悟天地之道,事半功倍,你可愿随我修行
沉浸在回忆中的小玳依稀听到这么一句,猛地回过神来,对上白衣人清澈真诚的目光,不禁既欢喜又不舍,声音里便带上了一丝哽咽:公子,人鬼殊途,像我这样的鬼体,只有阴气浓重的地方才适合我修炼。
修仙者离不开天地灵气,妖修亦是,而鬼修却不同,他们喜阴惧阳,最喜欢呆在至阴之处,吸取玄阴魂气,来提高自身的修为。
小玳,当年我累你入狱,无辜送命,你可还怨我
小玳闻言一怔,道:冤有头,债有主,害我性命的是鲁牢头,小的岂会怪公子况且,小的已经报了仇了。
无论如何,我总归是欠了你一命。白衣人侧过身,指了指旁边的小水池,这里有一株琼山母子参,百日之后,即满千年,可助你重塑肉身,免去轮回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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